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施施然冲李敏行了礼,再退了出去。相比之下,被姜氏抢了风头的韩氏,有些悻然,退出去时俨然忘了和李敏打招呼。

李敏是躺到床上,掀起被子裹紧了身子,先舒服地睡上一觉再说。

出了房门,韩氏先气呼呼地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说话了:“是谁给大夫人告密的!”

原先,说好了由她来迎接李敏,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突然会横插了出来,凑上一脚。

丫鬟就此紧张地贴在韩氏耳边说:“六夫人,大夫人的人,可能是在谷主那里听说的。大夫人在谷主身边安有眼线。大夫人的意图显而易见,是想抢六夫人您的功劳。”

“哼。也就只有她占着自己是老大,敢出来和我抢!”

话说,乌揭单于那些东胡人,晚上在黑风谷里夜宿。

夜里黑风谷里只听风声雪声,都像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天空更是看不见一颗星星。乌揭单于伫立在窗前,眺望谷里纵深处好像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心里都不禁冒起了一丝毛骨悚然。

这里是个宛如地狱的地方。可能正因为如此,基于对神鬼的敬畏,他们可汗,从来也对攻打这个地方毫无兴趣。

之前和他说过话的,身披虎皮马甲的东胡人,其实是东胡部落里的一员大将,叫做呼延毒。此刻,呼延毒从外面似乎是打听到了什么,进了乌揭单于的房里,说:“二汗,貌似这里的谷主龙胜保身体有恙。”

听到这话,乌揭单于转身回来,坐到了中间那张茶几边上。

呼延毒坐在他对面。底下的人拉上房门,守着门。至于那个之前在乌揭单于背后说话的老者,坐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盘坐着,像是闭目修行。

“怎么说?”乌揭单于问。

呼延毒把头顶上的锥尖帽摘下来,露出东胡人的发辫,说:“我听这里的人说,说谷主的几个夫人,争抢着讨好护国公夫人,都是因为隶王妃在传言中是个妙手仁心的神医,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只有隶王妃能有办法治。”

“几个夫人是想着让隶王妃给谷主治病?”

“貌似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那个闭目老者兰氏开口了,道:“此事可大可小。倘若隶王妃把谷主的病治好了,恐怕我们此行的目的会因此受阻。”

“长老可知道这个谷主是生了什么病?”由于与黑风谷之前没有打过太多交道,所知情况甚少,乌揭单于和呼延毒都是等着兰氏解答。

兰氏长老点头:“我所知道的谷主龙胜保,当年逃到黑风谷这个地方时,曾经受过很严重的外伤,是被大明的军队所伤。因此,有可能是这个伤遗留到了今时今日都没有能治好。现在听说来了个神医,那些压寨夫人们,为了讨好谷主,所以想方设法争取隶王妃。”

要说的话,这个谷主的老婆太多了,所以不生点事情都难。

“看来,这个谷主的伤不好治——”呼延毒想着,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大夫能治好,恐怕神仙真的下凡,都难以化解这个难题。

兰长老望向乌揭单于。论与李敏打交道,这里头,只有乌揭单于一个人有过这个经历。

乌揭单于的蓝眸幽幽地闪着,并不急于下任何结论。

他们这次奉了可汗的命令,务必要把李敏弄回去。可是,可汗抓李敏的目的,究竟在哪,其实他们这些人真不太清楚。他们的可汗,是一代枭雄,是可以和万历爷齐名的一代明君,很难去揣摩他们可汗心里真正的意图和心思。

“你先去打听——”乌揭单于像是想清楚了,对着呼延毒下指示道,“务必打听清楚了,龙胜保得的是什么棘手的病。”

做大夫的,到了哪里,都是避免不了会遇到求医的病人。这大概是身为大夫的命吧。

可能是过于疲劳,李敏这一觉,一睡不知醒,最终,是被房里那几个小丫鬟的声音吵醒的。

这几个小丫鬟,由于分别是姜氏和韩氏派过来的,几句不合,在她房间里直接吵闹了起来。李敏先不开声,听她们几个说什么。

“大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这种下人的活儿,给六夫人做不就好了,抢着来做,不觉得丢人吗?”这句话,肯定是韩氏的人说的。

大夫人的人不甘落后,咄咄逼人:“谁说侍候护国公夫人的活儿是下人的活儿了?要真是下人的活儿,六夫人能抢着做?谁不知道六夫人最能享福的,底下丫鬟最多,总是嫌哪儿不够,向谷主讨要。”

“是啊,六夫人是认为自己手边的人不够用,但不是为了六夫人,是为了谷主。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谷主一年都没有进过大夫人的房里,都是在六夫人这里歇着。六夫人为了谷主要多几个丫鬟服侍,有错吗?”

看来,这个压寨夫人之间的争斗,根本不亚于京师里的大户人家。

李敏虽然早有所料,但是不得不啧啧称奇。可能正因为这里是土霸王的地盘,男人是土匪,导致这里不像文雅的京师人那样存有规矩。讨小妾,宠小妾,更是放肆到了极点,根本不用顾忌门面。

说是可怜那个原配大夫人吗?也不见得真可怜。要是那个大夫人,真的手里没有一点权柄的,早就被小妾踢出谷了,能混到这个时候?

主要是看,这几个夫人争着她李敏究竟想做什么。

“我看蛮玄的。”这话,又是一个不知道哪家夫人房里派来的丫鬟说出来的,是说,“要是,传说中的神医,没有办法给谷主治好病的话——”

那不用说了,首当其冲,肯定是那个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要受罚。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谁?

“六夫人信誓旦旦,当然是不会让谷主失望的。”大房里的丫鬟有意先将一军。

六夫人房里的,不甘示弱:“六夫人提的,可这事儿是大夫人做的。要是神医真没有办法治好谷主的腿,那肯定是大夫人做的不够好,惹得神医不高兴。”

两句话,大房里的丫鬟和六夫人房里的人开始扯拉起了衣服。

“你这个小贱人,跟着那个大贱人对谷主摇尾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好歹,不知道这个山寨里的女主子究竟是谁吗?”

“大夫人倘若真是这个山寨的女主子了,谷主何必夜夜宠幸我们六夫人?”

眼看那个遮挡的屏风,都要被两个拉扯的丫鬟给推倒了。李敏猛然一沉脸,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是清晰地传到了外面。

几个丫鬟顿时全愣住了。

李敏素有威严的声音道:“谁在外面吵闹?”

那些丫鬟一个个,大房的赶紧在屏风外面抢先跪了下来,道:“隶王妃醒了吗?是外面的风声大了,奴婢这就去给王妃关了那吵人的窗户。”

六夫人的小丫鬟则努着嘴不说话。

李敏指着那个大房的丫头说:“你进来扶本妃起来。”接着,再指到另外两个丫头:“既然风声大,把窗户关紧了。你们主子怎么对你们说的,你们怎么办事的?”

大房的丫头一边进来帮李敏穿衣,一边脸上不自禁地闪现出喜色。被无缘无故背了黑锅的六房里的小丫鬟,心里闹死了,恨不得掐死大房的人,却不得不起身帮李敏去打热水。

在其余丫鬟走出房间做事的时候,李敏看着留在房里的那个大丫头,说:“你们夫人叫你来服侍本妃,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大丫头机灵地跪下,道:“实不相瞒,隶王妃,大夫人希望王妃可以帮谷主治腿。我们谷主的腿伤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一直看不好。大夫说可能是中毒,但是,具体怎么治毫无办法。”

二十年都治不好的腿伤,是挺让人好奇的。不过李敏知道,天下很多病,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病的大有人在。

没觉得特别稀奇的李大夫,平平淡淡地嗯了声。

大丫头抬头看她那一眼平淡的神情,惊讶到了极点。

“说说看,你们谷主的腿现在是怎么样了?肿吗?”

“肿!”回答的大丫头,更是像神仙一样看着李敏,想李敏怎么能一开口,就知道他们谷主的腿是肿的。

按理说,腿伤,大部分人,只会联想到那个腿是断了,废了。李敏却是想到肿。对李大夫来说,其实并不难推断,因为,之前那个大丫头都说了,说有大夫看过说是中毒。中毒的腿,肯定是肿的。而且,这么多年,看来那个腿还在没有被切掉,人没有因为感染而死掉,肯定不是生了坏疽。

现在大丫头对那个肿字答的那样大声,肯定是这个肿,是病人最明显的症状。李敏对此,心里马上有了个初现的答案。

“你说你们谷主的腿肿,是不是肿的像柱子一样粗?”

“哎!”大丫头再惊叫一声,答,“是的,隶王妃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以前——”

“不,本妃从未听任何人说过你们谷主的病。这是第一次听说。”

大丫头顿时知道自己失态了,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小小声问:“隶王妃是不是可以治好我们谷主的腿?”

李敏对此轻轻地一勾唇角,眼角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本妃能?”

“奴婢,奴婢不知道——”大丫头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要她说,她觉得李敏能,因为李敏刚才那几句话,已经说明李敏对他们谷主的伤是胸有成竹,一清二楚的。李敏之前并不知道他们谷主的病,能有这样的判断,只能说,李敏真是神医。

李敏不和她多说,因为,她并不是能说话的主子,不过是个没有话语权的人。接下来,只等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怎么想了。

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的六房的丫头,眨着眼睛,一个机灵,转过身,把铜盆塞给后面的人,说:“我去去就来,有人问,你说我上茅房去了。”

说完,那六房的丫头一路小跑,到了六夫人的屋子,进门就说:“六夫人!神医,能治好谷主的腿。”

“你确定?”韩氏猛的跳了起来。

“是的,奴婢亲耳在门口听见的,大夫人那边,很快会接到一样的消息,六夫人不如——”

那丫鬟话没有说完,韩氏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髻上的瑶钗,说:“幸好,我这都没有换衣服,好了,我现在去谷主那儿禀告,让谷主不要急着把隶王妃交出去。否则会坏了大事的。”

韩氏接着一路急匆匆往龙胜保的地方走去。

黑风谷能盘踞山头称霸一方这么多年,除了这里集结了民间和朝廷都害怕的亡命之徒以外,无疑,如果这里是一盘散兵犹如散沙,肯定是存活不了几年。这群亡命徒,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组织,叫做黑风堂。

谷主龙胜保,即黑风堂的堂主。在黑风谷里,建有黑风堂的大殿,为平常堂内几个当家聚集商议重要大事的地方。

眼下,黑风谷是把至今身价最高的人质握在手里了,有那么多人争着要买,当家们聚集在议事的大殿里,议论纷纷,没有个一致的决定。

龙胜天用力地咽着口水,对眼前几个兄弟的意见分歧,显出不耐烦。要他说,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谷外才对,黑风谷做的从来就是生意而已,只要确定李敏身上没有有利可图的宝贝以后,看哪个客人出的价钱高,把李敏卖出去就是了,何必还在这里支支吾吾分析卖给谁比较有利。

有什么有利的?不管是东胡人,或是大明王朝的万历爷,一个样,对他们黑风谷而言,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样。不用指望这些人,对着他们黑风谷的人会安了什么好心。

吵闹声不断,眼前的争执不休,最终,让坐在中间主事的龙胜保,一样有些听的吵耳里,开口说:“大家先不要着急,先弄清楚,如今是有多少买家对我们手里的货品有兴趣?”

对此,一个青褂白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说:“谷主,现今共有六个买家——”

“六个?”龙胜天由于这段时间都在谷外狩猎,反而对谷里接到的消息可谓是毫无所知,突然听说不止东胡人和大明王朝的皇帝对李敏有兴趣,一愣,都站了起来发出质疑声。

“是六个。”中年男子一口咬定。

“哪六个?”

“除了随二当家回来的二汗,其实东胡人里面,之前,也有人过来与我们谷里接洽,具体身份对方没有告知,但是,开口所出的价钱丰厚,这点谷主也是知道的。”

中年男子这样说的时候,龙胜保对此点头,并不否认,道:“对方出的价钱确实厚道,说了,如果不够,可以由我们再开价加增。”

龙胜天大口吃了一惊:“谷主不问清对方身份吗?对方倘若是与冒顿单于有——”

“二当家,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吧。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黑风谷只做赚钱的买卖,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打,那与我们黑风谷无关。”中年男子打断龙胜天的话说。

龙胜天一听皱眉,话不是这样说,突然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买客,难道没有人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那个隶王妃身上究竟带了什么东西,导致所有人都抢着要。

这个时候,六夫人通过门卫,走了进来。

几个当家见到突然有女子闯入,不免露出一丝不悦。不管这个人是龙胜保现在最宠的那个妾都好,男子议事,女子是不该插嘴的。

“谷主——”龙胜天由于刚入寨时,有听到一点消息,眼睛落到龙胜保那两条被宽敞的裤子遮盖住的腿。

龙胜保看到了他的眼神,眉头一皱,对他说:“你带几个兄弟先回避一下。”

几个当家虽然都颇有微词,不过都碍于龙胜保的威信,接受了,退到了隔壁房间。

六夫人走到了龙胜保面前,刚福身要说话时,门口再传来一声:“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犹如抢险队,急匆匆,自告奋勇带着人硬是闯了进来。

龙胜保没有开口问,只见她们两个接二连三到,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一挥手,说:“请二当家过来。”

龙胜天和龙胜保的关系,不仅是大当家和二当家那么简单,两个人,其实还是堂兄弟,有些血缘关系。

接到传令,龙胜天走了回来,扫了眼大夫人和六夫人互相对峙的两张脸,接着走到堂哥面前,说:“如果隶王妃真有把握能治好大哥的腿,不如让隶王妃试一试。”

“你说让她试,她愿意吗?”龙胜保曼声说。

这个问题,却把在场几个人,全问住了。

李敏现在是他们手里的人犯,按理说怕死的话,应该是会就犯的。

可是,大家听说到的李神医,可不是一个会就范的大夫。实际上,传言中更多的是,李大夫的脾气不可小看。李大夫有三不治原则。面对皇帝和太后,都毫不惧怕。皇帝太后可以说,都拿李大夫毫无办法。

谁让小命其实都捏在李大夫手里了。

这样一想,几个人的脑门上都出了汗。

六夫人先哎呦一声说:幸好,之前,他们礼待了李敏,否则,李敏因此先气着了,那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夫人耳听功劳先被六夫人抢了,轻咳一声说:“谷主,其实,倘若想给隶王妃一点苦头——”

“苦头?什么苦头?人家身子有孕,一吃苦头孩子没了。”龙胜天虽然没有一开始想到自己大哥的伤,但是,有廖姑姑之前说过的话在耳边,他是记得很清楚的,这个人质的价值,绝对不能用让其吃一点苦头导致以小失大。

大夫人到底脑子没有他人转的快,干脆闭住了声音。

用狠的不行,用甜的,行不行呢?恐怕李敏想要的是回到北燕护国公的领地,可是,对他们这群黑风谷的人来说,把李敏拱手交还给护国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际上,龙胜天龙胜保,都不打算做护国公的生意。应该说,不是他们不愿意,是护国公根本不会愿意和他们做这样的生意。

六夫人不知底细,急匆匆问:“谷主,要不,护国公派来的使者说的价钱哪怕低一点,倘若隶王妃治好了谷主的腿,也可以因此卖点人情给护国公,把隶王妃送回给护国公。”

大夫人哼了一声。

龙胜保和龙胜天的脸色都不好看。

护国公根本没有派人来和黑风谷商量着怎么用钱把被绑的老婆赎回去。

当然,护国公不是小气到这点赎金都支付不起。只是,护国公朱隶,听说是比自己父王朱怀圣更怪的一个人。

比如说,上次他们黑风谷,有几个兄弟不小心被黑镖旗的人抓了。他们黑风谷提出拿银子交换人犯。可朱隶的部下不假思索,一刀把人犯的脑袋全砍了。什么赎金,对护国公的人来说,看都看不上眼。

如果要说他们黑风谷的人,身处在这个三不管的地带,最怕是谁,无疑是护国公。只是,朱隶一直对他们不动手,他们是有理由相信他们自身地理上的优势,以及朱隶一旦打了黑风谷,难免失信于天下,会让皇帝和天下误以为护国公要叛变。

六夫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打算力揽败局,再次进言:“谷主,不然,我们请隶王妃过来坐坐。以妾身看,隶王妃不是个平凡的女子,或许,在与隶王妃交谈之间,能找出我们两方人马都可以妥协的答案。”

对六夫人这话,龙胜天出人意料地表示了赞同,这是因为他想起之前李敏在山洞里和廖姑姑的对话了。李敏看起来像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或许可以给他们一线可乘之机。

龙胜保听他们一个两个这么说,点头同意了。

李敏的房里于是来了两个人,说是带她去见谷主。早知如此,李敏坐在房里,不动身子,说:“本妃如今身子欠安,行走不便,谷主有什么话,不如到这里和本妃说吧。”

【158】王爷呢

不是她李大夫故作娇态,而是,自己身子确实不适,给人看病本就是勉强之举。况且那病人又不是重病到不能过来就诊。再说了,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是必要的。主客要分明白。或许她如今是他们手里的人质,可是论治病,她大夫一定要当主导,其他人要是随便三言两语指示她不把她的话当话,那根本也不用治了。

其余的人,却只听她这一句话出来时,齐齐脸上划过一抹惊讶。

李大夫传言中的脾气,一开口,震的在场的这些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她忘了自己是人犯了吗?不知是谁在底下小声咕哝这样的话。

韩氏和姜氏是带人代替龙胜保来让李敏过去的,结果同样吃了一个闭门羹。当场想发脾气还不行。只生怕把李敏惹恼了的话,她们这次苦心策划的大计一并宣告失败。

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去劝说龙胜保。自不用说,两个人回到龙胜保面前,说出李敏的要求时,直接惹得龙胜保猛的一拍桌子。

顿时,姜氏怒气冲冲地瞪着韩氏:如果不是你出的鬼主意,能让谷主如此感到丢脸吗?

韩氏那一刻一样气的全身发抖:这关我什么事。况且,谷主的腿要是真能治好的话,不过是请大夫来或者是去大夫那里的区别。

龙胜保气归气,却也想,自己去大夫那里看病,坐着轿子过去,也不见得丢什么脸。只是,这个传言中的李大夫,的确脾气了得,不过给了一点甜头而已,马上得寸进尺。

就此对龙胜天招了招手。

龙胜天走过去,听龙胜保说:“你在这里看着点。要是我有个什么事儿,堂里的事有你来决定。”

可见,龙胜保对于自己的腿伤能不能治好,以及李敏会出什么样的方子给他治腿,完全没有信心。

龙胜天声音用力地保证道:“大哥放心,谷里的事,都有小弟看着,现在更重要的是大哥的腿伤如果能治好,定能威震天下。”

龙胜保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两条像柱子一样的腿,不仅让行动不便,更糟糕的是,让他的脸都在江湖里都丢尽了。

有时候病人不仅仅是因为疾病带来的痛苦而痛恨病,更有时候是由于疾病导致的身体上的难看,让病人的心灵更受煎熬。

李敏坐在屏风外的花厅,刚用暖炉暖和了双手。那头,轿子抬着龙胜保过来了。

谷主的气势从走廊里直吹进来。李敏微微抬眉,看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穿与王公贵族一样豪气的绫罗绸缎以及皮裘,坐在黄金的轿椅上,那等富贵和架势,可以比拟皇帝。

土霸王,从来不会知道民间疾苦,所用一金一银,都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杀和抢。

虽然一个大夫,说是职业道德上,不可以因为自己的正义心去拒绝给一个罪犯治病,可是,说实话,是人,都难免会对这样的杀人凶手感到一种打从心底里冒出的厌恶和痛恨。

李敏淡淡地指着自己前面那张椅子说:“谷主请坐这吧。”

本想就着这张黄金椅子进来的龙胜保,听她说要换椅子,再看她指的那张椅子,肯定比不上他座下的黄金椅子,不悦挂上了浓眉,鼻孔里一哼:“不用了,把我现在坐的椅子抬进去。”

“谷主还是换把椅子。谷主坐的那只黄金椅造价昂贵,到时候治疗时血污什么的给沾上黄金椅,不是给谷主沾了晦气吗?”

龙胜保是没有想到这,心头一个戈登,皱了眉头,让人把自己抬进去,换了里面那把相对简陋的扶椅坐。

韩氏和姜氏一并站在龙胜保背后,手里执着帕子,小心翼翼的。

李敏轻咳一声:“人太多,病菌也多,不利于病人。既然两个夫人在这里服侍谷主,其她婆子丫鬟可以退出去了。”

碍着龙胜保在这里,当着龙胜保的面,韩氏姜氏肯定不敢说不对。

婆子丫鬟退下去了。只会由她们这两个养尊处优的主子,跪下来,帮龙胜保卷起特制的裤子的裤腿,露出那两条肿成像柱子一样的小腿。

李敏只看一眼,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与自己之前所猜的一样,丝虫病。

丝虫病导致的象皮腿,在中医里面又叫做丹毒。说起这个病,如果演变成慢性,已经变成了象皮腿,西医反而法子不是很多。中医却是有点儿办法的。

龙胜保和姜氏韩氏,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敏表情上的一举一动。只是李大夫是看病看多了有经验的大夫,早就练就了在病人面前保持冷静不能轻易流露出丝毫情绪以避免影响病人病情的冷面孔。这三个人看了老半天,硬是没有能从李敏脸上或是丝毫的眼神里读出任何信息。

三个人心头不禁打鼓了:这究竟是能不能治?

韩氏先焦急地开口问,因为毕竟是她抢先去告诉龙胜保他这腿李敏有办法治的,说:“隶王妃,我们谷主的腿伤如何?有的治吗?”

“你们谷主这犯的是丹毒,要说治,还是有法子治的,但是治疗的周期比较绵长,不是一时半会儿,一记猛药下去就能好的。”李敏对于治病这个东西,基于职业道德,不可能胡言乱语,实话实说。

三个人听她这话,喜忧参半。一半是,有的治。另一半是,说是治的时间长,而他们却是急着把李敏卖出去。

“谷主。”韩氏贴在龙胜保耳边说,“不管如何,先治治看再说。”

姜氏冷冷地看着韩氏。

龙胜保也是这么想的,总得先看看李敏这是不是诓了自己,说是能治,但是不是骗人的,吓唬他的,都难说。

“既然隶王妃说是能治好本尊的病,请隶王妃开药吧。”龙胜保道。

李敏点头:“本妃这就尝试给谷主开一剂药,谷主即刻起便可以尝试,看看本妃治疗的方法对于谷主可不可用。”

听到她如此爽快的答应,那三个人反而怔住了。这,隶王妃莫非是傻的,说让她治她就治。不会借机来为难他们放人吗?

为此,韩氏沾沾自喜,瞧,自己出的主意都对了,一箭双雕,不仅能趁机治好龙胜保的腿,还不用和李敏讨价还价,尽占便宜了。

接下来的事儿,一切顺理成章,开药,熬药汤,除了内服,再用一些理疗。因为龙胜保的两条腿,现在正好处于慢性病中的急性发作期,皮肤涨红水肿,用理疗的效果更为明显一些。

这样忙活了大概一个时辰以后,龙胜保的双腿被加压包扎,服了汤药,有些疲累,在房里睡去了。

龙胜天听说李敏一口答应给龙胜保治腿,与另外几位当家一样惊异非常。

“这——”其实之前那位在大堂内议事时气势咄咄逼人的蓝袍中年男子,是黑风堂的四当家,叫龙胜彦。

其余人屏息静气听龙胜彦分析,虽然龙胜彦这人说话有些喜欢抢人的话,但是,一般分析的都很有道理。现在龙胜彦大表自己的看法:“隶王妃如此轻易答应为大当家治腿,不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吗?”

多数人点头称是。

当然也有反对的,说:“隶王妃终究是个弱女子,肯定是怕了我们对她动手行刑,先委曲求全少受点折磨和痛苦不是更好吗?隶王妃是个聪明人,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

这话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其余人益发感觉这事儿模棱两可。

龙胜彦等其他人,问起了龙胜天:“谷主有何指示?”

“谷主说了,让隶王妃先给治治看。既然隶王妃都愿意免费给谷主治,谷主肯定不会拒绝。”龙胜天说。

那是,天下既然有李敏这样傻的大夫,不收诊金免费给病人治,病人不治那就是病人傻的了。

黑风谷的当家们想着李敏这是犯傻了的时候,另一边那些今晚夜宿在这里的东胡人,接到消息再一起碰头商量。

呼延毒和黑风谷的人一样,都想着莫非李敏是畏惧了强权,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屈就。

兰长老嗯嗯好几声长气,同样是捉摸不定。

只有那个之前与李敏对过招的乌揭单于,蓝眸一闪而过抹利光,并不赞同,沉吟道:“隶王妃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

“二汗为何如此肯定?隶王妃终究是个女子,手无寸铁之力。”兰长老提出疑问。

呼延毒点头赞成兰长老的说法。

乌揭单于摇头:“我与隶王妃接触只有一次面,不能说熟悉。可是,我们东胡人,是与护国公交战已久的人。护国公的脾气我们都清清楚楚,护国公绝对不是一个会屈服于他人强势的人。这样一个男子,娶的妻子不可能懦弱,而且听说护国公很敬重隶王妃,隶王妃怎么可能突然间变了性子?中原有句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正,我是不信隶王妃会突然变了性子。”

另外两人听他这样一说,感觉言之有理,频频点头。可是,李敏为什么爽快地给龙胜保治腿,他们照样想不明白。

再说朱璃派遣马维和谋士进入黑风谷打探消息,龙胜保不能出面,由龙胜天出面接待了他们。

谋士拿着朱璃写的亲笔信,交给了龙胜天。

龙胜天不识字,把信直接扔到了一边,说:“有什么话,你们三爷还是皇上,要说就说,我们听着就是。”

这个黑风谷的人,简直是占了一个山头,以为自己真的是皇帝了。马维把手按在刀柄上,一双锐眼环顾周围。

见四周持刀的劫匪倒也不少,整个黑风谷,少说有几千人的兵力。所以,他主子三爷才说了,谨慎为先。毕竟人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轻易攻打只怕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首先,要探清楚了,李敏被关在黑风谷的哪里。

黑风谷谷里的地势错综复杂,又是黑夜,刚才他们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人在前面带路肯定迷路,更别说是记住这里的路了。

马维在心里揪紧了两条眉头。

郭子达的谋士相对而言沉得住气,面对龙胜天如此挑衅的口气,平静地说:“实际上,我们三爷和郭将军对谷主是十分敬佩的。谷主驻守在黑风谷,其实是一直在为朝廷效力,帮助朝廷抵御东胡人的入侵。”

龙胜天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们三爷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好。”

“所以,我们三爷说了,我们与黑风谷彼此可谓是惺惺相惜,黑风谷何必为了几个银子卖国求荣,做大明的叛贼?把人犯交给东胡人,失去天下大义和人心,对黑风谷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们三爷这话也没有错。我们谷主有想过做皇上的生意的。就不知道你们三爷愿意为你们皇上支付多少银两了。”

“三爷的人品天下皆知,是个勤俭持家的主子。三爷府中,七七八八,恐怕出的银子没有东胡人多,但是,谷主肯定能衡量大局,作出一个适合自己和黑风谷的英明决策。倘若谷主愿意把人犯交回大明,不止未来朝廷为奖赏黑风谷的功绩,追加赏金,并且,能为黑风谷正名,不是更好?”

这些条件,名利双收,确实是很吸引人。站在龙胜天后面的几个当家听着都要流口水了。如果有了银子,够生活的话,谁不想追求名,记载在史册里,流芳百世也很好。

龙胜天摸着下巴的大胡子,眸子里闪一闪:“可是,皇上要把隶王妃接回京师,是何缘故?”

说来说去,他们实在很好奇,这些人抢李敏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