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又说:“除非你认识老总,打折的事儿还可能有点希望。说到这儿,哎,秦真你是在哪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呢?前段时间我做了个这方面的新闻,说不定我还认识你们老总呢。你是在远航集团上班吗?”

“没有远航集团那么有名,只是家普通的小公司。”她平静地抬头,没有看见轻蔑的目光,也没有看见不屑的表情,但是众人的沉默也十分成功地令她心里一滞。

不像其他人说话时那样,每个人都笑着参与,笑着打趣,轮到她了,他们就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了。

到底还是格格不入的。

其实职业和身份对她来说从来没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她学历不高,自然就只能待在这样的岗位上赚钱,养家糊口。可是因为孟唐坐在身旁,一切平和的心态就都有了新的变化。

曾经的她那么努力地在语文这一科上拼命攀爬,课下广泛阅读,只为了在每周的作文课上获得一次上台朗读周记的机会——因为她理科不行,也就只有在这一个领域上崭露头角,好让孟唐看见她了。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会令你拥有无穷动力,你希望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理所当然也会因为他看到你不好的一面而羞愧难当。

这一刻,秦真忽然很自卑。

曾经的他们只是成绩上有十名的差距,而今呢?他们的人生早就在分岔路口沿着不同的轨迹悍然奔走,他一路走向辉煌,而她则走向了平庸。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哪里只是当初的十名之隔呢?

她低头看着浅黄色的茶水泛着淡淡的雾气,捧到嘴边打算喝一口,却冷不防在下一秒听见了孟唐的声音。

他说:“秦真,其实之后可能还要请你帮我个忙,我还得多多仰仗你才是。”

大伙都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们。

秦真的茶杯也在嘴边顿住,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身侧的人,只见孟唐对着她笑得干净温和,眼里是春风一样的和煦柔软。

他说:“我在欧庭买了套房子,之后要在La Lune装修。售楼部的主任告诉我,你在负责这个项目,所以……”那个笑容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好看得令人屏息,“所以之后我可要好好跟你拉近关系了,秦经理。”

大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杯在手里散发着温热的雾气,那种温热的感觉一路也蔓延到了心里。

他是在帮她走出刚才的尴尬吗?

秦真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片刻之后才笑道:“好啊。”

这才敢若无其事地直视他,然后惊觉他离她这么近,明亮澄澈的眼睛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里冒出了好多好多粉红色的小泡泡。

然后她听见陈涵笑着问孟唐:“呀,我以为你只是回来办事,原来真打算在这里安家了?叶落归根么?”

孟唐点头,“在外面很久了,还是更喜欢熟悉的地方……还有以前的老朋友。”

陈涵连说话的姿态都那么好看,新闻主播就是不一样,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哪一个姿态哪一个角度示人最优雅。她从盘子里挑了只糖剥开来,自然又放松地打趣说:“不过这么急着买房子了,是不是打算既然已经立了业,现在就得抓紧时间成家啦?”

言下之意无非是在暗示孟唐是不是在为婚姻大事做打算了。

大家都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好奇心,白璐瞟了秦真一样,发现她也倏地紧张起来。

孟唐还是那么浅浅淡淡地笑着,语气自如地应了一句:“是啊,被你猜中了。”

咔嚓一声,秦真的心一下子结冰了。

第20章

0.01秒内,秦真的脑子里凭空出现无数声音。

他有女朋友了。

貌似不止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他要成家立业了,这个意思也就相当于他要结婚了对吧?

她坐在那里明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脑子里却像是被人按下了快退键一样,十年前的事情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咻咻闪过眼前。

他们从初一开始成为同学,而早在小学六年级时,她就已经认识了他——如果单方面的认识也能叫做认识的话。

那时候的孟唐已经是老师偏爱的宠儿了,传说中的天才少年,总是在各大考试里霸占了年级第一的宝座。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令人羡慕的特长,小小年纪钢琴就过了八级,代表学校参加了各大比赛,一路过关斩将,以沉稳的姿态夺得无数奖杯。

那个时候,秦真真的很嫉妒他,因为每次看见升旗仪式上顶着万千星辉走上主席台的家伙,就觉得这种小孩儿生来就是招人掐的!

其实她乐感也很好啊,要不是家里没条件送她去学钢琴,哼,说不定站在台上的人应该是她!

小学升初中,她幸运地考入了重点中学,还进入了火箭班,结果不偏不倚发现坐在前桌的人竟然是那个招人掐的小孩儿。当然,孟唐一如既往表现得十分出色,不张扬也不高调,一路稳稳霸占学霸宝座,同时也霸占了女孩子们早熟敏感的心。

秦真又发现一个事实,这家伙不光站在台上招人恨,连后脑勺都长得特讨人厌!光是坐在他后面都得死死压制住内心的冲动,这才不至于拿出自动铅笔往他后脑勺上猛戳猛戳。

她很理智,她年纪还这么小,前途一片光明,绝对不能因为戳后脑勺把人戳死了而进局子,不然她爹娘该多伤心啊!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关注有很多体现形式,就好像别的女孩子对孟唐的关注表现为喜爱和崇拜,而秦真可能是因为内心的汉子基因蓄势待发,所以表现为嫉妒和仇视,就跟有人天生仇富是一回事。

可是后来有一件事情让她的表现形式发生了质的飞跃。

初一上期的某一天轮到她做值日了,结果放学以后她蹲在后门抹墙角的瓷砖时,因为个子矮小,被桌子给挡住了。锁门的阿姨没看见她,居然把她给锁在教室里了。

后来秦真发现自己出不去了,慌得不行,趴在窗户那儿对着外面大喊大叫,可是放学都接近半个小时了,谁还会在学校里逗留呢?门卫室离教室又那么远,当真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她。

冬季的天黑得早,很快教室里就暗了下来,而整栋楼的电源都被切掉,秦真只能孤零零地待在窗口用已经沙哑的声音继续喊叫,一个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冻死在这儿,爸爸妈妈会不会来找她。特别是想起中午妈妈做的葱油饼还给她留了一个在冰箱里,弟弟馋得要死,要是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秦天了?

越想越伤心,她哭得特别凄惨,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

教学楼隔了条小道就是围墙,围墙外面是校外的居民区。当时孟唐刚好去老师家练完琴,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冷不丁听见有人在哭,抬头一看,居然发现有人趴在自己教室的窗户上哭得肝肠寸断。

他仔细瞧了瞧,认出那是自己后座的小姑娘,特别高冷的一人。别的小姑娘对他都是笑靥如花的,就她从来不爱搭理他。好几次他回头的时候,甚至发现秦真拿着自动铅笔对着他的后脑勺比比划划,眼神里饱含恶意,特像要恶狠狠地戳死他。

然后他就对着秦真招手,大声问她:“你哭什么呢?怎么还没回家?”

秦真定睛一看,居然发现了救星,当下也不顾那是自己讨厌的人了,扯着嗓子叫道:“救命!我被关在教室里了!”

后来孟唐很快跑到了门卫室,带着阿姨把秦真从黑漆漆的教室里拯救出来了。

阿姨絮絮叨叨地念着:“小姑娘也真是的,放学了不好好回家留在教室里干嘛呢?要不是这小家伙来找我,你就得被关一晚上了!”

秦真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对阿姨说:“你关门的时候都不看看我!我在做值日啊,呜呜呜,做不完明天要被老师骂!”

然后她一个人可劲儿地边哭边念,一会儿说教室里冷死了,一会儿说冰箱里还有她妈做的葱油饼,也不知道被秦天偷吃了没,要是真被偷吃了,她回去准得跟他干上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