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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来见我。如果我一直在餐厅里等,一定会回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那我等多久,心里就会愧疚多久。如果我只等了一会儿就回去,就证明我根本不值得她以前那么爱我。所以…”说到这里,高原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没有来。而我的确是,愧疚了两个多小时。”

“…”

“最后她告诉我,她大学毕业后回到自己老家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也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友,定在明年春天出嫁。她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是想要…跟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做个了断。”

路星彗还是抬头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听到她这么说,我发现我忽然…松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可是,如果她心里好受些,那我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只有等到哪一天她完全忘记了,我的良心才会得到解脱。”

“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骗完色还骗财?”

高原板着脸,把手里那张照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认真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他与Yuriko万圣节晚上初次相遇时,在派对上被拍下的照片。

路星彗看了好久才抬起头,一脸的不知所以。

“你不觉得…”时至今日,当要承认的时候,高原心里还是有一种像做了亏心事般的感觉,“她侧面跟你很像吗?”

34

34、十一(中) ...

路星彗哑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们认识有多久了?超过二十个年头了吧…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实地感到,高原是爱她的。

这样说很卑鄙,因为这种“真实”是通过伤害、欺骗另一个女孩而得来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疯狂地想,他是爱她的。

“别问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想着你,”他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尖,“绝对没有!”

“…”

“我可以很坦荡地说,我没有把她当作你的替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自己的人格了。但坦白说我会追她,会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侧脸很像你。你不是问我爱她什么吗?答案就是…”他有点局促地低下头,双手插袋,“我其实不爱她。我爱的大概是那种跟她在一起的感觉,那让我觉得不孤单。”

高原就这样叨叨絮絮地诉说着,在星彗看来,简直像一个孩子气的老头。可她心里有一部分忽然就温暖起来,柔软起来。

她抬起头,指着照片,故意诧异地说:“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她怎么会像另一个人?她就是她啊。

那个女孩也不会像她,因为那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她们应该谁也不像谁,她们只是遇到了同一个男人。

高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拿过照片,指着上面说:“这下巴不是很像吗,还有鼻子、耳朵…哦,尤其是眼睛。”

她站起来,伸手拉过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唇,说:“傻瓜,没有女人听到你说另一个女人跟她像会很高兴的,尤其是你跟这两个人都上过×床。”

“…”高原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我想说的是,”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高原,谢谢你。你真的、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也很想让你快乐。”

高原看着她,眼神从刚才的忐忑不安,慢慢变得平静。

“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尽管你这人个性有点差劲,没什么耐心,又不懂得体贴别人…”说到这里,她微笑地接受他警告的眼神,“但总的来说,你还是一个好男人。像你这么好的人,你到底看上我哪里?”

没等他回答,她就抢着说:“我的个性有点散漫,事业上没有企图心,人生也没什么周密的规划,不懂得勤俭持家,连饭也不会煮——最关键的是…”

她停下来,不敢看他,苦笑了一下:“我还离过婚。被深深伤害过,开始怀疑我之前那三十年的人生观、价值观是否错了,开始怀疑爱情和家庭究竟是什么,开始怀疑人性…开始怀疑我自己。”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像之前的她一样,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我有时候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路星彗了,以前我是那么得有自信,尽管样貌、身材、头脑、权势,我样样都不算不上出色,可是我是个自信的人。而现在,我的自信里面还带着自卑,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结果却又未必如我所愿。我最近甚至在想一个问题…”

“?”

她看着他,终于坦白地说:“我在想,这大半年以来,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听到她这样说,高原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我真的太幸运了…”说完,她把脸贴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就这样再一次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心底。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回想之前的种种,直到高原用他那惯有的,淡定的口吻问:

“那你现在既然这么说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

“我们可以做了?”

星彗翻了个白眼,咬着牙回答:“不行!”

周一早晨,星彗在办公室遇到J,到底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看他那副样子就问:“你又发什么骚?”

J眼珠转了转,把她拉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说:“我想我可能又恋爱了!”

“跟谁?”她警惕地问。

“…嗯,”J有点支吾起来,“就…之前的,那位。”

“什么?!”星彗大叫,“周小明,你不会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吧?你不会忘了你们是怎么分手的了吧?!”

J皱了皱鼻子,自知理亏,只能嘀咕道:“跟你说不准叫我中文名字的嘛…”

“那我还叫你离那个死人远一点你怎么没听我的啊?”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觉得还是忘不了我…”J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低下头不敢看星彗的脸。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随你的便!你要再跟他在一起,别交我这个朋友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J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星彗身旁坐下。而她,也没摆脸色给他看,只是有点无奈:

“对不起,我早上话说得有点…重。后来我回去想了想,你对我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我也做了很多让你讨厌、让你看不下去的事情。所以其实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还是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J看着她,忽然就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于是两人假惺惺地“相拥而泣”。

“感动”过后,他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吃饭。

“可是说真的,”星彗忍不住说,“我不赞同你再跟那个谁来往。”

“唉…”J重重地叹了口气,挫败地说,“我很傻是不是。教训你的时候义正词严,轮到我自己了,就又像个白痴似的。”

星彗忽然有点难受,J失恋跟她离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可这大半年以来,她一直接受着J的关心和帮助,而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回报。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想过你的感受,尤其是今天上午,我真的不该那样说…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出去玩吧?”

J想了想:“去哪里?”

“你说了算。”

“那陪我去看画展,那个展览我一早就想去了,但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很傻,所以就没去。哦,对了,还有一个电影我也很想去看…不过到底是去看画展还是电影比较好?”说完,他自顾自开始思想斗争起来。

“两个都去吧。”星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可以今晚去看画展,明晚去看电影啊。”

“真的?”J很高兴。

“你为什么不早点约我去?”她瞪他。

“因为…”J微微一笑,呐呐地说,“你自己的事情也够你烦的了,我就想,别拿我的事情再来烦你。”

星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她喉间。

最后,她伸出手拥住J,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好爱你…”

J轻笑,有点伤感地说:“星彗,为什么我们对朋友可以这么坦诚地表达爱意,但对真正爱的人却不可以?”

星彗放开他,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因为…爱太复杂了。”

于是这天晚上星彗推了所有的约,陪J去看画展,没想到竟然偶遇了于任之。

星彗自从广告画定稿之后就没见过他,J倒是后来又跟他开了几次短会,三人看完画展决定一起去吃宵夜。

“老于你知道吗,”J一边吃着烤生蚝一边说,“高原那猴子说爱她也…”

“周晓明!”星彗瞪他。

“干嘛,”J皱了皱眉头,嘴里却没停,“说好不叫我中文名的啊…”

于任之却笑了:“这我一早就知道了。”

“?!”星彗傻眼地看着他,不过又觉得,以于任之的智慧,大概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星彗点头:“在小媛的婚礼上。”

“他不是把你介绍给我吗,”于任之顿了顿,“当时你大概喝高了,没注意,那小子人是走开了,但眼睛可一刻都没离开过我们。”

“…”星彗诧异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星彗,”J放下手中的生蚝壳,忍不住说,“你命真的很好。”

她看了看J,又看看于任之,不由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J问。

“不敢相信…”她皱眉,“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永远爱另一个人,而且不爱其他人。”

“我也不相信。”于任之轻描淡写地说。

星彗诧异:“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生活。”他说。

“?”

“我们应该相信,生活会一直进行下去。而且还要相信,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有勇气去解决。那就够了。”

看着于任之笑容可掬的脸,星彗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更迷惘。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可是另一方面,又要做好随时不爱的准备?”J问。

“差不多吧。”于任之点头。

“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嘛。”星彗不由地脱口而出。

“对啊,”于任之耸肩,“可是谁跟你说爱情是要讲道理的?”

“…”这倒也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才是生命的真谛。那些能够安心地白头到老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多么特别,也不是因为他们会讲道理,而是他们懂得珍惜。”

她忽然想到了纪寅浩。

他们也曾有非常快乐的岁月,她也曾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携手过一辈子,可是最后没有,是不是因为他们不够珍惜?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高原打来的。

“还不回去?”高原听上去在喘,“我刚打完球,正准备回家,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哦,那到家给我电话。”

“嗯。”

挂上电话,J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她,她只能无奈地笑笑。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星彗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决定打电话给高原:

“我到家了,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画展怎么样?”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疲倦。

“你真的想知道?”她笑。

“不想。”

“既然你不想知道,”她又说,“那我就告诉你吧,很棒,是我喜欢的写实派油画展,印象派什么的,根本不是我的菜。”

高原在电话那头笑道:“你很皮。”

“我忽然想起一部美国电影,我忘了是男主角跟女主角说的,还是女主角跟男主角说的,大意是,‘你是我临睡前最想要与之聊天的人,这种感觉很棒’。所以我是你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吗?”

她等着高原说“当然”,但这家伙竟然回答她:“不是啊。”

“我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他说,“大概是我自己吧。因为我每天睡觉之前要在脑子里把远虑近忧什么的都想一遍,所以我都是在跟自己聊天。”

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星彗觉得自己头顶大概也有三根黑线,“你说一句‘是’会死啊?”

“好吧,那我尽量把这个习惯改掉。”

她觉得满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我会不会被你烦死?”

“大概吧,我的远虑和近忧都不少。”

“…那你还是跟自己聊天吧。”

“…”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皮:“喂,你知道吗,今天J说我命很好。”

“是不差啊。”

“他的意思是,我刚被抛盘就有人接盘,命很好。”

“哦…”高原的尾音拖得很长,“看起来J也不是那么讨厌嘛,下次请他吃饭。”

星彗不由地翻白眼。

“可是…”她有一肚子疑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