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菲想推开他,可推不开,只能盯着他,可他不但不打算移开自己,还与她对视,眼神似乎还故意挑衅着:敢不敢接?

程羽菲咬着嘴唇,安亦城却在这一刻按下了通话键。

第四页

“姐,你今天工作很忙吗?”程家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今天回不回家?”

程羽菲不可控制的皱紧了眉头,偏偏她身上的男人没有一点自觉性,完全没有移开的打算,反而看着她的脸,似乎因她此刻僵硬的反应而感到有趣,细细的品味着她脸上的情绪。程羽菲瞪了他一眼,想抢过他手里的电话,可安亦城不放手,她只得作罢,又怕程家栋察觉到什么,只能借着安亦城的手拿着手机回应,“嗯,这两天是有些忙。”

“那你现在还待在公司吗?”程家栋的语气里有着担忧,天已经黑了,姐姐这时还待在公司,总是不怎么放心。

程羽菲就快要下意识的点头说“嗯”了,安亦城却偏过头,靠向没有手机那边的肩膀,无端的发成一声笑,仿佛嘲笑着她立即要说谎,她莫名的就收回刚才要想说的话,而安亦城竟然在她耳边吐气,让她感到自己浑身痒痒的。

就这样耽搁了一会儿,程家栋又小心翼翼的开口,“姐,你什么时候才能下班?”

程羽菲不愿意自己的身体受到安亦城的控制,何况是还在与自己弟弟通话的时候,她想要屏蔽掉安亦城对自己的所有影响,于是全身心的投入进与弟弟的通话中,“我没在公司,现在在佳柔这边,怎么了?”

她话刚说完,耳边又传来安亦城的笑,她不想去理会他,程家栋是知晓她与薛佳柔之间的革命友情,她这样说程家栋也不会有任何怀疑,她就是怕程家栋会发觉什么,她不愿意自己的弟弟知晓他的姐姐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这样啊,那没什么,姐姐你多陪着佳柔姐姐,帮我向她问好。”

程羽菲答应,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只是她突然发觉了什么,“家栋,你现在是在哪里?”

程家栋迟疑了一下,“今天从学校赶回来了,发现你一直没有回来,以为你在加班,还想去接你呢!”

程羽菲身体一僵,幸好刚才并未说自己在加班,好险,“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这话时,她看了安亦城一眼,示意他应该放开她了。

“不用,姐姐你陪着佳柔姐就好,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很早都要回学校。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个成人了。”程家栋想了想,“你还是多开解一下佳柔姐。”

看来程家栋也知晓了薛佳柔与徐兆伦的事,也对,媒体从来不错过这种大新闻,每天的头版一次又一次的探究着豪门的婚姻,结婚离婚都是大事件。

程羽菲这才不再说什么了,安亦城也在这时按下了挂断键,并且用他的牙齿轻轻咬着她的耳朵,电话里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既然通话结束,那么就该做之前被打扰中断了的事。她轻轻的颤了颤,想躲开他对自己耳朵的撕咬,却未能成功。这种情人之间才能有的亲密行为,她却感受不到那份亲密,甚至有着排斥感,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安亦城将手机丢得远远的,就开始吻她的脸,程羽菲心中不快,于是不配合,他似乎有些不满,“在这种时候表现自己不满是最笨的。”

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她没有反应,他可以逼她有着他想要的反应。

程羽菲醒来的时候,安亦城已经离开。她全身都已经酸软不已,想到安亦城最后的那句话,不得不苦笑一声,男人这种生物很多时候只适合梦想,因为在梦想里才有完美的人,一旦放在现实里,总归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如意,只是她更加感到可悲的是,即使安亦城做了一件她心底愤恨的事,可她还是没有从心底真正的讨厌他。

她拖着疲软的身体爬起来穿衣服,简单的收拾好自己,这才又给程家栋打去电话。昨天晚上的场面让她不适,也没和程家栋多说什么。

程家栋接电话很快,“姐,有什么事?”

“你现在回学校了吗?”

“已经上了公交车了。”

听到弟弟的话,程羽菲还是感到几分安慰。她的弟弟并未像那些电视里演的富家子弟,在家逢变故后还是少爷脾气,这里不满,那里不爽。程家栋小时候也是被父母疼爱着长大,也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但家里出事之后,程家栋却越来越懂事,不愿意给她造成任何负担。

程羽菲心里清楚,自己的弟弟并不是一个很为家人着想的懂事孩子,也曾做过一些在别人眼里很“熊”的事,仗着父母的宠爱也没少做让人生气的时。但自从程羽菲照管着他后,他明显听话懂事了很多,那是程家栋见证了自己姐姐有多么辛苦,最初发生变故的时候,他们一无所有,还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住所被人查封拿去拍卖,那时的程羽菲也不过二十一岁,大学都还没有毕业,程家栋更是只有十四岁,那一年他们就清楚,再也没有家了。

“昨天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程羽菲对这个弟弟的关注越来越多,不止因为那点血缘关系,还因为这么多年,弟弟是她能够坚持下去的勇气,让她即使在最累的时候,也咬牙坚持下来。

“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就回来看看,哪知道运气不好。”程家栋笑了笑,“周末的时候你可要买好我喜欢的菜,我要把昨天没有吃到的东西弥补回来。”

程羽菲笑着答应,接着还是劝了几句,“在学校好好学习,别的事都不要去想了,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你也不要有任何负担。”

程家栋听着姐姐的唠叨也没有不耐烦,一直点头称是。

程羽菲挂了弟弟的电话,想了一会儿,再给薛佳柔打去了电话。薛佳柔在电话里向程羽菲抱怨了一通,茵茵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冲着她发脾气。薛佳柔一个劲儿的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简直太能折腾了,都不知道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薛佳柔还能这般说话,那就代表没有出什么事儿,程羽菲原本的担忧也就卸下了。

挂了与好友的通话,程羽菲便快速的洗漱着,她还得去上班,并且她自己从来都不愿意迟到。下楼的时候,佣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好,她一个人吃着早餐,有点好奇的想着,也不知道这里的佣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

情妇还是见不得人的二奶?又或者他们早已经看惯了这种有钱人的戏码,根本不会生任何好奇之心。

填饱了肚子,她走出去,原本想自己走去公交车站,哪怕距离有些远。没有想到安亦城的司机却候在了那里,她原本想假装没有看见,但快要擦肩而过时,又改变了想法。她原本就已经做了自己唾弃的行为,又何必这么假装高贵的表明自己的不屑,好像要与安亦城脱离除肉体之外的关系,可那明明都是自欺欺人。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上车。

坐上车后,她靠在椅背上,沉闷的空间让她胸口闷闷的。如果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没用,程家栋也不会听信他人的话,去卖假药。这些年里,程家栋看着她辛苦的工作,拉扯着他长大,供他念最好的高中和大学,他虽然都不说,可都记在心上,甚至一有空就会去找兼职,不拿程羽菲提供的生活费。

看着弟弟的行为,程羽菲不是不心酸。

在前几个月,程家栋找兼职的时候,碰到一个人说他现在赚了大钱,看程家栋很有缘,于是悄悄告诉程家栋自己的发财之道,程家栋当时被那人说得很动心,便加入了进去。但程家栋才做了三天,那个团伙就被警方拿下,原来警方已经盯了这个团伙很久,这个团伙专门卖假药欺骗上了年纪的老人,被骗的人数已经有好几千人了。

这案件说起来并不算大,程家栋应该也算是不知情者。程羽菲第一次去警察局时,那警察告诉她,不要太担心,她弟弟应该没有什么事儿。程羽菲这才安心下来,程家栋才十九岁,人生断不能有任何污点。

可当程羽菲下一次去警察局时,警察的话却变了,上头传下话来,要严肃处理此次案件,因为多范围的发生这类事件,所以想将这次的案件严肃处理。程羽菲这才紧张起来,可偏偏还不能与程家栋见面,不知道他在里面的情况如何。

程羽菲无奈之下,只得找到薛佳柔,希望徐兆伦能出面说说看。但她等了好几天,薛佳柔那边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她又着急,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好友为难。

当她有一天从警察局里走出来时,竟然有一辆车停在了自己身边,车的主人降下了车窗,取下了自己脸上戴着的大大墨镜,“想救你弟弟吗?”车里的男人如此说着。

直到很久,程羽菲也不愿意承认,当安亦城取下墨镜时,她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只是自己的幻觉,仿佛是十几岁时才会做的梦,王子从天而降,只为了拯救自己。

很可笑的想法,可她却记得很深很深。

第五页

程羽菲回归到忙碌的工作之中,忙里偷闲时,听着同事们的吐槽,“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牛多,工资却只能买白菜”,这话说得夸张,还是突出了重点,嗯,工资低。程羽菲听到这样的话,反而有几分真实感,比如她自己,该想着房租好像又要上涨了,现在的菜也贵了起来,一个月除了房租水费电费后,工资的确剩不了什么了。

与这一份真实感相反的则是因安亦城涌起的不切实际感,她明明知晓她和安亦城之间的牵扯是真实发生的,或者说正在继续发生,可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她都会潜意识有一种感觉,或许发生的与安亦城有关的事,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幻觉。

她理智上排斥这种“幻觉”,心口的某个地方,又与理智作对。

后来她曾向安亦城打探过,他怎么会知晓她弟弟在警察局里。安亦城的说法是,他正好有事去警察局,于是碰上了,便知晓了她的事,可偏偏他这个人不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要他出手帮忙,别人就得给出一定的筹码,而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金钱地位他现在都有,于是也不屑。

于是她的筹码,只剩下了她自己。

安亦城刚回到“皇城”,阮遇铭就用高深莫测的眼光盯着他不放,只是安亦城从不对别人的任何奇怪行为感到好奇,于是面无表情的从阮遇铭身边走过。阮遇铭见四哥一点也没打算理会自己,于是上前将安亦城给拦了下来,“四哥,你昨晚跑哪里去了?”说着还故意在安亦城身上闻了闻,“四哥身上的味道可和以前不一样了,难不成真像别人说的那样,男人有了女人后,身体里散发的气息都不一样。”

安亦城懒得理他,“楼下的一间公司正在招导盲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阮遇铭正想反驳,“皇城”楼下哪里会有别的公司,纯属胡诌,话还没有说出口,想通了安亦城话里的讽刺,恨得牙痒痒。

安亦城这时却已经进了顾长夜的办公室,向顾长夜汇报着他出差所跟的项目情况,让顾长夜做某些方案的定夺。

阮遇铭看着安亦城的背影,哼了一声,他还就不信了,真就打听不出来什么。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无聊,否则不会和老八打赌,他一定能够查出四哥儿子的亲生母亲,如果他查出来了,老八就答应就旗下管理的那家保龄球馆划到自己名下。他阮遇铭肯定不是那种贪财之人,只是赢了的这个名声,必须奋斗一下,这是关于尊严的大事。

于是阮遇铭等着安亦城出来,继续为着他的尊严奋斗。

安亦城出来后,见阮遇铭还在,也不得不佩服起这老七的耐心了,只是老七的眼神,莫名的让人渗得慌。

“四哥,你昨天上午的飞机,可到了晚上却没有回家,这太不应该了。”阮遇铭决定用委婉加怀柔政策,“四哥,别误会,我肯定是不想管你的私事,而是小嘉都给我打来电话问你的下落,我就这么一个侄子,自然不能违背他的意愿,所以才对你的行踪关注起来。”

安亦城看了老七一眼,不语。

“四哥,你昨晚待在哪里啊?”说着猜测了一番,“好像有人看到你和那位夏小姐在一起…”

“你这么好奇我的私生活,我告诉了你不是在打击你的好奇心吗,你继续猜去。”安亦城不再看向老七,转身就离开了。

阮遇铭盯着安亦城的背影,“我特想你打击我的好奇心,我求求你打击我,快点打击我,好不好?”声音阴阳怪气的自言自语。

安亦城在公司处理好自己的事后,便提前离开了。他亲自开车来到本市著名的重点小学,现在的小学放学比前几年早了很多,已经有好些家长守在那里了。学生们都穿着相同的校服,被老师带领着走出校门才分散开来。安亦城把车停得比较远,学生放学的阶段,车太多,校门口永远很堵。

他等了一会儿,安明嘉小朋友便独自穿过了人行道,向着爸爸的车靠近。安明嘉睁大眼睛看着车内的人,确认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心满意足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安亦城看了一眼儿子背着的大书包,像往常一样问了一下他在学校的情况。安亦城对儿子的管教从不溺爱,从这学期开始,便让他独自坐公交车回家,只有在安亦城自己有空时,才会开车来接他,而安明嘉清楚自己父亲会将车停在哪里,看不到车,就自己乖乖的坐公交车。

“你又打电话去麻烦七叔了?”安亦城一边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一边问着自己儿子。

安明嘉小朋友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确认他并没有生气,这才点了点头,“你出差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这才打电话问七叔的。”

安亦城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安明嘉纠结着一张小脸,也不知道自己爸爸究竟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之后,安亦城亲自照管着小嘉做作业,并预习明天上课老师会讲的内容,小嘉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安亦城也会细细的讲解。

“爸,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很厉害?”小嘉眨了眨眼,爸爸给自己讲的方法比老师讲的简单直接易懂,很多感到莫名的地方,只要爸爸稍微提点一下,立即就能通透。

安亦城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不大,“还行吧!”

做完功课后,小嘉依照惯例有一个小时候的看动画片时间。之后才是吃今天的晚饭,洗澡,然后看课外书。

小嘉洗澡的时候,拉了安亦城一下,“爸,你给我洗澡吧!”

“你都多大的人了?”安亦城用手指点了点儿子的鼻子,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挽起袖子,准备给小嘉洗澡。

他没有发现他对着儿子时,眼眸永远是柔和的,老七就常说,四哥只有对着自己儿子时那张扑克脸才会温柔起来。

小嘉享受着父亲给自己洗澡,这么些年来,都是安亦城拉扯着他长大,他对父亲的感情也甚深,“爸,你是不是真的和夏阿姨在一起了?”

小嘉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眼睛睁得大大的,安亦城盯着这双和某人有些像的眼睛,稍稍偏过了头,“听谁说的?”他此刻也知晓了,儿子让自己为他洗澡其实只是借口,目的是想和自己单独在一起,询问一些他想知道的事。

“他们都这么说。”小嘉撇了一下嘴,“那些报纸上。”

安亦城笑了一下,“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应该去管。”

安明嘉明显的不乐意起来,“如果你真和夏阿姨在一起了,那夏阿姨就会当我的妈妈,这和我很有关系。”他很有管一管的必要。

安亦城看着儿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小嘉对夏阿姨的感觉其实不错,夏阿姨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不错,每次来看自己都会买很多好玩的玩具,还会陪自己一起玩,在自己惹了爸爸生气时,夏阿姨还会帮着自己说情。可他在私心里,还是想要自己的妈妈,并且他想自己的妈妈应该也不比夏阿姨差才对,否则爸爸怎么会和妈妈生下自己呢?

“快点洗起来,别感冒了。”安亦城提醒着。

小嘉却很不配合,“感冒就感冒吧,反正是我没妈的孩子,爸也不疼爱。”

安亦城捧着儿子的小脸,“大人的很多事说不清楚,你也不能够理解,你只要知道爸爸永远是爱着你的,那就好了。”

小嘉突然就红了眼眶,“可是别人都有妈妈,我却没有,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妈妈。”

安亦城轻轻的叹了叹,将儿子抱出浴缸擦干身体,抱到小嘉自己的小床上。安亦城哄了小嘉很久,小嘉才睡了过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对于家庭,他真的幻想不多,可他为数不多的想象中,希望自己的子女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会力所能及的让他们幸福。可他没有做到,他的儿子没有母亲。

他苦笑着摇头,他自己没有父亲,被母亲拉扯着长大,那时就想着,不要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感受到自己曾有过的孤寂,可却像循环一般,他的儿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

第六页

简凝是程羽菲的大学同学,当年还住在一个寝室,两人的关系因此不错,程羽菲也对简凝多有关照。程羽菲自认自己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但对着简凝,就是有几分放纵之意,即使是很麻烦的事,也愿意帮着简凝。对此,薛佳柔曾经好奇的询问过,程羽菲都总是摇头,只说毕竟是朋友。

只有程羽菲自己清楚,她之所以会帮着简凝,有属于她自己的私心。在她的家庭还未破碎时,她也和简凝一样,有着最纯粹的笑,认定这个世界美好如童话,而当家里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成长,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那样为生活而奔波。

因此当她看到简凝眼中的纯粹时,竟然下意识的希望这个女孩能永远单纯美好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去弥补自己曾经缺少的那一个部分。

程羽菲看着手机上简凝的来电,还是答应了与简凝的见面。

她们在离他工作地点不远的一个公园见面,这个时间点,人并不多,加上温度低,显得有几分冷清之感。

简凝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脖子处有许多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原本应该显得她更加暖和,却无端的衬托出她的脸更小了。程羽菲想,简凝又瘦了,与上次相比。

简凝很快就说了自己的来意。

简凝的儿子如今被她的丈夫带走,简凝想要找律师问问现在这个情况她有没有机会夺回自己的孩子,但迫于她丈夫的势力,竟然没有人愿意出面为她解答一二。简凝希望程羽菲能求薛佳柔帮帮忙,让徐兆伦出面。

程羽菲死咬着唇,没有再开口,她不愿意对简凝说任何不是简凝希望的答案,那未免太让人难受了,可简凝眼中的请求意味却让她难受得想哭。她之前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将程家栋救出来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可她不能对着简凝点头,薛佳柔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在薛佳柔现在和徐兆伦关系最微妙的时候去打扰为难,哪怕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伪善。

直到简凝离开后,程羽菲还是坐在那里。她看向远方渐渐下沉的太阳,明明还有着太阳光,天气却依旧冷得让人心惊,她的手已经完全冰冷下来。

她突然就想起了上一次和简凝的景象。

那天他陪着薛佳柔去做手术,薛佳柔的身体不好,却在那时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医生的建议是让薛佳柔把孩子打掉,薛佳柔也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下就约定了时间做流产手术。程羽菲提醒着她,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徐兆伦,薛佳柔在医院时,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程羽菲不清楚薛佳柔的婚姻状况,却很清楚,薛佳柔心里不是没有藏着一个人,只是藏得太深,一直没有拿出来见过光,好像那个人就真的没有出现过。

在她与薛佳柔走出来后,恰好看到了简凝。她与简凝已经好久不见,当下就感到好奇,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在这座城市见到简凝。但她当时陪着薛佳柔,不能与简凝多交流,只是让简凝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在第二天时,程羽菲便又去了那家医院,找到了简凝。她去的时候,简凝正在为着病床上的男人洗脸,简凝的动作很认真,也很缓慢,却无端的让人踏实。看着简凝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互动,她也能知晓,他们的关系定不一般。

她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祝福,只是单纯的很想哭。她始终记得简凝曾经说过的话,要找一个长得帅气身份地位又高对她又万般好的男人,疼自己,宠自己,爱护自己。很明显,病床上的男人满足不了少女关于童话世界的美梦。

真是奇怪,我们自己常常守不住那份单纯和幼稚,却偏偏希望别人能守住,当看到别人也无法守住,最终融进这个现实的世界后,心里某个地方,仿佛破碎了什么,那么不舒服。

她和简凝到天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又回到了病房。

她从未想过,她和安亦城在多年后的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他站在病房内,气质冷然,目光如炬,仿佛是她午夜梦回里的一个幻觉,但不是,他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可他没有看自己一眼,哪怕他从自己面前擦肩而过的离开。

当他从自己面前走开后,她轻轻的闭了闭眼,原来她的猜测是真的,当他们再一次见面,她仍旧不用犹豫就知道是他,他的名字已经被自己刻在了心里,再也无法抹去,可她对于他,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他根本不记得自己。

简凝让她离开,她默默的走出病房,站到电梯里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大口的呼吸着,腿也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她盯着自己不断抖动的腿,心口更是涌起了一股儿酸流。他只不过在自己面前出现了那么一下而已,自己就能有如此夸张的反应,多么可笑又讽刺。

她靠在冰冷的电梯壁,盯着对面照出的自己狼狈样子,突然觉得薛佳柔过去骂过自己的话很正确,她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她和那个男人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她竟然能表现成这个样子,真把自己当成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了。

她闭了闭眼,眼角无端的掉出一滴泪。

七年前的那个少年,永远穿着一身白衬衣,纯净的白色,好像只要穿在他身上,就注定纤尘不染。那时程羽菲跟在那个少年身后,就曾多次去想,他的衬衣为什么能够永远都那么白净呢?而不像她的衣服,穿久了,总是呈现出暗淡的黄。

那时他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老师只要提到那个叫安亦城的学生,总是溢满着笑容,夸他听话懂事,成绩优异。即使是傲气的男生,也不得不佩服他,他总能将考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答得滴水不漏,满分对于他,是家常便饭。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学生呢,老师们对于他如此感叹加惊奇。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同学呢,同学们不由得内心佩服起来。

那个在老师同学心中优异得不像话的一个男生,变成程羽菲心口的一抹白,闭上双眼,仿佛看到当初那个穿着白衣白裤白鞋的少年。

他永远走在最前面,不曾回头,看不到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的她。

那时的程羽菲,努力的学习,把所有的时间全花在学习上,最好的成绩也只能是全年级一百名以内,并且再也无法进步。她多想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全年级前一百名红榜上两个人的名字拉得更近一点。

那个名字,在红榜的顶端,而她的名字在靠近末端的地方。

每一次月考之后,她都会一次又一次的站在红榜前面,身边的同学围过来又散场,只有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顶端的那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在心间,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

她苦笑一声,走出电梯。

走到住院部大门时,一道身影,却挡住了自己的路。

“程小姐,好久不见。”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着精致白皙的面容,五官柔和美好,他的眼睛半眯着,透露出点点深意。

这张熟悉的面孔,如此的清晰,比任何一次的幻觉都来得真实,她伸出手,想确定他的真实与否,只是手微微一动,便停了下来,她不敢。就算是幻觉,她也想多留一会儿,七年了,她懦弱的还是没有忘记他,还是将这个当初的少年放在内心深处,时不时还会拿出来复习着。

她想对他笑,可自己全身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疼痛感。

安亦城在她脸上扫了几秒,转身,迅速离开,留下一道长长的背影落在她眼里。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她准备的那个笑,终于慢慢绽放,只是他再也看不见,如同过去一样,他从不对她回头,这次也一样。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才像回过神来,终于不再像个傻子站在那里了。

程羽菲在公园坐了很久,想到那些过往,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叹气。可这一刻,一个事实却无比的清晰起来,他记得自己,似乎一直都记得。

第七页

第七页

程羽菲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这个时候她也什么都没有想,心里空落落的,但那不是坦然,反倒升出些许惆怅来,不怪别人总是想要依附强者,谁不希望自己所想都能实现,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时,只能靠着别人。多么可笑的一种理解,建立在能够满足自己的私欲身上。程羽菲在这一刻才不得不承受,自己变成了一个世俗又无趣的女人,终于离曾经最希望自己变成的那类女人越发遥远了。

她从未主动给安亦城打过电话,每次都是他的电话打来。他也不是经常会打电话来,多半会是他的司机打来电话,告诉她车停在她公司下面不远的地方,潜台词就是今天安亦城回来了,她得去“应招”。

拿出手机,手指在联系人中刻意的翻了翻,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安亦城的名字,在第二个,以字母排序的手机,可笑的让她发现很多东西避无可避。哪怕她刻意的在自己弟弟的名字前加了一个小写的字母a,于是程家栋的名字排在了第一位,她用这种行为证明着什么,可心底却又知晓自己是在掩饰。

犹豫了好久,才终于按下了拨打键。

她希望他不要接电话,或者电话打不通,更或者他关机,事实却是以上的几种可能都没有发生,他竟然在拨打出去的两秒后就立即接了电话。

除了手机上计时的时间一秒一秒增加,没有任何声音,程羽菲轻轻一叹,“我…”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就是一个冲动就打了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