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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诚这番话对众人来说,可谓五雷轰顶,谁也没想到丁局长会发这么大的火,做出这么狠的惩罚措施,孙劲和李天峰还好,就是扣个奖金,可秦向阳直接被免职了,这怎么行。当然,大家也都清楚,栖凤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作为市局主抓刑侦的副局长,丁诚包袱肯定不小,也一定承受着不少来自上级的压力。不管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后面方方面面肯定是靠他撑着。大家理解丁诚的难处,但不理解他这个处理方式,临阵换将,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大忌。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这时秦向阳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丁诚背着手走了两圈,扭头看了看秦向阳:“有话说?”

  秦向阳早就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说道:“我的责任我认,接受处分,检讨,撤职,都行。但我要求留队继续破案。”

  “呵,还想留队?”丁诚板着脸反问。

  “是的,案子犯在我手里,就一定让它结在我手里,不然……”

  “不然什么?”丁诚打断秦向阳,道,“我看你就是太顺了,越来越麻痹,浮躁!”

  “我麻痹浮躁?”秦向阳这次控制不住他的直性子了,他呵呵笑了笑,然后大声说,“这次的事的确怪我,没事先安排检查黄少飞的家。我们是警察,职业听起来高大上,但我们也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是神探,能未卜先知,能步步走到凶手前头。我对手下的兄弟常说一句话,每发一桩案子,凶手玩的是命,我们尽的是责,不管对手强弱,案子难易,上级限期还是不限期,我都从未对身上这份责任有过一丝一毫轻视!我对你的决定保留意见,我这个分局大队长,也是组织部门正式任命的,有手续,不是一句话说撤就撤!总之,我要留队破案!”

  “你……”丁诚拿指头指着秦向阳,被他气得满脸通红。

  这时苏曼宁早看不下去了,作为丁诚的老婆,她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直接拆丁诚的台,但她有自己的法子。

  就在丁诚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苏曼宁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同时回头瞪了丁诚一眼。

  丁诚知道苏曼宁这是有话和他说,抬手又点了点秦向阳,跟着苏曼宁去了走廊。

  苏曼宁甩着脸对丁诚说了几句话,意思是他今天有些过分了。

  丁诚笑道:“我有数。秦向阳是块好料,但好料也得磨!我这就是有意叫他记个教训,我能真撤他?别人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

  “这……你……我……”苏曼宁没料到丁诚是这番苦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这倒好,直接把我弄来外面,一会叫我怎么下台?和当面给我拆台有啥区别?”丁诚一摊双手,无奈道。

  “行了!”丁诚知道苏曼宁的心思,一挥手道,“谁叫我这个局长也得归你管呢!”说完转身大踏步进了会议室。

  丁诚一回来,屋里马上安静了。

  他走到秦向阳面前,直接说:“苏主任给你求情了,大队长职务撤销,暂时留任代理大队长,继续破1210案,破案期限不变!”话音未落,丁诚气呼呼地走了。苏曼宁好心办坏事,拆了他的台,本来计划好的处理方式,反倒成就了苏曼宁的面子,他不好意思多待下去了。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大部分人也马上明白过来,丁诚根本就是早想好了这个处理方式,代理不代理的,其实无所谓,算是面儿上的事,关键是队长还在,大家团结一心,丢了的面子里子,总有机会找回来。

  丁诚走后,秦向阳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直接了,不免有些尴尬,索性强行翻篇,直接进入主题,讨论起案情。

  他立刻把前面掌握的相关情况跟大家做了共享,接着在案情分析板上画了好几个圈,又在圈里画了好几个问号。

  第一个问题,凶手是怎么进入黄少飞别墅的。很显然,凶手只能提前进入别墅。但黄少飞回来时,别墅门锁完好无损,黄少飞进入别墅后,外面的人也没听到任何异动。要么,凶手配有别墅钥匙,要么凶手跟黄少飞熟悉,本来就有别墅钥匙。针对这一点,外围警员连夜调查,从黄少飞秘书那了解到一个重要情况。黄少飞院子里有条大金毛,出差前,他留给秘书一把备用钥匙,叫秘书每天帮着喂一次狗,喂完顺便溜一圈。秘书说,昨天傍晚遛狗时,接到黄少飞电话,叫她遛完狗离开时不用锁门,说有朋友来找他,在那住一天等他回来。也就是说,凶手提前一天就进了别墅。

  第二个问题是凶手的踪迹。别墅群里到处是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凶手夜间进入别墅的影像,此后再也没有进出,直到案发后离开。凶手的打扮跟华晨公寓监控到的影像基本一致,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完全看不出胖瘦,头部蒙着羽绒服的帽子,长相根本认不出来。但凶手杀完人离开时,打昏了外卖员,换上了外卖员的衣服,迫不得已地把那件长款羽绒服留在了案发现场。也就是说,外卖箱里装着黄少飞的头颅和手脚,再也装不下羽绒服了。有了凶手的羽绒服,就一定能提取到相应的皮肤组织碎屑,甚至毛发。这是目前本案最大的收获。提取到的组织碎屑正在做相关鉴定,至于鉴定完后,能不能从警方数据库里找到比对对象,现在还很难说。

  再就是凶手离开的影像里显示,凶手戴了顶帽子,帽子上罩着简易头盔,穿着外卖服,身材匀称,能熟练驾驶摩托车,帽子应该是临时从房间里找到的。另外案发现场留有大量凶手的血脚印,能比较精确地测算出凶手身高、体重,开会时已经有了初步分析数据,案犯身高170左右,体重65公斤左右。凶手骑摩托车离开别墅群后,在路面监控里行驶了一段时间,最后拐入一条小路不知去向。

  第三个问题是凶手的声音、相貌。在外卖员进别墅前,孙劲曾打电话跟黄少飞确认过。显然,当时接电话的就是凶手本人。就是说孙劲跟凶手直接对了话。但凶手在电话里只说了两个字“是的”,过于简短,骗过了打电话的孙劲,可用作语音软件处理的信息量太少,无法判断口音特征。外卖员醒来后也接受了问询,他的伤口在头部,像是被锤子敲的,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他说自己刚上二楼,就被稀里糊涂打晕了,连地板另一头黄少飞的尸体都没看到,更甭说凶手的长相了。

  第四个问题是作案工具。黄少飞19:05回到家,外卖员19:30赶到别墅,这中间的25分钟就是黄少飞的遇害时间。外卖是凶手用黄少飞的手机软件点的。别墅里没有发现凶器。那么,凶器要么被藏在外卖箱里,要么被凶手藏在身上。黄少飞家里也没找到斧子一类的利器,看来凶手还是自备工具。也就是说,凶手把能带走的全带走了,留下羽绒服,实在迫于无奈。

  第五个问题是凶手的身份。凶手在案发前一天下午联系了黄少飞,黄少飞的电话里能找到那个电话号码,来自一张不记名电话黑卡。凶手打个电话,黄少飞竟答应对方住到他家等他,这说明他们之间相当熟悉。说到这里时,秦向阳在分析板上又做了几个标注:李志堂,崇光孤儿院;高虎,崇光孤儿院;黄少飞,崇光孤儿院;华春晓,孤儿,离开其寄养家庭独自流落,后被蒋斌和周小娟收养。根据凶手和黄少飞的关系,以及这些标注,结论就更明显了,死者之间都很熟悉,凶手和所有死者也都很熟悉。更重要的是,黄少飞的死,验证了秦向阳之前的那个逻辑:所有的死者都曾跟程功有过冲突。而这一点,在黄少飞被害前是不能完全确定的,因为程功跟黄少飞、郝虹并无直接冲突,只是在心里迁怒。但是两个人有冲突,不一定非见过不可,罗斯福就从没见过希特勒。

  “也就是说,直到黄少飞被杀,我们才能百分百确定一张死亡名单。”秦向阳说着,又往分析板上写了个名字——郝虹,然后在郝虹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儿。

  “可以确定,李志堂,高虎,华春晓,黄少飞,郝虹,这才是1210连环杀人案完整的死亡名单。现在凶手还剩下一个目标,郝虹。郝虹人呢,还在巴黎买衣服!”说着,秦向阳又分别从这五个名字上引出一个箭头,他把五个箭头汇集到一个点,然后在点上又画了个圈儿,在圈里写了两个字:凶手。

  然后他敲着写字板说:“与其说这是份死亡名单,不如说这是份朋友名单。很明显,凶手和死者以及和还活着的郝虹,这群人是好朋友,凶手和他的五个朋友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矛盾,这个矛盾,就是杀人动机!同时,这个矛盾牵扯到孙劲父亲孙成茂。我还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郝虹一定也是孤儿。”

  郝虹的个人资料很快被调了出来。可是结果却和秦向阳说的不一样,郝虹的亲属栏并非空白:父亲,郝志刚;母亲,刘兰珠。

  “这……”秦向阳皱着眉头,略觉尴尬,急忙叫人调出郝志刚和刘兰珠的资料。

  存档资料显示,郝志刚已病亡好几年了,户籍已注销,刘兰珠还健在。郝志刚和刘兰珠都是原滨海国有钢厂的职工,早年钢厂改制后,都退休在家。

  “国有钢厂?”孙劲有些诧异地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国有钢厂的!”接着,他把白天回家调查的情况详细述说了一遍。

  “母亲说,我父亲很喜欢孩子。20世纪80年代末,我还很小,那时我父亲还是滨海国有钢厂的职工。他们钢厂有个子弟小学,我父亲上下班都会路过,有事没事就去那里看望一个小男孩。父亲每次去,都会带些吃的穿的,或者书本、学习用品之类,还有零用钱。这个状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那个孩子上了初中。孩子的名字?父亲跟母亲说起过,她早忘了,只记得父亲有个工友,叫李铁柱,是个光棍,那孩子就是李铁柱收养的。”

  立刻,李铁柱的存档资料跟着被调了出来。

  资料显示,李铁柱已病故,亲属栏写着“李闯(养子)”。

  “李闯?”秦向阳念叨了几遍,立刻叫人找李闯的户籍档案。

  李闯的档案也很快找到了,但不同的是,这份档案在资料库里的归类条目是“失踪”,家属报案时间,1998年10月14日。这里要说明一下,档案里对失踪的界定有两种情况,一是当事人家属报案,二是当事人长期不处理身份证换代、超期更新或信息变更情况。李闯的失踪情况属于前者。

  秦向阳捏着这份档案看了一会,突然开门走了出去,然后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他把正睡在沙发上的程功拉了起来,将手里的档案递给程功,指着档案上李闯的黑白照片说:“认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才回来?你不回来我都不敢离开!”程功说着甩了甩头,拿着档案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了一会,有些疑惑不定地说:“这不是吕胜吗?”

  “看仔细!真是吕胜?”秦向阳着急地反问,心想,看来自己猜对了。

第十章 死亡笔记

  “看轮廓很像吕胜,可这个太年轻了,这是多少年前的档案?”程功说着摸了摸下颌,皱着眉道,“最重要是吕胜有个很明显的特征,他左脸上有很多疙瘩。”

  “什么疙瘩?麻子?痣?”

  “都不是。就是坑坑洼洼的,反正不好看。我问过他,他说天生的,就那样。但我看着不像。”说完,他掏出吕胜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秦向阳。

  秦向阳仔细比对了一番,没下结论,忽然抬头问程功:“你仓库那个房间还有吕胜的东西吗?”

  程功想了想,说:“难说,他搬走后我彻底打扫了一遍,我有洁癖。”

  “洁癖?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叫人过去搜搜,碰碰运气!”秦向阳说完转身回了会议室。

  “这大半夜的你叫我回去……”秦向阳身后传来程功的抱怨。

  天一亮,秦向阳立刻做了工作分工。

  孙劲和李天峰分别去控制蒋斌和刘秀贞,把人带回局里。

  法医吴鹏带人去程功的仓库,找吕胜可能遗留的痕迹。

  他亲自去找郝红的母亲刘兰珠。

  刘兰珠六十多岁,住在栖凤区一家养老院里。秦向阳一早就找了过去。

  见有警察上门,刘兰珠热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另外在她看来,这个警察有些不修边幅,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秦向阳好几遍,才有些紧张地问:“你来,是打听我闺女?她出了什么事?”

  “她没出事,我打听点别的事。”秦向阳斟酌着说。

  “哦!那就好!”

  “您怎么住在这里?”秦向阳看了看墙上的相框,客气地问。

  “图个热闹呗!我女儿要到郊区给我买个小院,我没让。”

  “郝虹对你不错。”

  “这你可说着了!我这个闺女可没白养!”

  “你老伴郝志刚以前是滨海国有钢厂的工人?”

  “是的。”

  “当年钢厂子弟小学,有个孩子叫李闯,您认识吗?”

  “李闯?”刘兰珠想了半天,说,“你是说柱子家的孩子吧?”

  “李铁柱。”

  “对,对。那孩子是个孤儿。”

  “您记性不错。”

  “哎,也不是。当年,那孩子和我家虹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班,李闯性格有些孤僻,但跟我家虹很能聊到一块,俩孩子常来常往,处得不错。柱子家那孩子,说起来也挺懂事,腿脚也勤快,可惜后来失踪了,柱子攒了半辈子钱,苦等了他那么多年,也没能给孩子娶个媳妇。你说,那么大个孩子,咋就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那您现在要是再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这可难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咋的,你们有他消息了?”

  “有点线索,来了解了解情况。”

  对秦向阳来说,这次不算白跑,虽然没了解到李闯更多的情况,但起码对郝虹多了些了解,知道她对李闯相当熟悉,他甚至怀疑,这郝虹有可能跟李闯好过。不管怎样,既然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郝虹,那她一定是解开谜团的关键。那么等郝虹回来后,她的安全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黄少飞遇害当晚,他就叫人联系上郝虹,把黄少飞的死讯通知了她,但没在电话里透露具体案情。郝虹那边正在订机票,具体回来的时间,秦向阳尤为关注。局里当时有人提出,要不要向上级申请,通过电信运营商监听郝虹的手机。秦向阳否定了这个建议,理由很简单,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郝虹有过重大犯罪行为,根本不可能对她实施通话监控,这是法律程序问题,没有变通的余地。

  秦向阳回到局里时,吴鹏等人已经回来了。很幸运,他们在程功仓库那间卧室外的窗台上,找到了吕胜的烟灰缸,烟灰缸的底部,黏着几枚烟头,烟头都来自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十块钱一包。

  “怎么确定是吕胜的烟灰缸?”秦向阳问。

  “程功说不是他的,他有洁癖,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烟灰缸就那么丢在外面的窗台上,他没注意过。那里就他和吕胜住过,不是他的,当然是吕胜丢的。”吴鹏肯定地说。

  烟灰缸的外表有些脏,吴鹏从中提取出那几枚烟头。处理完这些,他又交给秦向阳一张单子,那是凶手遗留在黄少飞案发现场羽绒服的相关检验结果。

  这份检验结果有些奇怪。确切地说,它上面留有两个人的痕迹。

  其中绝大部分的痕迹来自于一个人,吴鹏把它标注为A。

  另有少量痕迹是另一个人的,把它标注为B。

  也就是说,这件衣服被两个人穿过。

  针对这两份DNA检验报告,吴鹏从数据库里做了大量的对比,结果一个也没对上。除了数据库,他手里还有1210案四名死者的DNA信息。他不甘心,就跟死者的DNA信息做了个对比,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次居然有结果了。

  “秦队你看,这份DNA信息跟李志堂的一模一样。”

  “A还是B?”秦向阳摸着鼻头问。

  “B。痕迹较少的那一份。”

  “哦?那就是说,这件衣服李志堂穿过?”

  “是的!”吴鹏点点头说,“这不奇怪,凶手是在李志堂家动的手。你也说了,他们都是熟人。看来动手之前,李志堂一定出于什么原因,穿过凶手的衣服,比如临时外出。”

  秦向阳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还记得华晨公寓楼的监控视频吗?以前那些视频用处不大,现在有了这件衣服,就好办了。”

  吴鹏一听明白了,说:“确认一下凶手走安全通道离开时是不是穿了这件衣服,如果是,就有了参照物,就一帧一帧往前捋,总能找到凶手进入华晨公寓的画面,而且是正面的,对吗?”

  “嗯,是这个意思。”秦向阳说着,立刻安排视频确认。

  第一个确认很快出来了:凶手杀黄少飞时穿的这件衣服,最初离开华晨公寓现场时,也是穿了这件衣服,款式、大小、颜色都一模一样。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秦向阳立刻组织人手对视频一帧一帧进行确认。他发动了局里二十四名后勤人员,分成两组,十二个人一组,再把每天的监控视频按小时截成二十四段,每人负责一段。这是个很考验人耐心的活,眼睛要一刻不停地盯着电脑。华晨公寓楼民商两用,每天进出的人非常多,而且二十四小时几乎不间断。凶手要是案发当天进入的公寓,那甄别的工作量还不是很大,可要是凶手提前两天,甚至三天,甚至更早就潜伏进公寓呢?按凶手跟李志堂的关系来说,是完全有这种可能的。那样一来,工作量就太大了。

  接下来很快,要找的第一个画面出来了:案发当晚10点钟,李闯穿着那件羽绒服进了华晨公寓,手里提着个黑色袋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秦向阳立刻叫人查找当晚10点以后的监控画面,再没发现李闯的画面,直到案发后那个身影又从安全通道离开。

  按理说,有了李闯进入华晨公寓的正面图像,已经可算作有利的证据,但秦向阳还不甘心。从案发到现在,凶手的行为明显是有预谋的行动,就是说第一个案子的发生不可能那么草率。凶手当晚10点进入目标房间,直到深夜1点左右杀完人离开,在做这一切之前,怎么说凶手都需要踩点,要提前进入华晨公寓,了解一下楼层结构,以及大厅的摄像头位置,这都是最基本的准备工作。案发当晚,凶手选择从安全通道二楼窗口丢下那一大包东西,然后离开一楼大厅时故意侧身躲避监控的行为,都证明凶手对华晨公寓有基本了解。换句话说,凶手一定踩过点。

  “接着往前找!找到李闯踩点的监控画面!”秦向阳给视频回溯小组安排了新的任务。

  安排完工作,他回办公室给苏曼宁打了个电话,得知她们一切顺利,正带着刘小娟往回走,这才放了心。

  他刚想休息会,捋捋思路,吴鹏突然推门冲了进来。

  吴鹏一边跑一边兴奋地说:“结果出来了!对上了!”

  “什么情况?”秦向阳猛地站了起来。

  “烟头的检测结果出来了,跟羽绒服上的痕迹对上了!”

  “A?”

  “是的!烟灰缸内烟头上的DNA信息,跟羽绒服上残留组织痕迹相当多的那份DNA信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羽绒服是吕胜的!凶手就是吕胜!”

  凶手就是吕胜。这个结论来得有些突然。

  秦向阳重重地拍了拍吴鹏的肩膀,跟着他兴奋了几秒,脸色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对这个结论,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说它来得快吧,肯定不是,实际上已经死了四个人了;说它来得容易,当然更不是,要不是他为了验证死者都跟程功有过矛盾冲突的逻辑,从程功嘴里掏出黄少飞和郝虹的事,然后赌博式地安排人对黄少飞监控,凶手绝不会迫于无奈,在现场留下自己的羽绒服。

  他一边想,一边把黄少飞的通话记录找了出来。通话记录显示,订外卖的时间是19:12,而黄少飞是19:05到的家。那就是说,在这七分钟之内,黄少飞至少已经被凶手控制住了。孙劲、李天峰等人把黄少飞送到别墅门口,而后开始布置监控,这一定出乎凶手的预料,为求脱身,凶手才想到了订外卖,进而跟外卖员换装的主意,这一切都在凶手计划之外。

  想着想着,他知道自己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凶手在杀前三个人的时候,没有给警方留下任何实质性踪迹。凶手谨慎,大胆,反侦察能力极强。那么在凶手的认知范围内,一定能想到把羽绒服留在现场对自己极为不利,但当时他根本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脱身。在为求脱身不得已留下痕迹和被捕之间,凶手选择了前者。

  铁证无声,却胜过任何推测。从目前的证据看,凶手就是吕胜。同时,正在进行的华晨公寓视频回溯,已经锁定了吕胜进入华晨公寓的画面,只要在找到他提前踩点的画面,那么,这个结论就更加确凿无疑了。

  那么吕胜到底是不是李闯呢?单凭吕胜那张造假的身份证复印件,跟李闯档案上多年前的照片比对,得出的结论相当不严谨。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郝红养母刘兰珠说,李闯失踪后,李铁柱苦等了那么多年,攒了半辈子钱,也没等到李闯回来给他娶个媳妇。李铁柱单身一辈子,既然这么在意李闯,哪怕仅仅为了个念想,也很可能一直保留着李闯的私人物品。李铁柱是病逝了,但他的房子还在。

  想到这,秦向阳立刻带着吴鹏赶往老国有钢厂的公寓楼。钢厂早就改制了,但钢厂的老公寓楼还在,里面住的,大部分是改制后下岗的老职工。在片警的帮助下,秦向阳找到了原钢厂的工会主任。

  工会主任六十多岁,一听警察找李铁柱,立刻说:“莫不是柱子的孩子有消息了?”

  “有点线索。”秦向阳如实相告。

  “那太好了!”老主任有点激动地说,“你们找我可是找对人了!前几年柱子临走,给了我一本存折,说是留给孩子的遗产,叫我替他保存,一旦孩子回来了就交给孩子,要是以后我也走了孩子还回不来,就把它捐了。这些年那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每年去一趟派出所,也没个消息。”

  老主任一边说一边带路,找到了李铁柱的家,然后去买了把新锁,把早就生锈的旧锁换了下来。秦向阳面色看起来很平静,能找到李铁柱家自然是好消息,可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房子里很暗,到处都是灰尘,好在有几面玻璃破了,常年通风,屋里还算干燥。这是个好消息,干燥的环境更利于相关痕迹的保存和提取。客厅的墙上挂着好几个旧相框,相框里有不少合影。李铁柱和少年李闯的合影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闯身边那个姑娘又是谁呢?哦,是少年时代的郝虹。秦向阳想起来了,他看过郝虹早年的档案。

  秦向阳把所有照片仔细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张相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李闯跟一个男人的合影,照片上的李闯十岁出头的样子,那个男人也很年轻,估计二十多岁。照片中的男人弯着腰,跟李闯勾肩搭背,样子有些滑稽,但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挺亲近。

  秦向阳又把所有照片浏览了一遍,发现只此一张,别的照片里都没有那个男人。他戴上手套,卸开相框,把那张照片取了出来。

  他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把照片翻了过来,见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闯。

  “咦?”秦向阳望着这行字发了一会呆,想起孙劲所言,心里想,难道这个男人是孙劲的父亲孙成茂?

  这时,到处提取痕迹的吴鹏有了发现,把秦向阳喊了过去。吴鹏打开的是一间卧室。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但也很有时代特色:屋里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几个柜子;书桌上整齐地摆着一沓书,大部分是武侠小说,书旁边有一台布满灰尘的单放机,20世纪放磁带的那种;墙上贴着刘德华、古天乐和李若彤以及古惑仔的海报画,海报画旁边画着个帆布包。很明显,这是李闯的卧室,被李铁柱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房间现在看来到处蒙尘,但李铁柱既然有心保留这个房间,那么活着时肯定时常打扫。

  秦向阳轻叹道:“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只怕李铁柱打扫得太干净,没有保留下相应的生活痕迹。”

  吴鹏点点头,瞪大了眼睛,开始四下搜索。房间内虽然到处蒙尘,但物品的摆放却很整齐。吴鹏对书桌、抽屉、柜子、床铺做了仔细的搜索,结果都没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

  他不甘心,又耐心地找了几圈,突然对秦向阳说:“烟头!”

  “烟头?什么烟头?”秦向阳立刻反问,同时抬眼望去,见靠近窗户的那张书桌脚下,的确有几个烟头。

  这时吴鹏已经把烟头收了起来。

  “我也正奇怪。这烟头一看就很新,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吴鹏想了一会,打了个响指说,“想起来了!你看,这些烟头跟程功仓库烟灰缸里那几个烟头是一个牌子。”

  “这是怎么回事?”秦向阳狐疑地盯着房间看了一圈。

  “只能是近期有人来过!会不会是李闯?”吴鹏一边说一边走了两步。

  “别动!”秦向阳盯着吴鹏脚下,弯腰看过去,见吴鹏脚旁边的浮土上,有两枚轻浅的脚印。

  “没错,近期有人来过。”秦向阳去客厅和另外一个卧室看了一遍,又回到吴鹏所在的房间,说,“在客厅里又找到几枚脚印,粗看之下,这些脚印都是相同的。这房子空了好几年,留有脚印的地方,浮土都比较多。”

  吴鹏赶紧取出强光相机,把浮土上的脚印进行了拍照提取。

  吴鹏工作的空隙,秦向阳心想,不管烟头是谁的,都要拿回去跟吕胜的烟头做DNA比对鉴定。如果对上了,就可以间接证明吕胜就是李闯,那么,房子内的脚印和其他痕迹也就是李闯留下的。那就是说李闯在一两个月之前回过一次家。他离家多年,为什么回来?想家了吗?秦向阳想不明白。

  提取完痕迹,秦向阳谢过工会老主任,立刻回到局里。这时孙劲和李天峰都回来了,把蒋斌和刘秀贞分别关进了审讯室。

  秦向阳取出李闯家那张照片递给孙劲。

  一看照片,孙劲吃惊地说:“这是我父亲!他旁边这个是……李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是的!看来你父亲和李闯处得不错!”

  “鉴定结果我看了,凶手是李闯?”

  “凶手是吕胜!吕胜是不是李闯,新的鉴定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如果吕胜就是李闯,那他是在给我父亲报仇?”

  “结合短信内容,以及他和你父亲的关系,只能那么理解。”

  “那就是说,死亡名单上的五个人,害死了我父亲?”

  “还不能下结论,先干完手头的活,审完蒋斌再看吧。”说完,他向刘秀贞的审讯室走去。

  秦向阳的意思是,被害的这些人若当年真有过非法勾当,蒋斌作为华春晓的岳父,也是养父,或许可能知道些情况。除了华春晓,其他的死者在1998年,根本没有相关家属。

  孙劲愣在原地,半天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的心情很糟糕。他接受不了刚才自己的推断,如果吕胜就是李闯,如果父亲真是被李志堂、华春晓等五人所害,李闯又是在为孙成茂复仇,那他这个孙成茂的亲儿子该当如何自处?论起为父报仇,怎么轮也轮不到李闯吧?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到目前为止自己什么也没做,孙劲顿觉心中一阵苦涩,好像被李闯知恩图报的“侠义”深深地羞辱了,虽然目前那还只是推断。

  刘秀贞在一号审讯室,见有人进来,她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据孙劲描述,刘秀贞一路上都表现得很是慌张,对自己被捕的事实难以接受,跟蒋斌一言不发的冷静大为不同。

  这次,秦向阳一改往日审讯时较为平和的态度,审讯程序开场白一过,就严肃地说:“刘秀贞,长期以来,你非法出卖大量受体信息给黄少飞,证人口供完整,事实清楚。今天抓你来,不是想听你说什么,只是履行法定逮捕程序,接下来就把你移交看守所,等待检察机关公诉。关于你的犯罪事实,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他故意一上来就给刘秀贞施加了巨大心理压力,那些话的潜台词在刘秀贞看来,就是连审讯口供都不需要了,不需要你再说什么,这就是个程序上的过场,通知你等着法院判刑吧。实际上审讯和犯罪当事人口供一个都不能少,但刘秀贞和黑子不一样,黑子自认是社会底层,十年也挣不了两百万元,刘秀贞却收入富足,生活美满,面对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她彻底慌了。

  “警官,我、我上次对你们孙警官撒谎了,我错了。我确实提供,哦,出卖了很多信息,但我最初并非自愿,而是迫于蒋斌的压力……”

  “蒋斌?他能给你什么压力?”

  “大学时,他是我老师,学业和工作上都对我帮助很大。他叫我收集受体信息,我要是张口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慢慢地就……”

  “工作上蒋斌对你有过哪些帮助?”

  “主要是临床手术实习机会。要知道,这一行,临床经验最重要。”

  “都有过哪些实习机会?说具体些。”

  “那怎么说?这么说吧,从1998年大四实习,到之后的2000年,我都跟着蒋斌实习,做他的手术助手。”

  “手术助手?就你自己?”

  “除了医院安排的助手,还有华春晓,他比我小一届,但他是蒋斌的干儿子,优势比我大。”

  “这么说那几年蒋斌的手术你都有参与?”

  “怎么可能?他安排的,才能参与。”

  “看来蒋斌很信任你,或者说你比较听话。”

  “呃,算是吧。”

  秦向阳琢磨了一会,又问:“那对于蒋斌1998年的手术,你记得多少?”

  “这,警官,你不是难为我吗?”

  秦向阳知道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为人,于是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在你印象中,蒋斌有过反常行为吗?尤其是做各种手术期间。”

  刘秀贞有些好奇地望着秦向阳,她听出来了,对方似乎不关心她的犯罪事实,一直围绕蒋斌向她提问。

  秦向阳接着说:“如果你的配合能给我们带来帮助,算是立功行为。”

  一听这话,刘秀贞立刻说:“我当然想立功了!可我根本不明白你想问什么。我陪蒋斌做过那么多手术,又都过去那么久,你的问题根本没法回答。”

  秦向阳咳嗽了一下,心中颇为无奈,他当然知道问得越具体,对方越没法回答,1998年的事,就算刘秀贞参与的种种手术,怕是也很难想起什么。可笼统地问,对方也提供不了什么情况,看来刘秀贞这里也很难挖到有价值的信息,只能从别的渠道另想办法。

  可是别的渠道还有谁呢?华春晓肯定更了解蒋斌,但已经遇害了。秦向阳轻轻摇着头,心里一时有些烦躁,索性直接问道:“1998年8月17日凌晨,你有跟蒋斌做手术吗?”

  “实在记不起来。”刘秀贞果断地摇了摇头,皱着眉想了一会,突然又说,“不过我有个日记本,对实习期间的一部分手术做了记录。”

  “哦?日记本?”秦向阳顿时坐直了身子问,“一部分手术是什么意思?”

  “就是失败的手术,哦,也不是,准确地说,是医治无效、病人死亡的手术。你可以把那理解成死亡笔记。”

  “为什么记这种笔记?”秦向阳像被人揍了一拳,顿时精神起来,兴趣满满地问。

  “学习。就好比中学时代的错题集,越是失败的,或者医治无效的手术,越能学到东西。我很清楚,当年我并不算多么优秀,所以对所有的实习机会特别珍惜,我只能靠自己。那种心态,你能明白吗?”

  “明白。那么,笔记呢?”

  刘秀贞想也不想就说:“跟结婚时的影集一块,都在床底下塞着。”大部分结婚影集时间久了都是这种待遇,难怪她记得这么清楚。

  “你先休息一会。”秦向阳兴奋地站起来,叫人立刻去刘秀贞家取笔记本。

  很快,东西取回来了。

  那是个黑色塑料封面的日记本,由于搁置时间太久,纸页早已发黄。笔记是以日记形式写的,刘秀贞字如其名,字迹娟秀,写得非常认真。秦向阳迫不及待地翻开看了起来。

  笔记本的第一页是1998年3月27日,内容如下:

  今天,是跟蒋教授实习以来的第一个手术,这很难得,我一定好好表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今天也是第一次切身参与外科临床实战,我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病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爷爷,看起来好可怜。蒋教授说,病人年纪太大,体质太弱,这次手术风险很大。病人是转院来到这里,胆道感染性休克。术前,教授对病人做了全面检查,找到了胆道发炎原因:病人此前动过胆管结石手术,但结石并未取净,引发了术后感染,导致休克。之前是谁做的手术?太不负责了!蒋教授很激动,强烈建议病人家属找到原手术医院讨个说法。蒋教授不但医术精湛,医德也好,让人敬佩。

  手术过程果然如蒋教授所述,老人家身体状况太糟糕,承受不住短期内二次开刀,手术刚开始就出现了心肌缺血心绞痛症状,心率、血压、氧饱和度都低得不能再糟,最终抢救无效过世。

  真的没想到第一次实战,手术就失败了,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手术刀下终结,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决定把这些都记录下来,记下所有失败的、抢救无效的手术,一为警醒,二为吸取经验教训。

  收获体会:每一次手术,每一刀,每个细节,都要谨慎再谨慎。拿今天的病人来说,如果第一次手术中,医生把所有胆结石取干净,又怎会导致病人术后感染休克呢?手术刀能给病人带来生的希望,也能把病人送进地狱。

  手术刀是明亮的,但如果握着它的人心黑了,它也会变成黑色。黑刃。

  黑刃?这个说法很形象,可惜你刘秀贞也走了岔道!秦向阳一边想,一边仔细地看完第一页,接着翻到第二页,1998年4月2日。他接着往下翻……8月11日……8月17日。

  停!有了!真没想到!

  秦向阳的手有点抖,他赶紧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抑制内心的激动。

  刘秀贞坐在下面,好奇地看着秦向阳,实在搞不懂他为啥对个旧笔记本如此感兴趣。

  1998年8月17日,晴。

  昨晚值夜班,凌晨时分,蒋教授通知我跟他抢救一位病人。

  病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很精神,是车祸被撞,全是外伤,看起来很痛苦。从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证,叫李文志,名字很好听,医院保卫科拿去身份证联系他的家人,也不知联系到没有,或许会找派出所吧。

  蒋教授替小伙子垫付了医药费,及时地对患者止血抢救,让人钦佩。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心率很快恢复了,虽然有些高,但看起来状态还行。当时蒋教授说这种被撞的患者最怕的是内出血,还需观察治疗,一旦内出血要及时手术。实际上蒋医生说得没错,后来这个小伙子还是因为内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真的非常可惜。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别扭。一、蒋教授后来抢救小伙子时我没能在场,而是在休息室打瞌睡,很不应该。二、天亮前去药房退药时,跟值班护士李琳起了争执。那个该死的丫头,硬是说进了手术室的药品就不给退,但费用都是蒋教授垫付的,凭什么不给退?除了麻醉剂,肾上腺激素,还余下那么多药品没用,不都是钱吗?三、蒋教授叫我拿着患者血液样本去做全面化验,我不小心摔倒了,害蒋教授又重新取了样本,真是不应有的失误。

  收获体会:对待外伤病人,不可麻痹大意。就算只有表面的外伤,也应做充分的内出血检查,并提前备齐血液,把能做的做到最好。

  真是李文志!秦向阳异常震惊,拿着笔记本的手又抖了好几下,他没想到刘秀贞竟然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尽量让自己平静,把这篇内容连着看了三遍,想了一会,又把笔记交给刘秀贞,说:“你看看这篇,仔细回忆一下。”

  过了一会,估摸着对方看得差不多了,他问:“在你印象中,8月17日凌晨直到天亮,蒋斌是否就做了这一台手术?”

  刘秀贞放下笔记本,皱眉道:“这个真不清楚,那晚后半夜我在休息室睡着了。”

  “详细说说蒋斌对李文志的抢救过程。”

  “过程?”刘秀贞想了一会,又看了看笔记本,才说,“患者一到就被送进了手术室急救,处理外伤后,伤者情况还算稳定,之后把伤者送到了监护室,当时我都在场。后来就像笔记里写的,蒋斌叫我给伤者做个全面的血液化验,再后来我就在休息室睡着了。”

  “你睡着期间,伤者内出血,蒋斌对伤者做了手术急救?”

  “是的!但他没有叫我。”

  “你所说的血液全面检查又是什么?跟血常规检查区别在哪里?”

  “血液全面检查的话当然复杂一些,除了常规检查数据,还包括群体反应性抗体实验,白细胞抗原系统实验……”

  “这么说吧,器官移植前怎么配型?”秦向阳打断了刘秀贞的话。

  “组织配型啊。”

  “什么意思?”

  “常用的组织配型有四项,通俗地说,对血液做个全面检查就都包括了。”刘秀贞一边说,一边纳闷地望着秦向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向她了解这些。

  “就是说,移植器官前,必须做血液全面检查?”

  “是的。”

  秦向阳抱臂想了一会,叫人带刘秀贞下去。

  笔记本上的内容就是这些,看来李文璧的猜测竟有几分靠谱,至少目前看来,这个蒋斌果然跟李文志的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可具体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能不能撬开蒋斌的嘴呢?他反复琢磨起来。

  他正琢磨着,外面传来一阵短促的喧哗。他打开门一看,见苏曼宁和李文璧回来了,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在她们身后,应该就是蒋斌的老婆周小娟了。

  苏曼宁叫人把周小娟送去休息室,然后对秦向阳说:“周小娟情绪有些低落,但对我们的陈述事实并不意外,她主动提出愿意提取肝细胞,跟文璧父亲做DNA鉴定。”

  “那有什么用?我哥也活不过来了!蒋斌!蒋斌呢?”李文璧的情绪还是很激动。

  “冷静!”秦向阳对李文璧说,“蒋斌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目前刚刚掌握到一些新情况,还没审。这样,让苏曼宁送你回去休息,回头我通知你事情进展。”

  “不!我要亲眼看你审蒋斌!”李文璧大声说。

  秦向阳理解李文璧的心情,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也得按程序,等我给周小娟做完笔录!”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法医吴鹏一路小跑,来到秦向阳近前,激动地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李闯家里采集到的烟头,跟吕胜烟头上的DNA信息完全相同,凶手就是吕胜,吕胜就是李闯!另外,李闯家提取的脚印,也跟黄少飞案发现场的血脚印完全相同。”

第十一章 漏洞

  案情进展越来越快。秦向阳给苏曼宁陈述最新案情,顺便又把思路理了一遍:先是确立了遇害人都跟程功发生过矛盾冲突的逻辑,又通过程功判断出黄少飞和郝虹也有被害可能,接着对黄少飞二十四小时监控,没想到凶手提前潜入黄少飞别墅。凶手迫不得已换装脱身,把自己的长款羽绒服留在现场。羽绒服上提取到A、B两份DNA数据,人体残留组织多的一份为A,残留组织少的那一份是B。经比对,样本B为被害人李志堂所留,那么,样本A只能来自凶手。进而又从程功仓库的院子里找到吕胜的烟灰缸,烟灰缸里烟头上提取的DNA信息跟前面的A样本一致,所以吕胜就是凶手。接着又从李铁柱家提取到李闯的DNA信息,鉴定结果跟吕胜烟头上的DNA信息一致,那么就证实了吕胜就是失踪多年的李闯,而李闯就是1210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这条逻辑链里,对烟灰缸主人的认定不算太严谨,但烟灰缸内残存烟头上的DNA信息,羽绒服样本A,李闯卧室提取的DNA信息,这三个数据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上面的结论能立得住。

  另外,华晨公寓楼监控视频的回溯还在进行,要是从中找到吕胜潜入公寓的监控画面,那么,一份完整的证据链也就形成了。

  他陈述完,又叫孙劲去督促视频回溯进度。

  李文璧听完,吃惊地说:“路上我也听苏曼宁讲了,没想到你们案子里的被害人,多少都跟蒋斌有关联。”

  “是的!所以才叫你冷静,他要真杀了李文志,绝对跑不了。”说完,秦向阳去了周小娟的休息室。他和周小娟足足谈了一小时,其间没让任何人打扰。周小娟把之前跟李文志说的情况,又详细述说了一遍。她一再强调,同意提取自己的肝细胞组织做DNA鉴定。

  从休息室出来,秦向阳立刻提审蒋斌。李文璧则跟着苏曼宁进了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

  也许蒋斌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也许他还心存侥幸,审讯室里的蒋斌看起来很冷静,身上透着一股见惯了生死的魄力。

  该怎么审呢?蒋斌和刘秀贞可不一样。他要只是非法出卖人体器官信息那倒好说,麻烦的是他很可能涉嫌杀人。要真是那样,蒋斌怎可能配合?

  秦向阳琢磨了一会,收敛了所有外在情绪,平静地说:“蒋斌,你涉嫌向黄少飞非法组织、出售人体器官受体信息。”

  “我认。”蒋斌的回答很快,语气也很平静。

  “你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呵呵,我知道黑子被抓了。华春晓不该做黑子那桩生意,更不该黑他。”

  “你指的是艾丽那桩器官生意吧。”

  蒋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你对华春晓的死有什么看法?”

  蒋斌微微睁了睁眼,从眼皮缝里瞅了瞅秦向阳,接着又闭上了,表情里透着无聊。那意思是说,死人的事归你们警察管,问我干什么?出售受体信息的事,我这不认了吗?要是闲聊,那把我放回家,咱泡上茶好好聊。

  秦向阳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这么一来就把审讯气场冲淡了,根本撼不动蒋斌,蒋斌冷静得像座山。

  他沉默了一会,调整了语气,冷不丁地问:“还记得李文志吧?”

  蒋斌的眼角轻微抖动了一下,平静地看了看秦向阳,又随意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周小娟的肝脏。”秦向阳这话没头没尾,蒋斌听到后却猛地抬起了头。

  “1998年8月17日凌晨,你抢救了一个出车祸的年轻人,接着摘取了他的肝脏。”

  蒋斌脸色有了变化,但依旧沉默不语。

  “实话告诉你,你老婆周小娟就在外面。我们正准备提取她的肝脏细胞,跟李文志父亲做DNA鉴定。”说完,秦向阳也不说话了,平静地盯着蒋斌。实际上,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没有验DNA的打算,毕竟就算鉴定证明周小娟的肝脏是李文志的,也不能证明蒋斌是活体取肝。但从审讯角度讲,他这么说也算客观,算不上诱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