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

椎香回答过后,薛一颜在原地伫立良久,理智终于一点一点回归大脑,她顺手从包里掏出钥匙,两步走到门前,闻到椎香身上的香水味。接着她伸手用钥匙打开木门上老旧的锁,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刚赶完通告吗?”薛一颜赶紧移开视线,试图让两人重逢的氛围变得随意,为此,她手上开门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没等到椎香的回话,她便已开门进去。

椎香依旧站在门侧,没有动。

薛一颜一手扶门,探头道:“不进来吗?”

他这才随后进了门。

薛一颜把他领进自己的屋子,暖气开着,屋内气温很舒适。薛一颜脱了围巾和羽绒服,扭头见椎香倚着门而站,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先关门。”薛一颜道。

椎香没有动。

薛一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径自绕去他身后带上门。关好门收腿往回走时,椎香捉住了她的手腕,他很用力,薛一颜下意识地伸手去挣,一挣才发现,他的袖口已经全湿了,她顺手往上探了探,神情震惊地仰头看他:“你衣服全湿了!”

屋子里的光线更亮,薛一颜看清了椎香眼里的情绪,明明眸色正常,薛一颜却觉得他双眼发红。

“这么不想见我吗?”椎香的声音很轻很低,像一片小小的阴云,从薛一颜心里的天空滑过。

薛一颜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低头叹息一般地说:“你知道我遭遇的事情,我需要时间。”

椎香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薛一颜抬头看他,“椎香,不要为难我。”

两人对视良久,也不知彼此往对方眼里传递了什么,又分别接收了什么。还是薛一颜主动打破了这种尴尬:“你身上湿了,先换掉湿衣服吧。”

随后,她拉过椎香,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指着水龙头道:“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快冲一下,别感冒了。”

椎香走进洗手间。

“外套给我,我来吹干。”薛一颜道。

椎香脱了风衣给她,如她在院子外所见,他果然只穿了一件衬衣在里面。接衣服的短暂空当,她很快发现他又瘦了许多。

薛一颜抱着他的风衣往床边走,吹风机就放在书桌上,她明明看到了,却好半天没拿过来,也没下一步动作。

其实她到此时此刻都没想清楚,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接下来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带他进屋?为什么要给他吹衣服?为什么不让他赶紧回家?

然后,有个隐秘的、羞涩的、充满欲望的念头从她心灵深处钻出,她愣了愣,机械地将椎香尚未吹干的风衣挂在了衣架上。

屋子里灯很亮,薛一颜去关了顶灯和壁灯,只留了书桌上一盏台灯。随后,装置简单而古朴的小屋里霎时笼罩在一阵诡异的橘色光线里。

她一件一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最后,只剩内衣。屋内暖气充足,她不仅不冷,还很热。

她必须这么做。

11

淋浴间的水声终于停下,薛一颜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乍起了身,几步行至淋浴间的玻璃门旁。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椎香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薛一颜,他擦头发的动作一停,眉头瞬间皱起来。

薛一颜没有等他询问,她为什么穿得这么少。

她动作飞快,准确无误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衬衫仍然束在裤子里,薛一颜顺手把衣摆全扯了出来。

她将自己贴向他,严丝合缝,她不能留给他任何思考和疑问的时间。

椎香一直低着头,所以薛一颜微微踮起脚就能吻到他。

他一开始很茫然,薛一颜能感觉到,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薛一颜极生涩和不自然的主动过后,椎香瞬间进入状态,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就只用行动回复她。

薛一颜给自己空出一点说话的空隙,她的手已经从衬衫下摆滑到他的腰上,她喘着粗气,笑得格外魅惑,道:“一定要尽全力啊,椎香。”

椎香按住她四处游移的手,很快占据主动权。薛一颜身上仅有的衣物被他卸下,丢在了地上。他把她往床的方向带,力道精准,目标明确。

薛一颜被他压倒在床上时,借着书桌上的台灯仔细看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她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皮,食指顺着睫毛的长势来回扫了一遍,随后,她吞了吞口水,道:“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椎香手上正忙于解除身上的束缚,一时无法,便任由薛一颜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衬衫脱完时,他极大力地、发狠一般把它丢去角落。

后来的时间,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和行动,都专心致志于让对方快乐,并且疼。

薛一颜的第一次,身体上的感受并不特别愉悦,全程下来时,她却觉得满足,某一刻,她甚至听到窗外下雪的声音,仿佛全世界的声响都变得轻柔。

好安心。

椎香的手一直摩挲着薛一颜耳后的文身。她背对着他,问:“为什么不问我?”

“什么?”

“引诱你。”薛一颜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昏暗的灯光下,椎香的神情并不十分清晰,他的眼睛却宛如皎月般清亮:“你想说吗?”

薛一颜道:“在普吉岛酒吧驻唱的时候,常常会收到一些邀约……就是那种约。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我好像从来没怕会出事,也不抗拒有些事的发生。但真正有危险——也不能说危险吧——就是邀约,我发现我是拒绝的。”

椎香认真地看着她。

“我会想到,我还没有和你做过啊。”薛一颜道,“多可惜啊,以后想起来也会遗憾。”

这句话说完,两人许久没有再对话。只是四目相对,渐渐地,也不知道被子里是谁先有了动作,总之,又是一番费心力的、深入而缠绵的动作。

院子里的人声响起时,薛一颜刚从椎香身上下来,对于和椎香之间的这项亲密交流,她根本不怕疼,有十足的精力和耐力。

屋外是甜甜他们收工回来了,叮叮咚咚一番折腾后,薛一颜听见甜甜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轻点,吵到街坊不太好。”

外面终于静下来。

这时薛一颜想起一事,低声问:“我的电话,还有住在这里的消息,是谁透露给你的?”

椎香回了她一个“我绝不会告诉你”的表情。

薛一颜不死心:“是甜甜?她还告诉了你什么?”

椎香默了默,眼神颇深,反问道:“还有什么?”

薛一颜偏过头去:“没有了。”他整晚没提过她要去日本的事,大概是不知道吧。

后来的时间,生理性的困乏终于袭来,薛一颜慢慢觉得累了,伴着夜里的风雪声,她几乎就要睡着,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椎香贴在她颈间说的几个模糊的字:“……够了。”

她很想问他“什么就够了”,奈何他一整晚都非常“尽力”,她根本凝聚不了完整的意识醒过来。

12

椎香的外套在一夜暖气的炙烤下终于干了。

薛一颜先早起洗了个澡,随后是椎香。趁他洗澡的空当,她把床上收拾了一遍。院子里,甜甜他们还没起,她小心地踏着积雪将床单被套一齐丢进了洗衣机。

雪后的早晨,空气格外好。洗衣房旁有台阶直达天台,薛一颜身上披着羽绒服,穿着室内拖鞋,兀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天台。

天台上的积雪更纯净,胡同里其他的院子皆陈于薛一颜的视线里。有寒风吹来,扑簌簌抖落了旁边大树上的积雪,薛一颜紧了紧脖子,贪婪地闻着属于这座城市的气息,相较于出生地豫安,她更喜欢北章,古老而苍凉,虽然四季很短,季节差异却分明,她在这里度过了她人生最美好的几个年头,遇到了让她愿意交付自己的人。

明天一早,她将离开这里。

薛一颜在天台站了一会儿,心思正远游,忽见椎香从屋子里走出来,目光茫然四顾,终于在抬头的瞬间发现了她。

她冲他笑,他便也笑了,明朗得像个小男孩。薛一颜心里被触动,抱臂转身下了楼。

椎香一直站在门外,身上只穿着昨天的衬衣,冻得脸色发白。薛一颜一把将他推进屋里,道:“你傻不傻啊。”

“傻吗?”椎香说得清淡,脸上却是自嘲。

薛一颜一怔,不想这种氛围持续蔓延——这是他们最后一天的相处时光。于是,她转身摸了摸椎香的脸,不带妆的他,脸上有一种不合年龄的、令人打心底里忍不住疼爱的棱角,她打趣道:“你那么爱洗澡那么爱干净,受得了隔夜不换衣服吗?”

椎香像是才意识到这件事,略带疑惑地说:“忘了。”

薛一颜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意外,一直捧着他的脸,眼见着他眼神几度迷惑,而后渐渐明晰。

他把她的手摘开,头一低、一侧,看的是她耳朵的位置。

接着,薛一颜耳后一凉,是他的手覆在那块文身上。

“在哪儿做的?”他问。

话题转变太大,他低温的手又一直在她耳后的柔软地带来回摩挲,薛一颜强自拉回旖旎心情,道:“普吉岛,一个很有名的女文身师。”

椎香微微点头,手指并未离开那块地方,突然,他用一个特别诡异的低音——昨晚才发现的——在她头顶说:“我的车停在隔壁,你和我一起回廊山。”

薛一颜心尖发痒,努力想和他退开一点距离以保持清醒。

椎香轻松制住她,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今天是圣诞节。”

薛一颜浑身一抖,大步迈开了椎香的身体控制范围。小窗就在她眼前,窗外的树和雪给了她一点思考的空间,她仓促回头道:“现在还早,如果你没有那么急,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

椎香看着她,有那么一会儿时间过去,他最终别开视线:“好。”

薛一颜没有读懂他的眼神。

出发前,薛一颜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比较大的黑色羽绒服,顺手套在椎香身上,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后,她满意地说:“还好你瘦,还好我胖。”

“很舒服。”

椎香神情认真,仿佛在说一件严肃的事情,薛一颜闻言却瞬间脸一红,扭头去找围巾。最后挑了一条姜黄色的围巾,裹了一圈后,遮住了椎香三分之一的脸。

两人各自整理了一番,终于出门。

薛一颜想带椎香去的,是北章市有名的景点,清朝时人工蓄积起来的一片湖,名叫“独海”。湖边商铺林立,酒吧众多,春秋季是文艺青年必游的地方。眼下时值隆冬,湖面结冰,配着周遭干枯的柳树,有另一番北国风光。

薛一颜和椎香牵着手,一路步行至独海边,时间尚早,湖边游客稀少。

沿湖建的是石栏,离湖面高约两米,薛一颜想去结冰的湖面走走,在石栏周围绕了一圈,没找着下去的办法。

“不然跳下去吧。”薛一颜裹着毛线帽和厚围巾,露在外面的五官只有一双眼睛。

椎香的羽绒服帽子也被薛一颜扯得很低,微微仰头才能视物,他就那么昂着头看着薛一颜,道:“我先下去。”

薛一颜脸色立刻一变,伸手急拉住他:“我开玩笑的!”

椎香一直仰头看她,笑得很灿烂。

围栏有一个缺口距离湖面比较低,椎香腿长,先对冰面做了一番承重测试,确定厚度足够之后,他把薛一颜抱了下去。

两人在湖面上散了会儿步,渐渐地,湖边陆续来了一些其他游客。薛一颜在一处积雪旁停下步子,偏头对身侧的人说:“我们堆个雪人吧。”

椎香低头看她,眼睛被帽檐遮住,语气温柔:“好。”

薛一颜和椎香两人各自堆了一个雪人,中途堆着堆着还互相用雪球打闹了一番。两个雪人成型后,椎香突然重新蹲下去,在两个雪人中间搭起一个新雪人来。

薛一颜手里握着一个雪团,有些不解,遂问:“还堆?”

“两个太孤单了。”椎香道,“再堆一个小的吧。”

薛一颜搓雪球的手一顿,心绪百转后,她也蹲了下去,和他一起堆了一个新的小雪人。

湖面上游客越来越多,薛一颜和椎香堆的雪人很快成为景点,不断有游人过来拍照。有个姑娘蹲在三个雪人中间,请她的朋友在对面拍照,这一下蹲,姑娘立刻震惊了,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指着也同样蹲在地上,刚把才掉落的“鼻子”给小雪人重新安上的椎香,失声尖叫道:“椎、椎、椎香?!”

这叫声过后,薛一颜当下愣住,直到椎香拉住她的手跑开,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片湖附近是大学聚集的地方,来游玩的多以大学生为主,如果不尽快离开,人一旦多起来,冰面上容易发生危险。

13

两人在胡同里七拐八绕,绕到一个巷道狭窄的地方。

一位老大爷骑着一辆三蹦子,正艰难地在雪水和冰地里慢行,去路因此被堵上。薛一颜和椎香纷纷退到电线杆子旁,等大爷慢悠悠地经过他们。

这一趟等待过后,两人往后望了望,粉丝并没有跟过来。薛一颜终于松了一口气,扯好刚才奔跑途中凌乱的围巾,道:“我怎么有种在私奔的感觉?”

椎香并未接话,薛一颜理好围巾,抬头看他,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薛一颜极少见他这种眼神,下意识地避开。

“天呐,那里有家麻辣烫。”为了尽快缓解气氛,薛一颜兴奋地指着前面小店玻璃窗上贴的红色胶字,道,“我饿了。”

话毕,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北方的麻辣烫和南方不同,相较于南方麻辣烫重麻重辣的调料,北方麻辣烫显得清淡许多,主要靠麻酱辅以味道,鲜香为主。

薛一颜上大学的时候最喜爱吃这种街边麻辣烫,在逼仄的小店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招呼椎香落座后,她到老板那儿拉拉杂杂点了一大堆,喜滋滋地回了座。

店里狭小,暖气却很足。薛一颜左右四顾,店里只有零星两桌客人,而且都像是附近街坊,看起来不大可能认识她,于是她解开了围巾。

解完抬头,见椎香也在解围巾,她连忙伸手按住他,轻声道:“他们可能不认识我,但可能认识你。”

椎香皱眉瞥了她一眼,拉开她的手继续解围巾,语气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

“刚才那一段应该很快就会被发到网上吧。”薛一颜压低声音,有些泄气地说,“你们才公布分手的消息啊。”

椎香解围巾的手一停,慢慢抬起头来:“曜曜和万觉要解约,需要出新闻。”

这句话里的两个人名,薛一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联系她自己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她才明白,他在和她解释,经纪公司发的那通分手声明——应该是为了转移成员解约这件事才爆出。她内心霎时涌起一小股不好的情绪,脑中纷繁闪过很多片段,她和他认识的最初,在舞台上那个莫名的吻。似乎从那时候起,她和他之间的相遇和相处,就隔着太多人和事。

薛一颜勉力笑了笑,视线重回执着于解围巾的椎香身上,漫不经心地问:“你以前吃过麻辣烫吗?”

“没有。”

“路边摊之类的东西呢?”

“在韩国吃过。有一次,魏禾看电视看到演员吃路边摊,拉着我和毕毕一起,大半夜陪他找了一家。”

薛一颜微微一笑:“好吃吗?”

“很难吃。”

薛一颜看着他,倏然收回撑在桌上的手,转而伸向椎香的围巾,一边从座位上起身一边说:“这个有那么难吗?”还好桌子不是很长,她的手能轻松绕到他背后,终于替他解开了围巾。尽管没有换衣服,他身上却仍然有香味,是昨晚一直萦绕在她鼻翼的香味。她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带笑打趣他:“你在身上到底洒了多少香水啊?”随即坐回椅子上。

“昨晚录通告,化妆师忘了,多洒了几次。”

“通告没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