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哄她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两人说不了几句,甚至就会在电话里争执起来。慕念是个要强又执拗的人,陆惟希从前事事迁就她,可后来自己也成了疲于奔命的状态,当然不会像从前在校园里那样,时时刻刻都是一张笑脸,只为逗慕念开心。

也有那么一两次,吵完过后,两人很久不联系,慕念突然一个电话过去说,分手吧,我好累。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不说话。

他没有告诉她,他在内地过得有多苦,只为了能赚一笔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父母面前,让她父母接受他。

这几乎成了支撑他的唯一动力。

可慕念却只在电话里说,分手吧,我妈妈昨天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

她说那个男生如何如何好,可他知道,这是她的气话。

慕念其实只想让他开口哄她两句。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变得柔软,听她说完那些气话,然后像从前一样哄她。

她还是佯装生气,他越发地无赖。

慕念从来拗不过他,最后被他逗得开心,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又哭着说好想他,说家里面的压力,让她好累。

可是她说,会等他。

她其实很累,可是怎么办,就是舍不得放弃。

陆惟希也一样,他孤身一人去内地,整日疲于奔命,即便是在工厂受了伤,躺在医院里,这时慕念打电话过来,他还是会笑嘻嘻地跟她说话,不让她听出异样,不让她担心。

她和他,都坚持地那么累;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却始终只因为那三个字——“舍不得”。

最后慕念家里实在逼得紧,而陆惟希在内地一无所获地回去,那一天,她和他抛开所有,过了最简单、最快乐的一天。

就像是从前在学校里一样。

她和他手牵手,默契地不提现在的境况,故地重游,他抱着兴奋的她转圈,她挥舞着手臂,笑得简单而快乐。

他亦是快乐的,脑中却始终无法摒弃那些杂乱的想法。

不久之后,慕念的母亲逼着她和别人订婚,慕念不同意,和母亲大吵一架离开,她找到陆惟希,说想和他一起离开香港。

陆惟希当时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她一直都忘不了。

他说念念,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她说,那不然,我们就只有分手。

陆惟希沉默了,慕念就是他心尖上那块肉,让他割舍,万万做不到。

两人最终约定两天后私奔去台湾,时间、地点,一切的一切,他们都计划好了。

独独没有想到,慕念的母亲病重入院,父亲急匆匆给她打电话,说母亲病危。

她不知这究竟又是母亲的计策,亦或是真的,可那毕竟是她母亲,若母亲真的病危,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了,于是她去了。

她竟不知道,原来那一次,也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陆惟希的机会。

痛苦不堪的回忆,压得慕念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调整呼吸,深吸一口气,想说话却总觉得,想说的话被卡在喉咙里。

像是有人狠狠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钧易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拍抚慰。

“不要胡思乱想。”高钧易很了解慕念,他就是担心,慕念会将陆惟希的死归咎于自己。

“你知道,当时我和家人移民去美国,他跟说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慕念抬起头看他,目光茫然。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分开,他也不想看你受委屈。”他说着,再次轻拍慕念的后背。

高钧易的话,险些再次让慕念的泪水涌上。

幸而,她抑制住了泪意。

雨势越来越小,天空有放晴的迹象,慕念抬头望去,天际线曲折纠缠,就像她这曲折纠结的回忆。

高钧易收了伞,和慕念并肩站在原地,看经过雨水洗刷的这座城,在经历那样一场滂沱大雨之后,似乎显得愈发通透。

可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不远处的黑色跑车上,已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第九十三章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2013-6-16 17:18:036739

狼狈不堪的慕念被高钧易送回家,冲了个热水澡,便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里。殢殩獍浪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自己浅浅的呼吸声,慕念以为,自己睡不着的。

可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当年陆惟希当众拿着情书读给自己听的模样。

陆惟希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个小小的梨涡,明明有些痞气的笑容,却因为梨涡的缘故,平添几分腼腆缡。

她在台下,看着陆惟希认真地把情书念完,脸上已经一片绯红。

其实那时,慕念并不是害羞,而是单纯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平常别人都是偷偷把情书塞给她,她就可以顺手丢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这个人,偏偏当着所有人的面读出情书,让她没办法再忽视钔。

后来渐渐的,因为她实在太难追,冰山一般的难以攻克,于是身边的追求者知难而退,她少了很多困扰;有一次再遇见陆惟希,她问他,你后悔当众告白被受罚么?

没想到陆惟希竟然笑了,那笑容漂亮的晃眼,他说后悔,后悔当时没让高钧易给他改情书,写得不够感人,没能打动她。

那么多人追求她,都是偷偷摸摸的方式,仿佛喜欢她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唯有他,会大声地宣告,说喜欢她。

唯有他说,不后悔。

如果说当初那封情书没能打动慕念,那陆惟希现在这句有些调侃意味的话,反而真正打动了慕念。

******

慕念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始终蹙着,身体翻来覆去,像砧板上待宰的鱼。

或许是梦到了陆惟希的缘故。

这个梦真是长啊,几乎像是重温了她和陆惟希那段痴缠纠结的爱情长跑,最后,慕念的梦中,只余一片血色。

她的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血红,模糊了她的视线,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血色越来越浓艳,有些骇人。

慕念害怕地尖叫起来,却像是被什么人扼住了喉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窗外逐渐加大的雨势,似乎惊扰了慕念,她猛地惊醒,转眼便看到被大雨冲刷的树枝摇摇晃晃,一刹那,觉得有些那些树枝仿佛鬼影,狰狞可怖。

她的睡意渐消,意识愈发清醒,摸了摸身下的床单,慕念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可怕的画面,只是梦境。

手机响起来,她伸手拿过来一看,是沈容华的。

沈容华说已经Steven在楼下等她,接她去浅水湾;她笑着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她不想让沈容华看出任何异样。

刚刚在梦中,她惊出了一身的汗,不想浑身这样黏腻地离开,便草草冲了个澡,然后下楼。

楼下正停着沈容华的车,Steven看见慕念后,立刻撑伞下车,替她拉开车门,等她上了车,才绕回驾驶座,收了伞上车。

Steven起初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后来看着慕念有些困倦,便不再打扰她。

她其实不是困倦,只是精神不太好。

靠在后座上,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什么,这里疼得厉害。

Steven说,沈先生今晚有个应酬,可能会晚一点过来。

慕念神色懒懒的,抬手再度按了按太阳穴说,好,知道了。

没有追问沈容华的应酬是什么,也没有问他究竟几点能回来。

因为今晚,慕念其实更想独处。

她不希望沈容华看出她的异样,可她没有办法伪装,装成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她不是个够格的演员,她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带着一张假面。

车子接近沈容华住处时,慕念突然远远看见Alisa。

“Steven,先不要过去。”慕念说道,示意Steven暂时不要将车开过去,她可不想和Alisa撞上。

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撞上了Alisa,想必Alisa就什么都明白了。

Steven有些诧异地朝Alisa的方向望了望,“关小姐平时很少会来…”

慕念脑中有个念头,Alisa的父亲是“地产大王”,或许这房子,和Alisa有关?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佯作不在意地问了出来。

Steven顺手接了一句,“这房子是关小姐和沈…”

他意识到那个是慕念,立刻改了口,“关小姐平时不会过来这里,因为沈先生从前也不常在。”

可慕念却隐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笑了笑,这时已经看不到Alisa的身影,她于是示意Steven继续开车。

接下来这一路,慕念越发的沉默。

下了车,她语气寡淡地说谢谢,然后撑伞走了。

今晚,沈容华的确回来得很晚、很晚。

晚到慕念已经快将启开的那瓶红酒喝完,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望着眼前的酒瓶,应该就是别人口中,“喝一瓶就少一瓶,有钱也买不到的”那就酒了吧。

她仰起头,又灌了一大口下去。

她这样喝,简直是在糟蹋沈容华的珍藏。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东西似乎都微微摇晃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在慕念眼中,酒精永远是最好的镇痛剂。

不知过了多久,沈容华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枕着胳膊、已经入睡的慕念。

靠近她,便闻到浓郁的酒味,沈容华看了看桌子,心道慕念真是会挑,将他打算送人的那瓶喝了。

他有些无奈,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

她面色微微泛红,或许是因为酒醉,整个人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懒懒地靠在他怀里。

他不知是被她这个样子蛊惑了,还是被她身上的酒香诱惑了。

沈容华低头,吻她的唇。

睡梦中的慕念低吟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沈容华的颈。

她睡得很安静,他吻得亦温柔。

突然间她醒了,睁眼便看到沈容华闭着眼睛吻自己的模样。

他的睫毛长得几乎扫到了她的脸上,片刻之后,慕念再度闭上眼睛、装睡。

沈容华终于放开她,却笑了起来,捏她的脸,“别装了。”

“我睡着了。”她应道。

这对话,几乎幼稚到极点。

可他喜欢看她慵懒撒娇的模样,她每次这幅模样,都让他不由自主想宠她。

“Steven说,你来的时候恰好碰到Alisa?”他将她揉进怀里,力道不轻不重的,却加剧了她的困意。

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看到Alisa的那一刻,对她来说,几乎是雪上加霜——她怎么能忘了,在她和沈容华之间,还有个Alisa。

她逃跑一般地进了屋,然后立刻跑到酒柜那里,随手挑了一瓶酒。

第一口,就灌得自己呛到咳嗽不止。

可她却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喝;因为好似清醒着,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嘲笑自己,就连桌上的酒瓶仿佛也对自己露出嘲讽的笑。

好像它们都在说,看慕念,你有多失败,失去一个那么爱你的男人;以后还要失去沈容华。

你以为沈容华当真是属于你的?那Alisa呢?

Alisa才是正主,你又算什么?

她几乎喝完了整整一瓶红酒,才渐渐感觉听不到这种嘲讽。

沈容华细密的吻从她额头开始,直到唇角。

“慕念,”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再逃避自己的视线。

他知道,她没有真的喝醉,只是想要自己醉罢了。

醉意这种东西,向来三分真、七分假。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娶Alisa,你听清了么?”

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反应比寻常时要迟钝一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