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江晨希直接吼了起来。

龙锦云连忙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妈。”

江沅在这时候唤了一声。

龙锦云朝她看过去,露出个勉强的笑,“回来了呀?”

江沅“嗯”了一声,还没再说什么,哭花脸的江晨希突然起身,越过她去了洗手间。

耳听洗手间的门被拍出一声响,龙锦云忍不住叹气,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一两句就跳脚,还哭上了,真是的,哎。”

动动唇,江沅没说什么。

龙锦云正烦,看她欲言又止,倒问了句:“怎么了?有事说呀?”

江沅笑了笑,放下书包,“我去弄晚饭吧。”

“你累了一天,还是我去。”

连忙拉住她,龙锦云站起身,笑容柔和,“中午下了把挂面,这会儿还剩半锅汤呢,我热一下,就能吃了。”

没给江沅争抢的时间,话说完,她便出了房间。

眼见她行动还利索,江沅也就由着去了,侧个身,坐在了椅子上。

好半晌,又将书包里那封信拿了出来,细细摩挲边沿。

她是国庆后给《爱阅读》寄信的,才一星期而已,便收到了回复。回信还是欧阳菁亲自写的,夸她文辞优美,鼓励她继续创作之余,还让她注意查询银行卡余额,收一下稿费,至于赠送的样刊,会在之后由欧阳昱带给她。

她寄去的是一篇一千多字的散文,名为《沣峪口的风》,会有七百多稿酬。

这价位,比《青春志》千字三百起的稿酬还高一个档次,也难怪,一个是通俗言情类青春杂志,一个走严肃文学传统风格,受众和格调都不一样,稿酬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她先前都没想过给《青春志》投稿,现在却有文章被《爱阅读》选中,这其中的感慨,颇有些微妙难言,当然,还有些难以按捺的喜悦激动。

归根究底,她也就一个才十八岁的女高中生。

下午放学这一路回来,她甚至在想:少管所的一年,也并非全无所获。

如果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能很难体会到学习的重要,自由的可贵,面对事情的时候,可能更莽撞、任性、极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懂得敬畏法律,又能尝试包容。

本来,这样一个喜讯,她想分享给龙锦云,让她跟自己一起高兴。

可现在,明显不合适说……

江晨希没考好。

翌日,江沅照例起大早,去做兼职。

投稿的事,欧阳菁可能因为她是欧阳昱学生的缘故,提前给写了回信让她安心,稿费还没到账。

她也不着急,因为银行卡上还有将近一千块的零用钱。

面包店每月十号发工资,第一次给她结了五百多,平时江志远给的钱若有剩余,她也会有意识地存起来,不知不觉,就成了自我感觉里的小富婆了。

因为钱财带来的满足感,这一天,她心情都很不错。

做完兼职,员工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还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

“呦,心情不错呀。”

另一个同事进来拿东西,笑着看了她一眼。

江沅回报一笑,“嗯。”

换好衣服,背着书包往出走,还朝人挥挥手,“走啦,拜拜。”

她年龄小人又漂亮,兼职的时候勤快话少态度好,谦和低调的性子,获得了面包店员工和熟客的一致好评,因而,人缘是很不错的,这样一个接触社会的过程,也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有所改变。最起码,她知道,生活不会永远对一个人怀有恶意,许多时候,你以为的不顺,只是因为没有跳出特定环境。

出了面包店,步行几分钟,她搭乘公交到了省图。

爱上看书之后,每个周末,她都会固定地到省图一趟,还书借书,偶有空闲,还在阅览室待一会儿。

“什么时候来的?”

耳边熟悉的男声响起,江沅一抬头,对上男生清俊的脸。

这几天略有降温,江钟毓穿了件薄款的米色风衣,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的短T和浅蓝色修身牛仔裤,衣裤剪裁得当的线条将他身形修饰得分外颀长清瘦,十分惹眼。

前后左右,好些女生都在偷瞄他。

江沅看着他手里两本书,问:“你呢,要走了吗?”

江钟毓笑了下,“不过时间还早,请你吃饭吧。”

“我请你吧。”

江沅说道,很快收拾好东西。

江钟毓察觉到她言语中放松的情绪,一起往出走,忍不住问了句:“是有什么喜事吗?”

“嗯——”

江沅迟疑着,微微侧身走路,好半晌,来了句:“猜猜?”

难得见她这副样子,江钟毓低头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唇角,若有所思:“我想想哈。”

双手扯着书包带,江沅低头看见方格地砖,下意识双脚并拢跳了一步。

这姑娘,是真的很开心了。

江钟毓莞尔,说出答案:“投稿被征用了?”

江沅一步跳到他前面去,闻言扭头,微微一愣:“你这么聪明的呀?”

江钟毓又笑开,一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本事未卜先知,之所以一猜就对,是因为先前看江沅收拾书包,里面一个信封露出了一角,他视力好,瞥见了寄信人一栏。

不过,事已至此,没必要澄清。

两个人一起顺着马路走,一个说一个听,聊起文学话题。

也没注意到,就在几米之外,等红灯的那辆车。

陆川是来接老爷子的,今天周六,老爷子应邀出席一个文学研讨会,会议地址就在省图书馆的一个多功能厅里,他踩着会议结束的时间点来的,哪能想到,这么巧,看见这两人。

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投出去,他薄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

小剧场:

沅沅:“卡里有一千块了,开心,满足。”

阿锦:“一千块开心成这样,以后后面再加四个零,你怕是要上天?”

沅沅:“一一一……一千万?”

阿锦:“(扶额)闺女呀,你可是横跨出版、网文男频女频、甜品博主、编剧、导演and制片的文学艺术型复合人才,大佬里的颜值扛把子!”

沅沅:“(⊙o⊙)”

陆川:“(蹲墙角怀疑人生)这个女主,我罩不住了。”

☆、123:在你这儿,到底拿我当什么?

省图门口,一群人说着话往出走。

中间被簇拥着的,正是陆家老爷子——陆瀚文。

七十多岁的他,出席研讨会,穿了身黑色中山装,高瘦笔挺,古板严肃。此刻微侧着头听人说话,深邃眉眼间倒染了丝笑意,看着和蔼可亲。

“‘文以载道,道以立身,大道至简,崇高永恒’,今天听您一番话,真是令人醍醐灌顶。我们这些做文学的,平日里可不就端着一股子清高劲儿么,您说的没错,这要想写出好文章,必须远离俗气、戾气和燥气,深入基层,与人民在一起……”

“爷爷。”

到人身边好一会儿都没被注意到,陆川无奈地唤了声。

一群文化人的探讨,就此被打断了。

陆老爷子正跟人聊到兴处,闻言看过去一眼,问了句:“怎么来这么早?”

心情本就不好,这下更不好了。

他没说话,边上有人主动笑着问:“这是陆公子吗?”

“您好,晚辈陆川。”

对上明显大一辈的人,陆川的教养还在。

见他笑得客气又内敛,一众人免不了又冒出一堆赞美,夸他有教养长得好,气质出挑人中龙凤,他不耐烦听,面上却笑得谦和,扶着老爷子走下台阶。

陆老爷子是省作协主席,一下午说了不少话,终于坐上车,才觉得嗓子疼。

“给,温度正好。”

先没发动车子,陆川打开保温杯,递给他。

保温杯里是家里佣人炖了半天的银耳雪梨汤,因为老爷子嗜甜,用了点老冰糖一起熬,端上保温杯,老爷子便轻轻地吹了一口,慢慢啜饮起来。

陆川一手扶方向盘等他,没一会儿,心里那层烦躁又冒出来。

裤兜里掏出手机,他发了条短信:“在干嘛?”

时至今日,他和江沅的关系没那么疏冷了,他若发短信,江沅多半会回复,这一次,便给回复了一条:“没干嘛,家里写作业。”

写作业?

陆川低头盯着手机屏,呵笑了声。

“跟谁聊天?”

喝了小半杯,陆老爷子自己扣上盖子,开口问他。

陆川将手机放在仪表台上,“没谁。”

这答案,让陆老爷子轻轻地挑了下眉,尔后,他随手将保温杯扣紧放在身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很随意地问了句:“女孩子呀,还不能说?”

陆川继续否认,发动车子。

见他这样,老爷子心里讶异更重,就这么一个孙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然晓得,他只有在维护自己在乎的人时,才会出现这种态度。

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入他的眼?

星期一。

早读时间,教室内外书声琅琅。

江沅规矩地坐着,低头看书,习惯性默读。

陆川垂眸看了一会儿,心里烦,索性又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

星期六那会儿,他要接陆老爷子,不可能下车跟那两人去看个究竟,问个明白。暗戳戳地发了个短信,却得到那么一条欺骗性的回复,一下子,让他自我怀疑了。

这一天半,一直在对比他和江钟毓的优劣势。

结果令人抑郁,他和人家比起来,还真没多少优点。

而且,他真的很少见到江沅那样跟一个男生相处。他一直自视甚高,没拿江钟毓当对手,可当他终于察觉到那两人志同道合并且在校外约会,心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有点,崩了……

再回过神,视线里出现一个人。

开学第一天,孙玥就跑进七班给他表白过,因为他混不正经的一句话,气恼离去。这一个多月,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终于耐不住好奇,跟着一个同学跑过来了,明面上是陪人找人,实际上,就想看看他,再看看那个传说里的校花。

哪曾想,人刚到教室外,就和陆川打了个照面。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打招呼,“嗨。”

陆川一条胳膊搭窗沿上,指尖散漫地点了两下,懒散地挑起眉,问了句:“一个人过来的?”

他开口,还是这样能聊下去的句式,孙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连忙拉过边上另外一个女生,笑着解释:“没,跟我朋友过来的,她来你们班找人。”

“找谁啊~”

陆川冲女生扬扬下巴,问出一句,语气竟然很和气。

那女生结巴起来,“梁……梁语。”

七班有这么一号人?

陆川蹙眉想了下,面朝室内,扬声问了句:“梁语哪个,有人找。”

这一下子,将班上一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窗边。

“卧槽。”

“那不孙玥嘛。”

“又来表白川哥呀,哈哈。”

“不嫌上次丢人!”

时隔一个多月,大多数人还记得她开学当天来表白的那一次,很快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孙玥站在窗边,隐约能听见一些议论,不过,难得见陆川如此态度,她也不舍的走,索性就站在窗边,身子微向里倾,和陆川小声地说着话。

江沅就坐位子上,难免听到一两句。

“你同桌是叫江沅么?”

“都说是校花,真挺漂亮的。”

“也就那样。”

听着听着,她觉得烦了,突然起身,拿着桌上书本,出了教室。

目送她出去,陆川眯了下眼,心里烦躁更甚,舌尖抵触腮帮,半晌,低头“操”了一声。

“她是不是生气了?”

收回目光,孙玥试探着问了句。

陆川抬眸看出去,眉眼间罩了一层戾气,“跟你有关系?”

孙玥:“……”

多半天过去,两个人没说话。

下午第四节课后,照例是课外活动时间。

轮到他们一起做值日,打扫教室。

江沅第一个在门口拿了扫帚,从他们一组的后面开始扫。等到陆川也拿了扫帚,教室里学生基本上都溜了,就剩下他们前排另一对值日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