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来重造的,但是没有用。”撒格罗伊收拳紧握住了刀身,精灵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因为用力而凸起的经络,还有指节处的泛白。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下去:“失去女王之鞘后的塞拉摩尔逐渐魔化,普通的刀鞘根本无法约束,它开始噬主,侵占宿主的精神,制造混乱和屠杀。

“我的曾祖父曾经尝试将它封印,以为只要弃置不用就可以了。但塞拉摩尔的魔力太过强大,不断地呼唤着各种各样的邪秽,没完没了的惹出事端,甚至有许多次都险些夺走曾祖父的性命。

“于是曾祖父最亲密的挚友乌瑟尔大法师用自己的鲜血对塞拉摩尔进行了净化。”

“自己的…鲜血?”卡莉娅倒抽一口凉气。

第二章 谜之少女 [3]

“没错。比任何神圣之物都更纯净的,独角兽之血。”说到此处,撒格罗伊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显出了情绪的波动,眉宇间的刻痕愈加深重。

“独角兽是最接近神性的存在,圣洁的鲜血能够暂时压抑塞拉摩尔的魔力,但却依旧无法根除,每当旧的净化之术失去效力,便需要新的鲜血来弥补。为了扼制这把魔刀,乌瑟尔大法师日渐虚弱,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而独角兽之血的洗礼却成了不可中断的仪式,一直延续到今天。阿卡狄亚的子民将为塞拉摩尔献出鲜血的独角兽尊称为‘圣者’。那些追随我们的先祖一同来到阿卡狄亚的独角兽,那样美丽而高贵的生命,一个接一个的为此死去——”

“我无法容忍。无法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我要把‘女王之鞘’重新找回来!”

话音至此戛然。

撒格罗伊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紧紧攥着那把刀,恨不能将之当场折断,压抑地怒火在低沉诉说间暗涌不息。他闭起双眼,深深吐息着平复失控的情绪,良久才又转头看向卡莉娅,低声说道:“以上,就是我来这个物质界的全部理由。如果袭击赛洛芙的和导致你的族人失踪的是同一个家伙,那恐怕只能是冲着我来的。给你的亲友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但我会尽快解决。我以龙神之名立誓。”

难怪自己随意撒谎说到独角兽之后这家伙会是那样的反应…

卡莉娅犹似在梦中。独角兽之血的洗礼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进了她柔软的心底,令她凝神屏息地许久说不出话来。虽然撒格罗伊平铺直叙不加修饰,但那些惨烈的画面却仿佛已印入她的脑海。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这个人到底是背负着怎样的重担在独自前行呢…

精灵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隐隐揪痛,忍不住抬手去敲撒格罗伊的脑袋,“我说你这家伙是怎么养成这种自说自话的烂个性呢,原来不光跟龙这种狂傲自大孤独主义的东西沾亲带故还是个太子党啊!”她站起来,垫脚伸展手臂,露出自信十足的坚定微笑,又在撒格罗伊肩膀上捶了一拳,颇为认真地接道:“不要再说什么你会尽快解决之类的话了,不是你,是我们。你要守护你的子民和朋友,我也要守护我的家园我的同伴,你这家伙再怎么自以为是也休想把我排除在外。”

撒格罗伊亦看着眼前这个精灵少女,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这个姑娘反反复复地对他说“让我帮你”,如此坚决地要分担原本只属于他的战斗。按理说,他绝对不应该接受,不该把这毫不相干的无辜女孩儿牵扯进来。但依着这姑娘的个性,只要他拒绝,她大概就会一直这么固执下去吧…“小精灵,这可是你自找的麻烦,今后无论被卷入什么样的危险,无法全身而退,你也再没有立场抱怨了啊。”他无奈地叹息,给精灵最后的警告。

“反正已经卷进来了。什么时候我厌烦你了肯定立马扔下你就走,才不会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精灵骄傲地昂着头,宣布着与事实并不相符的“壮举”。

撒格罗伊终于笑起来,“嗯~我记得有人一直十分自豪地宣称‘丢下朋友逃跑不是我的风格’之类的。”

“你这家伙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罗嗦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小姐,别这么一直捶我的伤口…”

于是卡莉娅很仁慈地换了另一边加大攻势。然而,打打闹闹的喧哗中,她却清晰地听见心底传来的另一个声音:谁会抱怨啊,你这个笨蛋…如此柔软羞涩的心绪,她把它当作被朋友认可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心深深处。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在闹够了之后收敛起玩笑如是问。

“你不觉得有些微妙的相似吗?”撒格罗伊靠着粗壮树干坐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库鲁斯提到他是被一个黑袍法师钉在了湖底,但我没有在那片湖泊发现任何残留的法术痕迹;而袭击了赛洛芙的法师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丝半毫也没有。物质界现在还能有多少如此神乎其技的法师?”

“等…等一下!”精灵有些没跟上节奏,“库鲁斯…是谁?”

“湖底那只小三头。”

“你什么时候给他起名字了…”

“不是我起的,净化的时候他的真名就直接传递给了我。”

“然后,法师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袭击你的元素的一定是个法师?”

“只可能是法师。除此以外,物质界的生物不可能对抗赛洛芙。”撒格罗伊回答地斩钉截铁。

“你还真是毫不掩饰你对‘物质界’的歧视啊…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把那头龙困在湖底的黑袍法师袭击了赛洛芙,或许还袭击了我们的村落?”卡莉娅怀疑地皱起眉,“你知道晨曦林地与水晶湖那一片被污染了多久了吗?至少也有四十年了,撒卡,那头龙并不是最近才被约束在湖底的。四十年前的黑袍法师不可能现在忽然又凑巧跑来拐走你的元素和我的族人。”

“如果不是巧合呢?”撒格罗伊反问。

精灵怔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

“你相信直觉吗,卡羚?”撒格罗伊兀自接着说下去,“我必须得说,虽然这东西没什么依据可说道,但的确无数次救过我的命。我觉得,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套在了一个局里。”

“什么局?”

“暂时还没想明白。”

“啊…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办呢?”说了这么多不跟没说一样吗…精灵崩溃地垂下头去,恶狠狠地腹诽。

“最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就是揪出背后元凶把他干掉。”撒格罗伊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我要是知道这该死的混蛋是谁还跟你一起蹲在这里废什么话嘛!”卡莉娅快抓狂了。

“对啊,所以我们来问问看这家伙是谁好了。”撒格罗伊却忽然愉快起来。他一只手握住挂在胸前的那条龙型吊坠,几不可闻的念着什么。那条金色的龙应声在他掌心散射出金色的光,投在面前一小块空地上。

耀眼光芒中,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性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眼睛则如天空一样湛蓝,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显得十分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美丽,但又另有一种安静的英气,愈发显得他高贵而疏离,明明站在眼前,却又是那样难以靠近,遥不可及得就如同他并不是此世间的存在。

卡莉娅几乎看呆了,待听到撒格罗伊说话才惊醒回神。

“哟,亲爱的阿斯普洛斯大人,你一切安好么?”撒格罗伊打招呼的声音听来开心极了。

那在金色光芒中投下身影的银发男子却完全看不出有半点高兴,甚至可说是面无表情地在大发牢骚:“托你的福,十分钟之前被揍回去的那个想要冲进荣耀城自立为王的家伙及他的支援者已经是第六十拨了。第六十拨!三年六十次,每年就得有二十次,比特米巴甲虫的发情频率还高!我现在非常想把你拽回来挂在城门上暴打一百遍!你们这些各个都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理该享受万众膜拜不把自己变成全世界的中心就浑身皮痒的龙类真是糟糕透顶!”

这可真是毫不留情地唾骂。卡莉娅忽然觉得,刚刚在心里构筑的温柔高雅的美男子形象有一点开裂了…

撒格罗伊大笑起来:“这种事情交给格兰斯科德和长老们去处理就可以了,你就当看看热闹也没那么困难吧。”

“我宁愿每天放一杯血安静地活到死,也不想隔三岔五就得管一管这种乱七八糟的破事。”阿斯普洛斯依旧冷着脸,如同只是在说着最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撒格罗伊的脸色却立刻沉了下来。“阿斯…别说这种话。我还在努力,你不能比我先放弃了。”他看着面前挚友的影像,几乎可说是严厉地恳求。

“所以这次又是什么事?”阿斯普洛斯似乎终于略微有些动容,他盯住撒格罗伊看了一会儿,挑剔地挑起眉,“你怎么看起来像只落水猫一样狼狈?胳膊上那条媲美缠猪蹄的绷带是谁干的?手艺好得可以直接把手剁掉。”

为什么这么美丽的人却生了一张这么恶毒的嘴啊…

卡莉娅心底的美好形象彻底裂了。

“拜托你留点口德吧!”撒格罗伊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阿斯普洛斯完全不在意,“蹲在你脚边的那只小东西是什么?算了这个不重要。你的风元素加持也消失了啊,赛洛芙出了什么事?”

我…就渺小到这种地步么…

这个家伙模样这么完美心却是黑的!黑的!

瞬间,最后一抹碎裂的美好轮廓也“轰”得一声在精灵内心里彻底坍塌成粉末…

卡莉娅郁闷地磨着牙齿,一脸愤恨。

“你不要欺负得太过火了。”撒格罗伊用一种哄慰的口吻笑道,“她叫卡莉娅,是这里的精灵部族族长的女儿,帮了我不少忙呢。”他指着卡莉娅做了个引见的手势。

“有这么好的美少女帮手你继续让她帮你不就好了,还找我干吗?以为我很闲吗?”阿斯普洛斯不满地冷哼一声。

“你就饶了我吧,有再多帮手离了你我也不行啊…”撒格罗伊无奈地笑着举手投降,“你也知道赛洛芙消失了,物质界竟然还有如此强力的法师,你不觉得好奇吗?”

“我才不好奇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不会直说吗?”显然阿斯普洛斯丝毫也不为所动。

撒格罗伊彻底缴械地撑住了额头,放软了嗓音哀告:“我最可亲的阿斯普洛斯,你就行行好,帮我问一问你那善良的森林女士,在这片属于她的土地之上都发生了什么?是谁掳走了赛洛芙?我将感激不尽,无论你要我怎么谢你都行。”

听到这样的恳求,阿斯普洛斯才显现出一丝意兴,确认地问:“真的无论什么都可以么?”

“不要质疑龙的承诺啊。”撒格罗伊肯定。

“那么,我告诉你谁带走了赛洛芙,你马上回阿卡狄亚来,如何?”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时,银发的独角兽竟浅浅地扬唇笑了。他穿过光的连接,用那双湛蓝澄澈的眼睛看着撒格罗伊,嗓音安静又空灵,宛如天降神谕,“你回来吧,这样就什么麻烦事都没有了。”

第二章 谜之少女 [4]

气氛骤然僵冷。

撒格罗伊坚定地摇头,“别提这样的要求,阿斯。”

“什么嘛,刚刚还说‘无论什么都可以’的是谁了?”阿斯普洛斯颇有些嘲讽地轻笑。

“无论什么都不可能包括让我放弃你的生命。”撒格罗伊当即反驳地斩钉截铁。他看着童年挚友的眼睛,仿佛面前所见并不是遥远时空外投来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本尊。“你还记得吧,我们早就立过誓,会像珍视自己一样珍视对方,亦如同珍视对方般珍视自己。虽然这世界总有许多事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没打算和她说再见,所以你也不能。”

这可真是年湮代远的儿时誓约。

阿斯普洛斯好一阵没有回应。良久,他挪开视线,低低抱怨了一声:“呿,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谁要你还记得那么清楚…”他又静了一会儿,终于回答了撒格罗伊的提问:“是库鲁塞亚·西度,普罗多瓦要塞的第八任领主。你的梵托小姑娘失手的时候,迪梅尔女士(注:森林女神,独角兽的先祖与庇护者)的信使就把消息告诉了我。”

“那是谁和什么地方?”对于这个答案,撒格罗伊显然感到意外。

“普罗多瓦是埃尔萨姆大陆最负盛名的佣兵要塞,”一直沉默旁观的卡莉娅终于开口插了话,“那里云集着各种身手不凡的自由战士、游侠、没有徽章的帕拉丁,承接一切最凶险的任务,只要雇主愿意花大价钱。要塞的每一任领主都是当时最强的佣兵,只有战胜一切挑战者才能统领这个在帝国联纵间独自屹立的要塞。‘普罗多瓦的荣耀之会’也一度成为大陆英雄们证明自己的闪亮舞台,虽然很多人都倒在第一场决斗上再也没爬起来过了。我的父辈曾经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不过——”她说着看了看撒格罗伊和立在光影中的阿斯普洛斯,接道:“那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普罗多瓦只是一片废墟,传闻一个邪恶的黑袍法师杀死了最后一任领主,并且砍下了他的头颅。普罗多瓦的废墟中至今还埋着那可怜人残缺的遗体。这么说起来,那家伙的名字好像的确是叫作库鲁赛亚·西度?也许吧,我记不太清了。但总之有一点是不会错的,如果我们的对手是普罗多瓦的领主,那么,无论是哪一任,他都不可能还活着。”完成这冗长的介绍,精灵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阿斯普洛斯饶有兴致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卡莉娅,“你知道得还真不少,我开始有一点对你刮目相看了,尖耳朵的小妖精。”

“什么‘尖耳朵的小妖精’啊?我是精灵!货真价实血统纯正的金精灵!”精灵少女立刻愤懑地跳起来。

但独角兽完全不把这不满放在眼里,转而继续对撒格罗伊说:“这位西度领主的确在百余年前便已经死去,可他却并没有消亡,强大的怨念使他化作了不死的亡灵,依旧游荡在这片土地之上。所以,我依然真诚地劝诫你,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如何?否则你这个连治疗魔法都学不会的魔法白痴真的打算去和一个亡灵法师作战吗?你已经失去了赛洛芙。”

“‘魔法白痴’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分了,我好歹还是会一点自然法术的啊。”撒格罗伊无力地对好友的刻薄表示了抗议。

阿斯普洛斯反而面无表情地变本加厉,“以龙的血统来讲,只能使用自然法术怎么看都是非常极致的白痴。不然你还想让我怎么说?天残?”

“我可爱的小马驹儿你的嘴真是比蜜还甜。”撒格罗伊放弃地撑住了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话题重新导回正轨,“别光顾着损我了,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亡灵法师’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位…库鲁赛亚·西度先生生前是一位佣兵。”

“总有那么些可怜人到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或许这位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呢。”阿斯普洛斯淡淡地应话,“总之我能回答的就是这样,迪梅尔女士也不会再告诉我更多了。她所热爱的森林的清新早已几乎在这个满是尘泥的世界中消失了吧。她原本就并不热衷于干涉世事。”他再一次用那双天空般的眼睛望著撒格罗伊,寻求结果:“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会带着‘女王之鞘’回去。好好看家,别太想我。”撒格罗伊抱臂笑着如是说,算是作别。

“是的尊敬的陛下,如果下回你不是直接来敲我书房的门,你就最好永远别来烦我。”阿斯普洛斯冷冰冰地还击,“对了,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他像是忽然想起般说道:“锡菲罗在找你。你恐怕真的惹恼她了。只要能把你绑回来,她一定不会介意用雷火把你劈成一只烤全猪。你最好别指望能和她好好谈谈就没事,瞧见她的影子就赶快逃吧。”

“我就知道你还是挺关心我的。”撒格罗伊全然不把这警告放在心上般继续开着玩笑。

“别美了,要不是当年年少无知不知道你们这些随便说句话都能成为约束的龙有多么坏心眼被你骗去签了这样那样的奇怪契约,我才懒得管你死活。”阿斯普洛斯毫不留情地还给好友一个白眼,“记着你自己说过的话吧。”他留下最后一句,转身便消失在光幕中。

“看来麻烦事就喜欢扎堆啊。”撒格罗伊低低地抱怨了一声。他收起那只金色的龙吊坠,伸展了一下手脚,把塞拉摩尔扛上肩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去那个叫作普罗多瓦的地方把这位库鲁赛亚·西度先生的骨头挖出来,如果可能的话,问问他他的头在哪里?”

还在为方才听到的一切深感震惊的卡莉娅此时又听见这样的提议,终于受不了地哀叫:“你在开玩笑吧,且不说普罗多瓦离这里有多远,那地方已经荒废了一百多年,所有通向那儿的道路都从地图上消失了,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所以就不去了吗?”撒格罗伊反问。

卡莉娅一时哑然。

怎么可能不去,目前这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线索,如果不抓住它,他们还能抓住什么?

可是…

“艾斯海文怎么办?”卡莉娅没头没脑地找着借口。

“我可以背上她。她没你想得那么娇弱,过两天就会渐渐好起来的。”撒格罗伊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这个疑问。他拍了拍精灵的肩膀,“嘿,没事,别那么紧张。我们一定能把赛洛芙和你的族人们都找回来。你也可以把这个当作‘龙的承诺’。”

他是在宽慰她吧。

“不,我只是,只是…”卡莉娅很想否认自己其实是真的有些胆怯了,但终于还是无可辩驳,“你得稍微让我歇一会儿,你和你那位‘挚友’的对话,对我来说太刺激了。我需要消化一下,谢谢。”她自嘲地替自己找着借口。

“给你半天时间做好心理建设,顺便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水。”撒格罗伊不容反驳地下达了指令。

“你打算去干什么?”卡莉娅郁闷地问。

“跟玛雅商量一下路线和对策。”撒格罗伊的回答听来理所当然。他看着满脸忧愁的精灵,静了静,放轻了语声劝道:“卡羚,我是说认真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我会把你的同伴一起带回来。”

卡莉娅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倔强地对抗着内心深处涌现的软弱。她在反复深深吐息之后,坚定地说:“不。明天,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上路。”

如果自己没有任性地离家出走,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即便发生,至少自己也会与同伴们在一起,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又茫然又恐惧吧。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却发现一切都改变的那么突然,甚至连后悔的权利也没有。

卡莉娅懊恼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夜幕下的森林。

这陌生的寂静叫她一阵阵地感到慌乱又孤独。

她看见撒格罗伊扶着刀靠在树屋门口,那模样几乎看不出来他正在休息。

这家伙是龙神的后裔。他使几乎被族人们放弃的晨曦林地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成功吧…?

精灵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思绪渐渐有些飘散。

忽然,她听见有人与她说话。

“卡莉娅小姐。”原本仍在沉睡的人类少女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正望着她。

“你醒了?”卡莉娅吃了一惊,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往门口走,一边说着,“我去喊撒卡过来”

“啊,不,不用喊撒格罗伊大人了。”艾斯海文急忙唤住她,“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卡莉娅又吃了一惊,犹豫了一瞬,才走到少女身边坐下,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艾斯海文微微怔了一下,腼腆地微笑起来,轻声解释:“我隐约听到撒格罗伊大人和你说话。”

“叫我卡羚就可以了,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可习惯不来。”卡莉娅和善地摆手提议。她忽然发现,当她真正开始和这个女孩儿对话,那些原本已准备了一箩筐的气势汹汹的质问竟然一句也吐不出来了。“那么,你要和我说的是什么?”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切入正题。

“我想和你说对不起。”艾斯海文垂着头,似乎仍在发热,双颊染着不自然的红润,声音也明显非常轻细无力。

“你道什么歉啦。”卡莉娅泄气地叹息,再一次发现自己对这样的女孩儿完全没办法。

但艾斯海文却非常自责,“如果我能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也好,至少可以帮得上忙。”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你伤得这么重。”卡莉娅只好反过来宽慰她。

艾斯海文水润的蓝眼睛里浮现出短暂的抽离,她仿佛看着什么遥远地所在一般,轻轻地又开了口:“三年前,兽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爸爸、妈妈和弟弟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因为去镇上送牛奶,才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原本那么幸福的村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瞬间,精灵的心脏因为听到的话语而瑟缩了,甚至连嗓音也为之发紧。“你…当时做了什么?”她挺直了背。

“当时我拿了爸爸的斧头,顺着血迹一直找到兽人的山洞,想要报仇。很蠢吧,明摆着不可能成功的,我差一点就被吃掉了。”艾斯海文垂下眼,蹙眉苦笑了一下,仿佛又回想起了可怕的情景,纤细十指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毯子。她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张神色苍白的脸又渐渐开始恢复血色,才接着说道:“是撒格罗伊大人救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艾瑞斯。”

“哈,艾瑞斯可是象征着光明与正义的太阳神哦,那家伙哪一点像了?明明就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家伙。”卡莉娅松懈下来,一手撑着脸颊提出异议。

艾斯海文并不反驳她,全然已陷在回忆之中,“我求撒格罗伊大人替我报仇,他却跟我说:‘帮你杀了那些家伙很容易,但我不会这么做。你必须学会只做你能做的事,以及怎么做你该做的事。否则你将来还是无法活下去。’”

“那后来呢?”卡莉娅追问。

“撒格罗伊大人他教我战斗,教我如何打败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然后我自己去报了仇,从兽人的山洞里拿回了妈妈的耳环。”

一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少女竟然能杀死一窝兽人替家人报仇么?三年前的话,这孩子最多也就只有十三四岁而已吧?

然而艾斯海文的语调平静的就好像她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平常事。

“哼,那家伙真差劲呢,竟然让女孩子一个人去做这种事。”卡莉娅几乎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心虚地挑剔着,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不是这样的。”艾斯海文柔声地应话,“撒格罗伊大人一直在默默地保护着我,我知道的。”她看着精灵,目光软的就像流淌的水,轻言细语的模样明明十分虚弱,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让心也能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她轻轻地向卡莉娅鞠了一躬,说道:“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多和你无关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一定不会有事的,有撒格罗伊大人在,你的家人,一定能够平安回来。”

“你就这么相信那家伙吗?”卡莉娅忽然又感到一丝无端的挫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如是反问。

“嗯,我相信他。”少女毫不犹豫地给了她回答。那凝视时的目光,似已笔直而又坚定地穿透了树干的墙壁,焦灼在守候门外的那个人身上。

是啊,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或许真的能赢也未可知。何况,事到如今,除了他之外,她还能够相信谁呢。

卡莉娅长吐出一口气,不得不感叹:“好吧,那我就也试着再多相信他一点好了。”她站起身,伸手按住艾斯海文的肩膀,向少女微笑,“你还是快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发了哟。”

艾斯海文柔顺地躺下,闭上眼,不过是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如同方才的对话也不过是梦中的无意呓语。

卡莉娅摸了摸少女光洁的额头,只觉得烫手得厉害。

这样高的温度,明天早上恐怕也退不了吧。

这孩子,挣扎着醒过来一小会儿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精灵困惑地看着眼前昏睡的少女,莫名,心底骤然空茫,失落极了。

然而,更令她不安又无措的是,她全然无法参透这失落的真正意味。

第二章 谜之少女 [5]

次日出发时,艾斯海文果然没有醒来。撒格罗伊小心翼翼地把她背在背上,如同看护幼猫。

“从这里往北,穿过卡司小镇,有条河叫瑟布林河。河对岸的星夜之森里有个月精灵部族。我们到哪儿去,如果顺利的话,请他们的精灵法师帮忙开道传送门,就可以直接到普罗多瓦了。你和那儿的精灵们熟吗?”他问卡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