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不说话,他的拳头紧紧攥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许久后他咬牙声音很沉:“我不管别人死活,我只在乎你有没有死!白柠,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安全。”

白柠看着他的目光渐渐软了下去,她紧紧咬着嘴唇,空气沉默。他们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头顶的空调呼呼作响。

顾琛身材高大面色深沉站在不大的病房里,白柠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逼仄起来。妈妈没事,遗产也到手了,她那么自私的人应该和顾琛划清界限。这是最理智的做法,顾琛不是良善之辈,一旦沾惹上就不可能全然而退,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她为什么要在顾琛离开的时候忽然害怕呢?心脏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她在自己开口的那瞬间就后悔了,紧紧咬着嘴唇。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她就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再也不可能和顾琛撇开关系。

“顾琛,为什么对我好?”

白柠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什么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却是最认真的一次。

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在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手,为什么要和她接。他不知道,这样会给白柠负担么?她都没法好好的恨顾琛。

顾琛看着她,黑眸沉的发暗,咬牙说道:“我眼瞎。”

白柠心脏狠狠的疼了一把,紧紧揪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应,嘴角似乎扬了起来,手指捏紧喉咙滚动:“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的,最起码不会栽跟头吃大亏,可是后来一件件的事证明我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顾琛,我斗不过你,然后我就像个废物一样放弃了挣扎,依靠着你,这种感觉让我很挫败,我觉得我活得特别失败,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了,还是被自己丢掉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我不去我妈妈出事我这辈子内心都不得安宁。”

顾琛的怒火在白柠的意料之中,她不去想其中原因:“我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可是我无法接受这些。就像你说的,你不能承受那些不公平对待的粗暴,我又何尝愿意?我们之间没有公平,是不是?”

一阵风刮过,窗外树枝上黄叶落下。

“顾琛,我是白柠,即使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无法原谅你之前□□我的事实。我妈的事你帮忙了,我感谢你,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顾琛,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还不能结束么?我真的受够了这一切,我只想逃离,哪怕是死,我都不想再欠你任何东西。”

顾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步上前动作迅速的卡住她的脖子,手指合拢白柠喘不过气她的脸憋得紫红却一直看着顾琛的眼睛:“我是……白柠。”

她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扯起嘴角露出个苍白的笑,渐渐闭上了眼泪就滚出来落到了枕头上:“对不起……”我不希望我们再互相折磨,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我会杀了你。

白柠脑袋里嗡嗡的响,渐渐白茫茫一片,她不可能和顾琛有结果,他们本来就不该有结果,死了也好,不欠顾琛任何东西。白柠再也感觉不到难受,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

忽然顾琛松开了她,冷冷看着白柠:“白柠,我认了,我下不去手!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就走,黑色的衣襟掀起了风。白柠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震天巨响,白柠只咳的肺都要出来,好半天她精疲力尽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袋里晕晕沉沉,恍惚了半响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

“我也下不去手。”

顾琛说他眼瞎,白柠觉得自己是脑残。一个眼瞎一个脑残,不然怎么会遇上呢?

白柠忽的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真的下不去手,可是——我该恨你。”

白柠在恢复期间疼的死去活来,她觉得自己要废了再也站不起来,怎么能那么疼?全身的疼神经好像都复苏了,她永远都不能忘记顾琛的声音,那个斩断她最后一丝希望的话。

“是不是尸体我不管,我只要把她带回来……”

在这个世界上白柠只剩一个亲人了,她敢拿命去换的妈妈,怎么舍得。白柠不知道白子墨有没有说谎,她在病床上躺了太久,头沉在床上抬不起来,她也出不去医院,折腾不出来什么花样。白柠身边没有手机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她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如何了。

☆、第96章

“白子瑜的尸体第二天才打捞出来,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白子墨手里握着平板电脑,眼睛看着远处,半响后摇了摇头似乎想笑:“白柠,你想过么?你想过我们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么?”

白柠没想过,那是她的大哥。不管她放多少狠话,那都是因为在乎,在乎才会失望才会心生怨气不得原谅。白柠抿了抿嘴唇,她觉得白子墨变了许多,越加沉默。

“子墨——”有些话她不知道怎么和白子墨开口,比如妈妈的事。白子墨已经承担了够多的东西,她怕白子墨撑不下去。心里紧紧揪成一团,咽了下喉咙有些艰难的问道。

“真的是白子瑜做的?”

白子瑜猛地抬头看她,突然愤怒:“警察已经证实了,难道不是他?除了他还有谁?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他做的。”

白柠看着他年轻愤怒的一张脸,沉默着。

年纪越大,失去的东西越多,身边重要的人越少,顾虑也就更多。亲人一个一个离开,白柠那么用力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公司的事怎么样?”

许久后,白柠开口,她觉得茫然,前所未有的迷茫没有目标没有动力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她也不敢去问妈妈到底如何了,如果是那个答案,白柠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白子墨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咬了咬牙皱着眉头:“一团乱。”捏着平板的手指很紧,似乎要把屏幕按碎:“我一定会调整好。”

真的是一团乱,白子墨根本没有心情撑起公司,他也没能力。面对那么多的案子,属下的埋怨,白子墨想要逃离这个世界。他快要累死了,简直熬不下去。

“你手头有公司人事资料么?”

白子瑜骤然离开,白子墨恐怕连总经理权利都掌握不到。他手中是有一部分股份,可是公司人事一团乱,他连一个帮手都没有。

“已经下达了命令,可是这么几天都没人执行。”

白子墨靠在椅子上,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公司现在分两个帮派,一个以白子瑜为首,一部分是以白成秀为首,白成秀想让她儿子去竞争总经理一职。公司核心案子是在白子瑜那帮人手里,我根本碰不到。”

白子墨消瘦了许多,他剪短了头发衬得一张脸清瘦阴沉。面色有些黄,是十分不健康的状态。

“开过股东大会了么?”

“嗯。”白子墨深吸一口气:“吵得不可开交,什么用都没有,我现在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在公司就是被架空在那间办公室。”连个秘书都是说不动,如果不是妈妈之前联系了公司里一位股东,为他打下基础白子墨就算手里捏着股份也是无济于事,连这个徒有虚名的总经理也是拿不到。

忽然捏紧了拳头,他不能逃跑不能害怕懦弱,他不能对不起妈妈的一番心血。

“我一定要改变现在的局面。”

“先别急,你既然能进去做了总经理,手里握着公司股份那别人不可能耐你何。对于那些办事不利的人,立刻开除,如果不愿意干的都可以辞职信。”

白柠抬手按了下眉心:“白氏是一家企业,不是谁的场子,圈地盘的事轮不到我们做。我们是正规企业,不是黑社会。”

白子墨楞了下,脑袋里把这句话转个一圈;“不行,如果都辞职了,那白氏还是白氏么?如何运行?那是爸爸打下来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里。”

“现在那些捣乱的人不除,白氏依旧不是白氏。”

白柠眯了眼睛:“白子瑜手里那些人详细的名单你给我整理出来,我记得有个叫唐安的副总,白子瑜比较看重。手里掌握着公司客户资源,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白柠之前查过公司资料,她虽然脑震荡一次,可也没失忆。“这个人现在什么态度?”

“比较傲慢,手里捏有大量资源。”

“招安,就先拿他开刀。请吃饭,用高新诱惑。”

白子墨听她这么说,立刻就皱了眉头:“他那个人对白子瑜衷心的很,白子瑜那群人和我作对就是他在中间作梗,那些人比较听他的话。”

“查账,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按个罪名给他。那些人,不可能干净了的。”

白柠做过几年销售,公司里那点猫腻她太清楚了。白子墨太年轻,根本撑不起来公司,可那是父母的心血白柠不希望就这么毁于一旦。

“这样……行么?”

白子墨喉咙滚动,白柠深吸一口气忽然大了声音:“白子墨,你坐直了。”

白子墨下意识的坐直,白柠看着他的眼睛:“你一定行,他们该怕的人是你,你是老板,怎么能怕他们?”嗓子发硬,忽然有些心疼。自己也像白子墨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是不敢涉足商场,害怕面对客户面对同事。“白子墨,你一定行,你是白家唯一的男人。”

白子墨一直没说话,他一直都是纨绔,如今却要独当一面。白子墨也会害怕,他害怕白柠死了,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人。白柠醒来,他怕去公司面对那些尖酸刻薄的对待。

白柠心里也不好受:“子墨,等我好了,我会去公司帮你,你不是一个人。”

这是她的承诺,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一个亲人是白子墨,那是她的弟弟。

白子墨忽然站起来走到白柠面前伸开手抱住了她,他的手臂收紧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

白柠弯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心脏有些发疼,拍了拍白子墨的背:“子墨弟弟,姐相信你。”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笑的泪都快出来了:“他们算什么,你可是白家的继承人,在爸爸扩大规模之前,白氏不过是个小作坊。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回归到以前。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白子墨收紧了手,好半天他才开口:“谢谢。”

“矫情。”白柠也很想哭,可是她得忍着。

“别哭鼻子,太窝囊。”

白子墨松开白柠,哼了一声抬头让自己的眼泪咽回去:“你和顾琛彻底掰了?”

白柠倒是没想到他话题能转这么快,脑袋当机随即眯了眼睛:“事情都结束了,没有利用价值,为何还要继续?我不是受虐狂。”

“掰了也好,他不值得你多投心思。”

白子墨好像没听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以后你也不会再受伤,我也不用提心吊胆,只希望,这一次能彻底分干净。”

“呵呵,怎么可能不干净呢。”白柠只觉得十分好笑,心脏狠狠疼了一下,她不知道白子墨到底知道多少:“小屁孩一个,提心吊胆个什么?我有分寸。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赶快回公司把资料整理出来,你现在是白总了。”

白子墨回头看着白柠的眼睛,依旧没接她的话:“你后悔么?”

他的声音发沉,漆黑眸子深邃。

“什么?”

“你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白子墨站起来,他把所有东西装进了包里:“我真希望你是真的自私,没心没肺的人最起码不会疼。等你出院,姐,你一定要来公司帮我。”

白柠鼻子发酸,眼睛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什么意思?

“答应?”

白子墨重复了一遍:“白柠。”

“答应。”白柠到底还是没哭,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你是我弟弟,不帮你帮谁?”

“走了。”

白子墨走到门口,他高挑的背影消瘦。白柠咽了下喉咙,忽然情绪就涌上了心头,她无法控制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这种迫切几乎摧毁了她的理智,看着他快要走出门,白柠开口,声音轻的发颤:“妈……是不是出事了?”

白子墨的脚步顿住,僵直着背,他没有回头手指紧紧握着门把。

“我能承担的了,子墨,我不是三岁小孩。”

白柠醒来到现在已经五天了,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只有胳膊上的骨折需要一段时间来养。她需要知道妈妈到底如何了,不管结果是什么,她不想这样心脏永远悬着。是杀还是放?总归有个结果。

“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我也能承受的了。”

沉默逼仄,空寂令人心慌恐惧。许久后,白子墨回头看向白柠,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想什么呢?妈没有你伤的重,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抿了抿嘴唇,白柠眸光干净,直直看着他。白子墨心中一疼,下面的话哽在猴咯上,卡壳了。

白柠心里已经全部清楚了,巨大的痛楚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她深吸一口气,想要缓解心脏上的疼,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依旧控制不住。嗓子硬的发干发疼,眼睛依旧盯着白子墨,泪毫无症状的滚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落在了手背上,她微微张了嘴唇,视线一片迷茫。

“白柠,你是傻子么?她没事,我说了多少遍。妈妈没事,她好好的活着!”

白子墨忽然就大了声音:“白柠,我再说一遍,妈妈没事。”

“她在那间病房?看护叫什么?多大年纪?主治医生是男是女?现在是什么病?”白柠手指捏的很紧:“白子瑜为什么会开车从桥上冲下去?逃避责任?还是……自杀?”

最后一句话白柠终于是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他不是那种人,如果不到最后的那一刻,他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五天以来,白柠压在心底的秘密。

白子墨站在病房门口,呆若木鸡,许久后他的泪就滚出了眼眶。他的背渐渐弯了下去,佝偻的可怕,他抬起手颤抖着想要去抱住什么半天后只搭在自己的脸上。他所有的支撑都塌陷了,这么多天,他一直苦苦撑着。

白柠浑身是血在抢救室,生死未卜,他不知道要去依靠谁。那天,警笛声音是那么的刺耳。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谁在耳边说着。

“家属确认被害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