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航正欲板着脸训斥他,却被陆舒月及时制止了,当妈的毕竟心疼儿子,不愿意见到父子俩一见面就火药味浓浓的,赶紧说:“行了行了,年轻人有自己的风格,咱们这些老古董就别瞎参合了,吃饭,吃饭!”

她一个劲给丈夫使眼色,程远航看她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也就忍下来,只是板着脸吃饭。

饭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餐桌很大,几个人坐得稀稀落落的,均是姿态优雅地用餐。

程远航间或问几句公司的情况,现在他年纪大了,虽说还坐在远航集团的董事长位置上,但也只是挂个名罢了,大的事情由他过目,其余的几乎都交给了大儿子程旭冬,至于程陆扬这个小儿子……因为我行我素,和他的意见看法从来没有一致过,再加上性格叛逆狂妄,程远航只敢把La Lune交给他,想着再磨练磨练,等到什么时候合格了,再进总部和他大哥一起做事。

程旭冬是个有条不紊的人,说话做事都一样滴水不漏、温和从容,每次跟他谈话,程远航都很满意。

相比起这个大哥来说,小儿子可就让他头疼了,三两句的功夫就见火气。程陆扬也不知是遗传基因突变了还是怎么的,最擅长的事就是惹毛当爹的,一句一根刺,表面上听着倒没什么针对的意思,但就是句句往人心里去,扎得你不痛不痒又没办法忽视。

好在有个当妈的陆舒月帮着缓和气氛,饶是如此,一顿饭也吃得程远航差点没来个心肌梗塞。

晚饭后,程远航和程旭冬果真就去后院打网球了,留下程陆扬和陆舒月在屋子里看电视。

陆舒月看着院子里的父子俩其乐融融、默契十足的场景,再看看身旁慵懒地调频道的小儿子,叹口气,“你呀你,什么时候能跟你大哥一样不惹你爸生气就好了。”

程陆扬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已经有个孝顺的好儿子,干嘛非得我也跟他一样啊?反正有他帮着传宗接代、继承公司,看不惯我的话,就当没这个儿子了呗,你们不是最擅长这一套吗?”

陆舒月一下子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天才低声道:“陆扬,你别这样,以前是爸妈不好——”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程陆扬倏地站起身来,把遥控器扔在玻璃茶几上,“我让方凯先回去了,恐怕要麻烦家里的司机送送我。”

“这么早就要走?”陆舒月急急忙忙地跟上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柔声说了句,“下回来家里别穿这么鲜艳的衣服了,你爸脾气不好,也比较老派,接受不了这种……这种活泼的风格。”

程陆扬脚下一顿,没吭声,径直走出了门。

坐上程远航的车后,他第一时间给方凯打了个电话,“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方凯还在吃饭,一边努力把嘴里的饭菜吞下去,一边说:“是您自己选的颜色,您不能怪我……”

“少废话,快告诉我,什么颜色?”

“……绿色。”

程陆扬默了默,“……有多绿?”

“差不多……就是公司门口那颗树那么绿……”

春天的榕树发出了新芽,灿烂夺目,尤其是公司门口那一颗。程陆扬很平静地回忆了片刻,挂掉了电话。

很好,绿色是么?

去他妈的绿色行不行!

第04章

秦真收到方凯的电话时,已经是追尾事故发生一周后的事情了。

当时她正在带一个龟毛的客户看第四套房子,讲得口干舌燥了也还是没能让客户满意,正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对着镜子加油打气时,手机响了。

方凯很礼貌地问她下午有空没,如果方便的话,请她一点钟去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坐坐,谈谈追尾事件的后续。

秦真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五,如果这套房子还是不能让客户满意,估计也没什么达成交易的可能性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秦真出了卫生间后,那个姓李的女士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不时对着她抱怨窗户开的位置不对,或者户型设计不合理,通风不够好。

“啊呀,这个书房未免也太小了一点啊!你看看你看看,连窗户都没有,这是要闷死几个人啊?”李女士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所有卷舌音通通没有卷舌,抑扬顿挫却又十分夸张,听起来很不舒服。

秦真心里烦躁,忙了一上午也没有结果不说,下午还要大出血,当下就挎着脸小声说了句:“既然不满意,那就算了吧,咱们都别浪费时间了。”

李女士耳朵尖,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秦真赶紧又提起笑脸,“没有没有,我的意思就是大中午了,要是您饿了,可以先去吃个饭,下午由我们另外的员工继续带您去看房子。”

“哦哟,你是嫌我挑三拣四是不是?不耐烦了啊?还换个员工?”李女士脸色不好看了,“我告诉你啊,我走了那么多家房地产公司,还没有哪家的员工有你这么拽,敢给顾客摆脸色看,你不知道我就是上帝吗?”

“是是是,您是上帝您是上帝……”秦真赶紧道歉,以前的她可不会这样的,就算再挑剔再难对付的客户,也都能让她以铁人精神忍下来,可今天大概是想到下午那桩烦心事,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不留神就把抱怨说出了口。

可李女士无论如何不买账,最后干脆扭头走人,扔下一句:“秦真是吧?售楼部业务经理是吧?哼,我投诉你去!”

“……”秦真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从二环路到市中心只需要半个小时的地铁,秦真想着坐出租车还能在路上啃个面包,把午餐解决了,于是就在拦了辆空车。

结果好死不死,半路堵车。

等到她匆匆忙忙地跑进对方报出的那家咖啡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十七分了,她迟到了十七分钟。

不幸的是,在这十七分钟里,程陆扬曾经打过电话给方凯,原因是没有方凯,他有份文件根本找不到。

方凯很耐心地跟他说:“那位小姐还没来,总监您先自己拿一下,就在文件柜的第三层,那摞文件里有个暗红色的档案袋。”

程陆扬依言去找,可第三层的那摞厚厚的文件里几乎全是档案袋,颜色各异,少说也有三四十个。

暗红色的那一个?

程陆扬的手僵在半空,最后还是拨通了方凯的电话,“我找不到。”

“可是那摞档案袋里只有一个是暗红色的啊——”

“少废话,我等你回来找。”程陆扬斩钉截铁地说。

方凯很为难,“可是那位秦小姐还没到啊……”

程陆扬看了看手表,冷冷地说:“这么不守时的人,难怪开个车也能莽撞到追尾的地步。她要是五分钟内还没来,你就直接走人,到时候她等着收律师函吧。”

所幸秦真在五分钟内赶到了,在浑然不知危机差点降临在脑门上的情况下。

秦真又开始对着方凯连连道歉,说自己没有料到路上会堵得这么厉害,方凯正欲温言告诉她没关系,却听秦真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嗓音,“秦小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市中心要是不堵车就不该叫市中心,该叫你的老家——偏远山区?”

“……”秦真一惊,随即转过身去,正好看见程陆扬冷若冰霜的表情。

她又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真的一时糊涂,没想到堵车这个问题,因为急着赶过来,我连午饭都没吃,所以想着——”

还没说上两句就被程陆扬不耐烦地打断,“秦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听你报流水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