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外界所有的联络恢复,路易身上一直发不出信息的信号器尖鸣起来。

路易却在刺眼的阳光下不适地眯了眯眼,问:“这就是打鼓师?”

卡洛斯没有回答,脸色却异常严峻——剑刃上的光芒消失了,这说明尸体身上没有别的生命反应,那么藏珠蚌呢?跑到哪去了?

他抬起头来去看那被他一剑削下来的人头,那人的眼睛诡异地褪去了红色和惨白的光晕,瞳孔空洞洞地放大,看起来和任何死人都没有区别。

“该死。”卡洛斯猛地站起来,这动作让他整个人晃了晃,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这顿时勾得他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他硬是用未成形的保护咒和“鼓声”撞了一下,看来是震伤了。

“阁下……”路易伸出手去,打算扶他一把,却被人抢了先。

远处有尖锐的信号声响起,回应了路易。

一个人突然冲出来,一把把卡洛斯扯进怀里,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急促地说:“淤血吐出来!”

“界”被打开了,本来就在附近紧急搜寻着他们的人立刻就锁定了这个位置,卡洛斯也没打算逞强,就着阿尔多的手吐出了一口淤血来,瞄了一眼手背上若隐若现的法阵,挥开了阿尔多的手,嗓音有些沙哑地问:“路易,肖登夫人和你在一起么?”

路易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划开了,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那让随行治疗师艾美尖叫起来:“路易大人!”

路易没理会他,点点头,简短地说:“治疗师们,跟我来。”

肖登夫人伤得很严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并不像年轻人那样容易恢复,很快被治疗师们包围。伽尔一直陪在旁边,直到治疗师告诉他肖登夫人没有生命危险,脸色苍白的男人才勉强点了点头。

路易则被艾美强行按在一边坐下,细细地用棉签蘸着净化水擦拭着他近乎赤/裸的后背。

“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阿尔多检查完了卡洛斯被他自己划开的手掌,又皱着眉蹲下去,翻开卡洛斯被烧焦的裤腿。

“不用了,阁下。”卡洛斯往旁边退了一步,生硬地说,“怎么敢劳烦您?”

“别动!”阿尔多狠狠地一皱眉,太阳穴突突直跳,整整半天的担惊受怕,几乎把他勉强压抑的情绪逼到了绝路,连掐死这混蛋男人的心都有。他避开伤口,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卡洛斯的脚腕,谴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弄的?”

卡洛斯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好吧,我使用了一个法阵,大概记错了几笔,然后它就着火了。”

“……”阿尔多伸手去掏净化水的手一顿。

过了片刻,金发的男人才叹了口气,掏出丝绢擦,小心地擦拭着卡洛斯赤/裸的小腿上灼烧的伤痕。

“真有你的。”即使心里再怎么偏爱,法阵大师还是感到对此实在无话好说,于是只得最终有气无力地挤出了这么一句含含糊糊的感慨。

“好吧,咱们现在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神色严峻的伽尔走出来,顺便给了卡洛斯一个放心的眼神,“谢谢,卡尔,她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傍晚的时候有人报警,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路易脸上不掩倦色,被艾美的包扎的手劲弄得闷哼了一声,“麻烦你,嘶……伯格先生,轻一点。”

艾美哼了一声:“我多希望你是在另外的场合这么哀求我啊路易亲爱的——居然被伤到后背,梅格尔特教官兼祭司大人不是实习生吧,也知道这很危险是吧?麻烦您在保护别人的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行不行!”

被调戏的路易寒着脸色忽略了他,接着说:“我们开始紧急搜查,事实上肖登夫人警告过我们关于‘打鼓师’的事,但是我们都低估了打鼓师的破坏力。”

“你们在林子里被分散开了?”卡洛斯问。

“对,我想我们是被卷进了‘界’里。”路易叹了口气,转向伽尔,“包括你妈妈——由于她自告奋勇地做了我们的向导,所以那时候我和她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我们最先遭遇到了‘打鼓师’……幸好肖登夫人在和你们聊过以后,就查阅了很多的资料,算是有些准备,我们勉强从它手上逃脱,肖登夫人和我都受了伤,她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冒险,我就用法阵把她藏了起来,再去寻找其他人,但是你们知道,法阵的力量在‘界’里会被压抑到临界值,几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我不敢走远,直到看到了一个疑似同伴的信号。”

“是啊,为了那个信号我差点烧了自己的裤子。”卡洛斯说。

“等等,卡尔说过,”伽尔插/进来,“打鼓师之所以被分为二级,就是因为没有‘界’。”

卡洛斯一宿没睡,眼睛有些发干,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只打鼓师,当中还有一只藏珠蚌。”

“什么?!”

“你确定?”阿尔多也抬起头来。

“基本确定,我和它交了手。”卡洛斯说,“但是被我砍成几段的那具尸体上并没有找到藏珠蚌,我不知道它到底是附在了哪里,也可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了——另外关于‘界’的事,我说不大清楚,没有藏珠蚌和打鼓师共生的先例,也没有它们二者中的任何一个成功地结出‘界’的情况,昨天晚上我还怀疑是不是有第三只迪腐,可惜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它出没的迹象……”

阿尔多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卡洛斯胸口皱巴巴的衣服,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一个人在‘界’里面对两只未知共生关系的……至少二级以上的迪腐?卡洛斯,我可是昨天才说过你有分寸。”

卡洛斯一把扫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大主教先生竟然还有在背后表扬我的时候,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恨不得跪下谢恩啊。”

伽尔干咳一声:“那个……二位,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就算是他也看出来了,卡洛斯明显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每次阿尔多大主教态度软下来的时候,即使他脸色再不好看,也会保持起码的礼貌和尊敬,可是对方一撂下脸色,他立刻就像是炸起毛的刺猬一样,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蛋模样。

阿尔多当然比伽尔更清楚这件事,一时失控后立刻压抑住自己外露的情绪,脸色变了几变,双颊绷得紧紧的,盯着卡洛斯的眼睛,咬牙切齿地放柔了声音:“我只是担心。”

“是啊,劳您费心,真是抱歉。”卡洛斯挑挑眉,整了整衣服,看着他冷笑一声,转身走了……瘸着走的。

伽尔回头看了看被治疗师抬走的肖登夫人,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推了傻乎乎站在旁边的埃文一把:“去扶他一下。”

“啊……哦。”埃文愣头愣脑地走过去,“约……好吧,卡洛斯,需要帮忙么?”

“废话。”卡洛斯毫不客气地把一条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吩咐说,“低头低头,你脖子那么僵硬干什么,嘶……麻烦你,我现在是个瘸子,不是那个……那个是什么来着?就是大家一起扭屁股的那个……哦,竞跑运动员!”

“是竞走。”埃文?中弹娃?戈拉多先生小声纠正。

“我的意思就是竞走。”卡洛斯强词夺理。

然后他自己先笑了出来,不再显得那么怒气冲冲,不再沉着一张脸,又变得让人毫无压力的快乐男人,埃文也只好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

阿尔多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刹那浅灰色的眼睛里全是阴霾,脸色简直阴沉得吓人,看上去就像是想把埃文那只毫无感觉地放在卡洛斯肩膀上的手给剁下来似的。把伽尔吓了一跳:“阁下……”

“没什么,祭司先生没事吧?”似乎被这一声提醒,阿尔多迅速收敛了表情,平淡地问。

“是的,我没事……”路易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艾美一根手指捅到了腰上,调子都变了。

“他有事,不过我会照顾他的。”艾美按住路易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我希望你知道怎么收拾残局?”阿尔多看了伽尔一眼。

伽尔按着额头,无奈地点点头:“我会的。”

阿尔多再不犹豫,转身跟上了卡洛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歇一天,后天入v三更,有想继续捧场的,多谢^_^

第二十七章 未知的迪腐 六

跟随伽尔他们来的第二波猎人正在非常有条理地处理着现场,很多的尸体需要收,很多痕迹要检测——比起千年前背着刀剑单挑迪腐、管杀不管埋的先辈们,他们显然更适合这种科学严谨细致的工作,显然,经过了时间的洗礼,这份工作的性质也从打手进化成了技术工种。

各种仪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取证,拿出形态不一的试纸,小声交谈着记录调查结果。

埃文目光躲闪过那些被白布盖起来、默默地被抬走的尸体,低声说:“我还是……第二次看见死人。”

卡洛斯被一下子涌出来的这么多人弄得有些头晕,不过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个慕名已久的“探测器”,一边饶有兴致地摆弄着,一边随口问:“第一次呢?”

“有一次走在路上遇见了一起车祸……”

“……”卡洛斯停顿了一会,好半天才绞尽脑汁地憋出一句安慰,“呃……不错,很罕见的经历——我就从来没有见过。”

一股血腥味传来,埃文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一样,颤颤巍巍地拉着卡洛斯站住:“那个……我我我我不能再往里走了。”

“唉,”卡洛斯想起他那点温柔可爱的小毛病,叹了口气,“说真的兄弟,你要不要先从红颜料或者番茄汁之类的锻炼起。”

埃文哭丧着脸说:“就因为这个,我从不吃番茄酱。”

卡洛斯?快餐脑残粉?弗拉瑞特先生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能代表麦当劳里那个白脸红鼻头的哥们儿鄙视你么?”

埃文烂泥糊不上墙地说:“就算你用薯条糊成的大棒子敲我的脑袋,我也不敢碰红色的东西。”

一只手拉住了卡洛斯悬在空中、准备代替薯条大棒去敲埃文脑袋的手腕,卡洛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对方手心的温度烫着他了一样。

“我扶着你。”阿尔多说,在卡洛斯推开他之前小声解释说,“我需要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如果你的判断没有问题,这只藏珠蚌确实很不一般,结界已经隔绝了两个世界一千年,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结界松动不是单纯的老化问题,那就麻烦了。”

卡洛斯皱皱眉,不想在埃文面前拉拉扯扯地耽误正经事,于是不情不愿地跟着阿尔多往前走去。

阿尔多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搭在他腰上,揽着他转过身的时候,一侧的胸口几乎紧贴在他后背,目光飞快地在埃文脸上扫了一圈,好像含着冻出冰碴来的森冷的警告,把埃文当场冻成了一个大冰雕,打了个差点把自己嘣出去的打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踩了阿尔多大主教的雷。

“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阿尔多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像比我印象里要瘦一些。”

卡洛斯不声不响,完全假装没听见,冷处理他。

阿尔多于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好吧,跟我说说那只迪腐。”

他们两个一路来到了被切块的迪腐所在的地方,调查员自动让开,阿尔多在迪腐尸体前半蹲下来,不习惯地拉了拉才开始穿在身上的西裤裤腿。

“界”有时候和法阵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卡洛斯不打扰,悬着一条腿,靠在一边的树上等他的结论。

可是这尸体除了惨了点,碎了点之外,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意之处,直到阿尔多把尸体翻过来——他在尸体的小腹上发现了一道细小的伤痕,非常不起眼,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卡尔,”阿尔多忽然问,“这个是你留下的么?”

“请原谅,是弗拉瑞特先生,”卡洛斯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歪过头研究了一下那条伤口,皱了皱眉,“不是我,我不是左撇子。”

“我想也是,”阿尔多小声说,对一边的检查员伸出手来,“麻烦,先生,你的工具借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