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回去擦药,难道你要顶着这张脸见人!”顾沣道。

顾深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怪,盯着顾沣的眼睛道:“见人,早已无脸见人。通敌卖国,生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列祖列宗。”

顾沣脸色骤变,对上弟弟讥诮的目光,下意识的避开视线,半响他走到弟弟面前的石凳上坐下,冷声道:“你这话不要再说了,若是被父亲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顾深静默了一瞬:“四哥就不觉父亲…”

“子不言父过!”顾沣打断他话,直直看着顾深的双眼:“我们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底,才有一线生机。”

顾深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什么叫没有退路,大伯父一家在信都不是过的挺好。还有霍氏,蒋氏也履行承诺替他们灭了于氏一族,还厚养活着的子弟。杨氏更好,归顺后,虽然蒋氏派了官员过去,但是杨氏依旧拥有治理权,咱们家不能学杨氏吗?”

“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顾沣沉声道。

“我知道,父亲投靠突厥的事,已经被蒋氏知道,甚至是父亲几次三番对天璇表姐下手,蒋峥恐怕也知道了,所以父亲不敢是不是?”

顾沣脸色白了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深。

顾深垂了垂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父亲愿意戴罪立功,我想以冀王心胸,必然会不计前嫌。至于表姐,终究是私怨,和众多将士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们不会不明白。”

顾沣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有些压抑。

顾深抬眼看了看兄长,轻笑:“所谓没有退路不过是借口罢了,父亲不甘心,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费尽心机却落得个和大伯父差不多的结局。所以父亲把筹码压在突厥身上,观突厥行事,并非只想烧杀掳掠一番就走,而是想入主中原,不过中原历来排外,他们想攻城略地也许不难,想治理好却不容易,所以他们扶持父亲,父亲觉得这是机会,不是吗?”

沉默,顾沣只能沉默!

“四弟,八弟!”

顾深顾沣闻声站起来:“二哥!”来人正是二人嫡亲兄长顾河。

顾河走近,一扫桌上酒杯,再看弟弟红肿的脸颊,摇头:“八弟,你也是大人了,该懂事了!今日母亲身子不好,你就留在家好好孝顺她。”

这是打算软禁他!顾深抬头深深望着顾河。

顾河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擦点药,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

顾深抬手一拱:“那我先走了!”说罢,大步离开。

“老八性子直,之前那些话都是无心之言,二哥别和他计较。”

顾河失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性子。正因为知道,这些事才会瞒着他,哪想这么巧被他听了去。”又道:“你向来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他,我们才是他至亲兄弟,荣辱与共。”

“方才我就在劝他,我看他听进去一些了,我再多和他说说,他就想通了。”顾沣道。

顾河看一眼顾沣,笑:“那就好!”

回到屋里的顾深不管丫鬟见着他脸之后如何大惊小怪,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下去,之前他到的晚了,其实并没听见什么要紧的话,否则哪是禁足。

可只凭他听到的那三言两语,顾深依旧眼皮狂跳,突厥终究是番邦,岂会善待中原人,他想起了几百年前胡人乱华的惨状,中原人在胡人眼里不过是会说话的两脚羊,思及此,顾深夜不能寐,神思不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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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与心腹干将彻夜长谈毕的蒋峥思绪纷飞,了无睡意。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天璇,下意识摩着腕上的紫檀手串。

眼下她该有五个月的身孕,不知母子俩现在可好,他又会如何待她?蒋峥手背上忍不住暴起青筋!

忽然听见一阵喧哗,蒋峥心神一动,立刻坐直了身子,同时:“将军!粮仓起火了!”亲卫顾不得请示,直接掀起帘子奔入内疾呼。

蒋峥霍然起身,时下两军对战,一半比的就是粮草,他终究是动手了。

“将军!”亲卫忍不住唤了一声。十几万人,每日的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季节正是粮食将收未收之际,一时之间哪能征调出这么多粮食。

蒋峥操起一旁的剑,冷声:“慌什么!”

那亲卫见他薄唇紧抿,面容肃杀,不由自主的被他的镇定感染,也冷静下来,羞愧道:“将军赎罪。”说着便抬脚跟上。

粮草被烧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人,这么大的火,谁也不是瞎子。纵使蒋峥竭力安抚,军心不可避免的出现动荡,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突厥哪回放过。立刻迎来了迄今以来最强的一次攻击。

而百里外的顾氏父子兄弟之间也迎来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争执,最终在顾尅的难以置信下结束。

顾尅双眼瞪大,几乎要脱眶而出,抖着手指向次子和幼子,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逆子!”

一旁的顾河满脸毫不掩饰的愤恨,望着满院子横七竖八的亲卫,冷笑连连:“我竟然一直都小瞧了你们。”

第146章

顾深垂下眼,不顾兄长的恶言,看向顾沣。

顾沣握了握拳,拱手对父兄:“这几日暂且委屈父亲和二哥,等事情结束之后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尅脸色阴沉至极,死死的盯着顾沣,注意可能是顾深出的,这儿子迂腐,却不想他还长了这根反骨,然而顾深人手不足,真正做主的还是顾沣。当年他在灵堂,将了自己大哥一军,因果报应啊,如今他被自己儿子插了一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讽刺,面颊上浮现挫败懊丧。

不自在的顾沣扭头避开父亲的视线,脚步沉重的离开,到了屋内,不用在承受父兄斥责的目光,顾沣登时垮了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几兄弟之间最孝顺的。

“四哥,我们是顾家人,也是中原人。若是由着父亲一意孤行,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天下百姓。”顾深沉声道,如果顾尅没有联合突厥只是用其他手段,他便是看不过眼也不会拖后腿,可父亲投靠的是突厥。自己人微言轻,幸好四哥不像二哥被脂油蒙了心智。

顾沣重重的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叹道:“孰轻孰重,我很清楚。”

顾深见他目光从愧疚犹疑变成坚定,心里松了一口气。

顾沣见他模样笑了笑,当初胡天胡地的混小子到底长大了:“你和蒋峥说得上话,所以你赶紧带着人马和粮草过去支援,不管怎么说,咱们之前借着父亲的手给了那边假情报。这两件功劳加起来,不求其他,保住我们顾家上下性命想来总是可以的。”

“我不擅兵事,还是四哥你去吧!”顾深忙道,这显然四哥建功立业和在蒋峥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家以后得靠四哥撑着。

顾沣目光一沉,道:“我得留在这儿镇守,父亲积威深重,你压不住这些老人。”

如此,顾深方不多言,在这点上他的确不如兄长。

“收拾下,赶紧出发!”顾沣催促。

顾深郑重一揖:“四哥,我定然不负你所望。”

顾沣微微一震,复又大笑起来。

顾深略略收拾了行囊,便率队出发,在自己地盘上还好,通行无阻,出了自家地界之后,便有蒋峥安排的心腹玄斗前来迎接。这样敏感的时刻,顾深带着几万人的队伍,别人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支援,而是趁火打劫。

然而有了玄斗开路,路上他们也遭遇了刁难,被拖延了进程,顾深隐隐觉出不同寻常来,稍一琢磨就白了脸,他早已非吴下阿蒙。

正要与玄斗商量,却见玄斗直接拔剑,斩了以查奸细名义拦路的郡守,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郡尉脚边。

那郡尉骇得张大了嘴,好似缺水的鱼,低头恰巧对上了顶头上司死不瞑目的双眼,顿时一个激灵。

“贻误军情,就是这个下场!”玄斗厉声道。

郡尉打了个寒噤,冷汗如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立刻扬声:“开城门,开城门!”

一行人这才顺利通过。

顾深忍不住道:“这样紧要的关头还要内斗,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玄斗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想这位顾家八爷虽然今非昔比,但是本性依旧,倒是个难得的。

这厢还在赶路,那厢已然酣战。

天干物燥,粮仓那一把火瞬间蔓延成灾,把整个北边的夜空都染的红彤彤,便是远在关外的阿史那仓颉也发现了。

夜色中那火如血一样的红,阿史那仓颉挑唇微笑,回到营帐,看着桌上展开的兵力分布图,随着他入内的众将士沉默不语,直到阿史那仓颉有力的手指在图上移动,发出一条一条指令,最后道:“即刻出发!”

锲术忍不住狐疑:“这图真的没问题吗?”

“这是朕分别从两个人手上得到的。”阿史那仓颉道。

他和顾尅合作多年,此人野心勃勃且没有回头路,不可能背叛他。至于蒋嵘,他杀蒋峥之心恐怕还在自己之上。蒋峥一日不死,他就得活在兄长的光环之下。蒋峥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劳以及培养扶持的势力,岂是他轻易能超越的。

所以蒋嵘需要利用他借刀杀人,哪怕不死,也要让蒋峥名誉大损,而他在南蜀一事上立下大功,勉强还有一争之力。

阿史那仓颉目光在边关几座城上掠过,与铲除蒋峥相比,失去边关几座城又算什么。想来蒋嵘觉得突厥只能拿下这几座城罢了,可是,他要的可不止是这几座城,中原肥沃的土壤,富饶的物资,他垂涎已久。

在座诸人都知道他们的可汗与中原有合作,不过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暴露的可能。

锲术只知道顾尅,对于另一个人一无所知,他对顾尅印象不佳,虽然这些年合作的勉强还算可以,通过顾尅他们也得到不少稀缺的物质。

然而即便如此,在他眼里,顾尅依旧是个卖国贼,哪怕是卖给他们突厥,锲术依旧瞧不上他,觉得此人不可信。

阿史那仓颉绿眸淡淡扫过去:“我们需要这一战!”

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诸人心下一凛,也明白这一战在所难免。这些年中原内部烽火不断,突厥也不遑多让,东西突厥几次大战,他们也元气大伤,加上这几年气候寒冷,每年都有不少牛羊冻死,突厥内部形势已经十分严峻。

不比中原人会选择休战的方式来休养生息,他们突厥向来用以战养战的方式休养生息,一旦进入中原,大把大把的粮食等着他们,突厥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阿史那仓颉继续道:“北晋南边在和蜀国打仗,北方还有我们,北晋兵力难免捉襟见肘,且粮草被烧,眼下必然军心涣散,正是我们千载难逢的良机 。”

闻言,众将士脸上出现昂扬之色。

阿史那仓颉满意一笑:“那我们这就出发!”

锲术一愣:“可汗您要亲征?”

阿史那仓颉含笑道:“这样的时刻,朕岂可缺席!”

“万万不可,可汗!”锲术大惊,自从嘉峪关那一次重伤之后,锲术是万不该让可汗亲自上阵,阿史那仓颉对突厥的意义非凡。

旁人也开始劝:“还请可汗在后方静候佳音,末将等定然不负所望,我突厥必胜!”

“突厥必胜!”

“可汗三思!”

七嘴八舌都是劝阿史那仓颉勿要涉险的。

阿史那仓颉望一圈诸人紧张担忧的面庞,缓缓一笑:“朕意已决!尔等勿劝!”

他脸上还挂着笑,然众人身体一震,皆是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在突厥阿史那仓颉说一不二惯了,他决定的事从来不容人置喙。

见状,阿史那仓颉收回目光,眼底绽放出摄人的光彩,阔步迈出营帐,亲自鼓舞了士兵之后率军向北出发。一路锲术紧随其后,似乎打算随时为他挡下所有危险。

阿史那仓颉好笑,笑着笑着眸色沉下来。锲术如此是忘不了几年前自己在蒋峥手里栽的跟头。

他这一生只在两人身上尝过狼狈的滋味。

第一个是他胞弟。八年前,胞弟联合生母暗算他,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神志不清,流落到了中原成了昆仑奴。然后落在了性情暴虐的耿若兰手里,若不是遇上了她,自己真要死在耿若兰手里了。

明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他却记忆犹新。那个穿着胭脂色孺裙的小姑娘在耿若兰折磨他时挺身而出,激的耿若兰与她赛马,然后把他赢了回去。

赢了之后,她找人为他疗伤,然后把他置之脑后,直到自己找上去,她才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要找她,那会儿因为药物的影响,他脑中还是混沌一片。

幸好自己还保留了一身的力气,于是他成了她的护卫,不过只能在她出行的时候跟随。他在她身边待了半年,神智一点一点恢复,最后那一个月已然清醒,当时他就在想把这个小姑娘带回突厥慢慢养大,定然是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解决胞弟,他联系上自己的旧部后悄然离开,他回到突厥,诛杀胞弟,幽禁了母亲,等他肃清朝野,回头再看,她已经回家,还与人订了亲。

他慢慢布局,拉拢顾尅,利用她外祖母又让她回到梁州,然后带走了她。当年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娉婷袅娜的少女,一颦一笑,一嗔一恼之间尽是风情。哪怕是发脾气也是让人欢喜的。

绿眸中划过一丝温情,这么多年了,得到她的念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越来越强烈,便如酒,越酿越醇。

可惜,当年只差那么一点。

温情突然间被冷冰肃杀,阿史那仓颉眼底瞬间布满阴霾。

蒋峥是第二个让他尝到挫败滋味,还不只一次,他硬生生从自己手里抢走了人,还几次三番坏他好事。

第147章

漆黑夜幕之下,千军万马,战鼓雷鸣,金戈之声,不绝于耳。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鼻尖窜动,凄厉的惨叫在耳膜上刮过。

很多人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阿史那仓颉的面庞上不可避免的也沾上了血迹,他伸舌舔了舔,淡淡的甜腥味,让他再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在同一个人身上。嘴里的血腥气让他全身的血液都随之沸腾起来,他绿色的眼睛开始充血,眸色更深。

锲术第一时间发现了阿史那仓颉的不对劲,一把拉住他,怒道:“可汗,我们中计了。狡诈的中原人!”

根据兵力分布图和奸细的暗中相助,他们天刚亮就打进关,可一进关,那些因为粮草被烧而士气不足的中原人立刻骁勇起来。而他们的后续部队不知何何种原因竟然没有及时跟上,此时此刻他们哪不知道这是中原人的计策,锲术想起了一句中原话,请君入瓮。

各种念头在锲术脑子里挤成一团,挤得他头疼欲裂。

阿史那仓颉握着刀的手背上青筋必现,森然一笑:“是的,我们中计了!可他以为这样能困住朕吗?做梦。”

锲术见他眸中浮现血色,心下大惊,阿史那家族的人都有些疯性,大声道:“可汗,我们撤退吧。这个仇我们以后可以报,可一旦您出事了,突厥必将陷入混乱之中。”

阿史那仓颉前行的步伐稍稍一顿。

锲术见状大喜过望,再接再厉:“这一次是我们大意,才会落入圈套。待我们重整旗鼓,我突厥男儿人强马壮,中原人岂是我们对手。”

“活着,您的宏图霸业才有实现的那一天,天下,女人都能重新抢回来。”

当头棒喝而下,阿史那仓颉眸中血色褪去,人也冷静下来,他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这一次他的确输了,输在自大自负。

阿史那仓颉深深望一眼晨曦下沾满血色的街道,一挥手:“走!”话音一落,护在他周围的亲卫迅速聚成团,护着他往城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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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结束,留下满地残缺的尸首和鲜血,这一场大战就此画上句号,但是并不圆满。

诸将士低着头不敢正视蒋峥,眼下他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几乎实质化。胜是胜了,然而阿史那仓颉跑了,对他们而言是美中不足,对蒋峥而言,不亚于功亏一篑,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让他跑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德高望重的赵将军硬着头皮道:“虽然让阿史那仓颉逃脱,但是此次突厥元气大伤,没有十年八载难成气候。”突厥在他们中原内部兴风作浪,挑拨离间,撺掇他们内斗,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唆使刚被吞并的东/突厥在背后捣乱,这才逼得阿史那仓颉的援军不能及时赶到,险些被活捉,想起这一点,赵将军不是不遗憾的。

蒋峥垂下眼帘,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定了定心神,蒋峥开始收拾残局,随着命令一条又一条的颁布,营帐内的人也一走而空。蒋峥靠回椅子上,一天一夜的战斗,他也精疲力尽,可他不敢放松,她要尽快处理完这边事情,然后去把天璇找回来。

“将军,顾公子求见。”

蒋峥敛神,顾深违背父兄意愿带着三万顾家军与粮草前来支援,虽然他并不缺,不过这份情他记着。

“让他进来!”

顾深此来自是为了家人,突厥已然败退,他们顾家的事也该解决了。

蒋峥淡声道:“ 我之前答应过你,绝不会食言。不过你父兄情况你自己明白,我会暂且派人看管他们直到他们彻底死心为止。你和顾沣有功,回去后我会禀报父王,应该会有爵位赐下来。”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内,顾深并没有异议,他就是想向蒋峥亲口确认一遍安心,最后道:“多谢!”

蒋峥笑了笑:“这些是你们顾家该得的。”

沉默了下,顾深故作轻松道:“眼下北地太平了,南边也渐渐平定,我还听说表姐又怀孕了,恭喜了,三喜临门。”

蒋峥笑容不着痕的微微一敛:“阿璇挺惦记你,有空你来信都看看她。”

信都啊,顾深想自己是该回去一趟,哪怕只为了向大伯父一家道歉。

顾深看出蒋峥不想多谈,思及他酣战一天一夜,想来需要休息,遂道:“那我就不打扰将军了。”

蒋峥便命人送他出去。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剩下的事情不比打仗简单,加上顾氏归降,要重新派遣官员和驻兵,还有这大半年来因为战火而毁坏军事工程都需要安排修建,杂七杂八一堆事。

遂蒋峥也没有即刻回信都,而是留在坐镇边关调度,然而事实上,他本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到达东莱城。

寻人这样的事注定了不能大张旗鼓,蒋峥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庄子内落脚,然后派出心腹暗访,而他则对着东莱城的地图猜测蒋绍可能把人藏在哪儿。

几日下来,他已经对东莱城了如指掌,所有可疑的地方都派人去调查过了,依旧一无所获,已经被转移了,是吗?

蒋峥习惯性的摩挲着腕上的乌木手串,那么他可能把人转移到哪儿?目光一路往南,越过了长江,若有所思。

“将军。”屋内传来敲门声。

“进来。”蒋峥扬声,见来人神色有异,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来人咽了口唾沫,道:“将军,属下等在一处别庄内发现了三夫人。”

蒋峥眉头一皱,有些失望又有些诧异,沉吟片刻后倒是笑了起来,可真有意思。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情?”

正值深秋,火红的枫叶如同天边的朝霞,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远远望过去,美轮美奂。

颜怀玉扶着丫鬟的手在林间散步,丫鬟见她秀眉轻蹙:“夫人别担心,南蜀的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将军也快回来了。”

“刀剑无眼,岂能不担心。”颜怀玉依旧没展眉。

那丫鬟掩嘴轻笑:“奴婢们都知道,夫人最心疼将军了。”

颜怀玉被她们取笑的脸一红,嗔道:“胡说八道什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异响,几人面露诧异之色循声望过去,就见一群陌生人飞奔而来。眨眼间已经到了跟前,手起刀落,身前的护卫和丫鬟顿时倒地。

颜怀玉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你们是谁!”话音方落便被人一掌击在后颈,登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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