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作孽,作孽!

她早该到儿子家里管儿媳妇的了,而不是任其恶劣发展到今时今日。人家护国公府和朱理不傻,不需要对他们这些老人怎么样,直接针对儿孙就可以了。看朱理之前都默不吭声,直到今日突然给李莹那一鞭子。

都说护国公府的人心狠手辣,像是阎王!今日亲眼一瞧果然如此!

老太太心里头的大雨哗啦啦地下。

李大同一样可能好过。朱理的话在他耳畔历历在目:这只是开始,只是开始!

天知道,护国公府下一步想做什么!

李莹的脸毁不毁,其实对他李大同而言都差不多了,李大同更怕的是,朱理哪天对他也来一鞭子,说他对老婆管教不严。

府医来给李莹的脸看过之后,立马跪下来对王氏说:“这个伤太严重,都入骨了,夫人原谅小的实在无能为力。”

王氏当即头一作痛,要晕死过去。

“夫人,夫人!”张嬷嬷扶住她,惊喊道,“夫人,赶紧请大舅子过来给三小姐看看。”

对!

她兄长。

王氏定了下来,抓住张嬷嬷的手:“你亲自去,马上去,大舅子应该是在太医院里轮值。你把这事儿如实告诉他。还有,路过三皇子王爷府前时,找个人塞点银子,让对方给三皇子透个风。”

朱璃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王氏怀疑其中有人动过手脚,专门向朱璃掩盖了消息。

张嬷嬷点了头,打了辆车,按照王氏吩咐的,先到了朱璃的王爷府前。见门口正好有个扫地的府役,上前试探之后,塞了点银子给对方:“你就装作,从路上听来的,到你们家三爷面前说。三小姐是指给三爷的人,三爷不可以不知道。之后,三爷肯定会再赏你的。”

后来,那个府役确实照了张嬷嬷的话去做,但是,一去到朱璃面前一说,马上露馅了。

想朱璃是什么人,今日尚书府里办喜事,他能不知道,能不派人去查探情况?

李莹被朱理抽那一鞭子他早知道了,不止知道,而且知道了今早上绿柳拿李莹装病的事儿到老太太面前要求不参加婚礼。

“谁让你来说的?”朱璃冰冷如霜的刀子眼,戳到了进来报信的府役身上。

府役吓的不行,直接坦白:“是尚书府家的一个婆子叫奴才进来给三爷报信的。”

朱璃那一巴掌打在了桌案上:“拉出去,杖责三十板。”

两个人立马架起那已经一头晕过去的府役往外拖。

马维见他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都很吃惊:“三爷,三十板是不是重了些?”

“收人银两,受贿到了我眼皮底下,莫非都忘了我三爷府中是什么规矩了?一个,两个,都越来越散漫,毫无规矩。”

朱璃几句话下来,马维单膝跪到了地上不敢说话,只看朱璃走到了窗前,负手一脸凝思,玉颜不知望着哪里,只知道他望的方向,并不像是尚书府里的,反而比较像是护国公府。

张嬷嬷坐着马车到了太医院,没有找到王兆雄,原来王兆雄刚好去哪位娘娘宫里被娘娘请平安脉去了。

她立在门口徘徊不安,不知道王兆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平安脉可大可小,诊出来好是好,不好的话,怕是一天一宿都可能在宫里耽搁了。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药童跑回来报信儿,说是齐答应有了喜脉,皇上要太医在宫里帮答应安胎。

张嬷嬷听到这话,差点没有替李莹和王氏晕了过去。

结果到了第二天,王兆雄才有机会抽空到妹妹府中给李莹看伤。掀开李莹左脸上的帕子,能亲眼见到那道翻滚出来两边肉的伤痕,是可以深到见到骨头,王兆雄叹了声气:“小理王爷抽的。”

“是。”王氏口里含着委屈和愠怒说。

“他这鞭子还算是留了些情面。”

“什么?”

“你是不知道,他们护国公府的人,一鞭子直接抹掉了人家脖子都有。我亲眼见过的。”

王氏从头到脚打寒战。这事儿,怎么之前从来她都没有听人家说过。

“护国公府的人只是从来不随便动手。所以,大家也就从来没有想到去故意提起这回事。”

王氏咬牙忍着哆嗦,小声询问自己兄长:“莹儿这张脸会怎么样?”

“你这个先别急。我知道一个方子可以治这个伤,效果还挺好。只是,需要一些药材,可能要入宫找人要。”

“大哥要什么药材,我马上让人捎个口信给华儿让她去讨。”

“我劝你不要。如今皇上年纪都快六十了,突然传出齐答应有了孩子。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皇后太后,各个宫中的小主子,都十分紧张。华儿现在在宫里不适合闹出动静。”

王氏失声:“那么该怎么办?”

怎么突然间所有倒霉事儿都凑一块了。

王兆雄低声说:“我看这事儿挺玄的。昨儿我一进宫,给答应摸了脉之后,发现这个孩子,也不是刚有的,可能有一段日子了。只是答应或许第一次有孩子没有什么反应,所以自己不知情,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为此,她宫里的娘娘今早被皇后太后叫去问话时,被受了罚,现在还在太后娘娘的门前跪着,我看是要跪到三天三夜了。”

王氏听见这样一说,才知道宫里这个事厉害,手心摸到胸口上不敢吱声。

皇宫里,没有什么比皇上的子孙更重要的事了,后宫的无数事儿,都只是为了这个事儿。

王兆雄给李莹开了方子,交给张嬷嬷去抓药时,叮嘱了声:“这里有些药只有普济局有。不要到永芝堂去抓。”

王氏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兄长知不知道自己把杨洛宁处理了,装作糊涂没有插声。而王兆雄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儿,没有问起杨洛宁。杨洛宁再如何,和他王兆雄没有任何交情,不过是永芝堂里的一个大夫罢了。是杨洛宁自己来巴结王氏的。

由于宫里如今状况混乱,王兆雄也不敢在妹妹家里久留,只是说:“本来是想顺道来见见妹婿,恭喜他昨日嫁女,今早过来,听管家说他已经出门去衙门了。”

“老爷回来,我会和老爷说的。”王氏道。

王兆雄眯了下眼:“昨日护国公府娶儿媳妇,今日新人按理是要进宫见太后皇后的。”

王氏心头一阵愤怒。李敏经过昨天一日之后,风光了,荣升为护国公府夫人,一品命妇了,而她女儿李莹毁容了,躺在床上还不能起来。

说来,都是她们母女俩自己的选择。

王氏故作镇定:“等莹儿哪日出嫁了,只希望她不会对她妹妹仍怀有戒心,如今,她比她妹妹是风光多了。”

王兆雄像是没有听见她这句话,带着药童走出了尚书府,坐车离开。

李敏昨晚一夜,睡的太踏实了,不知是不是前晚上被人吵的没法睡,结果,喝了点酒,睡到了不省人事,一宿到了天亮。

朱隶陪她坐到了凌晨鸡鸣的时候,再次帮她把踢开滑落的被子捡起来,盖回到她身上,把她手脚都盖严实了。清晨的时候,天气是最冷的。

摸到她藏在袖管里的帝王绿,墨绿的眸子缩成瞳仁,露出几分幽光。

窗户外,传来伏燕的声音:“主子,夫人房里的人醒了。”

“嗯,她们今日要进宫。”朱隶思量道。

听见可能是遵从了尤氏的命令,一批人从尤氏那儿向李敏房里奔来。朱隶把李敏的手和帝王绿都藏进了被子里,迈出门槛。

一个老嬷嬷和昨晚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都跪在他面前,表情沉静地仰望着他,只是眼里几分没法掩饰的光亮仍可以透出他们内心里的激动。怎么能不激动,他们的主子并没有死,这就是天下最大的喜事了。

“方嬷嬷。” “奴才在。”老嬷嬷应声头磕在双手背上答应。

“我母亲信得过你,你争取留在她身旁,陪她入宫。她从尚书府里带来的姑姑,你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至于她身边那两个随她长大的丫鬟,我看,还比较可靠,你用得上就用着。”朱隶说。

“奴才都知道了,放心吧,王爷,只要老奴这条命在,绝对不让王妃有半点损失。”方嬷嬷说完抬头,只见朱隶已经没影了。

从尤氏房里出来的人,急匆匆走到了李敏门前。其中,有昨晚奉了尤氏命令把李敏关在房里的几个婆子。这群人突然看见方嬷嬷站在新房门口时,都吃了一惊,福身道:“方嬷嬷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娶媳妇了,我能不在这儿守着吗?”方嬷嬷随之,严厉的眼神在她们头顶上一扫,“回头我会和夫人禀明,大少奶奶从今日起由我照顾,夫人尽可以放心,你们都回去吧。等会儿我带大少奶奶到大堂里见夫人。”

一群人都诺诺地说“是”,哪个还想说什么,遇到方嬷嬷的眼神,都缩回了脑袋。

李敏在房间里已经醒了,睁开眼,听着窗户外两方人马交锋的声音。

方嬷嬷成功击退了对方,利落地推开门,关上门,再对床上的李敏一福身:“大少奶奶该起身了。”

“什么时辰?”李敏问。

“鸡鸣。”

一大早,新人是不能睡迟的,更别说她昨晚上都没有老公需要侍奉。尤氏都醒了,只等着她去婆婆面前献上一杯敬孝茶。

李敏利索起身,坐在床边。方嬷嬷马上自己亲手拿了衣服上来要给她换上。

“老嬷嬷别急,我这不是有两个丫鬟吗?这点琐事让她们做好了。哪需要老嬷嬷亲自动手。”李敏按住方嬷嬷的手,语气温柔地说着。

方嬷嬷睿智的老眼中顿闪过一抹伶俐,笑答:“大少奶奶说的是,奴婢马上去让念夏和春梅过来。”说着,便真的退了下去,并不勉强。

李敏只觉得这个护国公府里的人一个个也是都精明至极的,这会儿给她这个新主人威风还不如讨好。

不用多久,念夏和春梅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先是冲她跪了一跪:“奴婢来迟了。”

“快起来吧,换完衣服,还有许多事需要做。”李敏知道她们两个肯定觉得昨晚上抱了一夜的委屈,护国公府凭什么不让她们接近新娘子。但是,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一切都不熟悉时,要懂得忍着。

昨天的那身大红喜服褪了下去,换上一身常服。同样是瑞祥轩里的王掌柜推荐的,为藕粉色的碎花衣衫与百褶裙,绣了一两只花雀,花色淡雅,并不张扬,却韵味长留。

头上插了一支百雀羚镶金钗子,换了双盆鞋,再漱口洗了脸,喝了口麦茶,早饭没吃,被人领着去见婆婆了。

尤氏是在大堂里坐着了。

朱理也是早上起的很早的,哪怕是昨晚代替兄长招待来宾,喝了不少酒。护国公府的人,常年要到北燕去。北燕是北方,常年有下雪的地方,天寒地冻的,那里的人都喝烈酒。朱理从小跟随父兄喝酒,并不觉得酒烈酒多。

清晨起来去户外照常溜了一圈马回来,换过一身整齐衣物,再来见尤氏:“孩儿给母亲请安。”跪拜之后,坐在了尤氏的左边,接过底下人拿来的茶。

刚揭开茶盖,听走廊里一群人的脚步声,随着来人报道:“大少奶奶到了。”

朱理放下了手里的茶。

李敏从容地从大堂门口走了进来。

目光沉容微垂,步声沉静,举止文雅,到了尤氏面前,跪下说:“儿媳妇给夫人请安。”

尤氏的视线掠过她身上那身不扬不俗的衣饰,几分满意流露在眼里,对旁人道:“给大少奶奶茶吧。”

公婆茶是早有人准备妥当的,在旁边候着。

李敏听人说过这个礼节,双手接过旁边婆子递来的铜盘,恭恭敬敬地将盘子上的茶盅双手举到头顶上,递到了尤氏面前:“请夫人喝茶。”

尤氏接过茶盅,掀开盖子看都没看,象征性沾了下唇角,放下了茶盅,对她说:“等会儿,有人带你到家中的饲堂,你再给你公公敬杯茶。”

“是。”

“到了我们家,是我们家的人了。护国公府有三条律法,超乎王法,这点你记住。”

“请夫人指示。”

“其一,护国公府的人最饶不得敢背叛护国公府的人。其二,护国公府的人最痛恨敢借着护国公府狐假虎威的人。其三——”尤氏顿了下,“反正隶儿如今不在,到时候等隶儿回来再说吧。”

前两点,对李敏来说,一样是李敏不齿的,当然对尤氏的话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最后一点尤氏都说现在没有条件不好说,那就先不用好奇了。

李敏谨慎地答了是以后。

朱理在一旁坐着早已等不及,抱着肚子站起来说:“母亲,我都饿了,开早饭吧。我看,嫂子昨天一天忙碌肯定没吃上东西。”

尤氏瞥了小儿子一眼,对身旁的婆子吩咐:“准备开早饭吧。”

“是的,夫人。”

不用多久,李敏陪婆婆和小叔,在大堂旁边的小花厅里一块享用早饭。

护国公府的早饭不像尚书府里,也不像京师里的一般人家。早饭都是米饭、肉夹馍、羊奶之类,像是游牧民族的早食。

李敏一开始,真有些吃不惯,想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是个南方人。早上吃豆浆面包馒头,不然是稀饭咸菜,从没有喝过羊奶。

古代糖是稀罕物,人家也没有在羊奶里放糖的习惯。好在羊奶是个好东西,一般人想喝喝不到的。李敏喝完了一碗没有放糖的羊奶。

朱理像是惊讶地看着她的空碗叫了声:“嫂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北燕人了。”

尤氏为这句话,又是瞥了瞥朱理。

朱理装作不知道,缩回了脖子。

尤氏看回李敏的目光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吃完早饭,尤氏让人备马车,准备带李敏进宫。方嬷嬷瞅了个时机走到了尤氏面前,说:“夫人,奴婢可否随夫人与大少奶奶进宫。”

尤氏看李敏不在,几分锐利扫了扫方嬷嬷:“你今早上怎么回事?”

“回夫人,奴婢是昨晚上梦见了大少爷,大少爷在奴婢梦里面托梦说,让奴婢好生照顾大少奶奶等大少爷回来。”方嬷嬷照拟好的台词说。

尤氏沉着脸,有一阵子,方嬷嬷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虚汗。尤氏像是放松了下来叹了声气:“知道大少爷自小是你对大少爷最好。只念这份情感,你说我能阻拦你吗?”

“奴婢谢夫人成全。”方嬷嬷磕头说。

“行吧。让她把头发再弄整齐一点。太后娘娘是个严谨的人,最讨厌人家披头散发的。”尤氏这话算应允了方嬷嬷随她们进宫。

尚姑姑终于获得了恩准到了李敏身边。知道李敏要进宫,遣开旁边的人,对李敏小声说:“大少奶奶,上回您进宫时是不是出了点意外?”

李敏对她这话肯定不能回答,只问:“姑姑对我此次入宫有何想法吗?”

“大少奶奶听奴婢一句,宫里的路,奴婢有一幅草图,是奴婢根据自己常年在宫里生活过纪录下来的。”说着,尚姑姑从袖管里拿出那幅珍贵的宫中路线图。

想到上次自己正吃亏在路不熟悉的事,李敏接过了尚姑姑这份献殷勤的好意,展开草图掠过几眼。很快的,她找到了上回自己遭遇绑架的那个荒落小院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尚姑姑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光,低下头说:“这里是,曾经一位娘娘,投井身亡的地方。所以,这个院子没人敢去住了。之前,有位才人住在这儿,没过多久,换了地方。”

死过人的地方,晦气的地方,当然没人敢去。可是,上回那个公公给她带路的时候,怎么偏偏走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捷径,可以走到太后娘娘的宫里,不需要绕一大圈。”

再经尚姑姑这一句补充,李敏明白了。

方嬷嬷进来,说:“大少奶奶,马车准备好了。”

李敏扫了一眼自己的人,见一个个目光里写着要跟她去,想到上次念夏跟着她遇险,李敏心头一定,道:“你们都不用去了。”

只带了方嬷嬷走到门口,朱理这次没有随行,尤氏在马车上等着她。李敏上了马车。马车匆匆,往神武门驶去。

由于以为皇宫里肯定知道她们今天是必须入宫拜见的,所以,尤氏并没有提前让人告知宫里。结果,到了宫里,才知道,皇宫里貌似出了什么乱子。

“福禄宫里,太后娘娘正忙着,太后娘娘说了,让靖王妃带儿媳妇,不如先到容妃娘娘的锦宁宫里先坐坐,反正都是要去的。”宫里的公公通报了太后后,回来和她们两人说。

听此,尤氏只好带了李敏先去容妃那儿。

容妃今早上也是起的早,一早上,已经在小花厅里坐着,气色,比起前日尤氏来见她时,又红润了不少。

尤氏带李敏进锦宁宫时,这次并没有遇到婉答应,只听容妃身边的珠儿说:“婉答应一夜没有睡好,容妃娘娘让婉答应不用出来了,好生歇着。”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尤氏打个问号。

珠儿笑道:“靖王妃不用担心,皇宫里出的事儿,都和我们容妃娘娘无关。这点皇上心里向来清楚。”

尤氏一听,心里像是踏实了些,见珠儿脸上有了笑容不像上回愁眉苦脸,笑问了句:“是不是你主子今日心情很好?”

“是,主子让奴婢准备了早茶和小食,说靖王妃不会儿就会到的了。果然,主子这话前面刚完,王妃你们就来了。”珠儿说完冲她们福了身,遵从容妃的命令去库房取麦子茶,容妃有闻李敏喜欢喝麦子茶。

李敏凭这宫里的宫女说的两句话,都可以想象出这位容妃娘娘是个多么通灵剔透的人儿。

猜到尤氏带她先到这儿来,说猜,不如说是早料定了。李敏笃定这个宫里的主子肯定有这个本事。

进了花厅,见到中间坐了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子,衣着青绿的江南绸缎,几朵碎碎的银花,在绸面上若隐若现,发髻上斜插了一支九龙四凤的钗子,说明其妃位,不过比皇后娘娘低一级。

尤氏走在前面,对容妃说:“臣妾参见娘娘。这是臣妾的长儿媳妇,尚书府的二姑娘。”

“护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走过来让本宫瞧瞧。”容妃一点都不拘束地把手中的茶盅一放,向李敏招招手。

李敏走上前,盈盈一福身。

“嗯,百闻不如一见。”容妃像是细致打量了下她,眼角唇角的笑意益发幽深,“都坐吧。本宫备了早茶,还有御膳房里制作的绿豆糕点,你们一定要尝一尝。”

宫女们送上早茶和糕点。

李敏喝了一口麦茶。

容妃看着她吃茶,说:“听说二姑娘有家徐氏药堂,里头的药材物美价廉,陆亲王的王妃近来都在二姑娘的药堂里买了不少药材。”

尤氏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她向来并不喜欢八卦,不知道这回事很正常。回头看李敏的目光便是惊讶了一下,接着想起了自己这位长儿媳是大夫,而且,貌似是医术不错的大夫。朱理上回入宫时都提及了要让李敏进宫看一下容妃的病。

正好。尤氏转回头对容妃说:“容妃娘娘既已听说了臣妾这位儿媳略懂医术,不如让敏儿给娘娘把把脉。”

容妃似乎不假思索,含笑点了头:“好。”

随即吩咐珠儿等人,取了诊脉用的小枕上来,放到了卧榻中间的小桌上。

李敏走上前:“臣妾奉命给娘娘查脉。”

容妃一只手腕放到了小枕上。

李敏眼角扫到容妃脸上,容妃本该三十开外的年纪了,但是,确实保养的好,比起尤氏,不知道年轻多少倍。两道清墨峨眉向上微扬,左眉中一点朱砂,皮肤润滑,肤色白净,犹如奶油。

中医看病,望闻问切。比起切,首先是望。厉害的大夫,只要望一眼病人的容貌,都知道病人大体气血如何了。

李敏的三指在容妃的脉上轻轻按了按,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是垂了手。

她这个动作之快,让尤氏和容妃眼中都闪过了一抹惊诧。

【67】露一手

“娘娘之前偶感风寒,如今已经转好。既然身体已好,臣妾认为,这个进补的药稍微补一补,不需要补的太多,适可而止。臣妾恭请娘娘万福。”李敏说。

尤氏心头一愣,想,怎么说的这么准呢。她都没有和李敏提过容妃生病的事,更没有和李敏说容妃是生什么病。看来,自己这个长儿媳貌似是有点儿本事。

容妃不动声色,收回了手腕,随之唇角一扬,几声赞誉的笑声飞出唇间:“确实是百闻不如一见。二姑娘以后是本宫的人了。来,珠儿,把本宫的赏赐给二姑娘拿过来。”

珠儿笑着应声答:“奴婢遵命。”转身应该是入了容妃的厢房,没过多久,双手捧了个檀木鎏金匣子绕过了屏风。

李敏福了下身谢过。

容妃笑道:“快拿着吧。与本宫不需客气。你婆婆应该和你说过的。咱们是一家子的。”

李敏双手接过匣子,再次谢过之后,捧着匣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容妃招呼她们:“吃茶,还有绿豆糕。”与此同时,与李敏说:“本宫还有些赏赐,都是昨儿已经送到了护国公府,是送给你和隶儿的。等隶儿回来,你们再一起打开。”

听见容妃这话,李敏心里又多了几分疑惑。莫非是护国公府的人过于执念,迟迟不愿意承认人已经死了。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太后娘娘宫里的公公过来了,说是请靖王妃带新人过去。于是,尤氏带李敏向容妃告辞。

见客人走了,珠儿扶容妃回房。容妃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取下钗子,换了一根。珠儿站在她后面问:“娘娘,药煮好了,还端上来吗?”

容妃如烟的云眉动了动:“不用了。”

“娘娘,那么,奴婢把药倒了。”

“倒的地方,你仔细点收拾。等过了几日再请王御医过来瞧瞧,宫里那位主子眼睛一直都很四通八达。”

“知道了,娘娘。”

容妃吩咐完这些事,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想了半天,像是自言自语:“你说,本宫是怎么露馅的?本宫这个脸不是涂了胭脂才红的吗?”

珠儿诺诺声说:“此事奴婢也不知道。或许,奴婢可以让人去试探下敏姑娘。”

“试探什么?试探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她心里得意,她真的是料中了。”容妃眉头微皱,带着护甲的手指在桌子上慢慢地摩擦着,像是要在桌面上抓出几道痕来,“倘若她不是本宫妹妹的儿媳妇,本宫还真必须把这个人除了不可。”

“娘娘?”

“只看一眼,都能看出本宫是怎么回事,你说可怕不可怕。”

珠儿心里头是一阵惊疑,在李敏只摸了下容妃的脉便是能如此准确地说出结论时。不是当事人,像尤氏是肯定听不出这话里有什么猫腻。但是,像她们这些人,都知道容妃是喝了药故意病了的,李敏几句话是轻而易举拆穿了她们的把戏,能不让她们心里一惊吗。

说句实话,哪怕皇上让太医院换个大夫再过来看容妃,都很难说到李敏这样准确。

珠儿自己也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劝说主子。

容妃此时却轻声一笑,笑声里多了几分爽朗:“她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主子?”珠儿愣问。

“倘若他日,她突显医术,或许其他人在本宫面前说,她今日在本宫面前装糊涂的话,改日本宫想起今日这事儿,肯定要怀疑她的目的和真心。所以,倒不如今日在本宫面前露一手,以防今后本宫事事防她,或许还可以用上她。聪明的人不少,但是,既要聪明又要有胆量的人,不多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干实事。而且你听她后面几句话也说的巧。补药——”容妃拿起帕子捂住唇角边上一笑。

珠儿忍不住也跟着一笑。

李敏确实没有说错,容妃是进补了。这是整个装病的流程一定要的。如果想把病拖延一下,肯定不能把前期发病的时候拖延了,那会显得她大病不起,身体有大恙,皇帝都会从此到她这儿时慎重考虑一下了。真正聪明要装病的,不能装着虚弱绵延不断,要大病好了之后,小毛病断断续续,这样,既不伤大雅,又能达到避祸的目的。

容妃其实怕的不是李敏知道她装病,是想李敏这样聪明,会不会推测到她背后装病的目的。这确实让她心里头小小地焦急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她感觉自己的这种焦虑是不存在的。哪怕李敏去推测,李敏是护国公府的长儿媳,是和她一条船上的人了。宫里宫外护国公府是一条心的,李敏没有理由会背叛她。

随手又取了头上的钗子,容妃心里一定,笑道:“本来,本宫还担心她去到福禄宫时别着了人家的道,如今想来本宫应该是多想了,如此聪明的人,应是能应付自如的。”

珠儿点头:“娘娘说的是。”

上前,帮容妃重新梳理头发,等会儿万历爷肯定要过来问问她这儿看护国公府的新人怎么样了。

公公在前头领路,容妃的锦宁宫离太后福禄宫的路程不长不短。尤氏在这条路上走着,知道李敏跟在自己身后。偶尔,回头像是不经意扫过李敏身上。李敏走路时一直都是步履不紧不慢的,让人看着,心里面踏实。

尤氏那目光,又与走在李敏后面的方嬷嬷对了下。

方嬷嬷刚才在容妃的宫中,一直是随侍在旁听她们说话的。方嬷嬷知道尤氏那目光里写着什么。刚才,容妃与李敏那几句话,表面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仔细在心里头琢磨,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如此一来,只能更说明一点,那就是李敏深藏不露的本事,连容妃娘娘都出口称赞了,当即赏了东西。

容妃是何等身份的人,不要说是尤氏入宫的妹妹,能入宫这么多年在皇宫里混到如鱼得水,没有几点本事和手段怎么可行。宫里人最怕着人家的道,对大夫一事更是尤为慎重。每个宫里的小主子都有自己信任的大夫,由此可见,太医院里的斗争也是十分厉害的。

像王兆雄,这会儿说红是红,但红的年份也不少了吧,在太医院依然只是御医身份,想爬到主管位置,似乎是个望不尽的头。毕竟太医院里的升职渠道不像其它部门,关系皇帝和皇帝老婆孩子的平安健康,需要更为谨慎。升职渠道单一,只能是内部人员一步步升,内部人员缺了,再从外部找。同理,只有上面的人死了,才有可能下面的人升上去。

如今太医院的几位主管,都是白发苍白的老头子,但是,离死绝对还远着呢,只见他们一个个都蹦蹦跳跳的,绝对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