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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活啊!”黄赫语气有些兴奋。

  “干活?”苏曼宁摇摇头,按照秦向阳教给她的套路,说,“不干了,这个给你!”

  说着,她拿出来一张银行卡。秦向阳的思路很直接,让她继续假扮杨依,以不再帮黄赫为借口,刺激他,

  想进一步看看他的反应。“这是干吗?”

  “你付的劳务费都在里面了,毕竟都是失败案例,没帮上什么忙。”说完,苏曼宁转身就走。

  黄赫赶紧上去阻拦,把银行卡塞进苏曼宁口袋。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随手接起电话,脚底下还在跟着追苏曼宁。“喂?黄赫,我是杨依,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哎,这是我一个客户的手机。

  我跟你说,那些劳务费还是还给你吧!”这他娘的咋回事?黄赫一听到电话里杨依的声音,又抬头看了看苏曼宁,一下子呆住了。

  “等会说。”黄赫挂断电话。“那我过去找你吧。”杨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是……小苏?”就算再傻,黄赫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你好自为之吧!”苏曼宁说完,快步走了。黄赫怔在原地。他想叫住眼前的人,可是喉咙里像塞着块石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六年前那个曾深爱的人,仿佛穿越时空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以杨依的身份。

  他知道苏曼宁是警察,瞬间明白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我们的路不同!”等苏曼宁走远了,他才轻声说。他望着那个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毅然转身。钱进不是入侵了杨依的手机吗?怎么让杨依把电话打出去了?不是他业务能力不行。他也实在没想到,杨依的诊所里刚好有个患者,杨依见自己的电话打不通,直接就借用了病人的电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果却戳破了苏曼宁的身份。苏曼宁第一时间把意外通知给秦向阳。当时,秦向阳还守在杨依诊所附近,他远远地瞧见诊所里出来一个就诊者,随后杨依也走了出来,他无法判断杨依的去处,正打算上前阻拦,苏曼宁的电话就来了。

  接完电话,他没再阻拦杨依,出言安慰苏曼宁:“露了就露了吧,没啥大不了。他今天状态如何?”

  苏曼宁说:“那小子今天精神状态非常好,和昨天截然不同,好像打了鸡血!见到我,就说要干活!”

  听到这话,秦向阳“咦”了一声,暗想难道他要有新动作?想到这,他发动了车,慢慢地跟上了杨依的出租车。

  苏曼宁远远地等在黄赫家附近。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一辆出租车在黄赫家门前停下来。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个穿米黄色大衣的女人。仔细看时,她一下认出来另一个自己:这就是杨依?她看着杨依开门,下车,关门,甩头发,然后转身进了黄赫家,心中悄然生出一股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杨依背影。良久,她脑海里突然钻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是女人独有的,秦向阳想不到的角度……

  片刻之后,秦向阳的车在她身边停下,响了下喇叭,她才回过神来。见到杨依后,对于刚才发生的意外,黄赫什么也没提。杨依说:“这两天想了想,我还是该把诊金还给你。”黄赫的回答令人意外,他笑着说:“随便!你要是真不喜欢钱,那我也没法子。”

  杨依上下审视着黄赫,笑问:“呀!跟前几天比,你今天像换了个人。这才对嘛,男人就该这样!”黄赫点点头,伸出三根指头,然后掰弯两根。“什么意思?”

  “我的拯救名单一共三个人,现在还剩最后一个!还有兴趣吗?”“还有?”

  “是的!半途而废可不行!”“你不怕再失败?”“凡事尽力就好!加入吗?”黄赫微微一笑。

  杨依把手拄在颌下,盯着黄赫眼睛说:“动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太相信你是个无偿的暗网清道夫!我想知道为什么。”

  “呵呵!”黄赫笑了笑,说,“这事完了,我告诉你。”“真的?”杨依倒背起手,笑道,“再继续的话,那诊金可就不退了哦!”杨依笑得很愉快。可是当她知道此行的目的地,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那么远,更没想到黄赫现在就急着走,连给她回家带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她再三追问为什么。

  黄赫只说事态紧急,别的不解释。说走就走。黄赫告别了母亲,开车往城外疾驰而去。

  此时,秦向阳才送苏曼宁回到市局。从苏曼宁提供的情况分析,他总觉得黄赫要有什么动作,他才准备安排人去盯黄赫,钱进急匆匆和他撞了个满怀。

  “杨依的手机信号,处于高速移动状态。”钱进说。“怎么回事?”

  “黄赫的新车带GPS定位,我对它进行了追踪。它的位置信号跟杨依手机的位置信号相同。估计,他们要出城!”

  “跟上去!”说着,这俩人一前一后跑向院子。来到市局派给的那辆警车前,秦向阳突然犹豫了一下。他瞅见一位局领导正从一辆公车上下来,立马改变了主意,上前笑着跟领导说了几句话,伸手拿到了公车钥匙。

  他考虑得很全面,警车跟人太扎眼。上了车,他一踩油门飙了出去。这时苏曼宁跑出来冲他喊:“干什么去!”

  他停车对苏曼宁说:“跟黄赫。钱进的设备在那呢,你去盯着GPS信号。毕竟违规操作,局里的咱不能用。”

  交代好活,他们这才上路。城中拥堵。他们足足开了一小时,才终于盯上了黄赫的车屁股。“小样!看你玩什么花样!”钱进叼着烟坐在副驾驶,盯着苏曼宁传到他手机上的GPS信号,神态悠闲。就在这时,秦向阳的电话响起。接听后,他的脸色变了。那是暗中监视常家耀的那组刑警打来的。

  电话里说,半小时前,常家耀突然开车快速驶离市区,还随身带了个大包,他们正在尾随。

  “这么巧?黄赫这边才动起来,常家耀那边也动了!不对劲!”秦向阳略一犹豫,降低了车速。

  “黄赫和常家耀不能搞到一起吧?我看这是巧合!”钱进说。“要是项西川在就好了!”秦向阳想了想,打电话告诉尾随的刑警,叫他们拦下常家耀的车,看看对方搞什么鬼。“要不,我们过去看看?”钱进说。秦向阳盯着前方黄赫的车屁股,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那组刑警又打来电话:“常家耀疯了,连闯四个红灯,还撞翻一辆电动车,已经驶离市区,根本撵不上!正协调交警配合拦截!”

  “搞什么鬼?弄住他!”秦向阳说着,一脚把车踩停。“掉头?”钱进眨着小眼问。

  秦向阳皱着眉头,用食指不停地敲着方向盘,他实在摸不透常家耀在搞什

  么。从结果上说,常家耀的行为,的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常家耀,黄赫,一个有复仇者嫌疑,一个高举拯救者招牌,这两人咋能搞到一块?

  他考虑了两三分钟,突然又发动了汽车,快速向前追去,此时,黄赫的车早跑远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刑警再次来电:“按住了!你猜那小子怎么说?他说他约了朋友,出城玩户外,见有车疯狂追他,他才越开越快……”

  “他放屁!你们开的是什么车?”“普桑,没有警标!”刑警说,“他说把我们当成了追债的。”“核实他玩户外的朋友!”

  “核实了!对方正赶来!”“真扯淡!先把他弄回局里!”秦向阳大声说。“交警把他弄走了……”刑警无奈道。

  这叫什么事?秦向阳越想越气,越开越快,庆幸刚才没掉头,不然再追黄赫肯定来不及了。好在有GPS信号,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又瞅见了黄赫的车屁股。

  这时正经过一座高架桥,钱进手机上的信号源突然灭了一个,他仔细一看,发现杨依的手机信号不见了。

  他赶紧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车,正好瞅见黄赫关上车窗。“那小子把杨依的手机扔了!”钱进说。“这都粘上了,他就是把GPS拆了也没用!”秦向阳嘿嘿一笑,故意把车距拉到足够大。

  他告诉钱进,黄赫扔杨依手机是心有防范,担心被跟踪,这么一来恰恰能证明对方心里有鬼。

  这时钱进给苏曼宁打了个电话,叫她试试跟进一下黄赫的手机。几分钟后,苏曼宁回电话说:“这很搞笑!黄赫的手机信号显示在阿富汗山区,哦,又变了,在巴黎了……又……不好!信号变换频率越来越快,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死机!”

  “这……”钱进瞬间明白了,那一定是黄赫在手机上设置了特殊软件。他用力把烟头吐出窗外,好胜心起,暗道,有机会,得亲自跟他较量一番!

  又开了一会儿,车终于出了城。秦向阳远远地看到黄赫的车开进了路边的加油站。加油站里的车很不少。秦向阳看了看油表,见油量几乎是满的,就把车停在路边等着。几分钟后,黄赫的车慢慢驶出加油站,秦向阳立刻尾随。

  接下来,令他想不到的是,黄赫的车突然在前方路口掉了头往回开,与他的车擦肩而过。

  两车交会瞬间,秦向阳忍不住朝对方的前车窗看去,可是那辆车贴了膜,他什么也没看到,只好跟着掉头回追。

  他一口气追出去老远,眼看又要回到市中心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那小子出来绕这么一大圈,就为加个油?”钱进一听,也觉得不对劲。“真蠢!”秦向阳加大油门追上前车,把对方逼停到路边。还没等秦向阳下车,从黄赫车上冲下来个小伙。

  小伙怒气冲冲来到他车前,一把拉开车门骂道:“二逼,你他妈会开吗?”一分钟之后,秦向阳才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小伙是租车行的,黄赫一早从租车行租了辆面包车,还特意叮嘱,叫人把车开到刚才那个加油站的角落处等着。

  黄赫赶过去后,开着面包车走了,小伙再把黄赫的车开回去。就这么简单。

  简单得令秦向阳想撞墙。当时加油的车那么多,黄赫要是真加油,怎会几分钟就完事呢?他后悔自己大意,思维惯性,看到加油站,想到黄赫要出门,就以为是去加油的。而且当时加油的车太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暗暗责怪自己使懒了,应该把车开进去的。

  这就叫大巧若拙。秦向阳甚至怀疑黄赫的脑回路太简单,简单到令不简单的人防不胜防。

  小伙的面包车上没有GPS,黄赫耍这么个小心眼,无非就是切断警方的GPS定位。

  有人可能会问,因为常家耀的干扰,秦向阳不也中途停过车吗?黄赫完全可以利用那个空当换车啊,何必到加油站多此一举呢?实际上,黄赫的确不知道常家耀的事,他只是闷头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不管怎样,黄赫的计划成了。

  钱进忍不住调侃起自己:“咱警察之所以看起来牛逼,其实很多时候,是得益于警察的身份。可是跟踪黄赫,不能走程序,不能公开,不能找异地同行帮忙,换句话说,脱下这层皮玩,我们很多时候还真玩不过别人。”

  接着他又指了指路面监控,调侃起黄赫:“简直幼稚!”

  秦向阳可没心思调侃,他清楚这么来回一耽误,就被黄赫领先了至少两小时。他再次掉转车头,同时打给苏曼宁,报上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以及加油站的具体位置,叫她入侵交通监控系统。

  说起来,在处理几年前的多米诺骨牌案时,苏曼宁还曾帮秦向阳远程入侵过别人家的电脑,技术上她也有两下子,可她并非特别行动组的正式组员,让她不走程序去入侵交通监控,她还真有点犹豫。好在苏曼宁就是苏曼宁,只是稍一迟疑,就照办了。

  她很快找到了面包车在加油站时的影像,给秦向阳报了它的行车路线。问题是面包车上没有GPS,那就无法启用锁定目标电子信号即时追踪功能。如此一来,可真把苏曼宁累坏了。

  所谓监控系统,硬件上无非那么几部分,高速摄像头、窄脉冲发生器、专用工控机及连接电缆等。软件上则包括智能触发软件、测速软件、图像采集软件、图像处理压缩软件、图像存储软件、图像数据传输软件、车牌自动识别软件等。它们能完美地拍下黄赫那辆车的影像,并保存到数据库中,但是,由于缺少GPS信号的自动识别,那就只能靠苏曼宁的肉眼,把它们从成千上万的车辆图像中找出来。

  面包车出城后先走了一段国道,随后又绕上高速。苏曼宁紧紧盯着监控画面上的车流,生怕错失目标。几小时后,面包车出了省区,向东开去。

  秦向阳不知自己离目标多远。就苏曼宁反馈的情况看,黄赫和杨依除了在服务区短暂停滞,购买补给,一路上再无其他停留。他不由得感叹,这个黄赫发起疯来,还真不能小看。

  此外,还有个情况令人震惊——黄赫的油量补给都是瞬间完成的。那怎么可能?原来,当他的车快没油时,他就提前联系下一个城市的汽车租赁公司,让对方按他的要求,派一辆没有GPS系统的面包车加满油,到指定服务区等着。租车所需的费用和身份信息,都是用手机操作的。他赶到指定服务区后,开上新车就走,租车公司的人就开走他的车,等他返程时,再交换车辆。

  黄赫这个操作更加大了苏曼宁的监控难度,也增加了秦向阳的追踪时间。一路上算起来,黄赫一共换了四次车。

  就这样,经过十几小时的疲劳驾驶,秦向阳发现他们已到达福建境内。又过了大约两小时,苏曼宁告诉他,面包车下了高速。这时秦向阳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下了高速后,面包车从国道绕上省道,进而又上县道,最后竟进入山区。

  苏曼宁再次头疼起来,她发现车子进了山区后,能利用的摄像头越来越少了。好在黄赫不是铁打的,他的车绕来绕去后,最终进了一个小县城。

  苏曼宁大喜,赶紧把目标实时位置报给秦向阳。总算干完了活,她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她咬着牙,心里简直恨透了黄赫。

  她觉得黄赫这一路折腾,其实就是故意折腾她呢。至于这种想法有没有逻辑,她不管。

  两个多小时后,秦向阳终于赶到那个小县城,并很快找到了目标车辆。当然,它早就不是最初那一辆了。

  面包车大模大样地停在一家宾馆门前。

  秦向阳和钱进冲到前台,亮明证件,立刻就查到了黄赫和杨依的入住记录。他们这才长出一口气。

  为了方便,他俩在一楼开了套标间,并要求前台一看见那俩人外出,就通知他们。

  这时前台说:“那一男一女,不久前刚出去。”

  出去了?秦向阳很纳闷,这个赶路法,连他都受不了,难道黄赫都不用休息吗?

  钱进分析,黄赫的车还在,人就肯定走不远,十有八九去吃饭了。秦向阳觉得有道理,这才和钱进匆匆吃了点东西,完事赶紧回房等着。可是他们一直等到中午,还是不见黄赫回来。如此一来,秦向阳再也躺不住了。他想跟钱进商量,见对方睡得正香,就去找服务员,强行打开了黄赫的房间。黄赫房间里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只是床面有些皱,被子并没展开,枕头放在被子上,这证明黄赫曾在此短暂休息。杨依的房间就更干净,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坏了!难道这俩人走了?”秦向阳心中郁闷,一个人上了街。这是个不大的山间小城,街上到处是茶店,空气里没有南方城市与生俱来的潮湿感,小城三面有山环绕,只有南边一个缺口,在冬日暖阳照射下,满街的人都懒洋洋的。可是,秦向阳却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判断,黄赫外出四五个小时都不回来休息,车却停在原地,这有悖常理,难道这里还不是最终目的地?

  怕不是又换了交通工具吧?想到这,他立刻站住了。干脆联系当地的警务部门?不行。

  原因还是很简单:一、黄赫没任何犯罪行为,连嫌疑人标签都贴不上,叫当地公安走什么程序?二、就算强行要求当地警方追踪,可是黄赫的手机根本无法定位。这年头,一旦无法掌控一个人的手机,那警方其实跟瞎子没多大区别。秦队长越想越急,在这异地小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先放下秦向阳不提,再说黄赫。话说这一路之上,黄赫的种种行为简直把杨依惊呆了,她没见过那么粗暴的男人,或者说她没想到黄赫有那么粗暴的一面,直接把她的手机扔掉了。她追问为什么?

  黄赫坦言,怕被警察跟踪。杨依又问为什么?

  黄赫说:“要是警察掺和,第三个人就救不成了。”杨依说:“你恨警察,我理解。可是警察参与了,人就救不成,这不是浑蛋逻辑吗?”

  黄赫闭嘴,不言语了。他还要联系老狗,让老狗带路去找林贝儿,要是警察掺和进来,他连老狗都见不上。

  扔手机就扔手机吧,可是还不能好好地吃饭、休息,还接二连三换车。对此,杨依又问为什么?

  黄赫说,赶时间。赶时间?杨依无语。她一路上连连叫苦,可是黄赫无动于衷。天亮前他们到了那个小县城,开好房间后,杨依倒头就睡。尽管非常劳累,但黄赫没时间休息。这里,是离小丑所说的芋山镇最近的县城,要上暗网联系老狗,只能在此停留。他用自己的笔记本登上“东亚丛林”,按小丑的要求,给那个叫“老狗”的ID发了站内信。老狗到底什么身份?他有过猜测。

  在“东亚丛林”上鬼混,能是什么好鸟?小丑说过,老狗会带路,领着黄赫见到林贝儿,为此,小丑还预付给老狗一笔费用。根据这话,联想到林贝儿凶多吉少,再加上这里远离家乡,黄赫猜测,老狗多半是混迹暗网的人贩子。也就是说,林贝儿多半是被老狗给卖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老狗的回复,发完信后,他喝了杯热水,然后把被子垫高,仰面躺了上去。

  这一路折腾下来,他太累了,可他不敢睡,他想尽快见到林贝儿。见到林贝儿之后怎么办?他早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报警,最好也别让老狗跑了。这次,说什么他也要把人给救出去。违背赌约?黄赫冷笑,此时不同往日,那算个屁!要是救不到人,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不管怎样,绝不能再让小丑得逞。躺下后,他先想了想隔壁的杨依,这次让人家受罪了,他心生歉意。接着,他又想到了苏曼宁。他没想到,那个曾经挚爱的人,在多年以后,竟然以那样的方式同他见面。唉!他摇了摇头。他明白,苏曼宁那么做,显然是在窥探他,研究他。

  “不就是觉得我的行为怪异,怀疑我,又因为我没有违法行为,而无可奈何吗?”他苦笑。他很理解那帮可怜的警察,一副牛逼烘烘的样子,以为除了他们,这世上就再没有别人去维护公理似的!他一点也不担心警方会找到他。他清楚,要是那个姓秦的有程序可走,他黄赫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可事实恰巧相反。失去了公权力这个筹码,他可不怕秦向阳。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起身去看网上的回复。没有。他又躺下,连着抽了几根烟,再起身去看,这次有了。对方回复,叫他去县城最南边的凤香茶馆等着。城南,凤香茶馆。

  杨依到现在都还是迷糊的,她不明白黄赫为什么不休息,却跑来喝茶?这真是疯了!治病也好,救人也罢,没有精力能干成什么!

  茶馆不大,有四五桌客人,有的打牌,有的喝茶扯闲篇。一杯浓茶落肚后,杨依总算精神了一点。黄赫看起来并无太多倦意,一直警觉地盯着周围。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茶水已换了三壶,老狗却还没出现。难道地方错了?黄赫不禁着急起来,再次看了看茶店的招牌。

  又过了半根烟的工夫,一个人走进茶店,径直走到黄赫桌前,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轻声说了一个字:“走。”

  黄赫这时才注意到来人。他抬头看去,见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约莫四十来岁,脸色温和,不管是衣着还是样貌都毫不起眼,就像菜市场里随处可见的卖菜大姐。黄赫轻轻吸了吸鼻子,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浓浓的茶香。他没说什么,招呼杨依,随着中年女人出了门。茶馆外停靠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电动三轮,三轮上罩着遮风的篷布。女人径直上了三轮车。

  黄赫微微皱了皱眉,拉着杨依也坐了上去。女人发动车子,向城外开去。车开了一会儿,黄赫问妇女:“你是?老狗?”那人只顾开车,没吭声。“你怎么知道约你的人是我?”黄赫叼起烟,又问。

  那女人说:“茶馆里一共十四个人,就你俩是外地人,你还带着个背包。”黄赫笑了笑,挑衅似的说:“你就不担心我是警察?”女人说:“我可没说相信你们,我信小丑,他不可能砸自己的买卖。”“呵呵!”黄赫笑道,“万一有狗跟着我们呢?”女人说:“我在茶馆附近蹲了一个多钟头,要是有狗,我能看不出?”“你很自信!”黄赫点点头,说,“你干‘老渣’这行多久了?”黄赫说的“老渣”,就是人贩子的意思,他天天泡在网上,对一些行业黑话门清。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摸摸对方的底。

  女人沉默了半天,开口道:“你找人就找人,话太多!要不是小丑找上我……”

  听这话,黄赫断定这人就是老狗了,只是他没想到,老狗竟是个女人。说话间,三轮车已出了城,不久后上了山路。“我姓黄,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喂喂’的吧?”黄赫强行找话题。

  “随你便。”“那就叫你老狗。”女人嘿嘿笑了两声。

  “你就没辆好点的车?”黄赫见杨依吹了山风,一脸苍白,连连抱怨起来。那女人却再不言语了。一个半小时后,三轮车在一个小镇停下来。黄赫看了看路边商店的招牌,知道这里就是芋山镇了。下了车,老狗带他们进了一家小旅馆。“怎么不走了?”黄赫纳闷道。

  老狗看起来跟旅馆老板很熟,她开好房间,才对黄赫说:“现在走,到不了的,明天趁早走才行。”

  “那么远?”黄赫紧皱眉头,他实在不想耽误时间。老狗懒得理他,径直进了自己房间。黄赫无奈,只好招呼杨依也去休息。

  过了一会儿,老狗出来找到黄赫,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得同你讲讲规矩。”

  “你说!”“你们找的那丫头,被弄到深山里给人家当了媳妇,那是银货两讫。你们要想直接带她走,那不可能,她亲娘来也不行。”“哦?”

  老狗道:“那里七八十户人家,都是一条心,你们想直接带她走,非打断你们的腿。说句难听的,这十来年,还没一个丫头从那跑出去过。有些性子硬的,跑几回被抓几回,最后干脆就给你整残了,弄到更深的山里去。”

  老狗说的这些很像电影《盲山》里的情形,黄赫在美国时看过。听到这,黄赫紧紧地抿起了嘴,现在还有这种事?他不大信。“你不信?”老狗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着脸说,“那我领路,你去试试。”黄赫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怎么办?”

  老狗说:“十八万。”“十八万?”“是的,现金。”

  “娘的,在城里你不早说?”黄赫急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给你弄那么多现金?”

  “这镇上有银行,好几个呢,你直接把钱给我就行,剩下的我去交涉,你不用管。”

  “太多了!便宜点!”黄赫开始讲价。老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看来非搭上十八万不可了,这笔钱得记在林贝儿她爸妈账上!黄赫想了想,没好气地叫住老狗,说:“我给你手机转账!”

  “手机?你当我傻呢!”老狗干笑了两声。“切!现金就现金!你这两头吃呗,收了小丑的,还来扣我的。”黄赫明白对方心思。

  “你当十八万多?这里头有主家的本钱,现在你想把人带走,主家不得再赚点?”

  “你倒不如干脆说,一个人你卖了两回!”黄赫冷笑。“嘿嘿!卖两回?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又不是我求着你!”老狗不屑地说,“要不是凑巧那丫头刚给人家生了孩子,你这外快我还真不想赚!”“怎么说?”“她要是还没给人家生孩子,就算我去交涉,人家也不同意。”“孩子生了?”

  老狗点点头,说:“就在大前天。”大前天?黄赫想,大前天不就是小丑交代任务的时间嘛,看来,小丑对这边的即时情况了如指掌,一定没少跟老狗沟通。“没想好?还是钱不够?”老狗催促起来。黄赫知道再无回旋余地,无奈地笑了笑,回房间拿上卡,跑了好几家银行,才把钱凑足。但他没把钱直接交给老狗,他怕她悄没声拿钱跑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三人采买了些食物,带上钱,趁早上路。出了镇子,接下去的路变得崎岖起来,越来越难走。大概两小时之后,硬化路面就到了头,后边成了石子路。这时黄赫才明白这女人为啥要开个三轮车。

  山间小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汽车不好开。可是他们一行三人,摩托车就远不如三轮车得劲了。

  黄赫捏了捏手里的食物,暗道,看来林贝儿真是被弄到深山里去了,怪不得小丑说,没老狗甭想找到人。

  一辆三轮车,三个人,歪歪扭扭,走了十来个钟头,赶在天黑前,在一个山间小村落前停了一下。

  “到了?”黄赫警觉起来。老狗指着前边的一个小村落,点了点头,说:“待会你把钱给我,事完了,这辆车我借给你们载那丫头,她才生了孩子。不过现在太晚了,你们只能留宿,明天走。”

  “那你呢?”“我明天搭老乡的摩托车!”老狗想了想,又指着远处说,“对了,这里信号差,你们要是打电话,得到那边的山梁上。”黄赫点点头,挎上钱袋子,下了车,随着老狗往村里走去。杨依也跳下车,快步走到黄赫身边,小声说:“你这都安排好了,里边没我什么事,早知道,我还不如在城里等。”黄赫白了杨依一眼,笑道:“谁说没你事?林贝儿有这么个经历,她心态能好?回去路上,还得指靠你多开导!”杨依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那个村子依山而建,有七八十户人家,由于地形限制,门户之间隔得很散,没什么规则地分布在山体周围。这个门户上的散乱跟村民们一致对外的齐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暮色苍茫。村里飘起炊烟,远处不时传来狗叫声。这景象一片祥和,让人觉得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并无与众不同之处。

  老狗推着车走在前头,偶尔有村民路过,还有人跟她打招呼。三人弯弯绕绕,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老狗突然停下来,指着村西头一处院落说:“就是那家了。”“总算到了!”黄赫点点头,振奋起精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突然从西边跑来一个妇女,那妇女怀抱着个半大孩子,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大声喊道:“杀人啦!老朱家媳妇,杀、杀人了!”“谁家媳妇?”老狗迎上抱孩子的妇女,忙问,“怎么了?谁杀人了?”

  “老朱家,老朱家媳妇,杀人了!一家子全完了!刚才我去串门……”抱孩子的妇女惊慌失措,说不下去了。“怎么回事?”黄赫急忙上前问。“坏事了!”老狗扔下三轮车,当先往西跑去。

第十九章 释疑

  老朱家在村子最西北角,石墙木门。围墙不算高,却也无法平视院内。黄赫背起包,跟着老狗百米冲刺,一口气冲进老朱家,杨依紧跟在后面。

  抱孩子的妇女没跟上去,抱着孩子往回跑,结果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这就是人受了惊,腿脚不瓷实。这一摔之下,孩子倒没怎么着,却把那妇女摔得半天动弹不得,连连呻吟,大大延迟了她喊人的节奏。

  老朱家三间正房,两间偏房。正房一间东屋,一间西屋,中间是堂屋,堂屋靠后窗的位置垒着灶台,上边还贴了白瓷砖。

  众人一冲进大门,就见院子里趴着个人。老狗见状浑身一抖,借着还微亮的天光,认出那人,急忙上前颤声道:“栓子他爹?老朱?”老朱脸朝下趴着早没了动静,后背上露着个血窟窿,脖子上也到处是血。“完了!”老狗跑进偏房。偏房的沙发上有个老人,浑身颤抖,肚子上还在流血,眼看也不行了。“老朱他爹?栓子他爷?”老狗唤了几声,回到院里,这时黄赫早冲进了正房堂屋。

  一进堂屋,黄赫钉在了原地。屋里亮着灯,灶台上趴着个女人,上半身趴在那口大锅里,脚下的添柴口还冒着烟。

  “栓子他娘?”老狗也冲进屋内,哆哆嗦嗦往灶台走了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时,跟堂屋连接的东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嘿嘿”的笑声。那笑声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又变成儿歌。

  黄赫放下背包,抬腿一脚,踹开了东屋的房门。里边黑漆漆的,看不见人。老狗挤进门口,一把拉开了灯,只是用力太猛,

  把灯绳扯断了。杨依朝里看了一眼,赶紧躲在了黄赫身后。

  东屋床沿儿上坐着个女人。女人穿着件红袄,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她左手抱着个婴儿,右手垂在床上。

  黄赫顺着女人右手看去,见她手里正握着一把大剪刀。剪刀呈暗褐色。黄赫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那把剪刀上全是血。女人垂着头,继续唱儿歌,对来人全无反应。

  突然,儿歌停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乖宝宝,宝宝乖,你是妈妈的小猫咪。猫咪好,猫咪乖,能吃能睡真可爱!喵!宝宝,你跟妈妈学。”那孩子睡得正香。

  “喵?”女人抱起孩子看了看,突然使劲摇着孩子的头,激动起来,“你倒是叫啊!你不乖!坏孩子!坏猫咪!垃圾!畜生!”

  孩子被摇醒,哇哇哭起来。“麻烦大了!”老狗往前走了两步,试着叫道,“林贝儿?”对方毫无反应,嘴里继续不停念叨。“她就是林贝儿?”黄赫心里连连叫苦,希望老狗说不是。“是的!”老狗苦着脸点头。这时,林贝儿猛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转脸盯着黄赫说:“这里到处都是猫!说好的直播呢?怎么还不直播?”她话音未落,突然毫无征兆地举起右手的剪刀,狠狠地朝孩子扎去。黄赫一直盯着对方,见此情形,暗道一声不好,抬手就抓住了林贝儿的手腕。林贝儿努力挣扎,把孩子丢到炕上,一口咬到了黄赫的胳膊。黄赫疼痛难忍,奋力夺下剪刀。林贝儿没了剪刀,但还是死死咬住黄赫胳膊,就是不松口。黄赫用力把林贝儿掼倒在床上,趁机挣脱了胳膊,回头对老狗吼道:“去找绳子!”

  老狗站着没动,呆呆地看着林贝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杨依赶紧跑到院子里,找了根绳子交给黄赫。黄赫不顾林贝儿死命挣扎,硬生生把她的手脚给捆了起来。捆绑完,黄赫叫杨依赶紧到外边山梁上打电话报警。

  杨依才要走,他又改了主意:“过会儿我去吧,路太难走!你在这看着她!”

  他指了指林贝儿,转身进了院子。他跑到院门口朝外望了望,听到远处有嘈杂声传来,接着转身进了西屋。西屋里也亮着灯。

  黄赫进去只看了一眼,差点就吐了。西屋炕上躺着个青年,他猜那应该就是栓子。他记得,刚才老狗称呼院子里的死者时,喊的是“栓子他爹”。栓子全身赤裸横躺在床上,浑身是血,下身被剪断了,双手的指头也被齐根剪断丢在一边,肚子上有个大口子,肠子从里面淌出来耷拉到地上。见此情形,黄赫身子一软靠到了墙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贝儿怎么就杀了这老朱一家?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是尽了全力赶路,但还是来晚了!“妈的!”黄赫暗骂一声,颤着手掏出烟叼上。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听到叫声,黄赫手腕一抖,烟掉到了地上。叫声来自东屋,是杨依发出的。黄赫冲进房间,惊讶地看到老狗正举着剪刀朝林贝儿用力刺去。他毫不犹豫,一脚把老狗踹到了墙上。老狗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抓起剪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黄赫。“你他娘的干什么!”黄赫大吼。

  老狗吐了一口唾沫,瞪着眼说:“别拦我!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要不死,那我就完蛋!”

  黄赫一听明白了。出了这事,老狗是担心警察赶到后,查实她是拐卖林贝儿的人贩子。显然,老狗并不担心这里的村民,她只担心林贝儿。

  “放下!”黄赫盯着老狗手里的剪刀。

  “呸!”老狗怒道,“她犯下这天大的祸事,死了有什么关系?警察查起来,咱就说她自杀的,那不是顺理成章?你非要为这么个疯子,和我过不去?”

  黄赫不言语,脚底下慢慢挪动。

  老狗双手握着剪刀指向黄赫,急道:“十八万!这事你别管,我给你十八万!不!三十万!”

  “闭嘴!”黄赫实在想不到老狗竟如此下作,冷笑道,“说实话,就算不出这事,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什么?”老狗一下子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小丑介绍的人竟然早就打算出卖她!这怎么可能?

  趁老狗发呆的空当,黄赫闪电般出手,抓住对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抬起膝盖狠狠顶在老狗肚子上。

  就在这时,被捆着的林贝儿突然抬起头,一张嘴又咬住了黄赫的左小腿。黄赫没想到生出这么个变故,暗暗叫苦,这林贝儿不去咬害她的人,反而来咬帮她的人,看来真是疯了!剧痛之下,他抬起右脚想把林贝儿踹开,可是又心中不忍,只好用力夺了老狗的剪刀,转身递给看呆了的杨依,同时把老狗摔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撕扯林贝儿。

  老狗也没想到林贝儿竟然又咬上了黄赫。“咬得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姓黄的,我先弄死你!”老狗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很快有了算计,她趁杨依不备,一把夺回剪刀,转身麻利地剪开了林贝儿身上的绳子,又把剪刀塞到林贝儿手里。

  老狗算计得明白,林贝儿在那死命咬,黄赫呢,正弯腰拼命撕扯,这时候把剪刀塞给林贝儿,那倒霉的定是黄赫。这么一来,就是林贝儿替她解决了黄赫,到时候剩下个杨依,她可不担心,搞不好还能成就一笔买卖。

  老狗算计得果然没错。林贝儿侧躺着身子,一拿到剪刀,就毫不犹豫地朝黄赫腰部捅去。这个变故来得更突然,黄赫正弯着腰,浑然不觉,哪能料到老狗来这一手。旁边的杨依却看得分明。

  急切间,她上前一步撞开了黄赫。黄赫避过剪刀,吃惊地回头一看,见杨依捂着肚子痛苦地躺倒在地。老狗也没料到,那一下不偏不倚,竟刺中了杨依。此时林贝儿并未停手,继续挥着剪刀乱刺。黄赫再也克制不住,转身用膝盖压住林贝儿拿剪刀的手,劈头盖脸扇了林贝儿十几个嘴巴子。紧接着,他把断绳连起来,重新把林贝儿捆了个瓷实。捆好人,他赶紧去扶杨依。杨依捂着肚子,指了指门口,痛苦地说:“那个谁,跑了!”“你能行?”黄赫急切地问。

  杨依点了点头。黄赫拿起床单扯成条,把杨依的伤口缠了起来。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叫嚷,村民们到了。“你挺着啊,来人了!”他这才放下杨依,起身向外追去。

  经过堂屋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丢在地上的背包竟然被老狗顺走了,那里头除了他的电脑及一些私人用品,还有十八万元现金。

  院子里来了十几个人,打眼一看,最年轻的也得四十往上。原因无他,近年来,但凡有头脑、有门路的年轻人,早都进了城,留下的要么上了年纪,要么好吃懒做,或者致富无门,加上环境闭塞,时间久了,山村里大龄光棍就越来越多,这才慢慢助长了买卖人口的风气。

  “尸体别碰,什么也别碰!等警察来!”黄赫连着喊了两遍,才穿过人群去追老狗,可是老狗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只好懊恼地返回。

  这时,村民们已经拿了床单,把屋里屋外四具尸体都盖住了。“都回去吧!没你们什么事!”黄赫大声说。“回去?你是做啥的?”一个长者问。黄赫没吭声,径直回到屋里,把杨依扶到床上躺好,又找了块布条,塞住林贝儿的嘴巴,这才上山报警。

  很快,芋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出动了,接着,小县城公安局的警车也拉响了警报。

  当时,秦向阳和钱进正在街上吃饭,听到警笛大作,他们马上警觉起来,赶紧开车追上警车,亮出证件一问,这才知道下边一个叫朱家村的山村出了命案。命案?秦向阳当时就一惊,暗道,不会是黄赫那小子进了山,这又出了事吧?

  想到这,他俩跟着警车出了城,向命案现场赶去。那天晚上的经历,对黄赫来说是少有的体验。老朱家不大的地方,院里有尸体,偏房里有尸体,正房西屋里有尸体,堂屋里也有尸体,只剩一间东屋可以容纳三个活人,而这三个人里面,又有一个疯子,一个伤者。

  对村民们来说,黄赫是个不期而至的陌生人,没有人对他施以帮助,好在最初发现命案现场的妇女,能证明老朱家的祸事跟黄赫并无干系,村民们这才没有为难他。

  老朱家的亲戚,最近的也在五里之外,而且山路难行,不可能及时收到消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栓子舅,他是被朱家村村干部朱长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朱长贵也不想连夜走山路,可他不知道栓子舅的电话。他知道栓子的手机里有号码,可是朱家西屋里实在瘆得慌,他不敢去找手机。村干部和栓子舅午夜时分才回到朱家村。在朱长贵劝说下,栓子舅没进入现场,他强忍悲痛在朱长贵家凑合了一宿。

  黄赫饿着肚子抽了一夜的烟。杨依伤口流血,后半夜发起高烧,除了一些简易救护措施,他无能为力。林贝儿被绑得像个粽子,却一直兴奋异常,不停地扭来扭去,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警察连夜赶路,凌晨四点到达现场,这速度其实不慢,毕竟在那条山路上,汽车远不如摩托方便。

  警方赶到后,相关工作迅速展开,杨依第一时间被送往医院。秦向阳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黄赫。这俩人对视了半天,黄赫才慢慢说道:“你还是跟来了,只可惜……”秦向阳把黄赫一把按到墙上,揪着对方的衣领,大声说:“千方百计甩我!

  嗯?林贝儿呢?”黄赫默不作声,指了指东屋。这时,有两个警察把林贝儿架了出来。

  林贝儿一边走,一边念叨:“猫呢?去哪了?不是有很多猫吗?”“这次我饶不了你!”秦向阳狠狠瞪了黄赫一眼,转身朝林贝儿走去。“她疯了!”黄赫摇摇头,说。

  接下来,警方很快还原了案发过程。

  西屋是栓子和林贝儿的卧室,老朱两口子住东屋,栓子爷爷住偏房。栓子明显是第一个被害的。可是林贝儿刚生完孩子没两天,怎么就有体力行凶呢?警方分析,恰恰因为林贝儿还在坐月子,所以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痛下杀手。警方在西屋发现一条链子,考虑到林贝儿是被买来的,稍一推断即知,链子是平时用来锁林贝儿的,但是她生孩子前后,那链子肯定没锁。由此可见,林贝儿来到朱家后,一点也不“安分”,一定多次试图逃跑。另外,警方还在院里发现一个地窖,地窖里阴暗潮湿,有老鼠出没,那是朱家用来调教“新媳妇”的地方,但是朱家全灭,林贝儿精神失常,至于林贝儿被关在那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地窖和现场的惨烈,秦向阳断定林贝儿一定没少受皮肉之苦。至于那些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以及锁链的长期禁锢带给当事人多大的心理创伤,那谁也说不清。

  第二个受害的是栓子妈。杀了栓子后,林贝儿去了堂屋,当时栓子妈正在炖鸡。从现场看,死者头部浸在半锅鸡汤里,为什么这样呢?当时一定是栓子妈正打开锅盖,林贝儿趁机狠狠捅了她一剪子,然后将其按了下去。

  结果了栓子妈,林贝儿杀到偏房,那里是栓子爷爷的住处。老朱当时一定不在家,否则不可能不加以制止。他死在院子里,那一定是刚进家门,就被林贝儿突然袭击了。凶案过程很清楚。至于林贝儿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那不好判断。

  最先发现现场的那个妇女也找到了,警方对她做了详细询问。她是去串门的,第一眼看到老朱倒在院子里,就放下孩子,上去叫了两声,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回头就跑。跑了没两步,才想起来把孩子落下了。回头看时,那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进了堂屋。妇女赶紧跑进屋里抱起孩子,又被栓子娘的惨状吓了一大跳,接着,她又瞅见林贝儿拿着把大剪刀在那唱歌……

  黄赫对秦向阳述说了他进屋后的全过程。秦向阳没想到黄赫还和人贩子搅在了一起。警方立即搜索全村,但没找到老狗下落。

  他们对村民逐个询问后才获知,老狗是借了一个村民的摩托车逃离的。如此说来,警方在来的路上,应该跟老狗擦肩而过。可惜的是,那个外借摩托车的村民只是跟老狗比较熟悉,但也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址等信息。

  黄赫提供了一条线索,他在芋山镇住过一家旅馆,觉得旅馆老板应该跟老狗很熟。

  有了这个信息,县公安局的几名刑警带上黄赫立刻赶往芋山镇,秦向阳和钱进开自己的车跟上。其余人员留下善后,进一步提取相关痕迹,自不必提。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芋山镇,很快找到了黄赫所说的旅馆。见警察上门,旅馆老板吓了一跳。对老板再三询问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他根本不认识老狗,说起来,老狗也就算他那儿的一个常客,他对老狗一无所知。

  经进一步查实,老狗在小旅馆登记的身份证也是假的。如此一来,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秦向阳很不甘心,问黄赫还有没有老狗的其他细节。“她身上有很浓的茶香味。”黄赫想了想说。这时当地一个刑警说:“这里的人哪个身上没茶香?别的呢?”另一个刑警说:“要不回局里模拟人像吧,她的样子你总记得吧!”“不用那么麻烦!”黄赫哼了一声,说,“给我台电脑,能联网的。”秦向阳知道黄赫是黑客,可他也不明白黄赫要电脑干吗。当地刑警更纳闷。

  “她顺走了我的包,我电脑在包里!”黄赫说。“你想远程开机,找到电脑位置?”钱进明白黄赫的意思了。“远程开机?”秦向阳和另外几个电脑小白刑警面面相觑。钱进点点头,说:“可以的,只要他的电脑网卡有那个特殊功能。”听钱进这么一说,大伙拉上黄赫直奔镇派出所。到了那,黄赫没用几分钟就搞定了,他指着电脑屏幕说:“县城,狗不理茶店。”

  大伙都没想到,黄赫不但这么快就定位了电脑位置,还根据位置坐标,入侵了当地监控系统,直接找到了电脑所在的具体地址。

  众人上车,二十分钟后,在狗不理茶店抓获老狗。老狗原名陈花芝,42岁,本地人,精通网络,“东亚丛林”老用户,表面经营着一家茶店,暗地里做“老渣”生意。她连夜骑摩托回家,当时正在补觉,本打算休整一下,第二天就开溜,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警方是怎么找到她的。

  黄赫找到了自己的包,钱物俱在。他拿上包就想去医院看杨依,秦向阳坚决不允,强行把他带到县公安局。

  有黄赫当人证,陈花芝没法抵赖,她承认是她把林贝儿卖到山里的,但她否认自己是惯犯,坚称自己就干过那一笔买卖。

  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过对于警方来说,只要她承认林贝儿的事就好,他们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法子撬开她的嘴。陈花芝再三强调,拐卖林贝儿,她不是主谋,是别人授意的,这明显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她说,一年多以前,她从“东亚丛林”上看到个赏金帖,发帖者叫“飞鱼”,内容是招募“老渣”,拐卖一个叫林贝儿的人。

  “我见赏金不少,就把活接了,我真就干了那一票。”陈花芝信誓旦旦地说。

  秦向阳在审讯室旁听,当他听到“飞鱼”那个名字,突然觉得很耳熟。

  钱进告诉他,那个名字他们确实见过,当初“东亚丛林”上收购手镯的帖子,发帖者就叫“飞鱼”。

  拐卖林贝儿的过程很简单。“飞鱼”给了陈花芝两个信息,林贝儿正在鼓浪屿旅游,她对猫极其感兴趣。陈花芝心眼活泛,业务熟练,她接近林贝儿后,三聊两聊,就提到了猫,还说自己的老家猫更多,比鼓浪屿的还多。林贝儿阅历浅,很快着了道,跟着陈花芝就走,直到被卖进山里。

  听到这一段,秦向阳立刻明白了一个关键信息,“飞鱼”就是复仇者,其所作所为,还是围绕着当年的校园暴力事件。

  林贝儿的遭遇,显然是对方长期准备,精心策划的结果。对方显然熟知林贝儿虐猫的恶习,并对此加以利用,最终把她“囚禁”进深山。“飞鱼”一定知道被卖进深山的女人,是绝无好下场的,这样也就达成了对林贝儿的惩罚,或者说复仇。林贝儿遭受多少精神虐待,暴力折磨,“飞鱼”才不在乎,至于林贝儿会不会因为受折磨而精神崩溃,甚至奋起杀人,“飞鱼”肯定料不到。倘若真出现那样的结果,对复仇者来说,那当然求之不得。

  县公安局刑警的审问基本结束了,他们问秦向阳有没有补充。

  秦向阳立刻问了陈花芝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你和黄赫又是怎么接上头的?你拐卖了林贝儿,怎么会平白无故信任一个陌生人?”

  “因为他是小丑介绍来的。”“小丑?”秦向阳第一次听到这个代号。

  “小丑就是飞鱼!”陈花芝说,“这一年来,飞鱼隔三岔五地联系我,叫我去了解林贝儿的情况,并如实反馈,还给了我一笔钱。那要求很奇怪,看在钱的份儿上,我也就照办了。”

  “都让你了解些什么情况?”秦向阳追问。“就是林贝儿的吃喝拉撒,精神状态,还有老朱家对她干的那些呗。”“哪些?”“就是虐待什么的,怕她跑呗。林贝儿怀孕后照常被锁了大半年。”“接着说,小丑又是谁?你凭啥就相信小丑?”“那是五六天前的事了。飞鱼突然又在‘东亚丛林’上联系我,说按我反馈的情况看,林贝儿也快生了。他说过两天有个人要来接林贝儿,让我去带路。我说胡闹呢,那不是把我出卖了吗?飞鱼就说,来的人不是林贝儿家属,我可以从中再赚一笔,对我没坏处。但我还是不干,我又不知道飞鱼是干啥的,凭啥冒那么大风险?后来飞鱼说,他就是‘东亚丛林’的主人小丑。他还对网站做了即时操作,我才不得不信。”

  “也就是说,小丑这块金字招牌,换取了你的信任?”“是啊!他搞着那么大的暗网,不可能存心害我,砸自己招牌,再说我和他无冤无仇。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我才不关心,有钱赚就行。”陈花芝说。

  听了陈花芝的话,秦向阳终于理顺了。怪不得从郭震到张海涛,再到林贝儿,案子的共性里处处有“东亚丛林”的影子。他原本以为,复仇者只是利用暗网做工具,去契合三名受害人各自的需求,他远没想到,复仇者可不只是利用“东亚丛林”,他根本就是“东亚丛林”的创造者。

  小丑的出现令人振奋。行动组的任务总目标,就是查清“东亚丛林”的源头,确保网络大环境健康发展,这活儿很不好干。秦向阳也没料到,围绕着当年校园暴力的一系列复仇事件,最终会跟小丑联系到一块,这真是天大的收获。如此一来,小丑的影子就跟复仇者的影子完美地重合了。

  陈花芝被带下去后,秦向阳和钱进把黄赫带进了审讯室。严格来说,林贝儿的案子该由当地警方办理。但是,就事实来说,这个案子并非孤立事件,它牵扯越州十年前的校园暴力案,属于行动组长期以来的调查范围,而且它根本上又关联到暗网,当地警方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所以,当地警方更是巴不得行动组把林贝儿的案子认领走。如此一来,秦向阳和钱进就必须接手后续调查了。

  黄赫再次提出要去医院见杨依。“那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你走得了再说!”秦向阳语气严厉。“这是要审我?我犯哪门子法了?”黄赫斜眼瞅了瞅审讯室的牌子。“这是合法问讯!别挑那些细节了!这要是十年前的执法环境,早给你铐上了!”秦向阳拿出烟递给黄赫。黄赫闷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说说吧!你那些秘密!你是怎么跟复仇者搞在一起的?”“复仇者?”黄赫不明所以。“郭震、张海涛、林贝儿,都是十年前一宗校园暴力案的当事人,他们先后出事,而你,又先后充当他们的拯救者……既然都是聪明人,再绕圈子就没意思了!”秦向阳一句话,点明了所有事情的逻辑。

  听到这话,黄赫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原来小丑真是个复仇者!这一切,果然是早有预谋啊!怪不得每一局,自己都无能为力!

  张海涛出事后,他早就有过这方面的疑虑,只是由于他无法接触到秦向阳所掌握的事实,所以一时无法佐证自己的判断。今天这一场谈话,才让他拨云见日。

  他在心里把所有事情的逻辑捋了一遍,感慨万千,输掉所有赌局所带来的挫败感由此减轻了很多。同时,他深深感叹郭震、张海涛,以及林贝儿的悲惨遭遇,他自问已尽己所能,只不过小丑谋划在先,遗憾,由此注定。

  他连着抽了两根烟,才问秦向阳:“这么说,张海涛出事,的确是有人提前谋划的?”

  “没错!具体原因就不谈了,浪费时间。”“那宗校园暴力案又是怎么回事?”“那些细节对你没意义!”

  黄赫点点头,释然道:“你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我也怀疑过小丑。”“小丑?”秦向阳正要点烟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是的!”黄赫说,“所谓暗网清道夫,只是个幌子。一切的起因是小丑找

  上我,跟我约定了三场赌局。”“赌局?为什么?”

  “他请我做‘东亚丛林’的攻击者,我进攻,他防守;我发现漏洞,他弥补漏洞!”

  秦向阳倒吸一口凉气,说:“你没同意?”“是的!”“所以他才跟你赌,而你当时满心不服对吧?”

  “我就是为了救人!再说,我父亲的遗物是小丑买来还给我的,还有对陈一龙的暗网赏金令,也是他发的!说起来,他算对我不错!”

  “陈一龙的赏金令?那个Y,原来是小丑!”秦向阳恍然大悟,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前所有的疑点顿时通透。

  他搓着鼻头,说:“原来如此!看来,小丑对你,真是用心良苦!”说完他又很快意识到,原来小丑的目的,不仅仅是复仇这么简单。他对黄赫下这么大的血本,跟黄赫绕着圈子玩游戏,竟是为了利用黄赫去完善“东亚丛林”,这该是多大的野心!

  “可是……”秦向阳禁不住“啧”了一声,马上意识到一个蹊跷之处:小丑为什么偏偏认准了黄赫呢?难道世上就没有别的黑客高手了?还是说,黄赫当真是独一无二,值得小丑这么做呢?他轻轻摇了摇头,很是想不通。

  他很快放下心里的小疙瘩,继续问:“林贝儿的事,你不觉得很可悲吗?为什么不提前报警?”

  “报警?以你们的做派,报警了,老狗还能出现?老狗不出现,我连林贝儿在哪都他妈不晓得!”黄赫满脸不屑。

  “你也是事后假设!知道你对警察素有成见,也许你真的错了!”秦向阳若有所思地说。

  黄赫哼道:“少来!先不说小丑把时间点卡得很准,长期让老狗观察、反馈林贝儿的情况,直到林贝儿生了,才跟我玩这一局,单说老狗。她把我约到一个茶店,结果怎样?她躲在暗处,至少观察了一个半小时!我要是早报警,以你们的风格,又是和我耳机通话,又是在附近埋伏,保不齐人家看不出破绽。为了找到林贝儿,我不冒那个险!”

  “唉!可你还是掉进了小丑的坑里!”秦向阳叹了口气。这时黄赫突然问:“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跟我过来的?”秦向阳没吱声。黄赫哼了一声,站起来冷着脸说:“现在我能走了吧?”秦向阳想了想,同意他去看杨依。

  杨依的伤不算重,但是失血过多,手术后非常虚弱。这多亏了林贝儿刺那一剪子时姿势不对,再加上杨依当时推开黄赫后,跟林贝儿之间还有段空当,要是那一下捅到黄赫身上,恐怕黄赫就没这么幸运了。

  不管怎样,在黄赫心中,杨依的确救了他的命。他很感动,只是有些不大理解,在那个危急时刻,杨依怎么会舍身救他呢?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远不到那个地步。

  等到杨依醒过来,医生允许探视了,他才进入病房。杨依脸色蜡黄,朝着黄赫艰难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有些内疚?有点困惑?呵呵,别有心理负担!我不是舍身救你,那就是下意识反应!我可没想到推开你以后,那一下还能扎到我!要不然……”

  听到这些话,黄赫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他不得不承认,杨依太善于帮别人减压了。也许这是她的职业习惯所致,但谁又能否认,她本质上就是个善良温和、惯于替别人着想的人呢?

  “好好歇着吧,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黄赫说。杨依点点头,轻声问:“林贝儿呢?真没想到,她成了那个样子……”黄赫淡然地说:“她在她该在的地方。”

  “你已经尽力了!”

  黄赫点头。“警察没难为你吧?”

  “还好!”说着,黄赫离开了病房。他走到门外时,杨依鼓足了力气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别忘了带上我!我可不想自己留在这!”接下来的五天,黄赫一直耗在医院里。他不太习惯在那个固定的空间,长时间跟杨依独处,那种话题聊完四目相对的场景,他受不了。可事实并不是那样,每当他沉默下来时,杨依总会适时挑起新的话题,那种感觉令他很舒服。那些天,他不停地从市场上买来老母鸡,然后找一家饭馆炖好,再给杨依送去。

  对此,杨依开玩笑说他是个不喜欢亏欠的人。他心想,救命之恩又岂是几只老母鸡就能偿还。五天后,秦向阳协同当地警方善后完毕,做完交接,找到黄赫问他要不要一块回。

  黄赫答应一起走,他看中了秦向阳的轿车。杨依不想自己留下,黄赫和秦向阳商量后,把杨依安排到轿车后座躺着,他和钱进同乘来时的面包车返回。返程中,黄赫还要挨着联系那些租车公司,把车再一辆一辆地逐次换回来。

  林贝儿还被关在当地公安局,至于以后在当地法院审她,还是回越州,都得等对她做完精神鉴定后,由两地公安商定。那些程序上的琐事,我们放下不提。

  一天后,众人回到越州。杨依又去医院待了三天,其间黄赫全程陪同照顾。三天后,杨依提出出院,想回家静养,黄赫帮她办了手续。杨依回家后,黄赫又去照顾了两天。杨依考虑到这些天黄赫太累了,执意叫他回去歇歇,黄赫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这些天秦向阳他们可没闲着。他们通过上级部门,从各地召集了大批网警中的精英,集中起来攻击“东亚丛林”,寻找它的服务器地址。既然已经知晓“东亚丛林”的创造者小丑就是复仇者,那么这个网站的性质就变了,它不再疑似国外网站,它的创造者为复仇而来,一定是中国人。它极大地破坏了我国的网络环境,不但滋生了大量犯罪行为,更是复仇者手中最锋利的复仇之刃,警方对此难以容忍。

  为此,他们也邀请黄赫给予技术支持,可是被一口拒绝了。找“东亚丛林”的服务器地址?黄赫说那不可能!另外,对常家耀的审问也有了结果。有人证明,常家耀那天开车出城,的确是提前约好了朋友玩户外,没任何证据能证明他那天的行为跟小丑有关,意在吸引警方注意力。

  尽管秦向阳还是反过来想,要是常家耀就是小丑,或者跟小丑有瓜葛,那么他那天的行为,就是为了间接阻止他对黄赫的跟踪,从而一定程度上减小林贝儿被警方救助的概率。这很好理解,林贝儿那天的疯狂,谁都无法预判,但小丑显然不希望警方及时参与其中,去破坏林贝儿的命运走向。可他这个逻辑缺乏事实支撑,只能被放弃。

  黄赫回家睡了一天一夜,他太累了,累到来不及体会林贝儿事件当中的诸多残酷和无奈。

  醒来后,他发了半天呆,然后叼上烟,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可是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开机?是为了找小丑吗?他不知道。

  令他意外的是,他一开机,小丑的头像就跳动起来。显然,对方早就等在那了。“是时候做赛后总结了,就像你小时候参与的每一场学校活动一样。”小丑说。“没兴趣,但有两个字送你:卑鄙!”黄赫气坏了。“呵呵,你这人毫无风度,输家面对赢家,应该学会尊重!”“尊重?”黄赫把键盘敲得飞快,“你早早布好了局,设计好了一切,你他妈跟我谈尊重?”“看来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能瞒多久,复仇者?”不管怎么样,打出“复仇者”三个字,揭露了对方的身份,黄赫还是有那么一丝快意。

  “从开始到现在,你总忽略最基本的逻辑:我的身份也好,我的秘密也罢,都跟你没任何关系,也妨碍不到你,对吗?”“但是你已经在跟我玩了,这就有关系了!”“那又怎样?我对你有过任何伤害吗?”“我一直被耍,像只猴子!”黄赫自嘲地说。

  “这么说,赌局的结果无效了?你三局皆输,也不愿遵守约定来‘东亚丛林’陪我玩攻防战,对吗?”

  看到小丑的问话,黄赫简直懒得打字了。既然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阴谋,他便不再担心小丑向他母亲透露那些赌局,从而给他带去良心的拷问,他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