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不远处屁股向后趴在废墟里的埃文给了他答案。

“哦……好吧,造型不错,”卡洛斯转向靠在一面危墙下的路易,“刚才那是什么?”

“某种工具。”路易语焉不详地回答,偷偷把兜里的珍珠塞好——开玩笑,这位先生简直就是个天然破坏狂,如果再给他工具加持,总有一天他会把地球炸到和月亮合体的!

卡洛斯第一次经历突如其来的爆炸,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十分怪异,歪头倒了倒,什么都没倒出来,头倒是有些后知后觉地晕起来,四肢并用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路的时候却仍然不自觉地往一个方向偏,终于撞在了墙上。

可怜的卡洛斯只得手脚并用地抱住一棵大树,像个加长版的大考拉一样,闭上眼睛等着自己休克的平衡感醒过来。

路易拎起埃文,看着周遭满目疮痍以及呼啸而去的大牛,问:“那只又是什么?”

“尖角牛。”好半天,卡洛斯缓过来一点,哼哼唧唧地拍打着身上的土,“死亡谷特产,你可以打包一只回去,拿给古德先生拍照——行吧,先生们,好消息是,刚才聪明绝顶的道格拉斯先生已经给我指明了通往神殿的路,他可真是位善良的指路天使,如果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坏消息?”路易问。

“是神殿在死亡之谷深处。”

“戈拉多先生,你去把车开过来。”路易吩咐埃文说,“还有那只‘牛’有危险性么?让它这么跑出去没问题么?”

“一只而已,会有人解决的,”卡洛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然而下一秒,他的脚步突然停住,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路易,“你别跟我说只有你们两个过来了。”

路易难得地有点难堪:“目前看来,恐怕……是的。”

卡洛斯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路易相信他一定有一些深刻的感想打算发表,可是恐怕是碍于现任执剑祭祀的颜面,又如鲠在喉地给咽回去了,终于,卡洛斯转过身去,有气无力地冲他挥挥手,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叫后援吧,后援——这个总可以有吧?”

他把帽子摘下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纠结表情,然后重新扣在了脑袋上:“不要紧,离开这里它活不了多长时间,何况还被我插了一刀。道格拉斯是打算拖住我,恐怕他那见鬼的传承已经开始了,立刻跟我走。”

他们飞快地开车离开,就这样把现场的烂摊子扔给了拖着一脸疲惫相、连坐在车里都一直半睡不醒状的阿尔多。

他们到杰森街区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脖子上有个血窟窿、活像坦克一样的铁甲刚“牛”,被一大群防暴警察用高压水枪围住困在中间,鼻子里直喘粗气,蹄子底下还有一只没有了脑袋的死鸟。

阿尔多叹了口气,看着乱七八糟的杰莱瑞街区,耳朵里灌满了旁边不知道哪个电视台主播没完没了的声音——还“据可靠消息”,地震之后杰莱瑞街区发生不明爆炸,疑似恐怖分子趁机逆袭城市。

前大主教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专程出来给这群人擦屁股的。

阿尔多扶着车门慢慢地走出来,有气无力地对旁边的人吩咐说:“把那东西给我就地弄死——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往后退了一点,郁闷地抹掉了脸上沾上的一点水汽,这个古人显然完全不理解那些穿着厚重制服的人冲着尖角牛喷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给那垂死挣扎的东西洗澡么?

难道洗干净了好拖出去煮着吃?真是太他妈有才了。

第六十章 终点

一个颇没有眼力劲儿的年轻猎人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还把车后座上的弓捧到了阿尔多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按样子非常期待他给表演个“羽箭惊魂”“人头取苹果”之类的。

这个小家伙叫安迪,比埃文早几年出师,前不久刚刚在一片争议声里通过他长达四年的实习期——说真的这时间念个大学都能毕业了。

最后通过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埃文?戈拉多先生的横空出世——作为一个晕血的猎人,埃文似乎把圣殿废柴记录刷新到了一个猎奇的程度,相比之下,安迪看起来居然有那么点像人样,就这么被他的导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有时候越是废柴就越喜欢崇拜偶像,此时,安迪已经彻底拜在了这两位不到一天一宿的时间宰了两只影子魔的先生那“稀里哗啦”的裤子下,成为了一只新鲜出炉的脑残粉,并且不负重望地做出了如上脑残的行为。

果然,阿尔多微微侧过头,长眉轻轻不易察觉地轻轻挑了一下——这傻帽孩子是谁家的?

连艾美都不忍瞩目,忍不住扭过头去。他第一次觉得,领着这样一群“杰出”青年,路易和古德先生的日子过得真是不容易。

“您的弓!”安迪兴致勃勃地说。

阿尔多神色莫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艾美终于忍无可忍地发话:“你把他的弓拿出来干什么?对着那个脖子都断了一半的东西来一箭么?”

还敢不敢再有出息一点?!

“以、以防……需要……”

“啊哈,你可真是太懂事了。”艾美把长弓抢了过来,“还不滚去帮忙!”

阿尔多淡定地在战战兢兢的小猎人脖子上的工作牌上扫了一眼,记住了“安迪”这个名字,然后扭过头去不理会他了。名字在他这里挂了号,总有一天会得到特殊的历练的。努力吧少年!

“留下一个……”阿尔多顿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修正说,“好吧,留下两个人处理尖角牛,其他人跟我走。”

每一个从不大声说话的上司下面,都有一个倒霉的传声筒小跟班,艾美?麦克风?伯格治疗师无奈地承担了这个角色,把这位连呼吸都在耍大牌的先生的命令一丝不苟地传达了出去:“那么我们要去哪里?我联系不上路易,他们的通讯设备不知道被什么屏蔽了,无法接通。”

“死亡谷。”

阿尔多坐回车里,一份现代城市地图和一份古老的羊皮纸手绘图纸同时摊开放在膝盖上:“死亡谷地势狭长,两段各自只有一个入口,一面是大多数人熟知的死亡谷大峡谷口,另一面是瀑布,据说临着克莱斯托一族的隐居地,宝石山。”

艾美小跟班继电话机以后,又肩负起车夫的重担,一边按照阿尔多的指使开车,一边分神听他说话,后座上传来衣袖摩擦纸页的声音。

艾美不知道他和卡洛斯当年有什么过节,不过想也知道,总不过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之类的破事,在圣殿混,政治问题总是一个让人头疼、又不得不面对的讨厌鬼。但艾美不得不承认,后面坐着的这个男人,虽然有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人渣气味,但他确实是最适合当大主教的那个。

不着调的古德先生也好,这位不动声色的“雕像”先生也罢,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讳莫如深的笃定和锐利,站在人群里绝不会像卡洛斯那么引人注目,但是能举足轻重。

因为肩膀上压着很沉重的东西,所以大概连走路踏出来的脚印,都比别人深两寸。

“当年圣殿曾经推测过死亡谷的中心是什么,”阿尔多神色淡淡地说,“我那时就怀疑死亡谷的中心就是克莱斯托神殿——第一,光从地貌上,我看不出死亡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谷底的路都非常清晰,不会让人很容易迷路,无数冒险者和迪腐被困在那里,很可能是人为的。”

“第二,关于死亡谷的得名,最早是和一个宝藏有关,死了很多人,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民间赏金猎人这个行业几乎一蹶不振,所以留下了很多不知道真假的传说。宝藏的传说非常拙劣,据我所知,死亡谷附近除了隐世一族,历史上并没有出过任何大商人和大贵族,就算有所谓的‘宝藏’也不过是一些矿物,隐世一族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如果他们真的有东西藏在那里,一定会像其他秘密一样,被永远埋藏在族人的血脉里,不为人所知。所以我怀疑,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出了谣言,利用人们的恐惧隐藏了某种东西。”

“另外有一份旅行者手记我印象非常深刻,那里面对死亡谷的描述非常具体,记录者在一场同伴们全部死亡的战役里躲在马肚子下逃出了死亡谷,他说就在他逃走前的那个晚上守夜的时候,曾经目睹了一条巨大的三眼蟒出现在不远处,他连大气也不敢出,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远远地看着那家伙在席卷一切的黄沙里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然后赤/身裸/体地往前走去,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远处冒出了一行指向天空的白烟。”

“世界上已知种族里并没有人类化成巨蟒的记录,这违反基本变换法则,所以只可能是某种幻觉,和精神力相关的把戏——这也是我怀疑上克莱斯托的理由,水晶一族在精神方面得天独厚。为了确定这份手记的真假,我考据了一个月,找到了当时佣兵中介的后人,查到了那支记录里说的名不见经传的佣兵团。历史风物诸多因素都没有问题,于是我顺着这条线找到了当年的笔者,挖开了他的坟。”

男人的声音轻缓,但是并不阴柔,反而有种特别的低沉,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听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搔在人身上一样。

“您什么?”艾美瞠目结舌地反问。

“挖开了他的坟。”阿尔多淡定地说,“只找到了一个头骨,所有的骨头都化了——那是被传说中的死亡谷里一种非常罕见的化骨蜂咬过的结果,这会令人非常痛苦,最终死于风湿,死后除了头骨以外的地方的骨头化成水。至此,我知道这个人的记录是基本可信的。”

“根据这个人的笔记,结合死亡谷地形,我大致估算出他们那支冒险队当时所在的位置,那地方非常平坦,假设那天晚上没有风,以及人眼能看到的最远距离,我想他看到冒烟的地方应该是在山谷腹往西的方向,再加上这个铁路线路图,即使它横跨了死亡谷,也不明原因地在安兰尔河中游这里绕了一下,所以我猜神殿很可能就在这里,最远不超过三英里——也就是说,那个笔者看见的烟,也许就是克莱斯托神殿。”

艾美呆了一会,才讷讷地问:“先生,您看过大侦探福尔摩斯么?”

“没有,也是关于死亡谷的?”阿尔多平淡地反问。

“不,”艾美痛苦地说,“是关于另一个像您一样的怪物的——我从不知道圣殿竟然对克莱斯托做过这么深入的调查和研究,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把他们那个狗屁神殿夷为平地呢?还有那个好多鬼故事里都要出来客串的死亡谷,为什么允许它的存在呢?死了很多人不是么?”

阿尔多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人类一个种族的,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不一定彼此揭穿,即使握着对方最大的把柄,不到最后的时候,也不会互揭遮羞布——我推测死亡谷名声远播,不一定没有当年圣殿的前辈们的推波助澜,也是为了警告人类不要随意闯入,如果两个种族相安无事,我干嘛要自作聪明?”

“那您现在是……”

“克莱斯托的这一任祭司性格太偏激,作为一个标榜‘隐世’的种族,毫不掩饰对人类的敌意,完全不顾及当年‘相安无事’的约定,在盟友契约的情况下公然杀了我们的人,按理,是应该偿命的。”

看来在这一点上,阿尔多的观点和路易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总觉得他听起来语气淡了不少,没掺杂多少感情:“不过恐怕我们杀不了他,他急着找继承人,从刚刚的动静看来,又是在撑着一口气跟卡洛斯他们碰了一回,我估计说不定等我们到了,他已经快死了。”

“啊?”艾美一愣。

“只是卡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想要阻止克莱斯托的传承,我猜大概是因为这回的继承人年纪太小——传承的代价不是那么小的孩子承受得起的。他……”阿尔多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他总是对别人心软,不过……算了。”

艾美闭了嘴,心无旁骛地开车载着阿尔多,带着身后一串战战兢兢的小累赘们往死亡谷谷腹的安兰尔河中游冲去。

与此同时,治疗师艾美为他的……好吧,勉强算朋友——卡洛斯那小子的臭嘴有时候真不讨人喜欢——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我可怜的绿眼睛小美人,”艾美透过后视镜,飞快地扫了重新低下头闭目养神的阿尔多一眼,默默地想,“我觉得以你那先天缺陷的智商、和经常搭错线的神经,可能真的跑不出这家伙的手心了。”

带着“先天有些缺陷的智商和经常搭错线的神经”的悲剧帝卡洛斯?弗拉瑞特先生,正凭着他对死亡谷的深刻印象,以及野兽一样的直觉,带着埃文和路易在死亡谷里面绕圈。

在缺乏一个行之有效的理论指导的情况下,卡洛斯居然全凭着自己的记忆,一路从安兰尔河下游摸了上来,好吧,虽然绕了好多路。

当年这个已经相当优秀的少年猎人就从死亡谷开始,才真正成长起来——即使圣殿骑士们每年的伤亡也都很大,但他当时毕竟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惨烈。

一路走过来,亲眼目睹着身边的每一个同伴的死亡,最后在这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狱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听着不知名的野兽咆哮的声音,伴着路边干涸可怖的尸骨,每天在惴惴不安里入睡,风吹草动就被惊醒,连求生的意志都一直在放弃和坚持中摇摇摆摆……

“停车。”卡洛斯突然说。

埃文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一脚踩下刹车,车子横着就出去了,在荒芜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卡洛斯下车,站在安兰尔河边,即使一千年的时间已经过去,那些死去的亡魂似乎还在这里萦绕不去,在荒无人烟的河水边,带着冰碴的水面上寒意袭人,泛着凄凉阴冷的死寂。

埃文打了个寒战。

卡洛斯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枯死的荒草和随意的石块。

“我记得这个地方。”他说。

饥寒交迫、满身伤痕的少年撑着最后一口为了活下来的气,把手里的重剑狠狠地插/进河边的泥泞里,单膝跪下,喘着粗气,然后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当年克莱斯托祭司海格尔先生。

回想起来,他似乎还给了那位少了一条手臂的老先生一个下马威。

“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杀了我?”卡洛斯自语出声。

“什么?”旁边的路易一惊。

卡洛斯摇摇头——后来他虽然几乎和海格尔成了朋友,也知道那老东西实在不是什么善类,一个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人类少年,而且已经贴近了克莱斯托神殿的核心区域,为什么他没有当场杀了自己?

因为……因为在克莱斯托一族里,神殿绝对神圣,所以不能在神殿门口溅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