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点龌龊的心思,谁不知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己老公不巴着,在外拈花惹草谁不知道?”李莹的手指用力地扯拉手中的鸳鸯袖帕。只要每次想到朱璃那双眼睛看着李敏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本来都是该看着她李莹的。

老太太的婆子过来了,说是让李莹先到大堂拜访回娘家的姐姐。

今日朱隶没空,让自己的弟弟朱理陪着自己媳妇回一次娘家。

李莹并不知道朱理来,一路揣着股子闷气直走到大堂,脑子里琢磨怎么给李敏来个下马威时,迈过门槛时抬头只见到那天一鞭子抽到她现在破颜都没有能好的少年。

那一眼碰到朱理那双冰寒的眼珠子时,李莹差点儿没有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那鞭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深刻了,太疼了,太冷了。

这样一个冷酷的少年,怎么能变成京师里许多姑娘家日思夜想的对象。李莹心里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少年,与他哥一样是魔鬼,夜叉,好不好。

“来了。”

老太太严厉的一声,拉回了李莹惊恐的思绪。

“还不快谢谢你姐姐。你姐姐的手伤没有好,都过来给你主持聘礼,你该感激。”

李莹垂首上前,走到李敏面前,一个轻轻福身:“莹儿见过二姐。”

李敏没有答声。

老太太忙出声:“什么二姐?”

李莹咬了咬口牙,改口:“莹儿拜见隶王妃。”随之深深一福,几乎是跪了下去。心里想着,只有这一天,这一天,只等她嫁给了三爷以后,一样是王妃了。

“请起吧,三妹。”李敏笑道,“今后,你是三爷的妃子了。到时候,再见着我,可千万别再行错礼节了。”

李莹脑袋里被道光劈过,好像才想起,这个王妃还有等级之分的。像是李敏,可是上次要被万历爷赐去陪葬的时候,给了一个特别的封号。单凭这个称号,众王妃见着李敏,都还得对李敏先行礼。

李大同轻咳两声:“都坐吧。”

李莹像是脑袋昏昏沉沉地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仍旧不见三爷府里下聘的马车来到,眼看,吉时都快过去了。尚书府里的人,不得不心里感到了不安了起来。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捻了捻,眯着的眼睛睁开来,对儿子说:“你是不是,该派个人到三爷府里看看,是不是三爷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听到这话,李莹咬破了自己嘴巴。

李大同急忙点点头,起身指挥管家让人起快马去王爷府探问究竟。

绿柳早在门口帮着李莹守望了,结果,门口门可罗雀,没有恢宏的马车队,百姓也没有人来围观,整个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尚书府门口两盏喜庆的大红灯笼在寒风里哆嗦。

回头,绿柳都不敢对李莹说起这个凄凉的惨景。这个境况,真的比起当年护国公府下聘李敏出嫁都差得远了。

看得出,整个三爷府对这件事压根儿不重视。

李莹的心里或许早有些不妙的预感,但是,时至今日亲眼见到这一切,心头泼拉泼拉的浇起了凉水。再看看抽了她鞭子害的她破颜的那个少年以及李敏,都坐在对面神情悠然地吃茶。

好在,管家派去的人,半路折返回来说:“三爷带着马车快到尚书府了。”

“是真是假?”乍然一听这个好消息,连李大同和老太太都不信。

李莹感觉迎头又是一盆冷水。

“是真的,老爷。”

“可我怎么没有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李大同只记得当初护国公府来迎娶自己二女儿时的盛况空前,前呼后拥的马车队,围观的百姓万人空巷,更不要说那些羡慕妒忌的同僚了。

现在,他竖起耳朵听,都听不见巷子里传来任何声音,貌似只有一股股刮过街道上的冷风。不要说敲锣打鼓还是放鞭炮的声音了,连老鼠吱吱叫的声音都没有。听起来倍感凄凉,不像婚礼,倒像是丧礼似的。

绿柳简直不敢去看李莹花白花白的脸色。

不管怎么说,人家新郎官,真的是带了马车来到尚书府下聘了。只是,没有什么几十辆壮观的丝绸罗缎猪牛马羊,只是冷冷清清的一辆马车上,大概装了几个箱子。

要按说以前,李莹还可以借着自己未婚夫没有死来嘲笑李敏嫁过去是个寡妇来光鲜一把,现在,谁不知道护国公凯旋归来受到皇帝重用,功高盖主。

这样一比,她李莹何止是个笑话了。此种礼遇,只能更说明了人家三爷其实不是真心想娶她李莹的。

不嫁了!

要是真能不嫁了该多好。可是,她李莹不能不嫁,因为,除了朱璃愿意娶她以外,有谁真愿意再娶她这个丑八怪。自己的舅舅也真是的,当初给她治伤,说好了一定会帮她把伤疤治到完好如初,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

那条一指多长,像蜈蚣一样的伤疤一直都长在她脸上,害的她现在都不敢照镜子。

随着门口传来一声三爷到了,那位君子如玉的美男子走进了尚书府。此情此景,李敏嚼着回味。因为,这个情景,太像之前,他到尚书府的那一次了。那一次他说什么了?对了,说是生生世世,都要与真爱李莹在一起。

现实却是,如此凄凉的下聘车队。

李敏一眼扫到对面李莹那张忿恨交加的脸上,想必,现在自己这个妹妹是把她恨死了都不会想到去恨这个男人半分。这就是女人了,总是想到女人的错,不会想到男人的错。

难怪李莹会是如此下场,因为,到现在,李莹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这些皇家男人的心里,哪有李莹想的那样单纯。朱璃真的有可能是因为喜欢李莹才娶得李莹吗?

笑话!

什么叫做喜欢。对于这些权高位重的男人而言,女人不过是一颗对其有用无用的棋子。尤其,朱璃哪怕不想争皇位,都得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像朱璃这样的人,真有可能一点争皇位的心思都不会有?

真有一点本事的男人,如果胸无大志,也不能叫做有本事的男人了。只会变的像十爷那样的懦夫。

李敏眺眼望过去,门口走进来的男子,身披午日的金光,像是在玉上面镶了一层金,在以往的冷艳之中增添了一抹高贵。

朱璃走进了尚书府的大堂,在环望到大堂里竟然有不速之客的身影存在时,眸子里一怔,是可能也是想起之前那个类似的场景了。

玉断情断。真的断了吗?

在她那儿是断了的,可是,她摔的时候,可有想过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刻薄的唇角就此向上扬了一截,回头傲睨尚书府里众人的目光,天生尊贵的皇子气息,直逼的尚书府里李大同等人都抬不起头来。

李大同只觉得这个未来的三女婿好像每次来尚书府都是怒气冲冲的,没有一次对他这个老丈人算是心里存有尊敬的。

也是,他李大同不过是个二品官员,三女婿贵为皇子。

率着尚书府里众人跪了下来给三皇子跪安。

朱理和李敏只是起身相待。

朱璃道:“都起身吧。”说罢,头转到了另一边:“隶王没有来吗?”

“我哥有公事要办,让我随大嫂来一趟。”朱理答。

看来隶王无时无刻都不放心老婆一个人出外,连老婆回娘家都不放心。

朱璃唇角微弯,对于他这张像是玉雕琢而成的脸来说,露出一丝笑像是很难得的事:“隶王心疼内子,如今是名扬京师。茶楼里的先生都这样唱着,隶王倘若一日没有见隶王妃,都是如隔三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堂里众人听了他这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片尴尬的干笑从李大同口里传出来,李敏和朱理肯定是不笑的。至于李莹,只差没有垂下两串泪珠儿。

场内一时僵硬的空气,一点都不像喜气的气氛。话说,男方来下聘,怎么不说新娘子的事,反而说起新娘子姐姐的事,真是诡异的要死。

“请,请三爷吃茶。”李大同笑完嗓子都哑了,两句话都没有能说清楚。

朱璃没有拒绝,在未来老丈人身旁坐了下来。尚书府的人见到他落座,仿佛才能都喘出口气。

从三爷府上运来的聘礼被抬进了尚书府里的院子,一共八大箱,不多不少,刚刚好。

三爷的人把聘礼的礼单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与儿子扫过单子上的东西,见,绫罗绸缎倒是不少,只是,相比护国公府那庞大的场面,当然是差的不止一丁点儿。

只能说,三爷一切按规矩来办,该给的都给了,给多的绝对不会有。

这般的客气,都是要做亲家的人了,都这般的客气,岂不是计较了。等于自己女儿嫁过去以后,别指望夫家有多疼这个入门的新媳妇了。

李大同额头擦了把汗,心里想,果然传言是真的,都说自从王氏闹了那一桩以后,静妃是彻底讨厌起了他们尚书府。

朱璃把手中茶杯一盖,说:“礼单李大人看过了,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能有什么要说的,哪怕朱璃只拿了一个铜板过来,他李大同也必须说好,总比女儿嫁不出去要好。

李大同战战兢兢起身,答:“聘礼臣收到了,在臣看来,有点多。”

多?李莹恨不得一头撞到李大同身上一块死了算了。这是嫌弃她的脸丢的不够是不是。她父亲怎能这样说话!

李大同压根儿心思已经不在这个女儿身上了,只要李莹能嫁出去就可以了。

这点,李敏早从上次李大同和她说的那句希望把外面私生子接回来的话,都可以探出一二。也只有李莹这种从小被李大同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对李大同还有着所谓的奢望。

“既然李大人嫌多,本王把礼箱搬回去一半,如何?”

听到这话,李大同抬头看朱璃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瞬间被冻成了个冰人,动也不动,说也不会说。

老太太赶紧开了口,真搬回去一半,这岂不是真变成了笑话,道:“三爷真爱说笑。”

朱璃转头看了眼老太太,淡然道:“爱说笑的是李大人吧。”

李大同跪下磕头:“是,是臣失去了分寸,臣知错了。”

“好了,李大人快起身吧。你我以后还是亲家,如此生疏怎可得了?”朱璃说。

这句话下来,尚书府里,却没有一个人能感到轻松。每个人只能联想起当初据说朱璃在皇帝面前大义灭亲掉王氏的场景。正可谓亲家,所以,朱璃说,更不能失去公正,三爷本来就是大明王朝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李大同磕了脑袋不敢起来。

朱璃低头俯看他像乌龟一样的脑袋,眼角能望到李敏,怎么想,这对父女一点都不像。李大同在朝廷里的名声向来都是马屁精一类,即是会阿谀奉承,也会八面玲珑,四面不得罪人,随时顺势而上。论政绩,那绝对是无功无过的一般般。

不知道她亲娘是什么样子,都说她亲娘治好了他的眼睛,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他该看到过她的亲娘。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大人既然不起身,本王告辞之前,有一事需要告诉李大人和尚书府。本王在来尚书府之前,刚接到朝廷的命令,要本王前往江淮押送犯人进京。”

什么?!

李大同大惊失色。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落在了地上,尚姑姑赶忙捡起老太太的佛珠。李莹身体软软地歪倒在绿柳身上。

“朝廷的命令,皇上的圣旨,为臣为子,本王都不可以推卸。知道与府上三小姐的婚期已近——”

“那么三爷意思是——”

“择好的婚期,当然不能一拖再拖,拖了,等于本王会失信于天下。”

不说有负于她,只怕失信天下。对了,这才是他娶她的真正目的,要保全自己的君子如玉的名声。

李莹心头一阵阵的寒笑着,眼睛直射向眼前的男子,然而,当对方那双曾经看不见一切的眼睛望回来时,李莹却是全身一抖:他知道了,他知道她之前设计他的事了?

彼此彼此。

她设计他,让她得以借着他摆脱朱隶。实际上,她李莹真有爱过这个男人吗?倘若真爱,应该会不顾一切,而不是三心两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知道,他知道她的心早已见异思迁了,在偷偷看着朱隶。

李莹周身冰凉冰凉的,纵使如此,这个男人要继续娶她,目的何在?只要想到这点,她的心不是寒了,是恐惧到直发抖。

她不要嫁!

死也不要嫁!

嫁个死人也比嫁这个男人要好的多!

忽然间,她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敏知道自己嫁了个死人时是那样的高兴。她多傻,那时候,该就此嫁个死人,也好过现在嫁个看穿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给她幸福了的男人。

“按照三爷说的做吧,臣没有任何意见。”李大同说。

老太太也是低头不语。

虽然新郎官不能亲自迎亲,但是,因为奉的是公差出外办事,那绝对是做臣子的都没有任何能反驳的理由。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皇帝明知自己的儿子要办大婚了,硬要把儿子派出去,可见万历爷对这个儿媳妇,真的不怎样。

李莹嫁过去的处境可想而知了。但是,尚书府没有别的选择。不是怕李莹嫁不嫁的出去,这是皇上钦点的婚事,莫非尚书府还能抗旨?

老太太突然打了个抖,想,这会儿李莹面临的处境,正不是那会儿李敏要嫁出去时所面临的。只是,李敏的运气好到爆了。李莹的运气,可就不见得了。

运气这回事儿,真难说。佛家说,因果相报。老太太嘴里喃喃两句佛经。

朱璃说完这话也就告辞了。颜美如玉的三爷,披戴着午后的金光,翩翩然走出了尚书府。离开时,和朱理说:“照顾好你嫂子。”

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吧。朱理直接一个不客气的眼神回给对方。

朱璃的眸子,只是转到她那只悬挂在胸前,没有完全好的手臂上。李敏清楚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看出,皇帝送梅子的事,肯定一样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究竟,她是脱臼还没有好,还是说,以脱臼为名。

不管怎么样,一旦她真的是怀孕了,怀上了护国公的骨肉,肯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

“爹——”朱璃一走,当着众人的面,李莹忽然在李大同面前跪了下来。

李大同都被措手不及。

李莹抱住他大腿不让他走,说:“爹,二姐在这里,你难道不该为母亲求求二姐吗?二姐怎能对母亲见死不救?母亲把她养大成人,含辛茹苦——”

“住——口。”

众人一惊,谁也没有想到李敏会直接出口。

李莹凉笑两声,那两声的含义像是在说狐狸总算露出尾巴了,起身直对着李敏:“二姐愿意开口最好不过了。二姐你自己拍打良心问问,二姐你对母亲做的一切,对得起母亲,对得起良心吗?”

“三妹是说我什么对不起母亲了?”

“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你,是你设计,让母亲拿了你的假药书,欺骗了皇上和太后、静妃娘娘,害的母亲锒铛入狱!”

“证据?”

李莹一愣。证据,她哪里来的证据。

“那,那日,你去过祖母的院子。守门的婆子亲眼看见的。”

老太太眼睛一睁,一块看向了李敏。

李敏为此一笑而过:“我去过祖母的院子?请问祖母的院子里丢了什么东西吗?老太太有丢过东西吗?”

这倒是没有。其实,老太太那天都不敢肯定有人进过自家院子。这话真不能胡说八道。老太太讲究证据的。况且,假药书,和她老太太成什么关系了?

“三妹,你有意提起祖母的屋子,难道是想说,母亲拿的那本假药书,是来自老太太的屋子吗?”

老太太脸色骤然大变,蓬蓬两声大拍桌子:“放肆!”

李莹方寸大乱跪了下来:“老太太,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二姐说的,是二姐有意栽赃!”

“谁栽赃给谁!你当我这个老太太是老糊涂了,连这点拐弯抹角的话都听不出来吗?”老太太的手指到李莹头上,怒不择言,“就你这个性子,和你娘一样的性子,你娘都因此被抓进牢房里去了,把尚书府害的不浅。你不知思取,不知反省,还学你娘!”

“没有,我娘没有祸害他人,没有栽赃——”

“没有?!你娘当初栽赃给徐娘子的时候,不要以为我这个老太太瞎了眼睛没有看见!”

等这句爆炸性的新闻从老太太口里忽然吐了出来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李莹傻了眼。老太太跌坐到了椅子里,直念:“阿弥陀佛。”

李敏微微眯了眯眼。

李大同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说:“敏儿,为父有话和你说。”

听到这话的朱理,马上拦在了李敏面前:“大嫂——”

“没事,我和父亲说两句话,小叔在这里等会儿。”

触及她冰凉冷静的眼神,朱理松开了手,点了头:“我在这里等着,有事大嫂只要喊一声。”

李大同听到这话,像是冷冰冰地向朱理的脸上扫过一眼。

父女两人进了隔壁的一间花厅。管家负责把两扇门关上。李大同回身说:“敏儿坐下吧。”

李敏道:“父亲请坐。”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父女两人,不需要太分彼此。”

既然李大同都这样说了,李敏坐了下来。

李大同坐在她身旁的位置,抓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桌上的两个茶杯斟满了茶水,道:“为父承认,之前对你关心不足,对于莹儿则是太宠了,导致到如今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性格。”

李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袖管里头藏不住露出的那点信纸头。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李大同笑道:“以前官场里的同僚告老还乡之后,寄过来的书信。”

“父亲不吃茶吗?”

李大同愣了下,眼光直落到她微弯起的嘴角,像是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道:“喝,当然喝了——”说着,手指抓起茶杯时,一丝忍不住的抽筋让他手指哆嗦,茶杯随之抖动,茶水溢出来,像是要烫伤他的手指头。李大同用力闭上眼,刚要把茶杯里的水倒进自己口里时,对面传来话。

“父亲不必怕成这样,茶水已经换过,没有毒了。”

李大同一骨碌把茶水全洒了出来:“你,你说什么?”

接到她嘴角那丝狡黠,李大同才发现自己再次上当。但是,已经迟了。李敏没有受伤的左手眼疾手快,是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一并扫落到了地上。

“你,你——”李大同看着自己精心计划好的东西全摔成了一地粉碎,恼羞成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女儿只是想,如果父亲一心寻死,女儿肯定是拦不住的。但是,倘若父亲不是一心寻死,是想死之后一块把女儿拉去死的话,女儿岂有不拦的道理。”李敏那一束锐利的目光直抓到李大同那脸的狼狈上。

李大同被她的眼睛看得步步后退,连声道:“我怎么可能毒死我自己的女儿?”

“怎么不可能,既然你都可以毒死我的亲娘。”

“我没有。你娘不是我杀的!”

“父亲果然是知道我娘怎么死的。老太太也知道。父亲不说,敏儿可以去问老太太。”

“不用去找老太太,你祖母不知道。你祖母只是想而已。”

想?

李大同喘着气,右手扯拉脖子上的衣服,好像快透不过气来,在见到她快走到自己面前时,李大同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说:“敏儿都想错了。为父怎么可能毒死你亲娘。你亲娘对于我来说恩重如山,不止如此,你亲娘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像神仙一样的女子,为父想对谁下手,都不可能对你娘下的了手?”

“可是,父亲刚才那杯茶是下了毒,没有错吧?父亲为何想在茶水里下毒?不是想毒死敏儿,又是想毒死谁?”

李大同看着狼狈一地的茶杯碎片,当然是有口难辩。

“是谁?”李敏一只脚踩住他想起身逃跑的袍角,蹲下来,对着李大同那张还在想尽法子想要跑的脸,“父亲可以不说。但是,父亲不要忘了,父亲的孩子,如今都在哪里。”

“孩子?”

“对,父亲不是和敏儿提过,说,敏儿的几个弟弟想回家。敏儿心里想,这可是为父亲办件大好事的机会,因此,让人接了几个弟弟,只等父亲这边一切都安排好了,敏儿马上把弟弟送回到父亲身边。”

李大同对着她的眼睛瞪成了大圆,像是从来都不认识她这个人:“那是你的亲弟弟!”

“怎么?父亲以为我会对弟弟做些什么事吗?”

李大同周身冷汗淋漓,抓住她的手:“你不能,你听我说,敏儿,你真不能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年纪还小。”

“他们可不这样想的。他们见到敏儿时,已经口口声声说,将来尚书府是他们的,敏儿当然不会伤害亲弟弟了,可是,大姐、三妹,她们知道了的话,是不是这样想,敏儿不知道。”

李大同抬头看向她,忽然脸上一个抽搐,露出了斯文表面底下的狰狞:“难怪你母亲说你是非除去不可,否则,是要把我们尚书府全害了!”

“那也是因为父亲母亲从一开始,都想尽法子,想把我和我娘亲除去。哪怕刚才那杯茶水进了父亲的肚子,父亲自己已经先服下了解药,死的人也只可能是我一个。但是,我从此要背上杀父的罪名。”李敏冷冷地笑了一声,“父亲如此无情无义,而像父亲这样的人,敏儿实在也难以相信,以我娘亲的聪明智慧,会曾经喜欢上父亲这样计划毒害自己妻儿的男子。一切事实真相只能说明,父亲或许爱恋过我娘亲,但是,我娘亲压根——从来没有喜欢过父亲。”

啪!

李大同脸上的肌肉像是崩溃的地表,大吼大叫:“你,你胡说!你胡说!她爱的人是我,一直是我!”

【128】有人坐不住了

“你,你——”在一顿歇斯底里的叫喊以后,李大同突然呼吸急促,脸色发紫,像是喉咙里什么被卡住了一样。

李敏眼睛微眯,在扫了下他脸以后,抓住他那个藏着信封的袖口,两根指头轻松将那封信从对方袖管里抽了出来。

为此李大同的手伸出去想和她拉扯信封,却由于急促的呼吸快喘不过气来,没有力气,歪倒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李大同的呼吸声像牛一样,仰着头,两只眼睛随时往上一翻。在他眼里,写着不可置信。他没有喝下毒茶,哪怕喝下了毒茶,他先喝了解药,也不应该有事,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病了。”李敏轻飘飘两个字砸到他头顶上,“没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会生病。动了气的人更容易生病。”

他生病了?发疾病了?李大同感觉生病这个消息比喝毒茶更可怕。因为毒茶他有解药,可这个病,像是要夺走了他的命似的。

两只手,猛的抓住了李敏的大腿:“救,救,救——”

李敏把信纸从信封口里面抽了出来。李大同的眼睛缩成了圆,变成了死鱼样的白眼球。李敏再把信纸往自己怀里塞进去,然后,打开信封口,对准李大同的鼻子嘴巴,信封口好像个口罩罩在了李大同的鼻子嘴巴口上。李大同顿时傻了眼,眼睛发直,要不是没有力气了,他现在要和她来个你死我活。

看他这个表情,明显想着她这是要谋杀他。

李敏冷笑一声:“你这只是换气过度症。慢点呼吸,如果想死,可以不呼吸。”

刚想再临死前急促吸两口气的李大同,听到她这样一说,不相信的目光在她脸上转悠一圈。

“想你死的话,多的是法子,拿手掐你脖子不是更快?”

这话是不假。李大同开始放慢了呼吸。随着呼吸的变慢,似乎之前被死神拉着要走的那口气,呼呼,呼呼,慢慢地被李敏罩着的信封拉了回来。

发紫的脸色逐渐变回了红润。呼吸恢复回了平稳。最后,李大同长长地疏解出一口气,整个人呈大字型平摊在地上,他全身冒出的热汗正在像潮水一样在慢慢消退下去。

活过来了。这种感觉,像极了那多年前的那个时候那一天。眼前的这张脸,是那样像她像极了她,类似的场景,以至于李大同张口时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呓语道:“阿晴——”

徐晴,即徐娘子,李敏亲娘的名。

李敏以前虽然没有听人说过自己亲娘的闺名,但是,只听李大同这样一叫,都知道叫的是自己亲娘的闺名没有错了。

“她死了。”李敏凉冰冰三个字,毫不留情打断李大同做的梦。

李大同忽然呜咽一声,两只手捂着脸,像个小孩子无助地哭了起来:“你不知道,不知道,当年,我也是这样被她救了。被她救过这样一命以后,从此——”

“从此喜欢上她,却因为得不到她,最终把她害死了。”

“我没有害死她,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怎么可能害死她!我那么喜欢她。在她死了以后,我把她所有用过的东西都仔细收藏起来了。知道王氏肯定会破坏她的东西。哪怕你会因此恨我。可我就想,她是我的,我的——”

贪婪无耻的男人。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只顾着自己把她占为己有,这只是自私自利,哪里是爱人。

“不是你害死她?她怎么死的?老太太不是说了,是王氏栽赃给她把她弄死的吗?”李敏看着他那张流满鼻涕和眼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