没等路苔生反应过来,王动已经一把撕裂路苔生官服袖子,扯出里面的天庭文件阅读。原来是天庭等得不耐烦,下达金头文件,要求王动开始着手前期工程。

王动看完,都没看路苔生,鼻子里哼哼:“知道了,晚上就着手立项。”

路苔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可被王动吓坏了,只敢对连城轻道:“他的法术是你教的?”

王动神色一凛,担心连城说出真相,手臂暴长,又是一丝不差地抓住路苔生,空中抡圆了,就跟链球似的将他甩了出去,一句话也如附骨之蛆一般追出去,“有完没完,让你配合我工作,又不是让你监督我工作,颠三倒四。别烦我打游戏。”

连城看了大惊,没想到王动粗暴至此,忙一闪跟上被甩岀的路苔生,可她的速度哪有路苔生被甩的快,等她跟上,看到路苔生正好掉进天山一只冰窟窿里,疼得老泪纵横。

连城忙将碎冰碎雪搬开,将路苔生扶起送到山下太阳下,连连道歉。路苔生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才要说话,两人同时听见一抹声音冷过山上的冰雪,“闭嘴。还不去天庭回话?”

路苔生一怔,知道这是王动说话,没想到他教给王动的千里无线牵法术被王动用来训斥他。他黯然,看着连城,却不敢说话了,手指在沙地上写出:“王动翻脸不认人,你小心了。”

连城惊心,都忘记点头。路苔生叹一口气,起身蹒跚而走,好一会儿才能再飞上天。连城望着路苔生离开的方向发怔,不期然想起去年她还是开心嫂的时候,王动差点拧断她的脖子。是,他现在爱她,恋她,可往后呢?哪一天,王动的手会不会又凑到她的脖子上?但是,可能不会吧,她和王动,又怎么可能与路苔生和王动的关系相比。

王动不见连城回来,心急跟出来,一眼看见沙地上的字。他顿时脸色铁青,眉毛一扬,咬牙切齿看向路苔生消失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朵白云在渐渐消失。他又看向发楞的连城,不读心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想发誓,告诉连城永远都不会有对她翻脸的一天,但想到以前做人时候的劣迹,连城怎可能相信他的誓言。他在心里又将路苔生千刀万剐一遍,对着连城,却还是微笑,装作若无其事。他已是王动,但这不是说说就能消除连城心中的芥蒂,这需要时间,他犯错一次,需要千年才能挽回。他早有押上千年的准备。

两人在沙漠的骄阳寒风中对视了半天,都没说话,但心里都是风起云涌。

终于连城叹一声:“还以为你收起了性子,你怎么能这么暴戾,这还是白天呢。”

“我看不起他。”王动拿下巴指指地上的字,“从此更看不起他,这种背后打小报告挑拨离间的是小人。”

“他看着我长大,他也是为我好,任谁看到你这么暴躁,都会想想你会怎么对我的。”

“他为你好?他从来都是跟你利益交换,交换的时候大占便宜,你忘了你两次去古代的经历?我最初没法力时候他也这么欺负我。忘机才是没心没肺的对谁都好。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你这人就是悲观主义。”

“你现实主义,不,帝国主义。”

“是是是,我是纸老虎。”王动负起连城,“嗖”地回家。但不得不忍痛放弃蜜月似的消闲日子,开始工作。索性,他把连城的绿化工程也同时规划,同时上网招标。而给天庭做事的第一步,是在各地修建土地庙。连城烧一顿饭的时间,他已经就着地图将第一批三座土地庙兼周围绿地的计划书做出,打印出来,放手里念念有词一番,烧化成灰。这是传真给天庭过目,真是原始。过了很久,一顿饭吃完,才见暮色之中,一条黄幅飘进窗户,上书一个字,“准”。王动看了“切”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大爷吗?他才是出钱的,出钱的才是大爷。

连城看见这么个条幅,也敬重不起来,拿来抹了桌子,又嫌不知被多少人手碰过,完后又拿厨房纸再抹一遍才罢休。王动看着大笑,这才爽快。

两人这才开始规划雪山融水的输送布局。为此不得不上网找出地图,飞上天空确定区域布局后,再下来查勘地理,王动一窍不通,幸好连城已经为此好好学了半年,拿着卫星定位仪在地图上大致标出水管走向。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份图纸只能作为参考。需得有资质的单位拿出最后施工图后才能招标。这方面,王动倒是不心急,他做凡人时候还没那么快呢,哪能飞到天上自己睁大眼睛看个清楚,直观地画出自己最满意的图纸,凡人时候不知得为此开多少扯皮会呢。

两人飞在天空的时候,不时有夜游神巡视经过,彼此客客气气打个招呼,问声冷暖,夜游神就将见闻记录在案,回头天庭知道王动已经迅速开展行动,天怀大慰。

第二天,王动便出发规划书确定的三处城市,以西北农业集团的名义,与各方政府接触。有人捧着千万钱财不求回报不打广告地贡献一片绿地,谁不愿意?麻烦的只有各方政府需要调查王动与西北农业集团的资格。但是这种事情王动自会以董事长身份让西北农业安排,资料提供,以及后面的合同签订,都是西北农业的董事会秘书出面办理。一时,西北农业名声大躁,股价稍微上涨。世人都以为王动这一手是给西北农业打的最好的广告,其实王动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后,王动便开始差遣当地的神仙,其实他可以不差遣,凭他对人的认识,这种小小项目,招标轻而易举,但他有意小题大做。既然去A城建土地庙,那好,A地的土地城隍一起受差遣,听他调派。因为这些城隍土地以前都没交集,他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情绪,就跟以前做人时候一样,他明确地以手书指明当地神仙要做的事,过后一一检查完成情况。

他精明,将所有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都不让当地城隍土地有休息考虑的时间,就是被他赶着工作。他的指令因为高明,因为实效,因为带有王动做了二十多年人间总裁的不容置疑和权威,那些神仙本来还不满于堂堂神仙还得被一个妖精约束指派,后来渐渐随着被王动差遣着做事,心理潜移默化地被王动同化,只觉得照着王动说的做准没错,照着王动说的做就是听从天庭的意思,照着王动说的做能很快有天庭驻地方行政中心可用,照着王动说的做有好果子吃。久而久之,王动在他们的内心,就跟王动以前在部下们心中树立的形象一样,成了说一不二的标志。

就连神仙内部的事处理不了,也都悄悄跑来找王动,请他帮忙做个仲裁或者拿个主意。

于是,建土地庙工程就在神仙们的监工下,在三地轰轰烈烈展开。王动自己不去工地,他每个小时听取一次神仙的汇报。神仙能深入包工头的内心,对包工头想偷工减料的用心知道得一清二楚,然后由王动列具清单交给董事会秘书,有他出面与包工头交涉。神仙们看着他们汇报上去的事情多如牛毛,却被王动一个妖处理得清清楚楚,不得不心服口服。

但是王动晚上安静下来还得上期货市场挣钱。他不准备动用西北农业的资金,那是为连城的绿化工程准备的苗木基地,所有建造土地庙的资金都是从期货帐户划拨。

王动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他一忙碌就脾气躁,连城明知炖清火汤给他吃没用,可还是天天炖,反正王动喜欢喝水。她也不得不时时刻刻陪在王动身边,免得他忽然就对着哪个神仙大发脾气,反而做多错多,前功尽弃。

王动为了表现,在连城面前没脾气,猫似的温柔。但连城还是像照料一个初生小婴儿似的照料着王动,倾尽心血,全身心投入。吃饭时候想着王动,做事时候想着王动,睡梦里面还是想着王动,一颗心全扑在王动身上,王动就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样,不知不觉,连城的心已经满满的都是王动王动王动。这是王动想设计都无法设计的结果。

已经有无事可做的神仙上来串门,问王动想要什么封赏,王动问他和连城想要孩子可不可以,神仙说一颗仙丹可以解决。这话,给了两人极大鼓舞,这是他们忙碌中最大的欣喜。每回两人脑子累得躺在床上休息,最热门的话题,是翻着字典挖空心思地给未来的孩子起名字,次数多了,几乎将汉文字搜罗了个遍。但依然乐此不疲。

春去秋来,戈壁滩上的柽柳开了红花,飘了飞絮,骆驼刺也开了黄花,长了一截。绿色大步地逼退荒凉,五月份柽柳骆驼刺相继开花时候竟然有养蜂人过来驻扎。柽柳长得很快,因为水肥充足,已经有一人高,而且是王动的高度,开花时候,粉红一片,都快看不见细细的叶子。石缝里,偶尔有野草也趁着大好春色赶紧着开花,大多是蓝的紫的白的,大自然的花朵怎么看都非常美丽。

很多热血青年因为连环大案而结识这片绿化工程,春天时候陆续有不少人过来参观拍照。很多人说,都不敢相信这儿曾经荒凉。连城一概不予接待,与王动一起垒岀一圈围墙将人们隔离在他们的生活之外,围墙外只留出一间空荡荡房子,提供水和照明。她没空接待,也不想接受人们敬重的目光,这不是她绿化的目的。再说,她担心王动被烦得凶性大发。

雪水输送的第一条管线已经勘查完毕,开始进场施工。这地方没有征地拆迁之类的麻烦,施工环境相对简单。反而是土地庙公园的施工却是拖拖拉拉。即使政府配合,可是什么规划立项征地拆迁测绘设计通水通电平地,光是前期工作已经占用近半年时间。反而是后面的造园造土地庙却是非常迅速,在王动的统筹安排下,外包的外包,内联的内联,日夜赶工,热火朝天,终于在十一月份到来时候,三处各自占地一百来亩的土地庙公园顺利落成。王动没把管理权移交给当地政府,而是组建一个园林管理公司,由他出资牵头管理这些园林。否则,无法保障土地庙的专项使用功能。但是,王动更多考虑的还不是别的,这管理权是他放下的一口钓饵。

开园剪彩时候,王动依然没有出席,可是当地的土地和城隍都欢欢喜喜地化作凡人出席典礼。不少神仙从四面八方赶来凑那热闹,如果有人有神眼,一准看出,在场神仙竟比凡人还多。那些还没分到房子的土地城隍羡慕得两眼发绿。忘机也在其列,但是他东摸摸西看看,听听仁兄们议论下一批会轮到谁家地盘,他悄悄走了。他不喜欢王动,从王动做妖睁眼喊出罗娜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喜欢,所以他才不会欣喜地等待王动给他造办公楼,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地拒绝王动可能会带给他的好处。

但不管忘机怎么想,造园计划一期的圆满完成,还是人神妖皆大欢喜。

但是,王动却没等到有关奖励的任何消息,没吞到天庭鼓励他继续卖命应发的钓饵。

王动隐忍不发,但也借口冬天来临,完全停止新的造园计划,只出钱维持已造公园的维护。这让翘首期盼拥有自己办公楼的各方土地城隍非常焦虑。为怕自己的办公室日久生变,各地土地城隍纷纷上传天书,加紧申请改造办公用房。

王动却也不急,每天呆在阳光充足,花香环绕的日光温室里,与连城缠绵,不忘上网搏击期货市场。因为他连连打出的漂亮战役,银行给他的授信越来越大,短期拆解利率越来越低,当然,他的自有资本滚雪球似地增长,已隐隐具备与UBA这个基金集团抗衡的趋势。

他终于将政治操作与经济操作融会贯通,通过他的法术左右操纵,将期市牢牢玩弄于股掌。他的完美操作眼光,他的成倍增长资产,他的充满神秘的身份,使他在资本市场赢得一个歪打正着的绰号:看不见的手。可不真是看不见的手。王动听到这个绰号的时候,忍不住举起两只大手对连城得意洋洋地说,这双手,本来是无力的,是看不见的,是无用的,是可怜的,但是,只要有脑袋,只要有独一无二的脑袋,这双看不见的手,就可以成为翻云覆雨之巨手。立刻被连城批为狂妄。

但是,这只翻云覆雨手却也有不得已的时候。春节,连城照旧携瓜果醴酒拜访忘机,他不肯远离连城,只好提着东西跟连城前往,类似一个毛脚女婿。他的出现,令忘机大为吃惊,但与忘机下棋的路苔生一见王动,满脸黑线,拔脚就走。忘机也是面黑黑的,面对王动这么一大陀冰块没法好好说话。王动见此,自觉放下东西转到屋外吃冷风。

连城见此很是遗憾,就像做人太太的看到先生与娘家合不拢,左右为难。她看着王动走出去,才对忘机尴尬地道:“很对不起,这人脾气很臭。”

忘机道:“对你好就行。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前阵子对老路说,与其你五六十年与凡人换一段感情,最后还得化一二十年将男人养老送终,不如跟这个王动好个几百几千年,起码他现在对你还是好的。”王动在外面听着,心说这话是实话。

连城轻道:“道长,我已经不再这么想了。和王动复合后,他带给我激情,让我重新开始有意思的生活。因此我想了很多,什么天长地久天荒地老的,这是凡人的概念,他们的天长地久就是五六十年,可那还不一定做得到呢。我在想,我应该跳出凡人的思维,重新看到生活。我跟谁有激情,那就在一起,没了,那就好合好散。不过我这人比较长情,好聚不好散,那就好好跟王动一起混着,一门心思好好对待他,而别想着以后的散。以后真混不下去了,再说吧。”

忘机疑惑地问:“你做得到吗?你那么看得开了?”

连城微笑:“都说王动不好,可他对我却是真好,我现在也爱他。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何必要无视自己的感情?所以,当然的,我得为自己找个面对现实的理由。”

忘机是个老好人,见连城这么执着,他也首肯了。“也好,对你好就好。不过你想办法收拾收拾他的性子,别越来越狂了,就算他是玉皇大帝,跟我们见面也得给个脸色吧,别总是我们欠他三百两似的。还有,我总觉得他心思太杂,意图心太重,有时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答应你,教授他变成实体的法术,让他有做坏事的基础。他这性子太像墨鸦,我怕他法力越大,内心越膨胀,总有一天自取灭亡。”

王动外面听见了很不以为然,但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忘机传授的第一条法术是连城促成。他且耐下心听连城怎么讲。

连城想了会儿,道:“强硬是面双刃剑。我一方面担心他为所欲为,无人控制他,他自己也不会控制自己,但一方面也看到强硬的好处。比如前年,我态度软弱,只好把绿化工程交给政府操办,结果呢,有一半的钱真正用到绿化上我已经做梦都会笑了。而王动掌管以后,不尽一分钱当一分钱花,工程进度也大大加快,出现夜间三班倒的局面。本来我以为今年能把已经绿化的这块区域的管网布置好已经是够快,没想到第二区域在今年冰冻期来临前也被赶着做出来。这样,今年春天化冻时候,可以开始第二期绿化。这是我想都没想到的进度。配合绿化的苗木繁殖,和资金筹措,他也已经做好。道长你看,虽然绿化工程似乎是我在牵头,其实包括一期,都是王动在做。还有全国的土地公园,没他的强硬,一年怎么可能三处一起上。我有时对他的粗暴也不以为然,但……”

王动听了微笑,连城一边倒地向着他,真是令人欣慰。

忘机听着连城的话,也觉得有理,点头道:“对啊,我去你们那里看了,现在你们已经绿化好的区域,两年下来有一大半石头滩已经被枝叶遮住,我看着真欢喜,变得让人不敢相信啊。天庭也看到这么明显的变化,都说你们真是做了大好事,再加修建土地公园,所以上仙们对怎么嘉奖你们,讨论得很激烈。有的说,让你们升列仙班,但是反对的说,你们做了神仙,就不能涉足人间事务,绿化工作难道暂停?所以有人说,要不满足你们的要求,让你们生孩子。可是问题上仙们也是心有余悸,怕妖精太过强大,又出现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幕,导致天地都不安宁。所以大家都犯难,不敢推翻一百多年前诛仙大会战时候订下的《禁止妖精繁殖条例》,大家争论很激烈呢。”

“繁殖?妖精繁殖?”前面忘机说的讨论如何嘉奖,那种强烈功利已经让连城反感,说到《禁止妖精繁殖条例》的时候,连城脾气再好,也终于忍无可忍,终于明白,神仙是如何看到妖精的,从“繁殖”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

王动在外面嘿嘿地笑,这傻连城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了,她这是做了多少年的顺民啊。而他是早就明白这一道理,是路苔生给他上了课,其后幽若背诵的神三条仙八条更是铁了他的心。而这“繁殖”两个字,把他原本心中以为妖精是民工的想法也打破了,现在看来,天庭把妖精看作可资利用的猪牛羊。他是牛,喂饱了哄顺了可以耕地出力,连城是猫,乖顺美丽可做宠物。王动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心说,彼此彼此,我也看不起你们,一帮蠢猪,只可惜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连城又与忘机说了会儿话出来,可心里很不是味道,大受“繁殖”这两个字的打击。再想到那些神仙现在到他们那里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以前她跟着王动一起做人时候,哪个亲朋好友对们如此肆无忌惮了?原先还以为熟不拘礼,这些神仙都是散仙一样的脾气,现在才知,神仙进他们家,就跟人类随意进出猪圈狗窝一样,那是赏脸。

回到家里,王动才问一句:“明白了吧?”

连城破天荒骂岀一句“他妈的”。王动大笑,徐徐道:“我本来还赌气,拿停止建土地公园要挟他们,现在不了,要挟他们还是拿他们当人,我现在阳奉阴违,也拿他们当猪。春节后,再建三处土地公园,多就没了,一年三处。”

连城生了半天闷气,才道:“包括这边的绿化,还有土地公园,那都是为地球好,为人类好,我们自己造了心安就行。再不指着天庭给我们孩子,他们就是给我们丹药,想到‘繁殖’我就会想到兽药,挠心。而且还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兽药里面做什么手脚,别搞得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像怪物。我自己研究师傅留给我的法术,我就不信我们生不出孩子。”

王动抱抱连城,笑道:“好,你主内我主外,我们自己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连城说干就干,一边找寻妇产科书籍研究人类结构,一边回忆蓝狐精法术,看能与现代人类科技如何结合,天天忙着啃书本,倒是有了事情做。王动则是继续赚钱,大量地赚钱。像他这样都不用搞什么经济间谍,直接跑进人家决策会议旁听,了解对手内情的做法,人间谁能玩得过他?真正遇到一个棘手的对手,王动毫不犹豫下手清除。即使对于天庭而言是什么外交纠纷,但天庭既然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就有义务摆平。天庭不得不吃下这个闷亏。

上天还在慢吞吞地讨论如何嘉奖地上这两名妖精,这两个妖精则是着手一年新建三处土地庙,一年增加一片绿化区域地脚踏实地做了起来。一晃八年过去。

王动已经成为世界排名第一的富豪,他的真实财富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财富榜上,他的财产一栏只注明,超过N亿美元。他的长相容貌究竟有多少,没人说得出,只有西北农业的员工说十年前见过董事长,是个极年轻英俊的人物。他的居住地究竟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以前还知道在戈壁滩绿化工程营地,但现在已经搬迁。人们只知道他的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公司查实,这个号码使用者常常天南海北地快速游走。他的影响力,早就超越国界,超越金融界,超越商界,他已经用金钱牢牢控制了几个国家的政治,有的放矢地扶持那些国家的国防工业和资源开采。

但这一切,王动都有意做得极其复杂,人为地大走弯路,只有他自己知道资金流向。如果有人想检查他的资产的来龙去脉,即使动用世界最大审计公司,玩死好几台数据处理机,都未必能查透他的资金的走向。何况天庭这种非财务职业机构。天庭只要看到他们需要的好处,其他就有心无力了。

王动没事时候常常对着苍天微笑。那笑容,踌躇满志。

十八

但即使王动千拖万拖,找出各种理由拖后华东六省一市土地公园的筹建,可随着全国各地土地公园的相继建成,这最后一天还是到来。之前,王动在做计划的时候大公无私地声称,从心理上说他是华东六省一市培养出来的妖,所以不能私心杂念太重,做事偏重华东六省一市,越是亲人越是避嫌,所以得把华东六省一市的土地公园建设往后押。而从实际情况来看,华东六省一市相对而言比较富裕,土地城隍们的居住办公水平相对较高一点,所以先要照顾老少边穷地区,最后解决华东六省一市。反正他怎么说怎么在理,神仙们也都支持,说终于有人出来平衡利益了,否则总是看着华东六省一市的土地城隍吃香喝辣,老少边穷地区土地城隍常常咽不下那口憋闷气。

而路苔生则是认为,这是王动对他个人的打击报复。但这话没人相信,也不愿相信,大伙儿都信任听从王动成为习惯,群情激愤,纷纷指责路苔生心胸狭窄,搞地方保护主义,看到手下妖精出钱出力支援其他地区,他不支持,不鼓励,反而打击报复,这不是神仙主义的精神,这种行径非常小人。搞得路苔生非常狼狈。而最没想到的是,各地神仙居然自发联署上报天庭,要求撤销路苔生的上海城隍兼华东六省一市总负责的地位。

路苔生最初觉得这事儿非常搞笑,神仙们居然会被一个妖精拿仨瓜俩枣收买,但大家都应该明白,天庭是谁家的?是神仙的!他指责一个妖精,值得大伙儿大动干戈,联署弹劾吗?以为天庭上仙也会被收买吗?

但是路苔生估计错误,他居然被停职检查,城隍一位被另一神仙坐去。而他又没被招回天庭,而是继续留在人间,做个无权无势的城隍级调研员,别说日常供奉了,即使青烟一缕,现在也轮不到他。路苔生傻了,这世道怎么变了?从地方官员高位跌落,城隍倍感物质精神两方面的失落。只有老友忘机是个好人,他还会收留他,说句公道话。但是忘机胆小,只敢和他一起生气几句,对天庭那是不敢说的。

如果不是因为还好有忘机,路苔生都跟游方野鬼一样可怜。路苔生的心中无法恢复平静。

终于有一天,春节过后,新任上海城隍传音通知他过去开会,地点在上海城隍庙股份公司的大会议室,三天后晚上十二点准时。闲散了三年多的路苔生终于找到组织,兴奋得三天睡不着觉,开会时间还差一刻钟,就早早到了会场。但没想到,神仙们都还没到,他却迎面看到黑暗中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凝视。这是王动,王动早到,就为等候肯定早到的路苔生。

路苔生猝不及防,想要退身,却听里面王动冷冷地道:“我料定你今天肯定早到,好久没开上会了,很想念吧。这次开会,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不要推三阻四,有任务派给你做。进来。”

路苔生被气得手脚冰凉,可没法回嘴,谁让他还真是被王动说中了呢?他脸色铁青,闷声不响转身离开。没想到却撞进后面刚来的新任城隍怀里。新任城隍芩小米“哦唷”一声,一脸坏笑地挡在路苔生面前,道:“老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来来来,咱们里面说话。”说着就拉起路苔生的手笑眯眯地往里走。

路苔生不便再走,只得低头跟进,被芩小米拉到王动对面坐下。芩小米很是亲人地道:“老哥,这回请你出山,实在是不得已啊。我们江浙沪三个地区是最后一批修建土地公园的省市。其他兄弟省市的土地公园都是在他们本地城隍土地的大力配合下顺利完成,我们最后一批千万不能丢脸,只能做好不能做差了。考虑到江苏土地幽若正被关紧闭,兄弟我立刻想到你了。老哥你以前统揽华东六省一市全局,对江苏的情况一定熟悉不过,这个顶替幽若的任务,非你莫属啊。怎么样?老哥怎么好像有些情绪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动在旁边听得差点狂笑,这什么话,叫个原本是华东六省一市的总城隍去做一省土地,好像还是重用的样子,被路苔生听着,不知是多大讽刺呢。果然见到路苔生满脸说不出的苦。王动心说,可怜这些神仙连作伪都不会。

等到江浙沪六个神仙全部到齐,王动才开始说话。他说话很快,不允许别人插嘴,除非是他叫谁谁回答谁谁才有机会开腔。除了最先说了几句建造土地公园的意义这等场面话,其他就是一个个地安排任务。足足讲了两个小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每个人的任务又各有不同,他竟说得滴水不漏。本来路苔生还想不怀好意地抓他错处,但没想到王动布置任务的量如此之大,他不得不竖起耳朵一丝不苟地追听,免得略有遗漏,贻误工作,又被天庭追究。

王动也是故意,他说苏州园林天下闻名,所以苏州土地公园的设计施工决不能有丝毫马虎,江苏城隍土地必得全力以赴,以超出别人多倍的工作量来完成江苏土地公园的工程。果然,两个小时的工作布置会上,光是江苏的工作,就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听得路苔生大汗淋漓,汗湿衫袖,可又一点不敢走神,死记硬背地把那些任务全部记忆下来。

王动说完,大喝几口水,对一干还在默记的神仙道:“我给你们的任务都有时间限制,而这个时间是最后时间,你们能提早完成,最好,但绝不能超过我给你们的时间,否则会彻底打乱我的总体布局。其他省份的土地城隍最先时候也是很有疑问,但最后还是都按时按量完成,大家已经看到成果。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问我,现在问也行。你们可以打扰我的生活,但绝不能打断工程进度。”

芩小米心算一下,估计这些工作可以完成,便抢先道:“对,别的兄弟省市能行,我们一样能行,我们辛苦半年时间,一定不能让兄弟省市比下去,笑话了去。”

路苔生却是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法如期完成任务,他只有直言:“我细细看了一下我的任务,好像我一个人无法四面兼顾,能否再派一个人,比如把幽若暂时放出来一段时间?”

芩小米问江苏城隍:“御箫舞,你怎么样?”

御箫舞没路苔生那么大胆子,忙道:“估计以后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了。但我有信心完成。”

芩小米对路苔生道:“老哥,你看小御能行,你与辛苦辛苦吧,为了大家共同的家园,努力一把,就半年时间。”

路苔生喊冤:“可我真是不行啊,你看四月一日那天的事,除非你把我对半劈开了,否则我怎么完成得了?”

王动冷冷地道:“完成得了完成不了,我的周密计划之外,还得靠你自己动脑子想,靠你发挥主观能动性。你完全可以做一个分身拎一台刻录机到会场记录,你自己忙完别的事回头就着刻录机把会议纪要拿来报给我,四月一日的问题不就圆满解决了吗?路苔生,我警告你,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你我小事是私人恩怨,土地公园是天庭的大事,是天庭的形象工程,容不得半点差错。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做好它。你和我,我们都把个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中,大家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不能故意抬杠,故意撂担子。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芩小米也觉得路苔生不对,而王动的一席话说得有理有节,他不满地拖了个长声,唤了一句:“老路老哥……”

路苔生冷汗湿背,可还是坚持道:“可是,你们看,他给我的工作确实特别多……”话音未落,一个响亮耳光“啪”地打在路苔生脸上,打得路苔生晕头转向,这是王动,这回王动终于打到了他。而王动却是暴跳如雷,“路苔生,已经跟你说明,江苏的工作会比较多一点,江苏城隍御城隍也已经表态,即使少睡几个小时也要完成任务,我做遍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只有你一个推三阻四,你什么意思?你在我私人问题上给我背后下刀我可以忍,算了,但是工作上面你还要给我下绊索吗?好了,芩城隍,我本来就不是神仙,路苔生看不起我这个妖精,不肯听从指挥。今天会议。该我说的已经说了,怎么安排怎么鼓动积极性我没措施了,路苔生不要听我。你们肯配合就汇报给我,我继续工作,不肯配合,我也无法。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来。”

王动拂袖穿墙就走,芩小米拉都来不及。连忘机都怪路苔生这是怎么了,做工作这么推三阻四。路苔生有苦说不出,他心中暗暗觉得这是被王动阴算了,可自己就是笨嘴笨舌不是王动对手,说不过他。路苔生干脆拉住芩小米,把自己一天一天的工作逐天摊给芩小米看,问换他能不能做到。芩小米想到王动对四月一日那天工作的巧妙安排,觉得其他肯定也是有办法这么巧妙曲线地完成的,只要自己动动脑筋。他于是打了几个哈哈,搬出四月一日的思路把路苔生教育了一下,要他放开思想,挣脱束缚,引用现代人类的现今工具,无比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说完就嘻嘻哈哈地溜了,还留着干吗,那些事太难了,他可想不出那些与时俱进的主意来。

路苔生真是欲哭无泪。

路苔生真是欲哭无泪,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捂着被王动打得火辣辣的脸发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得开始疯狂老鼠似地工作,而且,显而易见的,他肯定是完不成任务。一天完不成压到第二天,但是第二天也有完不成的呢,怎么办?王动每天给他的超额工作量都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半年下来,他得拖后多少进度啊。谁知道王动还会甩他多少耳光。

他再次好好梳理王动交给他的任务。第一天的肯定完不成,第二天的也肯定完不成,第三天,第四天……没指望的,除非他找上王动问他讨招,但是,路苔生怀疑,王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会给他耳光,却不会给他回答。

而工作完不成,那还是后话,今天当众的一个响亮耳光,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未来难道还要等着挨王动三不五时的耳光吗?不!

路苔生终于没法再有修养,飞往天庭告状。妖精打神仙,人证俱在,这反了吗?天庭能不管?最起码,讨价还价,路苔生也要放出幽若帮他一起办事。

这事儿得速战速决,否则明天天亮事情大把,以后还哪有时间。

王动安排完工作回去家里,见床尾亮着温暖的壁灯,而连城今天没等他,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王动探头过去看,见她睡得香甜,就偷偷一笑,准备坐床沿脱去外套。没想到还没坐下,被子下面一条玉腿飞踢出来,将王动踢开三步。

王动笑着回头道:“咦,在装睡?”

“就知道你肯定穿着脏裤子坐上床,飞都能飞的,还要坐床上换裤子。我能放心睡觉吗?哼。”

王动笑道:“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凶,不就一套床单吗?我明天陪你再去巴黎买一趟,扛它几套回来。”

连城嘀咕:“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你脏屁股偷偷摸摸坐一下,又不告诉我,明天起床干净的人坐上去,还不把脏的都沾来了吗?想着都恶心呢。你肯定是看见我睡着,故意偷懒。”

王动连忙飞快脱了外套,进洗手间洗漱干净,出来在连城的继续嘀咕中钻进被子,还是笑容可掬:“好啦好啦,我投降。你最近怎么洁癖这么严重,家里都是药水皂味道。明天是不是地板也得拿药水皂擦了?”

连城白王动一眼,却自觉钻进王动怀里。但一碰就弹回来,远远躲开:“呀,你怎么一股人味,很难受,洗澡没用沐浴液。”

王动拎起睡衣领子闻闻,没觉得啊,何况他完全是可以把身上味道变没的。“今天开会都是神仙,哪来人味?你这话说得怎么跟白骨精似的。”

“不是,是你的汗味,还有不知道什么味儿混在一起,反正很难受。你别偷懒,估计是从哪儿蹭来的。”连城非常娇纵,都是被王动惯坏的。

王动也奇了,索性走进浴室拿药皂冲洗,心说连城这样就没话说了吧。回去床上,连城果然安心钻进他怀里睡觉。王动忍不住嘀咕一句,“怎么跟孕妇一样难搞。”

这话说出口,两夫妻瞪目相对。孕妇?都十年了,到这回才算是有点像样的消息。

王动都忘记这是半夜三更,拍着床笑道:“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做B超。快换衣服。”

连城一脸尴尬的似笑非笑,“去哪家医院?人的医院,还是宠物医院?”

王动听了竟然没克制住,大笑,虽然知道这时候大笑很可能伤了连城的脸面,但今天所有事加起来都是那么值得高兴,他想克制都难。好在连城也没太当回事,愁眉苦脸道:“笑什么,我本来就是狐狸精,你是人妖,切。王动,其实我更担心一件事,万一就跟北极狐似的,一次生一窝怎么办?而我最担心的是,生下来究竟是什么,是狐狸,还是跟你一样的一束能量场,或者是……怪物!不过,不过很可能没怀孕,只是我今天比较累。睡觉,不去想它,头大,顺其自然吧。”

王动挽住想要躺回去做鸵鸟的连城,急切地道:“你又悲观了,有我们两个在,孩子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要不你躺着,我化作无形,钻进去看看,咱们这种人哪里还用得着B超,那太落后了。”

“啊,对,我怎么忘了。你去拿一下我的电脑,我先给你看几张狐狸器官图。”连城其实心里是又怕又想。

“不用不用,人体器官还能不知。”王动说话就化作无形,总算这回没跟着连城说狐狸器官。钻进连城的肚子里,感觉似乎与高中时候学的人体器官解剖图差不多,很容易就找到子宫,钻进去,一看,在里面高兴地大笑起来。“有,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实体的,不是透明,你不用担心了……哈,居然是三个,果然是一窝。”

“怎么样的?看得清楚里面是什么吗?会不会是三只小狐狸?”连城惴惴的,三只小狐狸最好,如果弄出三个狮面人身类似物来才麻烦,自己看着都有障碍。

“太暗,看不清楚。哈哈,不是透明我就放心了。”

原来王动也担心,他的担心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连城听了不由暗笑,可谓两夫妻各怀鬼胎。这一笑,心里轻松许多。

王动出来,急不可耐地从电脑中翻出子宫图,在画板上画给连城看,三个小圆团在哪个方位,什么颜色,怎么分布。连城一边听,一边笑,一边又是淌眼泪,一百多年了今天才得如愿。王动安抚她,却又忍不住摸岀裤兜里的电话,才打开,又嗒然放下,讪笑道:“本来想给阿乐打电话,算了,别打扰她。可这么好消息,我忍不住想跟人分享。啊,还有一个。”他拨通了刘启中的电话,也不管这个时候才是凌晨三点。

刘启中这个破案迷,睡觉都警觉地睁着一只眼睛,当然是电话一叫就听。他现在已是四十来岁事业有成的长官,妻儿同堂,所以不得不起身钻进书房关严实了门,才能轻轻问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妖精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妖精,还是得靠未来修炼。”

王动没法给出答案,笑骂一句,转达给连城。连城立刻转达给忘机,她第一个找的是老好忘机。忘机也替连城高兴,但忘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连城怀孕的路数与天庭的不同。但忘机嘀咕说,最好长相是王动那样,性格是连城的性格。

王动兴奋之极,又钻进去细看,还在里面大笑说晚上就钻在里面陪儿女们睡觉了。连城不得不威胁他,再不出来,她就去练跳水练跳橡皮筋。王动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出来,跟连城指手画脚地比划着说哪个胎儿刚才稍稍动了动。连城说他满心地想拔苗助长,急花了眼才会那么说。

两人打赌,各自给出一个产期,连城给的是狐狸的怀孕周期,王动笑嘻嘻地给了哪吒妈的怀孕周期,挨连城揍了,怀孕那么多年,那才是度日如年。

两人都睡不着,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一个实际年龄六十多,一个实际年龄一百多,这会儿都比二十刚岀头的年轻爸妈还兴奋。一夜没睡。王动想到孕妇应该休息,按连城睡下,可要么连城自己管不住嘴,有时则是王动开口表达兴奋,两个人没个完,一直说到有淡淡天色从窗户透进来。

王动看看连城有点疲累的神色,知道非睡不可,忙变岀一贴膏药封住自己的嘴,冲连城指指,闭眼拿行动说话。连城看着好笑,也学着变岀膏药封住自己的嘴,可她还是笑撑了膏药。终于安静下来。

屋子外面,已经绿化得很有规模的戈壁滩,虽然还是冬天,可清晨依然鸟语啁啁。尤其是王动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屋外放置小米,更是引来鸟儿欢聚。连城睡着了,一向浅眠的王动却睡不着,仰天看着天花板,抑止不住地一直笑。三个,往后家里多热闹,他更得加油赚奶粉钱。

但是,王动即使再高兴得恨不得偷偷钻进连城肚子测量孩子们一宿下来长大了多少,可也一点不会忽视,外面群鸟的叫声忽然滞了一下。他微笑的脸上只是嘴角稍稍凝了一下,侧脸看看连城也是微笑的睡颜,留下一个分身,他悄悄下床飘了出去。应该来了,只是还比他预计的稍微晚了几个小时,可见路苔生血性不足,或是说服力不够。

在屋里,王动移动缓慢,都不带起一点风。但一钻出石墙,他风驰电掣般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幽幽晨光中的路苔生。路苔生猝不及防,正悄悄比划着问别的神仙借来的神镜,就被王动一把拧住头颈,锁住结界,不能动弹。

王动轻而易举地没收了路苔生手中的神镜,心说还真有神镜这玩意儿,他梦中所思非虚,不过还是梦中所见的神镜装饰得盘龙舞凤金光灿灿的稍微夸张了一点。手中这面神镜,质朴如唐朝的铜镜,厚实古朴,周围没什么镶嵌,只有后面铸有简单龙凤花纹。王动对着自己照照,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在平常镜子里照得岀什么,在神镜里照的也是一样。

路苔生被王动制住,法力尽失,行动一如凡人,但他还能如凡人一般大声说话。“王动妖孽,你把江苏土地幽若放哪儿去了?”

王动怕声音惊醒连城,拎起路苔生飞往附近的天山,窝进一处冰窟,冻得没了法术保护的路苔生牙关颤颤。王动一点不怜惜,拍拍路苔生的脸,微笑道:“你想学幽若的下场吗?老路啊,告诉你一个做人道理,为人为仙,首先必须先尊重别人,重视别人,拿别人当人。你看,你见面就喊我妖孽,这就是不尊重我。你惘顾现在水平不如我,还敢拿着这面镜子独自来我这儿晃,这是轻视我。你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笑话。你早在费劲借出神镜,又求神告佛却找不到人陪着你来收拾我的时候,应该已经意识到,你即使是神仙,可你算不了什么。论到你在天庭上仙心中的分量,你大大不如我。我今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儿废了你的法力,扔你在冰窟挨冻整你个半死,一天后才报告天庭,天庭还得怪你胡作非为,以至耽误手头土地公园的工作。你说我做得出来吗?”

做得出来!路苔生深信不疑。但是路苔生还是坚持着强硬:“我问你你把幽若怎么了?我照岀幽若的元牝珠就在你肚子里。”

“咦,我怎么照不出来?”王动不急于发落路苔生,摆弄起了神镜,“老路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会去天庭上报说你假公济私,迫害于我。”

路苔生气急,道:“妖孽就是妖孽,作恶多端,还不肯承认。你拿镜子去对着阳光,再看看你肚子里是什么。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死活都向天庭举报你。”

王动收起原来得意洋洋的笑,这回却是意味深长地冲路苔生一笑,举报?以为他王动是死人吗?他将路苔生封在冰窟,自己拿着神镜走出去,此时雪山上已经升起不落的红太阳,四周冰雪如琼瑶匝地,灿若霓虹。王动依言将神镜对准了太阳,但转了很多角度,才看到自己肚子里果然有七彩霓虹闪耀。他慢慢再转角度,就如照相机对焦距一般,看到霓虹渐渐浓缩,凝聚为胸口的一个亮点,而亮点宝光璀璨,晶莹夺目,真是他吞下的幽若元牝珠。难怪路苔生没有一照就走汇报天庭,原来这神镜不是傻瓜机。

王动回去冰窟抓来路苔生,无聊地拿神仙做试验,不知道能不能照岀路苔生的什么珠子,也不知他有没有这种珠子,王动很感兴趣。而路苔生却在看到神镜中显现的位于自己脖子喉结处的珠子后簌簌发抖,他不知王动这是什么意思,王动想干什么。王动既然会抢占幽若的珠子,会不会觊觎他更高级别的元牡珠?

没想到王动却是若有所思地摸摸路苔生的脖子,又将路苔生扔进冰窟,带上神镜走了。路苔生虚惊一场,汗滴成珠,这珠,乃是冰珠。至此,法力涣散,做事没法做,告状更不可能,路苔生只有坐在冰窟里抱住身子发抖,等待王动什么时候想起他再来发落他。

王动当然是觊觎路苔生脖子上那颗更亮似乎是法力更大的元牡珠,但一则是他今天心情好,终于有了和连城孕育的孩子,二则大白天他比较温和,三则,他有要紧事得做,他必须为他和连城的孩子们的安全尽快行动。他才轻易放过了路苔生,留后发落。回到家里,他略施小伎,将熟睡中的连城和床一起移民,转移到法国郊外,一处他请吸血鬼帮忙置下的农场小屋,小屋外有蔷薇花架,有樱桃树,有蓝莓丛,还有似是看不到边的碧绿草坪。

法国此时依然黑暗,住在近旁的吸血鬼夫妇携红酒和奶酪点心来访,王动挥手示意请他们到门草坪聊天。

在外面的木桌旁坐下,王动便动手倒了红酒,举杯笑道:“祝福我,我们快有孩子了。我太太正休息,不打扰她。”

大伙儿喝酒庆祝一番,才言归正传。男吸血鬼Pam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打定主意移民到圣经庇护的地方寻求宗教避难?”

“是。我目前所在的天庭有一条法规,叫做《禁止妖精繁殖条例》,我也不说这条例的语句对我们妖精充满歧视,这些都只是口角细节,为了孩子我们可以忍受侮辱。但是我们孩子的孕育没有经过我们那里的天庭批准,可刚刚我们得知,我们有孩子了,也就是说,有三个小生命已经在我太太的肚子里孕育。他们无权结束已经孕育着的生命,是不是?而我们更热爱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妖精也是生命,所以我们只有搬到这里申请避难。”王动早就对此深有考虑。

女吸血鬼Snogi指指上天,奇道:“你会相信他们?天下乌鸦一般黑。”

王动也是非常认真地道:“你们的上帝别的不说,我的孩子们肯定能得到他的保护,这是他的门面。而我们,你看我在人世做了多少好事,也为天庭做了无数大事,结果,十年啦,我们整整用努力用行动争取了十年,他们从第一年开始讨论允不允许我和连城生孩子的问题,一直讨论到现在没有结果。很让人心寒。我怀疑他们从今天起,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太太抓去强迫流产,我对他们已经没有指望。我只要保住我的孩子,其他,再说吧。”

Pam看看自家三个在草地上打闹打滚的孩子,点头道:“对,孩子!我帮你争取。但是你们那边上天未必肯放过你们,你得有所准备。”

“我只担心我太太和孩子,其他我会应付,我也已经有所准备。”王动异常冷静。本来,即使没有孩子的孕育,他也一直在考虑连城的退路,毫无疑问,在修造完全国的土地公园之后,在路苔生这回上天闹事闹出幽若失踪案后,天庭会对他另眼相待。基层神仙对他的拥护有其有利的一面,那就是挑战了路苔生,但是这同时也挑战了神仙凌驾于妖精之上的权威。从路苔生的反应来看,神仙对妖精是如此的轻视,也是如此的敌视。天庭其他神仙能不侧目于他在基层神仙中的权威膨胀?但即使他不造土地公园,不绿化西部戈壁滩,但是他控制得了自己安于过那清风明月的消闲日子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安分,他迟早出人头地,迟早惊动天庭。他的能力和天庭的无为之间永远是一对矛盾,而幽若,很可能成为矛盾的导火索。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性格中无法压抑的强势,即使他后来已经将强势引导到赚钱上去,而不是无所事事地想着杀人放火,可英才招天妒,与天庭之间矛盾的激化无可避免。他现在唯一担忧的,是连城和孩子们的安全。最怕她们被天庭挟持。

Snogi是母亲,说到孩子,她立刻强烈反应,“我会帮你申请,我还要拉上其他好友一起帮你们申请避难。我们的天主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正当申请。”

Pam也将手放到王动肩上,诚恳地道:“我们会尽力。而且我看到成功的希望很大。不过现在快天亮,我得回到黑暗中去。你好自保重,晚上我和Snogi就会分头行动。”说完,吸血鬼两夫妻起身,拍手吆喝一句“孩子们,回屋去,别玩了,太阳已经爬到山顶边”,一家五口呼啸进屋去了。

王动站在晨曦中的庄园里沉思很久,他不担心避难会不会成功这个问题,他现在可说是名扬全球,道家的天庭需要他的利益,别家的难道不需要?他不过是需要一个与这边天主沟通的渠道,而这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吸血鬼所熟悉的。再说,观念不同,怀孕的连城在这里肯定不会遭到被迫流产的厄运。他必须保证连城和孩子们的万无一失。

他稍稍站了会儿,便回去房间。清晨的阳光照亮绣花纱窗,他进去便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到床头。

连城醒来,见周围大不相同,但也没惊异,对妖精来说,变个什么出来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揉揉眼睛对站一边的王动道:“搞什么鬼,换回来,这环境不熟悉,平日里走路会撞来撞去。”

王动虽然微笑,可说话口吻很是严肃:“连城,没征求你的意见,这儿是法国,我已经要求Pam他们帮忙寻求这里神仙的庇护。我不清楚天庭会不会允许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天庭那个禁止繁殖条例让我忧心,所以我得有备无患,保证万无一失了才安心。我们在这儿呆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连城想了一下,有会儿的失神,但还是叹息道:“对,十年都没能让他们讨论出个结果,谁知道他们知道我们擅自怀孕了会拿出什么措施来。我昨天真不应该告诉忘机。还是你想得周到。”

王动伸手扶连城起床,好像她已经是大肚婆了似的,但两人都有点沉重,倒没感觉王动太过小心。吃完早饭,王动开始处理手头财产。他必须将所有有形资产和现金,全部转换成难以处理的票据,以保证万一他有事时,他的财产不会被快速查封,或者被天庭悍然查抄了去维持土地公园等的开销。他得做到,天庭只要稍有行动,所有土地公园就得翻天,绿化工程上面的树得被渴死,而还有他早有筹划的其他,其他……

连城看着忧心忡忡,曾经一度对王动的担心又回到心里,王动这么做,会不会有其他隐情?否则,如果光是为了孩子出生的万无一失,似乎他有点太大动干戈了一点,起码,可以先通过要好神仙们了解一下天庭的意图再作决定。她考虑了很多,才问了一句:“王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天庭愤恨于你。”

王动想了想,道:“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我是个低贱的妖精。”

“仅仅是这个理由吗?总有受惠于我们的和跟我们友好的神仙会站出来为我们说话。王动,十年前你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发生,但你也没告诉我是什么,是不是这件事最近有揭锅迹象?你别自己一个人闷着闷岀恶梦来,让我跟你一起分担。”

王动不得不放下手中所有工作,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有事,但我可以告诉你,就像一座火山,如果十年前喷发的话,我无幸理,但是我拖后了它的喷发,拖后了十年,今年是我有意挑它喷发,因为这是我认为的最佳时机。我没想到你怀孕,但这不是最大问题,因为我原先的计划中就已经考虑到你的安全。移民到这里,有怀孕保护,相当于双保险,只有更安全。你别担心,我都会应付得好,你得相信我的脑力。”

连城看着王动,担心地道:“不,我为你担心。从你的紧张神情来看,你没有绝对把握。告诉我,如果不影响孩子,我和你一起分担。这几年我们获得的什么天庭嘉奖不少,总可以帮我们抵消一些惩罚。”

王动看看电脑上的时间,道“今天是六日,很顺利的日子。给我三天,九日那天我如果没处理完,我会全告诉你。别担心,你看我一路大风大浪过来,什么没遭遇过?什么时候翻过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