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抓抓头:“我知道,你是寂寞,是想找人聊天,要不这样,等我回去写完了就来找你聊?彻夜不睡通宵都可以,我知道想聊天而又没人陪聊的难过。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的一个人物经常说这样的话‘寂寞如雪’,你看这寂寞就像雪一样冰一样冷,一样白一样没有颜色,这多难熬啊。我们中国还有一句俗语,叫高处不胜寒,你现在又寂寞又在高处,我理解……我真的理解,要不,那什么,你还是别在这里住了,换个房间。咦,这样好不好?干脆咱俩一个房间好了,这样咱们又能聊天,你又不寂寞了,我又能写稿了。”

他顿了顿,见丹尼奥没反应,又道:“其实要说起来,我搬过来也可以,但是换个地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东西,要不,咱们试试?不过你这里地方虽然怪大,但就一张床,我睡觉又不老实……当然你这床也怪大,不过还是我睡地上吧,一会儿我抱两床被子上来……丹丹?丹丹?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转过头,很真诚的看着丹尼奥,丹尼奥也看着他,然后,猛地低下头,一刀切在自己的牛排上,那力道之猛,架势之狠,如同杀猪。

在其后,丹尼奥没再开口,林跃吃的也很快,但就算满嘴牛肉也没能堵住他的嘴,他一边吃,一边道:“有人对我说,吃西餐要讲究礼仪,怎么说呢,这点我是绝对同意的,但这里就咱们俩,咱俩谁跟谁啊,这过命交情还来什么虚的?你知道我赶时间,写稿子难啊,那是真难,虽然说现在不限制字数了,但咱们也不能灌水是不是,你不知道,茱迪小姐要求可严格了,我的稿费又那么高,虽然说我现在可以随便混吧,但……”

说到这里,他噎住了,连忙拿旁边的红酒灌下,然后砸吧砸吧了嘴:“恩,这酒怪好喝的,果然比长城好点,那什么,再给我倒点。”

丹尼奥停下叉子,看着他。

“哎呀,别舍不得嘛,你看你打都打开了,我可听人家说了,这红酒打开就要喝,虽然能放,但已经不新鲜了,你说你是放着等不新鲜呢,还是让我喝了呢?要我说……”

丹尼奥不等他说完,就给他倒上了。

“好好,谢谢,谢谢,满了满了,别倒了,这掉地上多可惜啊。”

“林跃!”丹尼奥咬牙切齿。

林跃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你就装傻吧!”

林跃的表情僵住了,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丹尼奥,对不起。”

丹尼奥看着他,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但灰蓝色的眼睛仿佛瞬间点燃了起来,拿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以吞噬似的目光的看着眼前的人。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和那个人完全不同,但是、但是!

“是我的错。”

林跃慢慢的开口,丹尼奥嘴唇翕动,终于吐出四个字:“不是,是我……”

“我知道你寂寞,我不该不理你。”

丹尼奥用力的握着拳,牙齿咬的死死的,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中出来,他抬起头,他要克制住自己。

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丢脸!绝对不能!

“这样吧,我不回去了,直接就在你这里打地铺好了。”

丹尼奥的身体一僵。

“不过稿子我还是要写的,茱迪小姐还等着我呢,不能让女士等待对不对?”

丹尼奥呆在了那里。

他现在就有一个冲动,拿把枪……不,不对,枪还不够,要刀,刀也不行,他要用手,一点点的将这个人撕裂,撕成碎片!

“丹丹?丹尼奥?丹尼奥先生?”

“走!”

“什么?”

“给我滚出去!”

几乎是生平第一次的,丹尼奥吼叫出声,林跃愣了愣,然后摸了摸鼻子,向外面走去。

林跃出来后,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先去了趟餐厅,要了一大盘印尼炒饭提回去,然后一边吃一边向凯撒抱怨丹尼奥的没有风度。

“你说请人吃饭,也不等人家吃完。就算不吃饱吧,也要吃个差不多吧,现在就连五分都没有。我又不是女孩子,又不减肥,晚上还要赶稿子,没有充足的热量怎么行啊。”

他一边啰嗦一边吃,一大盘炒饭吃完,又吃了两个苹果,这才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犹疑的开口:“乐乐啊,你怎么早不对我说呀。”

凯撒沉默了片刻:“抱歉。”

他其实早该对林跃说他和丹尼奥之间的关系了。但是他和丹尼奥,说简单,倒也简单,说复杂,却也牵扯着很多。最重要的是,牵扯着上一辈的事情。

而且,就算说了他和丹尼奥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用处。虽然现在看来丹尼奥已经怀疑到了什么,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的怀疑是真的,否则他以后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好,如果回不去了,那林跃会比现在更麻烦,更有危险。

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没有说清楚,却是是他的亏欠。

“你要早告诉我那是你的房间,我就不说那句话了。”

凯撒一时有些迟疑:“什么?”

“乐乐啊,其实那房间不错,很方便,不像变态。”

……

虽然凯撒对于很多情况都已经习惯了,但这一句的冲击,还是令他有一阵的头晕目眩,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不说话,林跃惦记着自己的稿子,骚扰了他两句,就去爬格子了。

第五天的比赛,对于大多数的观众来说,那只有一个字:囧。

虽然作为外国人,他们并不见得知道这个字,但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感觉,可以说得到了这个字的精髓。

花胡子,大鳄中的大鳄。

林跃,突然冒出来的代表丹尼奥的新秀。

在前三天的对局中,两人都表现出了应有的水平应有的风采,套一句比较俗的话,那就是,赌出了他们的格调。

第四天虽然只有一把牌进行到了最后,但那彩池超过一千万美元的对局,已经绝对够引人注目了,还有那一百多把的弃牌,也可以说是谈资。

但是这第五天呢?第五天算什么?

用一个资深赌客的话来说,那就是凡是一个新手能犯的错误,在这一天的对局中我们都能找到!

什么盲目跟注,什么拙劣偷鸡,总之在今天他们都见到了。并不是鄙视菜鸟,谁都是从菜鸟过来的,实事上他们还喜欢菜鸟,菜鸟啊,那就是赌桌上的鱼,和这种人对局,总能体会到优越,同时还能赢钱。

但,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是什么场合啊!他们天天守着大屏幕,天天看报纸,天天在酒吧中谈论,天天关注,为的,就是看两个菜鸟?

不,也许不对,花胡子表现的不是菜鸟,但他比菜鸟还可恶!

林跃是个菜鸟,那么拙劣的表现,连他们这些一般的赌客都知道,花胡子你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他是在偷鸡的?你看不出来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好牌的?你看不出来他就是那条要被吃的鱼?

好吧,一把你看不出来,两把你看不出来,几十把你还看不出来吗?

“换成我,也能赢了!”

有一个刚刚接触德州扑克的,发出这样的感叹。

“所以你是肉鸡!”

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别人反对:“花胡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中国林表现的也太反常,但,他妈的狗屎,他们就不能换个方式吗?老子在这里等着,不是看这么伪装拙劣的表演啊!”

是的,这几乎就是所有人的看法,林跃在做戏,在伪装一个菜鸟,这也是最被人诟病的,你说你都赌了三四天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高手了,还来装什么肉鸡,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还有花胡子,你说你就不能大胆一些,想想对策?有必要陪着他这么玩一天吗?在你过往的赌局中难道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以前你是怎么应付的,怎么这一次表现的这么软弱?

花胡子是不是觉得有必要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林跃却觉得这非常有必要,在他后来的专栏中,他这样说:“这一天,我学会了很多,以前觉得很容易的事情,真的做了,才知道原来也是有难度的。在这里,我要感谢花爷爷,他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他的配合,也许,我就坚持不下来。”

而这一天之后,林跃也是第一次到小筹码的桌子上去放松,跟着感觉下注,半个小时之后,他是这样和凯撒说的:“乐乐啊,我觉得我已经有职业赌徒的架势了。唉,资产阶级的腐蚀力果然是强大的啊,你说我这么一个三代良民,也被污染了。那什么,乐乐,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

第六天的比赛和前一天的区别不大,最明显的变化还是筹码,这两天,都是花胡子小赢,在第六天结束,他的筹码已经变为七百万了,然后,终于到了第七天。

第56章

拉斯维加斯,不夜城。

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喧闹的,每一天都是缤纷的,每一天都是刺激的。但是在这一天,这个城市显得更加沸腾。

前几天,很多人的选择是去看博彩点的大屏幕,但是在今天更多人选择了到现场,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才更有感觉。”

游客、记者、电视台,还有外地的赌客在这一天都拥进了JA,用一家媒体的话来说,就是:“这一场比赛的胜负我们还不知道,但起码有一点我们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就是JA胜了,毫无疑问,这场比赛,不仅为JA创下了更好的营业额,更提高了知名度。”

话虽然这样说,但却没有几家媒体不派人来的,要知道JA不仅仅是赌场,它还包括饭店、休闲中心,虽然没有上市,但也是巨头,它未来的当家人是谁,也是焦点,更何况,这当家人的产生,还这么刺激。

而当地的电视台更是把前六天的录像剪接成一个短篇,不断的在电视上播放。于是,无论先前知不知道这回事,哪怕是刚到拉斯维加的、原本毫不知情的,在来到的第一时间,就能从飞机场、汽车站、广场等等地方的大屏幕上看到看到林跃和花胡子的对决。

林跃的西装,花胡子的唐装;

林跃的俊秀,花胡子的飘然;

林跃的漫不经心,花胡子的挥洒自如。

配着音乐、不断出现的扑克牌、成堆的筹码、大额钞票,直让人以为,这是在播放什么连续剧。还有不知情的游客发出这样的感叹:“赌城不愧是赌城啊,连电视都这么有感觉。但这两个都是东方人吧……怎么让两个东方人做形象代言人啊。”

而当明白这是真实的对决后,更会感叹着直冲JA。

人山人海,这就是JA这一天的状况。

早上八点半,花胡子到场,他一下汽车,闪光点就亮成一片,记者们奋勇的向前挤,恨不得把话筒塞在他嘴中。

花胡子有风度的微笑,任人拍照,却不回答任何问题。

八点四十,林跃到场,他就住在JA,所以是从上面直接下来的,同样的闪光灯,同样纷乱和吵杂的提问,卡洛斯等人拥着他向前,就在要走进会场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茱迪小姐!茱迪小姐!”

他一边叫着,一边向茱迪迈进。

“林先生!”

六天来第一次,茱迪这么高兴看到他的出现,她一边从人堆中挤出来,一边大声道:“林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得到你的回答,今天是比赛的第七天了,我们都知道,这一天必定会分出胜负,从筹码上来看,现在是您占着优势。但是这两天您表现的很不稳定,您有把握拿下今天的比赛吗?您……”

“茱迪小姐,这是我的稿子。抱歉,我昨天晚上没能传给你。我好像卡壳了,熬了一夜,现在才弄出来。”

“林先生,稿子我们可以等到中午的时候再说,我现在就想……”

“哦,对了,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篇稿子了,记得要帮我把稿费打到账号上啊。”

“林先生!林先生!”

茱迪焦急的叫他,但林跃已转过身,进入了会场。

上午九点,两人坐到了位置上,荷官到位,对局开始。

两个人下了大小盲注,荷官放下底牌。

花胡子看了眼自己的牌,一对J,属于不大不小的那种。他放下牌,对着林跃笑了笑,没有马上下注。

“老师,非常抱歉,我不能给您一个统一的规律。”昨天晚上,萧然这么对他说。

“怎么说?”

“我研究了林跃六天来所有的比赛,包括和您的以及,这两天,他在小筹码赌桌上的放松,另外,我还拿到了他在国内比赛的录像,包括他和丹尼奥的那场比赛,以及他在浩然山庄中的几次出手,我做出了三个数据模型,但答案都大相径庭。第一次,他的胜率在百分之九十,第二次,他的胜率却只有百分之六,而第三次则为百分之四十八。”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赢和输的几率都很大,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对于数据模型,花胡子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

从概率上来说,每个人都有可能输,每个人也都有可能赢。这一点,大鳄和菜鸟是没有区别的。

这就和猜硬币一样。你扔一个硬币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字,你扔一百个硬币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字,一千个、一万个都是如此。

而大鳄之所以是大鳄,那就是,哪怕他拿到的,已经是一个字了,他也有办法让别人觉得他手中的是花,并且能看出对手手中的是什么。

因此,如果只是两个人,而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的话,那无论是谁,概率都是一半,但如果加上了过去的种种,比如将花胡子和拉斯维加一个普通的赌客来做比较的话,那么得出的结果,必定是花胡子的赢率更大。

而如果将花胡子和林跃来做比较,那么得出的结果应该是相近的,这就像任何两个大鳄之间的对局一样。

但是现在,三次的结果都相差这么大,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

“他没有规律吗?”花胡子开口道。

“整体来看,很难找到他的规律,但是我发现,也许可以将他看做两个人。那么,就可以找到规律了。”

“怎么说?”

“将他近三天的对局单独提出来,所有的模拟都显示,他是一个新手。而抛开这些,将过去的统一做模拟,那么,他是一个高手。”

花胡子看着他:“萧然,这就是你研究了三天的结果?”

“非常抱歉,但是这几天我有一个荒唐的猜想。这个猜想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我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什么想法?”

“林跃……”他慢慢的说,“可能是两个人。”

花胡子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的眼睛没有瞎。”

“不是,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是双胞胎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说,他也许是双重人格,而且我发现,他以前的对局,一些习惯,很像凯撒。”

“你是说他是凯撒?”花胡子笑了起来,“萧然,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凯撒可没有失踪。”

“我不是说他就是凯撒,而是说他的习惯很像,而且,在和丹尼奥的那场对局中,他几乎就是凯撒了,如果不是这样,丹尼奥也不会那么失控。老师,我们都怀疑他的身份,而他来美国的目的,也是为了见凯撒,我在想,他是不是在有意识的模仿凯撒,因此,分裂出了一个类似于凯撒的人格?”

“凯撒可不是那么好模仿的。”

昨天晚上他是这样说了,但是并不是说,他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恰恰相反,他非常的重视,而且,在经过分析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萧然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双重人格,这样的对手最不好把握。

是的,赌博和其他世界上的任何事没有太大的区别,最重要的,是做好你自己。当你站在巅峰的时候,对手是谁,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那样的巅峰并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