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看他表情,知道他肯定没有和朱济商量过自己一个人跑来的。朱济没有来,不会来的。这个老八,向来都是这样,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奇怪的是三爷,为什么一直留在这儿不走?

朱琪找回了声音,问:“三哥,你留在这儿肯定是为了阻止父皇做这么愚蠢的事,对不对?殉葬,早在我们大明王朝初建时已经被废止了。”

朱璃依旧没有作声,李敏认为他也肯定做不了声。再如何能干的三爷,在皇帝面前是君臣,父子,都是不能抗命的。

但是,他那双眼睛,看着哪里?不是说眼睛有毛病吗,却是比谁的眼睛都尖利?

她刚抬起手要接圣旨时,双手一抬,两边袖管滑落下来,刚好露出了她那只深藏许久的镯子。

帝,帝王绿?!

马维追人没有追到,跑回来时,只见一排跪的人当中,朱璃突然间站了起来。冰玉的墨眸,经常冷酷没有感情的眼神里,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马维惊愣,落到他身后,随他视线望过去,见到了李敏袖管里隐露的那点玉,像是个镯子。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玉,只要隐露出一点真身,都是举世夺目的京华。眼看,靠近李敏最近的一些人逐渐都有所察觉,眸里露出惊异。朱理更是一下子跳起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李敏。

朱璃只要看到朱理的表情就明白了,这只镯子,绝对不是尤氏给李敏的。

这样的传世名玉,只有一只,是护国公给自己媳妇的,只能由护国公自己带着,在护国公娶了媳妇后,转交给媳妇。而当下一任护国公出生之后,由母亲传给儿子。这样,一代代传下去。

如此说来,不是尤氏给李敏?帝王绿还能由谁给李敏?

那个男人,他活着!真的活着!而且已经见过她了。这么说,她是在配合那个男人欺骗所有人吗?包括欺骗他,所以,当场毫不怜惜地把他的凌波烟云摔的粉碎。

“三哥?”朱琪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年纪比较小,并没有见过帝王绿,不像朱璃,小时候在宫里既是听太后他们说过了,而且,亲眼见过怀孕的尤氏戴着它。

眼看朱璃全身像打摆子一样一阵摇摆,马维担心地上前:“三爷?”

“人呢?”朱璃定住了神,厉声问。

马维一愣,接着说:“没,没追到,属下无能,被他跑了——”

跑了还好,恐怕没跑。

帝王绿一出现,来了,都来了。朱璃眼神里忽然一变,几步上前。

四周的人都一惊,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李敏来不及退步时,被他的手扼住了手腕,刚好是戴着玉镯子的那只手腕。

他想做什么?想劫持她?违抗圣旨?难道不知道万历爷要她殉葬吗?当场违抗圣旨是什么结果?

这人?

李敏几分锐利的眼神扫过他那张冰玉的脸。

朱璃注意到她的眼神,心头那股滋味又是五味齐全,一道密音传到她耳朵里:“你和他见面了?”

“谁?”

她在装傻吗?看起来毫不知情,一脸茫然的面孔。可是,她藏着这块帝王绿是没错的。

“你为什么藏着那块镯子?那是谁给你的?”

“你胡说什么?我小丫鬟从市集上捡漏回来的便宜货。几个铜板一个的玉镯子。莫非三爷看上眼了?三爷,你的眼睛是不是该擦一擦了?这不是你的凌波烟云,凌波烟云当着你的面早摔碎了,这只是个地摊货。”

朱璃听完她这话,眸子一睁,更是几分无法置信写在了眼里。

李敏甩开他的手:这人以为她还在戴着他的凌波烟云吗?真是个自大狂,从没见过,史无前例的自大狂。

“别乱走!”在她的衣裙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要消失的瞬间,他的手更快地伸出去,再次扼住了她的手臂。

这时,在场惊愣的人都回过了神。

“三爷,你这是做什么?”公公惊问,“三爷,这是皇上的圣旨。”

是皇上的圣旨没有错。他的父皇,年纪很大了,脑子,却一点都没有逊色。万历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朱璃嘴角挂上一抹苦笑:所以老八也没有动。

“公公,迟了。”

公公的脸上一怔,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只见墙头上忽然出现一排黑影。两侧的护卫队士兵回头一看,有些还没有举起尖茅刀剑,啊一声尖叫倒地。射来的飞镖,犹如星雨。被击中的士兵纷纷倒地,不会儿倒了大半,仿佛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

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几个能抵得住的。

朱琪被宫廷侍卫护卫着退到了门外,叫着:“三哥!”

墙头上跳下来的黑衣人,密密麻麻,有数十个,把院子里的一群人围在了中间。说时迟那时快,在大家都被麻密的黑衣人吸引的时候,一道飞影掠过众人头顶,伸出手抓向李敏的肩头。

“大少奶奶——”

几声惊叫。

铛一声响。马维回身时,腰间另一把刀被人抽了出来。回头见原来是自己主子。朱璃身上没有带剑,随手抽出他的剑,右手抓着李敏转身护到自己身后,左手持剑抵挡,黑影人伸出的双爪被剑挡住,临空改变成为姿势收回双掌双臂抵挡。朱璃左手收回剑,右手一掌击出去,欲拍向黑衣人的胸口,却与黑影人临空推来的右掌心相击。

众人宛如听见砰的一声。

朱璃退后两步。马维在后面赶紧扶住他。

那黑衣人飞也似地撤了半尺远,其余黑衣人围在他四周形成一道铁壁。黑衣人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掌心,蒙面下像是几分不解的咬牙切齿:“三爷,皇上都要让她死了,你这是在抗旨?”

“皇上是要让她死,但是,既然皇上都在做的事儿,为什么不让皇上做完,你们突然出来是怕什么,是怕皇上不让她死了吗?”朱璃森严的冰眸扫过对方那身蒙面黑衣,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想抓李敏,都是由于出现的帝王绿。

“三爷。”耳听不远处,像是有士兵过来,黑衣人一咬牙,“把她交出来。这事儿和你无关。”

“关系百姓安危的事,怎能与我朱璃无关?”朱璃眸中发出一道栗色,“今儿我在这,你们就别想伤害这里的人。——小理王爷,带隶王妃先走。”

朱理已经在做这个事了,在发现李敏的手腕上出现他大哥的玉镯时,好像,一瞬间他什么都能明白了。

他大哥没有死,一直都没有死!

“大嫂。”朱理急喊一声,让人牵来一匹马。当务之急,必须把李敏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些人,是来抓李敏的。而万历爷下了命令让李敏死,究竟是不是真让李敏死还不敢确定。但是,肯定京师里的护卫暂时都只会想到让李敏死。

管家冒死先从马厩里将朱理那匹千里白驹拉了出来,喘着气说:“二少爷,大少奶奶,你们赶紧走,从后门。”

眼看朱璃那样一放声以后,黑衣人冲了上来,与朱璃的人混打在了一块。护国公府的人也全部冲了出去,一方面抵挡黑衣人,一方面要抵挡拼死执行皇帝圣旨的宫廷士兵。

一场混战在院子里打到不可开交,刀剑相击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如稻草一样倒下。李敏看着兰燕带着念夏、春梅等往宅子里撤退。看得出她是担心什么时,朱理说:“宅院里有密室,可以抵挡一阵的。”

只要她一走,这些进攻这里的人想着追她,也会暂时放过这里的人。

李敏没有多想,对朱理点了头:“我们走。”

管家让开位子。李敏爬上马鞍,幸好以前她自己到过边疆援医,有稍微学过骑马,知道如何踩着马镫上马。朱理接过管家递来的马鞭,翻身一跃,身轻如燕,坐在了马鞍上,坐在她背后,抓过缰绳张口吆喝一声,白驹听到他的命令,立马调转马头冲向护国公府后门。

护国公府三两个侍卫紧随朱理身后,一路持刀护行。

李敏双手紧抓马背鬃毛不敢放手。朱理把马儿抽的飞快,犹如流星。他们出了护国公府后门,拐过街头小巷。朱理对这里的路是滚瓜烂熟,天天早上往这里跑,溜达到郊外去遛马。

本来没有什么意外,是可以通到京师郊外,只要过了京师的西侧大门。可是想到不知道京师卫戍会不会拦人。朱理想了一下以后,再次转变马头,着急该往哪儿找路出去的时候,巷子的前端末尾,忽然都出现了黑衣人。

同时巷子上方的屋檐上,落下的黑色大网猛地罩住了马鞍上的人。

“二少爷!”护国公府的那些护卫们齐声喊着,“大少奶奶。”

李敏听见他们的叫声,可是,她的脸被黑网罩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大嫂!”朱理一声大叫,貌似是回头伸出手要来救她,只是手指只能沾到一点,抓不住。那一瞬间,她已经是被大网捆住后拉上了天。

耳听朱理和护卫的声音越来越远,几乎消失不见了。一张大网不止把她困在了黑暗里,随之往她身上盘绕的缰绳,是将她五花大绑。李敏此时安静了下来,保持不动的姿势。越挣扎,只是会徒劳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在这个时候维持镇定真心不容易。李敏只希望朱理没事,小叔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孩子,千万不能这样没了,能逃脱最好。至于她自己,总能找到机会逃的,因为这些人这样费劲抓她,肯定是不想她这样就死的,否则一剑都可以把她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运到了什么地方。

黑暗里,她是被交到了另一批人手里。走近了一个人,撸起她左手的袖管,露出她深埋在里面的玉镯子,嘴唇貌似一缩,惊嘘一声:“这是什么!”

有人在旁边解释:“这是帝王绿,绝世名玉,天下只有这一块。”

帝王绿,是什么东西?她的小丫鬟随便捡漏,竟然能捡到一块绝世名玉。绝了!

李敏眯了眼珠子。

看着她都纹丝不动,对方发出与朱璃刚才一模一样的话,冷酷地讥笑道:“你真能装,隶王妃,到死了,还能帮着你老公装模作样!真是夫唱妇随的好王妃!”

李敏脑袋里仿佛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老公?

她帮她老公装模作样?

难道真的是,真的是?

只听那人的声音犹如迷雾中射进来的一道雷光,劈开了她脑子里最后一层迷雾,说:“没错的了,他活着!我们都被隶王骗了,被这个女人骗了!没关系,现在朱隶的老婆在我们手里,赶紧发报派人到边疆报信,说朱隶活着!”

她老公活着,没有死,所以,这些人,是为了试探她老公是不是活着,让皇上把她赐死,想引诱她老公现身。

李敏一道弯儿全想明白以后,反而不抖了,不用害怕了。

很快的,那些人发现了她的镇定不同寻常,一个个反而有些惊慌失措。

“会不会这是个套,大哥?”

“不会的。如果是个套的话,朱隶早出现了,不会看着她被我们抓到见死不救的。她应该想着她老公会来救她,却绝对想不到,我们早设下了天罗地网抓她老公。没有能在沙漠里解决掉朱隶是个遗憾,不过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拿到朱隶的人头,边疆几十万大明的军队真正群龙无首,会被东胡打的节节败退。”

要先抓到朱隶,抓到朱隶!

李敏似乎听见这群人心里面的声音,都在尖叫着,惧怕着她那个传闻中像魔鬼一样的老公。所以,这些人口头说着不怕,心里其实已经怕的要死。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个套,朱隶下的套没错的了。

她老公正在等着这些人抓了她以后送进他们的老巢,然后围攻。

“大哥!”焦急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都不用怕,不用着急!朱隶他会来的,一旦他到了,我们为之前兄弟报仇的日子也到了!”

高声呐喊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刹然停止。

李敏耳边,能听见一道,犹如巨浪拍打过来的巨响,嗙!宛如大炮轰鸣!

寨子的门,几丈高,一下子被击落的粉身碎骨。劫匪们,全部都呆了。

那是正规部队,不是他们这种乌合之众可以抵御的。

骑着高头黑马的男人,头戴黑盔,肩披金色黑纹狐毛大氅,率领着一支一样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出来的黑色部队,出现在风沙弥漫的沙场。

一个可能是旗手一样的士兵,站在高处传达最高指挥官的命令:“隶王有令,杀一儆百!”

士兵们的高呼声,像无数巨浪打来。同时间,劫匪们开始退却,扔掉了手里的兵器逃命。

正面相对,才知道根本自己是不堪一击。

跑的跑,逃的逃。

李敏只能听见声音,看不清四周正在发生的一切。但是,一切都是真的。她身旁的男人犹如惊弓之鸟,用力拉着她,往后面撤,拼命撤,应该是打开了道地道的门,把她身子往地道口里一推,吼道:“老子死也不会让朱隶抓到。”

“如果被他抓到会怎么样?”李敏突然在沉默中淡悠地张开口,吐出一句。

对方像是被什么刺到惊了下,是十分震惊于到了这个时候,生死关头,她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以如此淡然的口吻。

李敏是蛮好奇的,她那魔鬼一样的老公抓到这些人之后会怎么处置他们。

杀了?阉了?

怎么感觉,这些人哪怕死了也不怕,只怕被他老公抓到,哪怕是死了后被她老公找到尸身,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一件事。所以必须逃到天涯海角,不要被她老公找到就行。

她老公,还真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了?

“要不然,你先给我松松绑,我这样不能动,你推着我很难逃命的,对不对?”李敏像是好心好意地给黑衣人提意见。

黑衣人迟疑之中,视线在她蒙着脸的脸上扫了两眼。

“你不是死也要逃吗?能逃掉才是第一的,对不对?”李敏嘴角微勾,被蒙着眼睛嘴里却流利地吐着话,“是不是,你被人骗了?”

后面这句话,才是要害。

只听对方忽然沉下了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口音。上回绑架我的人,开口闭口,有个叫阿牛的,和你是一样的口音。但是,你不是那第一个绑架我的人,那个人的口音,不和你们一样夹带有地方上的乡音。你们只是负责关押我。劫持不是你们能干出来的,你们没有这个能力。鲁爷,我说的有没有错你自己到现在应该清楚了,你只是被人利用了。难道,你想和你那些兄弟都死的不明不白吗?”李敏一点一点地说着,慢条斯理,有根有据。

对方听着她这些话找不到茬,恼羞成怒吼着:“隶王妃,你不用想着糊弄我!”

“我没有糊弄你,我何必糊弄你。在上次你们遭袭时,你应该很清楚你打不过他们的。但是,你听信了什么,所以又做了蠢事。”李敏慢慢说。

“我只知道一点,你老公杀了我兄弟,血洗了我们的寨子。我们只是收人钱,给人办事而已。你老公不来救你,其实,我也不一定杀了你的。但是,你老公却把我们的人全杀了!”对方愤愤不休。

“你们怎么不说你们自己烧杀抢夺,残害无辜?没错。你们是逃难的灾民,你们怨恨不作为的官府,却把怨气都发泄在了普通百姓身上。你们只是一群懦夫!犯下的罪孽,当然只能用血债来偿还。”李敏一个字一个字咬着。

对方抱住了脑袋大喊:“不要说了!你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的。”

“什么?!”

“他来了——”

缓兵之计!

李敏可以想象到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神,是那么惊恐地看着她,恨不得举起刀一刀砍了她,只是,一切都迟了。在她开始动口和他说话时,是已经察觉到他来了。

是他,是上回她被劫持的时候飞身扑过来拉住她一只手的男子。她可以感觉到的,那股一模一样的气息,正一步步向她靠近。

原来,他就是她老公。

【83】她李敏跟的是不得了的男人

“不要过来!”

鲁爷大声吼着,伸手把她一抓,挡在了自己面前。

脖子一道嗖凉紧贴在皮肤上,只要她微微一动,刀锋会沿着颈动脉划过,鲜血直涌。她本该是害怕到全身毛发竖立的,可是,李敏发现,此刻抓着她的人,有她当挡箭牌的人,比她害怕恐惧到百倍不止。

鲁爷周身的哆嗦传递到她身上,她都快以为这人是感冒风寒了,好像高烧病人不断地打摆子。

轻轻的铿一声,像是剑插入土地里的声音。

对方放下了刀。

鲁爷哈哈哈,大笑出声:“简直不敢相信。堂堂护国公,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可以一刀屠杀上千人的魔鬼,号称夜叉王的男子,怎么,是紧张这个女人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朱隶也有这样一天。”

狂妄的挑衅,并没有成功让对方作声。鲁爷又打哆嗦了。只见有个拎着大刀的男人走进来,对朱隶说:“主子,全寨五百二十一号人,我全部数过了。一个都没有漏网。”

“全杀了。”

三个字,冰凉如水,声音冷到没有一丝感情。鲁爷说的没错,这个男人杀人如麻,对于杀多少人杀什么人,仿佛都没有了感觉似的。

李敏心里头戈登一下,这声音,仿佛似曾相识。

“你,你敢杀我兄弟?我杀了她!”鲁爷那刀子贴着她皮肤比划着,手指头抖到如秋风落叶似的。

李敏真可以想象面前站着的高大男子是长了什么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吓人的很,否则,鲁爷怎会吓成这样,完全不是个正常人,要变成疯子神经病了,被鬼吓的。

她老公是魔鬼,真的一点都没错。

“你们这帮人,从发大水的江淮一路逃难过来,本是该最同情老百姓的,最懂老百姓苦头的,却为了私己暴利,不惜屠杀无辜民众。像你们为了建这样的山寨,随手就把村里的老弱妇孺全杀了。你们早已不是人了,不是人,留着你们在世上做什么?”

鲁爷哽到了满脸通红:“你们说什么?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吃的,没穿的,没住的,官府都不管我们。”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李敏可以读到鲁爷心里面的潜台词。所以,不要说被世道逼上梁山的都是好汉,很多反而都是鲁爷这种,丧尽天良,被人欺负了,就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真正的懦夫。

“没意思。”

对方三个字让鲁爷爆了:“我现在杀了她,杀了她,让你朱隶后悔一辈子!让你朱隶只能到阴曹地府里去找她!”

“怕吗?”

“什么!”

怕吗,这句话不是问鲁爷的,是问她李敏的。问她李敏害怕不害怕,害怕不害怕因为跟着他这个老公,所以必须面对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嫁夫随夫,虽然这样的话,不合独立女性的想法,可是,老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为什么要怨他?老公做的是正义的事情,她不是愚妇,怎么会恨他?

鲁爷的视线不可思议地瞅着他们两个,在这个时候,是把他鲁爷当空气了吗?这个女人,这个男人,不知道他把刀架在谁脖子上吗?

仰头忽然一串狂笑,鲁爷一口咬碎牙根,锋芒的刀尖在她脖子上一抹而过。

锵的那一声。鲁爷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瞬间飞走了一半的断臂,血一下子染红了他整个身体。鲜血犹如喷泉直射,洒在李敏的脸上身上,热烫的,血腥味充斥鼻间。要是一般女子,这会儿必然是两眼一闭,软塌塌地直栽到了地上。

朱隶想,她要是昏倒还好,这个房间里在他进来的时候,已经不止杀了多少人,累积的尸体可以堆成一堆尸山,满地的鲜血残臂,这样一副场景,还真不是整天深居在闺中只知道绣花种草的女子可以想象的。

不昏倒,要是被刺激了,变神经了怎么办。

朱隶走近两步。

伏燕等人,把断了手臂的鲁爷五花大绑按住了直拖到屋外。鲁爷口里嚷着:“杀了我!杀了我!不然,我下地狱也会把她杀了的,朱隶!一定会。”

朱隶回身,手臂一挥,碰都没有碰到他,威严赫赫的掌风已经可以把鲁爷整张嘴劈出脑袋。

啪!

鲁爷头一歪,离死只差半截了。

“暂时留着他。”朱隶道。

“是,主子。”

人声渐远,屋子里好像只剩下她单独一个人的样子。风从破烂的窗户里鼓鼓地吹进来,刮着她脸上手上的皮肤,像刀子磨砂似的。忽然间,只听哗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刮过了空气,紧接一道暖意从她头顶盖住她,绒毛舒适温暖的布料,紧紧地从后背包裹住她,巨大的布料像是布兜一样圈住了她一身,挡住了寒风,让她从头到尾都能感受到火炉一样的暖气。

除了绒毛面料,蹲在她面前的男子,全身从头到脚,发出和火山一样强大的气息。她凭着感觉,只想像出他如山一样高,如海浪一样排山倒海的骇然气势,让人从心底由衷感受到畏惧和可怕的男子。

这样犹如魔鬼的男人,却是轻轻地抚摸起了她的双手,用细致温柔的动作细心揭开捆绑在她手腕上身上的麻绳。

随着绳子一点一点的解开,他的墨眸里清晰地印着她皮肤上被勒出的痕迹,鲜红的,好像一道道荆棘。

稍显粗糙的手掌,轻柔摩擦她冰凉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的勒痕上吹了吹,然后,从腰间,取出一瓶白瓷小瓶,打开盖子,往她比较明显的伤口上倒着药粉。

李敏只感觉到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熟悉的感觉,皮肤相触的感觉,对方的气息,进入她鼻间。答案在她舌头尖上翻滚着,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解开我眼睛上的布吗?还是要逃吗?不让我看?”

给她伤口上撒完药粉的朱隶,抬起头,注视她的秀颜。小小的下巴,精致的弧线,刚柔并济的鼻梁,有点干燥的裂开了条缝隙的嘴唇。黑布下的那双眼珠子,或许从一开始,已经盯上他了,像锐利的老鹰一样。

朱隶喉结了一滚,发出一声低笑,笑声多少有些自嘲的含义。他知道,迟早要面对这样一刻的。

两只手臂张开后,一把把她轻松抱了起来,躲开这个充满血腥和残酷,让人不寒而栗的沙罗场。或许她不怕,不畏惧,是配得上他朱隶的英雄好汉。但是,不行。她终究是女子,是需要被怜惜的。

他不要她看到这样严酷的场面,希望她坐在他的屋子里,坐在窗前,和他一块吃茶聊天,风花雪月。可怕的事情是不需要她亲眼目睹的。

李敏只觉得他力气很大,让她的想象几乎超乎了极限。他的手臂犹如钢铁,结实的肌肉好像蕴藏无限的能量。她在他怀里就犹如一只蚂蚁,挣扎一下都会粉身碎骨。

很可怕的男人,却心底里出乎意外的温柔。

他双臂抱着她时,同时在努力克制着避免自己伤害到她一点一滴。

终于,他越过了满是鲜血的地方,把她抱在了相对干净的大马车上。

“大少爷。”这是方嬷嬷的声音,几分激动,又十分冷静。

李敏一听明白了,方嬷嬷早知道他活着,所以,才会对她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究竟欺瞒了多久?欺骗了所有人多久?

能做到如此干净的欺骗,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包括之前一直的忍耐,这个男人的城府,该有多深,犹如海底针深不可测。

“这是大少奶奶的衣服。”方嬷嬷可能看见了她身上的血迹,努力地控制惊呼声,说,“奴婢先回去给大少奶奶准备热水。”

车帘子掀开合拢,方嬷嬷是撤出去了。

李敏在包围自己的大氅里面,两只手互相触摸着,大体可以摸到手腕上的勒痕,被他洒了些清凉止痛的药粉。

其实,她现在可以自己抬起手,轻松拉开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布。但是,她心存犹豫了。

大马车底下的轮子突然一滚,向前推进时,她身体一瞬间猝不及防,不受控制跌了出去,正好落入他展开的手臂里。

额头扑到了他身上,鼻子像是触摸到他胸前,车帘子像是被一阵风吹开,同时吹开了绑在她眼睛上的黑布。黑色的布条,像是迎风飘零的落叶,在她面前缓缓落下,犹如一幅画卷在她面前缓慢打开。世界的颜色,随着黑暗的撤去,重现在她眼前。

她想象中的青面獠牙没有发生,鲁爷口里像魔鬼的男人,应该是活像野人披头散发的长发,此刻在她面前的,却是梳到整齐黑亮,两鬓像是抹了发油似的,光泽细腻,包成了一个古代的发髻,发髻上面戴的是紫玉金簪宝冠。散发神秘光泽的紫玉,与海底深处打捞上来的海洋珍珠,以及珊瑚珠子,相映成辉。

象征尊贵的奢华宝冠下下方,两道剑眉像是一笔浓墨,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干净利落的眉梢,美丽之中看不出半点柔弱之感,只觉得让人心惊胆寒的英武之气迎面扑来。

鼻梁是中正的,完美的,和小叔一样,美到无可挑剔的男性脸廓。

刚柔并济都说不上,都是阳刚的气息,混杂着野性的嘴唇,刀削似的嘴角,好像豺狼虎豹。是的,这男人就像一只优雅的美洲狮,轻轻松松可以伸出魔爪,但是,不用动,卷着尾巴儿躺在那儿,已经像帝王一样尊贵。

李敏仔细的眼睛往上仰着,打量完男子的面孔一圈时,突然才察觉自己离他太近,离这个以美与力量完美糅合在一起的男人太近了。

猛的身子退后半步,刚好马车一颠,她的后背撞上了榻上的玉枕。没有的退了,她只能越发仔细地看着这个男子。

朱隶身上的黑袍,仿佛才真正与外界相传的魔鬼称号有了一丝相符。但是,人家的黑袍并不是印着阴曹地府里可怕的牛头马面,是绣着仙鹤。两只栩栩如生的白鹤,头尾相接变成一个圆圈。

真的是,在一身充满戾气的黑袍上,顿时化解了不少杀气。

脖子上垂挂下来的朝珠,颗颗仿佛都是最昂贵的黑岩石里挖掘出来的宝石,黑的像一个个无底洞里发出的宝石一样。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峨眉上,一双犹如深海的眸子像是在看着她,对她那张平静的秀容又多了几分考量的样子。

她把他认出来吗?

大叔。

第一次见面满身仙气邋遢成酒仙的大叔,与眼前穿着官袍戴着王爷帽子尽享荣华富贵,是只比皇帝位子低一等的他是不是有些不同。

李敏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在他眼珠子看着她含着那抹似笑非笑时,这样美丽的深沉的眼珠子,只有大叔才能具有,世上只有一双,举世无双,不会有其他人可以与之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