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如果到三十五岁我还找不到他,就回来找你。”

他的身影消失了,爱玛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用的是‘他’而不是‘她’吧,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JA的顶楼,卡洛斯正在向凯撒回报。他有些不解,为什么无论是丹尼奥还是凯撒都那么在意林跃,不过这并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他拿着资料,但并不用去看,那一些东西他还记得住。

“林先生是在今天上午九点五十分离开的医院,搭乘出租车直接到了机场,他在机场用了午餐,然后乘坐下午两点三十的飞机。林先生的机票是在一个星期前预定的,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

他说完,凯撒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过去非常习惯的冰冷声音:“继续跟进。”

“是。”

已经没有事了,但没有吩咐,他也不能离开,只有站在那里,眼睛垂下,余光也不敢乱瞟。

在JA,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这一楼层的,在过去,他也没有来过。据他所知,在他之前,只有林跃一个人被邀请上来过,但那还是在丹尼奥在的时候。

他知道,能被邀请来这一层,是他的荣幸,但同时,他更有压力。

“你的伤怎么样,全好了?”

“是的,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那场爆炸,他离丹尼奥是相当近的,不过见机的快,身上又穿着防弹背心,当然最重要的是,丹尼奥的目标不是他们,在爆炸的前一刻,他是冲着林跃去的,也因此,他没有受到最直接的冲击。

自然,他的运气也是极好的,他有两个手下,就被炸死了,还有一个,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右腿。

而他,只是受了些外伤,不过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月就能出来了,现在过了这么久,连疤痕都退的差不多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做的相当好。”

凯撒又道,他立刻道:“这是应该的。”

他说的很淡然,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作为JA保全的负责人,他也是众多势力拉拢的对象。在凯撒在的时候,其他人都是试探一下,见他不为所动也就罢了。他们都知道不可能,凯撒不会放一个不忠心的人在那个位置上。

而当凯撒离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洪门人拉拢他,用的是金钱和关系——他有一半的中国血统。

琼斯拉拢他,用的是更多的金钱。

所有人都认为他被他们拉拢了,连丹尼奥都认为他是忠于他的。他也的确是忠于丹尼奥,在凯撒出事后,就是他负责将丹尼奥从牢里带出来的,也是他和其他几个经理连同律师在第一时间将丹尼奥推在那个位置的。

林跃和花胡子的那次见面,也是在丹尼奥同意了之后,他才联络的。

如果林跃的那封信不出现,他也会一直听从于丹尼奥的。

但是,他之所以会听从丹尼奥,也不过是因为凯撒当初的吩咐罢了。说不上太忠心,不过是习惯,在他被凯撒从黑市拳上带出来后,一些东西已经成了习惯。

凯撒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卡洛斯需要什么,也知道他不需要什么。

“你出去吧,马来西亚那边,没有事情的话,每星期向我汇报一次。”

“是。”

卡洛斯向外面走,又被叫住了。

“把报告留下来。”

卡洛斯脸上有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将报告放在凯撒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后,凯撒丢下手中的门,停了一会儿,将报告拿在手中,里面的东西和卡洛斯所说的一样,但他还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

在看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如同看任何一个报告似的,看完后,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将那份报告放在书架中,他继续先前的工作,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但因为前一段太乱了,一些事情他也不能马上下手。

“乐乐乐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这个词的意思不应该是监控吗?为什么用到这里就是探查了?虽然说监控和探查在某种意思上是有相同点的,但真的说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为什么要这样用?如果这样用会不会给人不好的印象,这到底……”

“就是这样用的,没有为什么。”

当声音出来后,他才知道自己又一次的下意识的回答,他的笔微微的一停,然后再次继续。

他没有抬头,没有发问,更没有站起身去查看。他知道,那个人已经在另一个国家了,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再烦他了。

他什么都知道。

“十月八日,林先生在云顶山庄住了下来。”

“十月十五日,林先生再次输了一万令吉,七天来,林先生已经输了七万。”

“十月三十日,林先生在夜总会找到一个工作。”

“林先生每周到云顶山庄赌一天。”

“十二月十一日,林先生在1/2令吉的桌子上和人对局,输了一百四十五令吉。”

“一月六日,林先生在夜总会升为领班,每月月薪八百令吉,小费大概在五百到七百令吉之间。”

“一月十四日,林先生在4/8的桌子上和人对局,输了六十八令吉。”

……

报告很规律的每星期一次出现在他的桌子上,而当有什么特别变化的时候,那么当天就会多出一份。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变化,不过是林跃找到了工作,林跃惹了点麻烦,不过已经处理了,真不算什么大事,但卡洛斯每次都会提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于是这一天,他的桌子上又多了一份报告:“林跃在云顶遇到浩然山庄的张智功,两人相谈愉快,共同吃了午餐,并一起返程回到吉隆坡。”

凯撒盯着这份报告看了半天,而事实上,林跃和张智功的交谈实在说不上相谈愉快。

在山顶碰到张智功,林跃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兴高采烈的打了招呼:“二少好巧啊,不过,恩,也说不上巧,这里的赌场也是满有名的,二少今天手气怎么样?”

“我不是来赌的。”

“哦,那就是来玩的了,你看着温暖如春的,咱穿单袖也没问题,真是避寒的好地方啊。”

“我是来找你的。”

“二少真是神通广大。”

“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

林跃没有推辞,在吃饭的过程中,他也是有什么答什么,顺带还问了张智成小刘等一干人的情况,并表达了自己的问候。但是一吃完饭,他就又回到了赌场,在其后的四个小时内,都没有怎么搭理张智功。

一直到下午六点,他准时起身,换了筹码之后,就出了赌场。

“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林跃抓抓头:“好吧,二少请客,我当然没意见。”

张智功这一次没有玩小资,反而在唐人街找了家中国餐厅,点了四凉四热,最后又要了两盘饺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饺子吗?”

林跃笑了:“二少,怎么说,这里也是咱们华人的聚集地之一,快过年了呗。”

“不是快过年了,而是已经过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

“哦,新年快乐。”

林跃对他举杯,张智功也喝了,然后道:“林跃,你为什么不回去?”

“二少是让我回中国吗?”

“是因为我吗?你怕我再关着你?如果我说不会,你信不信?”

“我信。”

张智功突然郁闷了,他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慷慨激昂的说辞,就准备怎么说服林跃了,哪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他备受打击。不过他立刻就调整了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林跃歪歪头:“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你,那是你的家,你不总说你最恋家的吗?那里有你的房子,有你熟悉的一切,有你……还有你爸。你爸最近挺好的,生意做的不错,也很少喝酒了,但是,你不应该回去看看他吗?”

“谢谢二少。”林跃笑着又敬了他一杯,“谢谢二少代我照顾他。”

张智功有些郁闷的又喝了一杯,然后道:“也不是我照顾他,他资金充裕,自然有人愿意和他合伙,没有我,也有别人。”

“唔,这么说,我以后不用给他寄钱了。”

林跃想了想,仿佛捡到了什么便宜似的笑了起来。张智功看着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他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实在太酸,太不容易出口。

“二少,你没看出来吗?我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第63章

林跃和过去不同了,这一点,张智功也有感觉,过去,他每次见到林跃,都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冲动,就算后来动了心,也时常觉得这个人有点太没心没肺。但是这次碰面,虽然林跃还是高高兴兴的和他打招呼,不时的露出那一口招牌似的白牙,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笑里,比过去多了些什么。

“也许不是多了些什么,而是,没有再隐藏?”想到林跃在莎朗的顶层曾和他说过的,他又这样想到。

“我没觉得你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有一点喜悦,想到林跃不再在他面前隐藏,就觉得离他就又近了一步。

“二少啊。”林跃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伸出自己的手,来回翻转了两下,“我今天一天输了三十令吉,这并不是第一次,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输到过一万,而今天,我坐的是5/10令吉的桌子,云顶最大的桌子是100/200令吉的,大多数吃鱼的,都在那个桌子上,有点水平的,起码也要玩50/100令吉的,而我,在5/10令吉的桌子上还输了,当然,这要比一开始进步了些,但是,我还是输了。”

“那又怎么样?”

“二少,你觉得如果花胡子来的话会输吗?丹尼奥来了会输吗?就算偶尔输一把,也不会总是输对不对?而我,和这两个人都对局过,并且都赢了,你觉得,我应该输吗?”

心中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但张智功还是道:“你想说什么?”

“二少,我没有做戏,我是真的输了。怎么说呢?”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道,“在那场爆炸之后,我就再不是吃鱼的了,而成了一条被吃的鱼,我本来以为,也许我能独自的成为吃鱼的,可是事实告诉我,没有那么幸运的事。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一条要被吃的鱼。”

“这又有什么关系?我……”

“二少,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林跃了,我再不能随心所欲的击到想要的绝张,我再不能将那些大鳄斩于马下,别说那些大鳄,就是一条小鲤鱼说不定都能把我给吞了。”

他说着,站起来,拍拍张智功的肩:“你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说完,他向外面走去,张智功看着他的背影,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在刚才,他想说,他是喜欢林跃这个人的,会不会玩德州扑克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从他们认识的最初到最后,德州扑克、麻将、赌博,就贯穿着始终。他到底喜欢林跃什么?

是的,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喜欢根本就不重要。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喜欢林跃在赌桌上的姿态的。喜欢那种漫不经心的自信,喜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控制感。

平时的林跃是气人的、可爱的,而那时的林跃却是耀眼的。

如果林跃不再那么耀眼……

一时间,张智功迷茫了,原本的肯定,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而就在张二少苦苦思忖的时候,林跃却在街口买了串鱼蛋,一边吃,一边暗自咕哝:“说起来,也怪对不起二少的,总骗他,不过……恩,我也不算说谎吧,我当然没有说谎!”

自我肯定了一番,林跃就把这个念头丢到了一边,认了认路,搭上公车,就回自己的住处了。

他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一千多令吉,换算成人民币不过三千左右,这笔钱在国内的小城市还马虎,在吉隆坡就有些拮据了。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一个多有要求的人,五百令吉和人合租了个两居室,三百令吉用来吃饭,剩下的钱都被他用到了赌场上。

住了大半年,他从没给房里添过东西,倒是原本的房东厚道,不仅给他换了个床,还换了空调,虽然说这空调也是二手的,但比过去那个只吹风不制冷的要好多了。

也因为这个空调,和他同屋的室友经常跑到他屋里蹭凉,当然也自动自发的帮他负担了一部分电费。

吉隆坡没有所谓的冬天,虽然说现在是二月,气温也有三十度。他回去的时候,他的室友又躺在了他的屋里,反正他房间中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因此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侵犯行为。

“你回来了?那老头今天又给你换了个电视,诺,就是那个,奶奶的,要不是你和他相差太大,我真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

他的室友高鹏躺在行军床上,眯着眼道。说起来,他和林跃还算半个老乡,他的妈妈和林跃是一个省的,他在山东出生,后来在北京上学工作,再后来,就被打发到了这里。

他的工资要比林跃高,但花费也比林跃大,因此也和林跃一样是月光。对于林跃的东西为什么总比他好,他已经有些麻木了,原本还找房东抗议过。不过被房东一句话就顶了回来:“签约的时候,你那房里就那些东西!”

当然,他也嘟囔过为什么总给林跃不给他,不过人家房东依然是只用一句话:“我乐意给他换!”

他还能说什么?人家房东愿意,人家房东就是看林跃比看他顺眼。不过虽然麻木了,时不时的,他还是要刺几句,也算是为自己找找平衡。

他不知道,其实房东比他还郁闷。

你说他一个华裔在这陌生的土地赚几套房子容易吗?他把其中的一套出租出去,犯了哪门子法?得罪了哪路神仙?不过就把房子租给了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中国同胞,哪知道当天下午就惹来两个看起来更白白净净的人,一个很和蔼的告诉他,很感谢他对林跃的照顾,另一个更和蔼的告诉他,让他再接再厉。

这两个人都很和蔼,只是他很不小心的看到,过去总是找他收保护费的被他们偷偷叫做狗腿子的就站在他家楼下,更很不小心的看到,那狗腿子很狗腿的巴结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更狗腿的巴结着那两个人。

而那两个人,对于这种巴结根本就是待理不理的,其中一人临上车的时候,拍了拍那个被狗腿巴结的人的肩,那人就立刻感动的全身发抖。

看到这一幕,房东简直没被吓死,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挣一点小钱,怎么租个房子,也能租来这种只有传说中出现的人物啊。

而更令他头疼的是,那人让他照顾林跃,还要让他小心的照顾,也就是说,不能被林跃发现。

从那以后,他就陷入了痛苦的思忖着,要给林跃添东西,但不能让他觉得过火,要计算着日期,要把准备送出去的东西先用一段时间,必要的话,还要用刀子刮两下。

虽然说,因为他干的不错,经常能收到不菲的奖赏,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让房东觉得,他还是老老实实挣自己的小钱的好。

“这位祖宗也住了半年了,也快该走了吧。”

房东这样想着,但他没想到的时候,林跃不仅没有很快就走,反而一住又住,足足住了两年。

这两年,林跃的房间里多了二手电脑,二手PSP,二手书桌,厨房里多了二手豆浆机、二手微波炉、二手烤箱。而他自己,也从普通的小领班,升为了部门经理,工资从过去的一千多,到了八千多,带上奖金分红,平均到每个月,也差不多有一万令吉了。

对于这种生活,林跃很满意,经常自我臭美的说:“掐指算算,我现在也是会四种语言的精英白领了,要是再加上我们菊城方言,那就是五种语言啊,我以后当翻译是没问题了。”

高鹏对他这话总是不屑一顾:“你看看哪个马来西亚华裔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