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良生点着头:“刚才我听伏燕都说过了。十爷府上这事儿,貌似与淑妃娘娘的事儿,有关。王妃,八成是要到十爷府上再探一探的。”

朱隶跳下床榻,在桌子上摆的沙盘上望了几眼。近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死了的消息传出去的缘故,东胡人反而没有了动静。真是奇怪了。

如果两军对峙,一方敌人将帅死了,不是正好是敌方军心大乱可以趁机攻打捣毁大部队的机会。可是,东胡人却完全安静了。好像把他朱隶弄死了的话,目的也就达到了。不需要击败大明军队这样的磅礴野心。

这完全不像是打仗。

害的他潜回京师装死,让驻守边疆的队伍守株待兔,只等东胡人趁他死了的时候攻过来一把包围了东胡大部队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看他东胡人还敢不敢再踏进北燕一寸土地。结果,东胡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其实没死了,连动都不敢动,攻打的气势全没了。

白死了,他这是。

也不能说完全白死。他刚死那会儿,好像还是唬到了一些东胡人。一部分东胡的部队趁机挺进了边界线。他的部队随之围剿,逐一消灭。

这是前几天的军报,那会儿,他和他部下都认为这事儿该完美结束了。没想到,才过几天,风向又变了。东胡人认定他没有死。

按理说,这个消息应该是不会走漏的,毕竟他连皇宫里的人都蒙到了。

魏老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进来,报了个喜忧参半的消息:“王爷,东胡的大部队撤了,撤回离边境百里。”

撤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撤了?

朱隶眯起的黑深的眸子,扫过沙盘里的两军交战线。这么说,对方真的猜中他朱隶没有死?不,没有确定,所以不是全撤,是只撤了百里。

“主子,此刻要看谁更能沉得住气。”公孙良生和魏老一致的意见。

朱隶缓慢地点了头:“把这个决定发回前线,不要急,急了会坏事儿。”

“是。”两人应答,同时开始起笔军报。

公孙良生帮魏老摊开宣纸,回头,见朱隶立在窗户边上眺望隔壁的小院。

朱隶的神情悠远,像是望到很远的地方,不知追逐什么。在见到两只蝴蝶竟然不畏秋风飞进她的小院子时,朱隶不禁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嘴角飞扬着,几分愉悦。待心情一过,沉了声对公孙良生说:“怎么,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这正是我想回主子说的,暂时没有查出什么。”公孙良生说的是徐氏药堂。

“耐心点吧。”朱隶这话不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伏燕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给朱隶泡脚。

对朱隶的脚伤,才是魏老一直挂心的,靠在公孙良生肩头上问:“主子的腿治好了吗?”

“王妃说主子的腿是寒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魏老眼里闪过一抹忧愁。不管怎样,朱隶这条命能保住,对他们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朱隶一条伤腿放进热水桶里,一股热气沿着经络爬升,不会儿,他浑身毛孔都出了汗,爽透了。可这不是全部,伤腿隐隐作痛。

想完全好,怕是要些时日的了。

伏燕贴在他耳边说着另外一些消息,包括杨洛宁装死从顺天府里逃了出去,还有,王氏让人在瑞祥轩里准备布的事情。朱隶听着,一一点着头:“你们王妃心里都有数,这些小事儿,她想怎么做都好,记得在她后面护着她安全。”

尚书府里的事是像小事了,尤其出了尚书府进到皇宫以后,李敏早就知道自己继母和那几个姐妹子,不过都是小儿科,论勾心斗角的本事怎能及皇宫里。有空陪继母玩玩就是了。

晚上,十爷府上来请她过去看病人。李敏坐了轿子到十爷府。

据说八爷他们刚来探望过,在皇帝那儿罚站了一天之后,马上赶过来看十爷,听说而且是被十爷甩了冷脸之后,只能说,这个八爷真能够忍的,不是普通人能忍的份上。

貌似十爷心情好了不少,今晚陪着媳妇喝了药。由于禧王妃咳血,暂时李敏吩咐禁食。太医院里,另外派了个大夫过来。十爷不让对方看了,对方只好干坐在十爷院子里的石凳上,见到李敏经过时,露出那双充满同行之间竞争的幽怨眼神。

只是个不是像刘御医那样沉得住气的大夫,李敏只要一扫眼,都知道鲁大人再派人过来也不过是敷衍。

皇宫上上下下今日都像是很紧张禧王妃的病,但是,这哪里是担心禧王妃的病,是担心禧王妃的病会不会关系到自己的人头。

太医院里其实今天得知她李敏在万历爷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八成都赶着拍鲁大人的马屁了。因为那只老狐狸早就怕有这样一天发现,赶紧先扔了个淑妃娘娘给她李敏提醒提醒。

对这些老狐狸,李敏会很容易联想起当年自己医院里遇到的那些院长科长,一个个都是领导来查岗时,与对待下面的人时,完全两个样。

四个字来形容这些人的心态:明哲保身。

李敏走进了禧王妃的厢房。曹氏与十爷在屏风内说话。这里的小丫鬟也真怪,来客人了,也不先提醒主人。

曹氏说:“臣妾女儿这个病,还请十爷多体谅。”曹氏心里认为女儿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就是很多大夫说的那回事。

朱禧也知道曹氏话里的意思,答应等过一段日子,再答复宫里立侧妃的事。

李敏进来后,朱禧避嫌退了出去,曹氏一并在屏风外面候着,反正知道这会儿女儿死不了了,那就必须担心其它事儿了。

禧王妃躺在床上,虽然米粒未进,精神却由于进了人参汤,大有提升。

李敏想着给她再开个人参养荣丸,。

禧王妃自己却是迫不及待的,私下与她要求了:“都说隶王妃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能不能救我出来这个泥潭,全靠隶王妃了。”

“王妃不要急。”李敏说,“要孩子的事,身子没有调好之前,哪怕有了孩子,都是很容易掉的。倘若信得过我,等上半个月。”

“半个月?”禧王妃愁着脸,“半个月后,侧妃就进这个府里了。”

宫里的庄妃,一边向太后哭诉自己儿媳妇快死了,另一方面,紧凑给儿子再安排侧妃进府,这不是逼着儿媳妇早点死吗?

可想而知,禧王妃不得婆婆的喜爱。理由,禧王妃自己都想不懂,李敏只得挑拨她两声:“没有婆婆喜欢整天呆在儿媳妇屋里的儿子。儿子养来,是要挣面子的,不是陪媳妇的。”

禧王妃怔怔的,真是比曹氏还傻,张口说:“可是,她夸我好,在府里陪十爷种花养草,还送了我好多花。”

宫里人,永远说人家好的时候,都是要打上个大问号的,何况,这还送花!婆婆送媳妇,喜欢的话,也该是送金银首饰,因为哪个儿媳妇会不喜欢金银首饰。送的是其它东西,肯定要大打问号了。

李敏严重怀疑这个禧王妃怎么活到现在的。但是,人家确实差点儿活不过半年。

这么说,这事儿是庄妃干的吗?

庄妃住哪个宫,貌似住的不是秀慧宫,不是长春宫,更不是锦宁宫,是住在和这些宫都没有多大关系,在太后娘娘福禄宫附近的储德宫了。

难怪八爷不敢出这个头,要是说是庄妃害自己儿媳妇,储德宫挨着太后,岂不是,太后都脱不了干系了。

幸好这个禧王妃脑筋或许傻一点,但是,是个听话的。只要是个愿意听话的,死脑筋听话的,这事儿还有活过来的余地。李敏先告诉禧王妃不能种花了,不能接触宠物了,因为,这都是她的病源。药好好吃,饭好好吃,室外活动,量力而行,最关键的是,如果十爷要立侧妃,如果她自己身子都不好,肯定拦不住的。

禧王妃听进去了她这些话,都应好。

李敏看完禧王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十爷亲自送她到门口。当时,风高夜黑,十爷的脸在被乌云遮盖半边脸的月亮底下,模糊不清。皇宫里,匆匆跑来了个人,可能是十爷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

那人跑来急的满头大汗,连李敏都忘了顾及,张口对十爷说,庄妃被福禄宫叫去了。

十爷那张脸,哗,掉的都白了。

太后多精明的人。不需要细想,只要把禧王妃四周的人脉关系全部理一遍,都能揪出是谁在背后使坏的可能。

是,太后不需要像她李敏调查禧王妃是不是因为庄妃送来的花过敏,只要想着禧王妃出事的时候,谁急着,赶着,比十爷以及禧王妃父母还急的,到她太后这里来求助。凶手往往都是这样的,急于澄清自白。

李敏坐上马车的时候,只要扫那一眼十爷的表情,充分说明十爷刚才在她和禧王妃说话时,其实不知道躲在哪儿都听着了。

她没有说庄妃害禧王妃,但是,十爷不会连什么花草过敏这样的话都听不出来。府里的花,又都是自己母亲送的,加上,太后都把庄妃喊过去了。

十爷的身子在秋风寒瑟中打了阵哆嗦,宛如株稻草随时栽下去。

李敏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哪里可怜,只觉得这个男人活该,也够窝囊的。

再后来,太后怎么处置庄妃这家人的事儿,李敏没有多去了解了。因为,尚书府里传出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王氏有喜脉了。

尚姑姑立在李敏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力图精准地做着汇报:“夫人请了永芝堂的大夫来看,是个京师里都算小有名气的大夫,诊出了夫人有喜脉。”

李敏一口淡淡的口气吐了出来:“我知道了。”

“二小姐知道?”尚姑姑眼皮一跳,眼看李敏貌似早就了然于胸了,对于王氏突然怀孕这种事。

“夫人到瑞祥轩找人要布,是要准备给未来出生的小少爷做衣服了。”李敏说着,倒转桌上倒扣的茶杯子,让念夏给倒杯水。

尚姑姑更吃惊了,这岂不是说,王氏早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会儿才说出来。

李敏想的和尚姑姑截然不同。这王氏哪里是知道自己怀孕,是计划着自己怀孕。

吃了口水,李敏吩咐她们几个:“明儿老太太肯定会让人来叫我回去,大伙儿都先休息吧,夫人有喜,是大喜事儿。”

念夏和春梅听她这话,都是展眉一笑:“是,大少奶奶。”

尚姑姑只觉得眼皮跳,心口跳,李敏这话里话中分明有话。

到了隔日,正如李敏想的,老太太派人过来了,要求她务必回府一趟。虽然说,离她回门的日子还早。李敏报了尤氏,尤氏特命方嬷嬷随她一起去,又是叮嘱方嬷嬷,有什么事马上派人回来报信儿。

尤氏心头里是挂着太后宫里说的那些话。

李敏坐车回尚书府,到尚书府门口时,刚好遇到了从衙门回来的父亲李大同。

【78】二孙女现在很厉害了

几日没见,李大同的鬓发里多了两道白丝,看来苍老不少。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氏有喜脉了,这个李大同竟然脸上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李敏能想象的是,李大同在心里担心自己外面的小三小四与孩子了。如果王氏生了个男孩,外头他那些小三小四和孩子想认祖归宗,是一辈子都不用指望的了。

当男人真不容易,在家里养老婆养姨娘,在外面养小三养小四,都忙到花白了头发。

李敏啧啧,心里头喟叹两声,上前打了招呼:“父亲。”

“哎,你回来了。”和女儿打着寒暄的李大同,可能是突然想起那天朱理抽李莹鞭子的事,特意往女儿身后望一望,看不到朱理那个煞神,发出好长一口松气声,“都进去吧,老太太和你母亲都在屋里头等着。”

“华姐姐不回来吗?”李敏特别地问了下。

李大同看了看李敏,感觉她这话问的奇怪,说:“你忘了?你华姐姐是宫里的人了,没有皇上恩准是不能回家的。”

“孩儿只是想,家里这么大的事儿,华姐姐要是能回来的话,母亲肯定更为高兴。不是说母亲有喜脉了吗?”

李大同的眼睛睁了睁,对于此刻李敏的笑颜,很是吃惊。

没错,王氏有喜,这是举家该欢庆的事,但是,貌似这话由李敏来说的话,听着都别扭。

“莫非父亲不高兴?”李敏扫视过李大同好像还在睡梦中的那张脸。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李大同见着府里走出来迎接他们的人,张嬷嬷,王氏身边的人,连忙在脸上挤出喜气洋洋的笑脸。

“老爷,二小姐。”张嬷嬷冲他们两人,尤其李敏那头,昂了昂头。

王氏倘若生了个儿子,这李府算是后继有人了,李敏能算什么东西,嫁出去的女儿不仅如泼出去的水,嫁到哪儿去都好,不都是必须为家里兄弟服务的。

李敏对着张嬷嬷那抹得意的老脸,嘴角微微挂上一抹好笑,可笑。

王氏得瑟就算了,张嬷嬷这个人,打从她第一眼张开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个人,是她见过的狐假虎威最得瑟的一个了。不过王氏屋里的人,哪个不是这样的。

念夏在她后头咕哝着,等会儿谁好看,要等着瞧呢,越得意的越得栽跟头。

春梅低头迈着沉稳的小步子。

前面李大同进了堂屋,对坐在中间的老太太先鞠了个躬:“母亲,孩儿回来了。”

“嗯。你媳妇刚和我说的事,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这事儿不在房里和你先说了,结果等你到了衙门里了再说。还是只得派了个人和你报告一声。你这就回来了?”老太太最后那句问的巧,这就回来了。

貌似,老太太没有想过李大同会回来的样子。

李敏微笑的眯紧的眸子扫过老太太那像佛祖一样坐定的姿态。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所以,才想着儿子应该不那么快回来。

李大同真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好一会儿,都没能体会到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回答:“孩儿在户部把事办的差不多,手头一些闲差的不要紧的,可以交给底下人办。想到家里夫人有喜,是府里多少年来才一次的大喜事了。所以抽着有点空赶紧回来看看夫人和母亲。”

“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手指捻着佛珠儿,微微眯了眯乌亮的小眼,盯着儿子道,“快看看你媳妇去吧。”

“哎。”

李大同应着,刚抬脚要往王氏的厢房里走,听老太太后面突然传来一声。

“对了,带了敏儿也去看看她母亲。”

李大同才仿佛想起自己二女儿也在现场。对了。老太太觉得他不该回来而李敏该回来。他却是脑子里转不过弯来,认为自己该回来二女儿反而不该那么早回来。没到二女儿回娘家回门的日子呢。

奇怪了,是他错了,还是老太太对了?

李大同犹豫地转身,招呼李敏。

李敏小步跟上他,两个人一起去到王氏的小院。

小院子里,竹林青翠。王氏喜欢竹子,认为竹子常青,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花儿总有一天会凋零,开的时候高兴,谢的时候哀愁。

这样的女子,怎么不时时刻刻像毒蛇一样谨防着四周的一切。

王氏在这时候爆出这个消息,也是思虑许久的。想着上回李敏轻而易举在李大同那里拿到丰厚的嫁妆以后,从此在她心头里生了根刺。

这个二女儿,李大同一直也不是很喜欢。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了态度。李敏后来的改变不说,但是,那块地,是李敏在皇室里大放光芒前从李大同手里拿到的。想到那天李敏恭维李大同说的那些话,只要有几分心眼儿都可以听出些意思了。

讨厌的是老太太可能都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肯定是想着她王氏生不出个蛋,府里姨娘因为她王氏也生不出个孩子。干脆想,如果儿子能在外面为李府开枝散叶,没有什么不好的。

王氏对这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当初,她是踩着徐氏上来的,难免其她女子学她的样,踩着她的头上来。因为,李大同是这种男人的了,只要对他有用的女人,他可以甩了前任的。

“老爷来了,夫人。”竹音望到了走进院子里的李大同,急急忙忙到王氏床前报告。

王氏轻轻地“嗯”了一声,伸出只手,让身旁的丫鬟婆子扶她坐起来。

李大同前脚迈进门槛里,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深深地一惊。

王氏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装的像小姑娘似的。

“老爷。”王氏坐在床上对李大同鞠躬福身。

李大同走过去,作势也扶了她一下:“夫人辛苦了。”

王氏垂低下去的嘴角刚微勾起一个弧度,抬头,越过李大同的肩膀看到了后面跟进来的李敏,脸色蓦然就变了。

她怎么来了?李大同叫来的?不然怎么会跟在李大同后面进来?

李大同没有察觉她的脸色,见她看着李敏,回头,也就冲着李敏微微一笑,招呼道:“来,敏儿,到这儿看看你母亲。”

李敏几步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王氏面前,道:“母亲,女儿今早听了府中报来的喜讯,于是回来探望母亲了。母亲年事已高,为府上再添人丁实在不易。”

两句话,尤其后面那句话,啪一下,像是火苗一样,点亮了李大同脑袋里那支朦朦胧胧的蜡烛。

对,他是觉得哪儿不对,连母亲都说哪儿不对,现在他回头一想,确实不对。

王氏年纪大了不说,自从生了莹儿以后,这肚子完全是无消无息了。这么多年都怀不上,怎么突然能怀上了。

眼见李大同几分疑问的眼神扫了回来,王氏看着李敏的目光像离弦的箭。

“敏儿回来了。”王氏眯着眼睛,嘴边勾着一丝似笑非笑,说,“这几日府里忙,你知道的,你三妹妹自从在你出嫁那日出了事后,一直在府里养病。偏偏,这两天,我这身子又变成这样。你回来也好。我本想着,现在府里事儿多了,你几个姨娘又是从来没有经手过府里事情的,与你三妹妹也不熟。老太太年纪大了,肯定是没法上上下下地跑。想着给你婆婆修书一封,看能不能让你回娘家几日帮帮忙。”

李敏点着头,说:“三妹妹的伤,我听三爷提过了。然后,那日孩儿刚好去过了太医院,和王御医遇上了,随口问了几句。太医院的鲁大人也在场。鲁大人与众太医,王御医,都当场表态说,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三妹妹的伤,毕竟,三爷都把药材送到我们府上来了,这都治不好的话,怎么交代,是不是?所以母亲和三妹妹都可以放心了。”

王氏微张的口不知不觉越张越大,好像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她想找自己大哥帮忙,王兆雄却突然是睬都不睬她了。

原来,王兆雄是误以为她们去找了朱璃,信任不过他王兆雄,所以去找了朱璃,让朱璃送药来。

现在,李敏把这事儿都捅到了太医院。王兆雄更没有面子了。这不彻底恼火了她们母女。

王氏的胸口微微起伏着。

李大同见状,像是十分地担忧,让人扶着她,对李敏说:“给你母亲把把脉。”

李大同这句话,其实是没有多想的,不是李敏会给人治病吗,听说连皇上太后都对自己女儿的医术十分赏识。李大同是知道自己老婆徐氏会给人开药的,所以,对于李敏会不会给人看病,并不会多做怀疑,只想着李敏或许是从徐氏那儿得到了什么秘传的医术。

有个现成的名医在这里,怎能不用。

李敏点了头,响应李大同的命令,走到王氏面前:“母亲,让女儿给你把把脉,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张。老太太还坐在堂屋等消息呢。”

最后那句话,让王氏的脸,刷的,像是涂上了一层钢板。

老太太等什么消息?她这个有喜的消息不是报出去了吗?

王氏把手一缩,缩回了袖管里,板着脸道:“不用了,永芝堂的大夫刚刚才来看过,也向老太太回禀过了。”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让李大同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变了个样。

李大同沉了声道:“身子不适,敏儿在这儿,为什么不让敏儿给你看看?”

王氏答:“敏儿终究不是大夫——”

“她怎么不是大夫了!如今皇宫里人家看不好的病,都得请她去看!人家求着她过去看病,你不是不知道!十爷昨晚上还为自己媳妇的病,感恩戴德地送敏儿回护国公府。”李大同每一句如数家珍,铿锵有力,数落李敏的好处,数落王氏的不对。

屋里面,像张嬷嬷和竹音等一群人,已经被吓到大气都不敢出。

李敏已经厉害到这般,她们可是以前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外界虽然有在传,只是传到府里的,与李大同在衙门里口中听到的,肯定是李大同听到的消息更为准确和真实。

王氏喘着气,手指按着胸部,几颗泪珠要掉下来开始装了:“老爷你这是埋怨起妾身的不是了,是吗?妾身究竟哪儿做错了,要老爷对妾身发这么大的火。敏儿在外给人看病,虽然看起来风光无比,可是妾身作为敏儿的母亲,那颗心一直是悬着的。女儿家给人看病像什么样。历朝历代,都没有兴过女大夫一说。倘若我纵容敏儿给我都看了病了,岂不是变成我们府里纵容女儿家披头露面给人看病。到时候,是我的脸丢了不要紧,可老爷的脸呢?”

李大同对此闷哼一声,要换做以前,他可能如王氏这样想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我丢脸了?在衙门,哪个同僚不恭喜我家里养了个有本事的女儿,如今连皇上和太后对我们家敏儿都另眼相看。夫人是不知情,昨儿敏儿在太后娘娘面前领赏时,太后娘娘将一整套金银首饰,据说本来是打算安排给三爷或是三爷媳妇的新婚贺礼,都赐给了敏儿。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传这个事呢。”

王氏那口气,真是一口气都喘不出来了,哽在了喉咙口。李大同这是来憋死她的。

她女儿的嫁衣没了,脸毁容了,现在是,连未来嫁过去皇家要从太后那里领的赏赐,都先让给李敏了。

“怎么?”李大同这次非要哽她,“夫人难道是认为,连太后娘娘认可的大夫,都不是大夫?”

王氏微微垂下眉,反正死活肯定是不能答应这件事。答应了,还得了。

李大同哼了一声,像是早料到她想法,拂了袖管在背后交叉手指,在屋内徘徊了起来。

两方军马开始焦着。李大同心里也在想,该叫哪家的大夫来给王氏再查查是不是喜脉。这个大夫,一必须是王氏不认识的,或是说不被王氏收买过的。二是,必须是王氏认可的,有可以公布天下让每个老百姓都信服的。

这样的大夫压根不好找。

王氏肯定是早料到这点了,才不怕李大同和老太太想怎么样。

老太太在堂屋里手指捻着佛珠已经细细数过了十遍了。虽然说王氏有了喜讯,这个事是好事,大喜事,但是,难保这个儿媳妇又想出了什么损人的怪招。老太太必须防备着王氏的阴招把李家的血脉继承害了。

“尚姑姑。”老太太微睁开了眼睛。

尚姑姑这次随李敏回娘家,李敏去探王氏的时候,她就此没有跟去,在老太太这里等着。听见老太太叫唤,她马上小步过去,低头:“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了。”

“上次,她母亲自作主张,让她给我开了几贴药,我吃了一剂,感觉还行。”老太太不想当着人太夸二孙女了。

尚姑姑回话:“二姑娘近些天是被皇宫里的人召进去了几趟,现在,十九爷的病,是二姑娘在看的。”说着,抬头看了下老太太的脸色,说:“上次,奴婢担心老太太的病是真是假时,二姑娘就说了,说老太太这是肝肾阴虚,腰膝疲软,严重时,头目眩晕,耳鸣耳聋,晚间盗汗,平日里口燥咽干,吃茶不解渴。奴婢想着,二姑娘虽然是个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不露声息的人,但是,几句话,却都是说中了老太太平日里爱范的毛病。由于奴婢常年跟随在老太太身边,所以,知道这是骗不了人的。”

老太太听完,真真地愣了一下。那时候,王氏让人给她煲药,说是敏儿给开的药。老太太心里还存着,难道王氏这是故意借李敏的手来害她,所以药都不敢多吃,只吃了一剂。只是这一剂药,却已经让她身子骨舒服了不少,否则今日还不能坐在这儿,躺在屋里床上起不了身。

尚姑姑这样一解释,什么都清楚了。

“真是会给人看病的。”老太太喃了喃。不亲身经历过,人家怎么说都好,对于她这样早就千锤百炼练就了一心城府的老人,谈何容易真的能随便信了人家的话,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孙女。

尚姑姑屈了膝盖头,点了点:“奴婢看,二姑娘倘若真不会给人看病的话,也不会这么多人找二姑娘帮忙了。”

老太太手指捻过两颗佛珠:“照你看,她对她母亲有喜的事,是不是也很高兴?”

李敏进屋时的那张表情,老太太眼睛锐利着,都收在眼里了。

尚姑姑点头:“二姑娘自己有了想法的。”

好。老太太按住了椅子扶手,叫来人:“到夫人院子里,去把二姑娘给我请来。”

李敏在王氏房里听见老太太传话,转身就走了。余下李大同和王氏在屋里继续僵硬着。

这对夫妻,一条狼,一条狐狸,互相咬着,八成没有几天几夜难分胜负。

李敏被带进老太太的屋内,屈膝福了身说:“敏儿回家,给老太太请安了。”

“起身,坐吧。”老太太和气地说。

李敏就老太太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老太太道:“上次我身子不舒畅,你母亲让人用你让人送来的药煲了给我喝了。”

“老太太如今身子如何?是敏儿不孝,不能及时回来探望老太太。”李敏站起来应声。

老太太看着她恭顺的模样儿,嘴角微眯,扬了几分满意:“之前,我还怕你嫁去护国公府里以后,想着夫家气势大,有所依靠可以张扬。宫里偶尔传出关于你的消息,也让我和你父亲母亲焦心不已。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婆婆把你教导的很好。”

“是的,敏儿刚到护国公府,也是诸事不太懂。幸得婆婆教诲,也幸得老太太身边的人,扶持敏儿。”

老太太听到她后面这话很是满意:“进退有道,堪称良妇。你母亲,你妹妹,要是有你这几分沉稳就好了。”

“敏儿不敢当,母亲这会儿都有喜了。如此高龄,都要为府里添丁。敏儿作为女儿,是喜忧参半。”

老太太嘴角扬了扬:“给你母亲把过脉了吗?”

李敏立马垂下头:“敏儿哪敢给母亲把脉?敏儿又不是药堂里的大夫。父亲虽然也说敏儿如今可以算是个大夫了,但是,母亲的话也言之有理,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大夫,这会儿自己府里出个女大夫,不得把母亲吓到了。”

几句话简明扼要,王氏死活不让李敏给自己查脉,什么心计,一目了然。老太太和李大同一样,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也不用责怪你母亲。你母亲那是井底之蛙,何人不知古时候连大夫都没有呢。”

李敏对老太太这话当然不能答,答了便成为有所张扬了。

老太太眯眯眼:“你不能给你母亲查脉,我相信你心里是轻松了的。”

“敏儿不敢当。”

老太太多精明的脑子,左右想,也应该知道,让她给王氏查脉只是说说,真的让她去查,无论她说了王氏如何,人家都会只想着她和王氏的恩怨,怎会信她的话。

“虽然,你是不便帮你母亲看病。但是,近来你在皇宫里出出入入,你夫家又是皇亲国戚,肯定是认识了不少人。”

老太太真是精明的。不需要她李敏多说,老太太心里头都知道该怎么响应她李敏往哪个方向走。

李敏缓慢开口:“母亲信不过我,敏儿自知医术不精,实为惭愧。但是,敏儿确实上次去过太医院,见到了舅舅。舅舅把太医院里的鲁大人介绍给了敏儿认识。这样一来一往,敏儿与鲁大人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上回,敏儿去到太医院不巧说起了三妹妹的伤。鲁大人都发言说了,如果舅舅对三妹妹的伤感到棘手的话,愿意亲自到尚书府里给三妹妹看看伤。”

老太太惊喜地眨起眼睛:竟然有这种好事,简直是天上砸下馅饼到尚书府头上来了。

鲁大人那是谁,太医院里的右院判。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得在宫里宫外都千锤百炼,像炼仙丹一样才能铸成的成就。医术那绝对是不用说的了。只要想想,现在宫里,一般谁有病,除非皇上太后皇后如此尊颜,否则都是不需要鲁大人亲自出山的。宫外想请鲁大人亲自出马,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想都不用想的。

只能说李敏现在这个风光,不是一般的风光,连鲁大人这样的人,都能有交情了,请的动出山。

老太太按住心头的激动,颤抖的声音细声问:“是不是该哪天,在鲁大人有空的时候,府里你父亲亲自上门,提点礼物,看看,鲁大人什么时候能抽个空过来尚书府里。”

李敏手头事儿多着呢,没有时间在这里和王氏耗,直言道:“敏儿当初接到母亲喜讯时,就已经担心母亲年事已高再有身孕怕身子承受不起,特意修书了一封送到鲁大人府上了。鲁大人,应该这会儿坐着马车,要到尚书府里来了。”

老太太这一刻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二孙女的脸,第一次,仿佛看着天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