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说:“身为臣子,哪能弃身上职责与公务不理,早上去到军营,遇到了王爷,接着,再见到了公孙先生,我才知道你们几个联合背着我和王爷,干出了些蠢事来。”

小李子听到这儿,摸了下鼻子:恐怕不止这几个吧。

在场心里惶惶然,脸上难掩忐忑不安的,自然是还有曾氏、秦氏和云氏。

“这个,老三媳妇,要是老四病好了,你千万,可别说出今日我们在院子里和隶王妃说的话。”秦氏贴在云氏耳边说。

云氏一脸苦笑。她们几个不说,难道就能把这丑事瞒天过海了?

为了安慰自己,秦氏接下来装模做样继续说:“不怕,我看,这事儿还悬着。她真有这个本事,为何昨天不使出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众人,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到了魏子裘养伤的小院子。

军医从里面推开门,说:“不要太多人进去,四少爷需要静养。请魏军师和几位魏将军先进门吧。”

几个男人,先走进了屋内。女眷们在屋外,踮起脚尖张望窗户内,看不清楚,耳朵竖起来听。

能清楚听见了老四的声音,虽然老四的声音虚弱疲惫,但是精神上来了,道:“父亲,孩儿一睁眼,看见了王妃——”

以曾氏为首,几个女人刷的都变了脸色。好了,老四的伤真要是好了,她们要当所有人的面给李敏叩头道歉。

魏子彬等几兄弟,在屋内早是惊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魏老握着小儿子的手,激动地拍了拍。

看完病人,魏老问:“王爷和王妃呢?”

李敏看完病人早就累瘫了,在隔壁的屋子里休憩会儿先。朱隶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她躺在卧榻上梦周公去了。兰燕代替小李子,给李敏身上盖毯子。

没有惊醒她,朱隶坐在屋内,拿着岳东越送上来的公文折子一件一件翻看,偶尔和底下的谋士谈论两句。

李敏一开始很累,那是倒头大睡,完全不知道老公来了。等到睡了一两个时辰以后,方觉睡足了,很快的,被身边微小的声音惊醒。

悄悄睁开眼,看着他英俊的侧颜映在屏风上,好比一幅美人画儿一样。

张口打了声呵欠,在屏风外的人马上听到了动静。放下手里的折子,他低沉的嗓音吩咐着:“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你主子一睡醒,肚子肯定饿了的。”

兰燕点着头:“给王妃备了碗粥,王妃只吃这个。奴婢去帮王妃端来。”

后来李敏起床,刚喝了口开水。那头,魏老率队的魏家人,到他们这边来了。

进门,魏老带上三个儿子,先对主子跪下,说:“老臣十分羞愧,教子无方,还请王爷降罪。”

朱隶那张肃穆的脸,倒是没有什么波动,没有气愤,也没有笑颜。

所有人反而被吓得心惊胆跳。

接着,由兰燕扶着,李敏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坐在老公身边的椅子上,对着底下那群人说:“魏军师,魏将军,为了家人的伤情而焦虑,难免误中他人诡计。实乃情有可原。”

跪在地上的魏家几兄弟听到她说这话好像要为他们求情,心里反而哪里不太舒坦,始终心头存了个疙瘩。

那在门口上旁听的秦氏,到底是快言快语,第一个受不了在门口上嘀咕了起来:“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怎么知道解毒,非要等我们中了敌人的圈套,才拿出解药来。”

嘀咕声传到屋里,魏老几乎大发雷霆。

反而是坐在椅子里的李敏,好像根本不为所动,嘴角微勾,吐出一句:“是不是,觉得本妃私藏了解药?本妃派去给魏将军解困的小李子,应该给魏将军解释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毒和解药。”

“是这样吗?大哥,三弟?”魏子彬不在现场,不知道情况,诧异地问另外两个人。

魏子昂点头:“是。”紧接,和魏子清一样有疑问:“可是,老四的伤昨日——”

“没有毒,不代表,病人没有受到伤口感染,而引发全身败血症的可能。小魏将军的病情之所以恶化,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伤口拖延太久没有接受合适及时的处理。其实,这样的情况,军营里的军医应该可以分辨,应该对几位将军都解释过了。可是,为什么几位将军宁愿相信东胡人的谬言,而不相信自己部队里的军医?”说到这里,李敏突然口气一变,重了起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几位将军都失责了,严重的失责。”

跪在地上的魏家三兄弟,突然间神情一紧,这会儿,仿佛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之前,他们总以为问题出在军医上大夫上,万万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可能问题会变成是在他们身上了?

“王妃的话,恕末将不能——”魏子彬用力拧了下嘴角。

魏子清魏子昂一样脸上闪过一抹不服输的表情。

“是不是,几位将军都认为,治病救人,只是大夫的事?这是错误的,不止部队的官员,地方上的官员,既然做得了百姓和部队士兵的父母官,理应,对自己管辖的百姓和士兵所遇到的所有问题,要做到心中有数。王爷让你们,要跟着公孙先生习读书籍,不说光是带兵打仗所需要的兵术,更需要的是知识的广泛面。你们自问你们自己,如果你们能对医学有比较了解到认识,对军医所言以及东胡人所言有个清醒的判别,能轻易上了东胡人的当吗?”

不止魏家几兄弟,屋里屋外听着的,包括孟浩明这样的一些部队里的军官,都仿佛头上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有种全身打了机灵重现清醒过来的感觉。

“王妃所言,均没有错。”魏子清率先反应了过来,重重地磕了头承认,“是末将与兄弟,没有做到冷静地判断,误信了他人谗言,中了奸人的诡计,哪怕是因为心里焦虑兄弟的伤情,这种错误,对于一个军官来说,一样是不可饶恕的。请主子降罪!”

和魏子清一样,魏子昂也低下了头。

魏子彬,见两兄弟都低下头,最后,跟着垂头。

屋子外面的人,看着这一幕,不禁一片肃然的噤声。魏家三兄弟这个叩头臣服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要知道,魏家在整个护国公军队里的影响力,是很庞大的,可以说占据了护国公部队的四分之一江山。

魏家或许对护国公都忠心耿耿,魏老或许对李敏也深信不疑。但是,未来,掌控魏家的是这几个兄弟,魏老毕竟年纪大了。要让这些魏家未来的继承人,承认李敏这个女主子,无疑,比起朱隶这样口头上叮嘱或是命令,八成,没有让李敏自己来让这些人心服口服更有效。毕竟这些带兵打仗的汉子除了一腔热血以外,那个性子都是直的,犟的。

据此,朱隶为何从一开始不出声挺自己老婆的意味变的十分分明。

真是一对可怕的夫妇,几乎是不需要协商的心灵相通统一行动。

孟浩明像是听见了这样的喟叹,转头一望,见对面房顶上雪中斜躺着的那个洁白如玉的手指间捉着酒壶的男子,不是某大侠又能是谁。

本来这件事儿,到此是要宣告结束了。接下来,治好已经病情有所好转的老四就好了。结果,突然间,魏府门外响起了敲锣打鼓的钟乐。

众人听到这个半夜里响起的乐声,正觉得奇怪,再仔细听,这个乐声,表面听着像是蛮喜庆的,实则上,貌似不怎么喜庆。

再说了,有谁在人家府里有病人正生病的时候,到人家的家门前敲锣打鼓。这不是,分明来找茬的吗?

魏府里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魏老吃惊地站了起来。只见管家匆忙进门,报信道:“老爷,林家送四少爷的新娘子过来了,说是给四少爷冲喜——”

听见这话,秦氏和云氏回头一看,见人群里早没有了曾氏的影子。

【170】荒唐的闹剧

曾氏快步地向外走着,她身后跟着的江嬷嬷说:“好像是奉公伯府的,听说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曾氏忽然刹住脚,向后两只眼珠像要吃了江嬷嬷一样瞪着。

江嬷嬷生生地咽了口水:“夫人,这话绝对不是老奴说的。好像是,人家传言,说如果奉公伯府不把姑娘送到我们魏家来,魏府会把奉公伯府怎样。”

“哼。我会把林氏怎样?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曾氏怒得满面通红,“她是谁?护国公的叔婶,我是什么人,护国公的臣子。我能拿她怎样!”

是能拿奉公伯府怎样。江嬷嬷想。

外面谁不知道,魏府是护国公的宠儿,至于那奉公伯府,挂着的不过是护国公亲戚的虚名,护国公和奉公伯府的关系远不如与魏府的关系好,奉公伯府的林氏说的话,压根不顶事儿。

护国公肯定帮着魏府而不是奉公伯府。

要不是看在魏府得势的份上,林氏作为护国公的叔婶,哪里需要赶着把自己家的表侄女介绍给魏府,图的魏府的势力。而曾氏今早上去奉公伯府,同样那些话不是对林氏说着玩的,是真能把林氏怎么样的。

正由于如此,曾氏此时此刻,如果不先占了先机恶人先告状,说整件事是林氏一个人惹出来的,到时候,吃亏的,要当这个冤大头的人,岂不是变成了曾氏本人。

想到这儿,江嬷嬷明白了。曾氏接下来想做什么,当然是赶紧把自己拔出这件事以外,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全部推到奉公伯府和林氏脑袋上。

到了门口,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魏府的大门面前。锣声、鼓声、号子声,连连不断,吸引了城里不少老百姓围观。虽然说,之前奉公伯府与魏府将要结成亲家的事儿,对外有走漏消息过,有些人是都有听说过,但是,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奉公伯府把姑娘家送到了魏府来。是惹得许多风闻消息围观过来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怎么是奉公伯府把自己家姑娘送过来了?不是魏府的四少爷骑着白马去奉公伯府接新娘子吗?”

“怪哉了!两家人,都没有说今日要娶媳妇,要嫁闺女,这是闹哪一出戏?”

“没有错吧?那魏府的四少爷不是被东胡人害的病重吗?听说都奄奄一息了。”

“莫非这是冲喜?”

“天!真是冲喜?!”

百姓们,像飓风一样刮起的议论声,直指到了魏府头上。因为,魏府四少爷病重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在很多人想来,这个魏子裘八成是死定了。这下可好了。嫁来的姑娘家,命中注定是要当寡妇的了。

真可怜。

曾氏刚走到门口时,只听那些舆论声一面倒地倾向了奉公伯府,向着魏府泼过来,心里头一凉,再看那个进去府里给魏老他们报信的管家,急匆匆地应该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出来了。想到这儿,曾氏赶紧一缩迈出去的那两条腿,躲进了门里当缩头乌龟。

管家像是看见了她的影子,又好像没有,往她躲的门后扫了一眼的样子,接着,转回头去,捏起袍角走到送亲的队伍面前,跑的急气有些喘息,说:“我们老爷子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陪着嫁过来的姑娘的喜婆,径直走到了管家面前,趾高气扬兴师问罪,“不是你们魏府要求我们姑娘赶紧嫁过来,给四少爷冲喜吗?我们夫人和姑娘都是多好的人,想着四少爷是护国英雄,来给四少爷冲喜,怎么,有错吗?”

曾氏躲在门后,听见林氏的人这样说话,差点儿拧断了手里的帕子,咬断了牙龈:好啊,这个林氏,是担心好事都被她占了,赶紧把人先送过来,然后,图个美名。

只是,林氏肯定没有想到,他们家老四真的还没有死,而且可能都不会死了。其实,这样嫁过来也好,反正,这两人本来就要结婚的了。可是,今早上,她过去的时候,林氏和那林姑娘不是死活不愿意,和她嘴硬吗?这会儿突然改变了主意,急着嫁过来是什么缘故?曾氏有些犯糊涂了。

林氏其实想的很简单,现在老四要死了,魏府里肯定是一团乱,在这个时候把那个以假乱真的丫鬟代替自己表侄女嫁过去,等回头魏府里发现新娘子不是林姑娘本人时,人都抬进去新房了,叫做事已如此,魏府想反悔也不太可能了。反正,那个老四都死了嘛。

管家听对方这样气势汹汹地一说,袖口抹着冷汗,想对方这话确实占了道理,也没有错。

这时候,获得了朱隶和李敏恩许的魏老,带了魏家几兄弟出来。管家转身,对魏老和几个少爷仔细一说。魏老扶着白胡子,白眉皱了皱,接着溢叹一声,那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许有对这个姑娘的怜惜和惋痛,也有对这个姑娘英勇的行为抱了佩服,道:“奉公伯府的夫人,以及林家的姑娘,难得对我们家老四和魏府都是如此厚爱,让我们魏府深为惭愧。”

奉公伯府那边的喜婆,老半天都听不懂魏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魏老转身,接着,魏子清代替父亲走出来主事,说:“先把姑娘抬进府里吧。”

意思是,魏府接受了奉公伯府送来给魏家四少爷冲喜的姑娘。

这俨然是好事,不是吗?可是,喜婆的脸色瞬间紧张了起来。围观的百姓们不知道里头的玄机,只想,哎呀,这个姑娘是送进魏府里当活寡妇的,当真可怜,这会儿表情变成了这样很正常。只怕轿子里的姑娘哇哇哭的很厉害呢。

为此,魏子清扫到那喜婆脸色上的张慌时,确实也有一点担忧。实际上,如果此刻对方后悔,把冲喜的姑娘抬回去,他们魏府肯定不会不答应。因为他们家老四已经病情好转了,八成不会死了。

没有抢着先提对方可以撤退这个话,魏家人主要是考虑到奉公伯府的面子,因为眼看奉公伯府吹吹闹闹,说是把自己家姑娘冲喜的事办的喜庆些,但是,同时是把动静闹大了,引得全城百姓都来围观。因此,魏府肯定不能当众拒绝了这个姑娘,体恤到奉公伯府的面子林姑娘的面子和自尊以及其一腔热血,要提,也只能是奉公伯府自己提。

奉公伯府肯定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下去了。喜婆心里见魏家人居然一点客气的表情都没有,马上把姑娘接进府里,俨然,魏府里的老四八成是要死了,所以,也不怕被人指摘,厚颜无耻地收了他们奉公伯府自动送上来的好意。还好是自家主子林氏聪明,早已预料到魏府是如此厚颜的人,私下把表侄女给换成了不值钱的丫鬟,否则,真是后悔到吐血了。

喜婆脸色冰冷地对魏子清福了福身:“我家姑娘是性情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的人。伯夫人说了,还望,亲家府里妥善安置姑娘。”

“这个放心。”魏子清一口答应,眼睛扫到新娘子坐的轿子,确实安安静静的,说,“轿子可以直接抬进门,我们会给姑娘安置个清静的院子休息。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还能有什么事?拜堂吗?

喜婆脑子里转悠了几圈,想着怎么继续糊弄完魏府,要等到魏府里的老四死了以后,再现出真身比较好。

抬着新娘子的轿子,直接抬进了魏府里的院子里。

曾氏一直躲在大门背后看着这一切,额头冒出了层层的热汗。眼看没来得及阻止,新娘子都被抬进了魏府,接下来要怎么办。一切都不是她计划中的那样。

她的计划是,等老四真的只剩一口气要死了的时候,赶紧让人通知奉公伯府把新娘子送过来。这样一来,魏府里人人都会夸她这个大儿媳妇做的好。结果,哪里知道那个林氏私心重,小心眼的要命,好事不想她曾氏一个人沾,自己把姑娘家先送过来了,使得她曾氏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真是要命的说。

“大少奶奶。”江嬷嬷贴到曾氏的耳边,“奴婢看,这事儿好像有点儿蹊跷。奴婢记得,早上大少奶奶带管家去奉公伯府商议此事的时候,伯夫人都没有丝毫松口的迹象。”

“嬷嬷说的,正是我所担忧的。这样,你亲自,去新娘子的院子里,给我打探清楚了,究竟奉公伯府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他们家的姑娘家一样突然得了重病,也要死要活的,干脆送过来送葬了?”曾氏一字一字咬牙交代清楚了。

江嬷嬷听了她的命令,转身赶紧退了下去,是因为看见,秦氏和云氏,一路跑到了这里找曾氏了。

“大嫂——”秦氏走在前面,叫得急切。

曾氏拿帕子拭了一下额头,拂去刚才冒出来的那层热汗,故作镇定地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哎呀,大嫂,你都走到这了,难道没有看见送亲的队伍?没有看见奉公伯府的人?没有看见老爷子和我老公他们吗?”秦氏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想让曾氏无路可逃的样子。

曾氏心里头恼火,恼的是这个二弟媳妇从来都是说话没有脑袋的,嘴巴大张有什么说什么。

云氏躲在秦氏后面,低着小脑袋,她是被秦氏拉过来的,看起来并不太想再掺合到她们两个的事情里面。

可是,能容得下她不想吗?之前,已经是被她们两个拖进去,确定无疑。况且,魏府里,就她们三个儿媳妇,能不在一块儿吗?想单打独斗,她当老三的媳妇,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曾氏铁声答着秦氏:“二弟媳,我刚走到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送亲的队伍?我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明白。”

云氏猛的一惊,抬头望到了曾氏那张脸上。曾氏的脸,在黑夜里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冰铁,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秦氏吓,像是吃了一口空气的样子,随之,小心翼翼地瞄着曾氏的脸,想找出破冰的那条缝隙,找来找去,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秦氏提起帕子捂住嘴角,突然笑了声说:“大嫂都不明白的事儿,我更不明白了。”

云氏听这话,眼睛再扫到秦氏脸上。只看秦氏眉毛眼角都飞扬着,一副置身事外这事儿根本不关我事的模样。云氏只能顺着她们两个跟着低下头,什么声音都不出。

管家一路跑过来,看见她们三,着急地说着:“老爷子请三位少奶奶过去到老爷子的书房。”

曾氏、秦氏和云氏听见,不由自主地整理下鬓发和衣襟,然后,一个个神情自如地随管家移步到魏老召集家族开会的地方。

书房里,魏老先是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儿子。据他所知,几个儿子一直心里最惦记老四的伤,想着怎么给老四治病解毒,都已经耗费尽了脑子,又怎么可能去和奉公伯府商议给老四办喜事娶妻冲喜的事儿。

魏子清等人,只看自己老父亲迟疑犹豫的表情,心里头一样抱着疑问。

他们自己是肯定不做这种事的。这种事不道义不说,而且,之前,他们父亲,还和他们商量过,如果老四真的重病不治的话,最好是先和奉公伯府说一声,不是说让人家姑娘家嫁过来冲喜,是去道歉,并且主动取消婚事,避免污蔑了人家姑娘未嫁之前的闺名。

魏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的事情?

不止魏家男儿这样想,那些,当时和魏家人刚好一块儿听说了奉公伯府送人来冲喜的事,譬如公孙良生等人,都是颇感惊奇。

朱隶锐利的眼眸子,扫了公孙良生和岳东越各一眼:“魏府和奉公伯府结亲的事,是什么时候?”

谋士是不可能不知道魏府的动静的,哪怕是魏府自己家的私人事儿。

“主子。”岳东越先说道,“去年秋冬的事儿了。此事是伯夫人派来的媒婆,与魏府的大少奶奶合议。据说两人八字相和。魏四少爷也是刚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所谓长嫂如母,所以魏军师就把这事儿,交给魏府的大少奶奶来处理了。”

公孙良生在旁,进行补充:“因为考虑到奉公伯府,和护国公府乃一脉相连,有血缘关系,而且,魏府是主子的忠实家臣,貌似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之前,魏军师或许与主子有提过,只是主子没有留心。”

朱隶对这事儿,是不大留心。因为这两个远房亲戚,说起来,从来他都不当回事儿,在于,这两家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所出的子弟,均都是没有什么能力的。

和万历爷对鲁亲王府不屑一顾一样,朱隶对这家没有任何实质威胁性质的亲戚,只当是可怜乞丐一样,给点饭吃,念在是祖宗的亲戚份上。

林氏想利用自己的娘家关系,和魏府结亲,说起来也不是为了奉公伯府,只是为了她自己。林家,是有些家底的富商,也只是有银子而已。

总体是不需要怎么挂在心上。可问题是,怎么突然闹出冲喜这个事来?

“魏军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能看出朱隶脸上那抹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公孙良生进言。

“本王也相信魏军师的为人,但是,这样一件事,显然对魏府的名声不好。”朱隶沉着脸说。

李敏闻声,眼角稍提,在他侧颜上扫过一眼时,心里想:果然他对这事儿挺气的。

其实他怎能不气?他本身就经历过这种事。

不知道,他当初对于朝廷让她嫁到护国公府当寡妇是什么想法,如果说她之前对这事儿对于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有所怀疑的话,无疑,此时此刻,他面对魏府冲喜这个事的表态,说明了一切。

他,绝对是不赞成这种荒唐事儿的人。

李敏心里头,就此划过了一抹复杂的滋味,夹杂的无疑是种意外的惊喜。她这个老公,人品果然是出奇的好,一点贵族子弟那种跋扈不可一世的味道都没有。先进开明的思想让人可亲可近。

“魏军师,此刻应该是在调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公孙良生说。

朱隶点了头。意思是,这事儿,暂时先交给魏老自己处理。

那边,曾氏等三个少奶奶,踏进了老爷子书房的门。她们表面故作冷静,心里头一个个不免都是一丝着慌,眼看,她们三个老公,以及魏老,都用一双尖锐的目光审视她们。

“儿媳妇拜见老爷子。”三个儿媳妇走到魏老面前,屈膝行礼。

魏老没有急着喊她们起身和坐,慢吞吞的目光,巡过她们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道:“说吧,是谁,向奉公伯府商议把人家姑娘家送过来冲喜的?”

“老爷子。”秦氏第一个抬起头,一脸着急地说,“这事儿和我们无关。”

“什么事儿和你们无关?”

耳听秦氏一开口马上像是要漏了马嘴,曾氏瞪了瞪秦氏,随之,冷静地吸口气,对魏老说:“这事儿,据儿媳妇知道的,是奉公伯府一厢情愿。”

“你说人家一厢情愿,把姑娘家送过来给老四冲喜?”魏老眯了眯眼睛。

“难道不是吗,老爷子?”秦氏按照曾氏的思路,马上找到了正确的话,转口,“儿媳妇听,送亲的队伍,送林姑娘过来的人是这样说的,说的奉公伯府急着出风头,说她们家姑娘多么英勇无畏,不怕当寡妇,自愿嫁过来我们老四——”

秦氏这话没完,魏老砰,骤然间一掌打在了桌子上。

曾氏等三人,俨然是第一次见到魏老当众发这样大的火,全吓懵了。

魏老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绕着她们三个走了一圈。她们三人,全低着脑袋,只觉得老爷子的目光冰冷如冬,害她们本来心虚的心头一阵阵打冷颤。

“你们三个,嫁进我们魏家时,应该早听说过了,我们魏家的家规!子清,你的媳妇和弟媳现在好像都忘了家规,你给她们说说。”魏老大声说道。

魏子清上前,目光冷冰,没有看到自己媳妇脸上,对着书房里魏老挂的那幅家有家规的字画,说:“魏家的家规是,倘若有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一律按照军规处置。”

曾氏等几个,只要听见军规两个字,吓到腿都软成了面条。嫁的男人都是军人,她们做军嫂的,对所谓的军规肯定了如指掌。

军规,那肯定是一般老百姓家里的家规严多了,要严十倍百倍。

只是,即使是这样,这三个女人,心里头都还在想着,只要结成一条心,三个都不认,谁也没有办法拿她们怎样。

这时候,曾氏今早上带过去奉公伯府与林氏谈判的管家,被魏老叫进来对质了。

魏老炯炯的眼神,望在管家脸上:“你在我魏府干了多年,忠心耿耿,我知道你只是根据主子的吩咐办事儿,从不会自作主张。如今,这魏府里,最高的主子是我,你和我说,这些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管家望了下曾氏她们那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

魏老睨眼,道:“不要想着可以糊弄我!只要对我本人不忠的奴才,我一个都不会要!你刚才冲进来给我报信的时候,一口要定人家是送姑娘家过来冲喜。你怎么知道是冲喜?如果你不之前有听说冲喜这回事儿,怎么能马上知道给我报信?”

管家听到主子这样说,肯定是慌了神,承认了下来:“是,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早上带了奴才,去了奉公伯府,接着,大少奶奶把奴才留下,商议把林家姑娘提前送过来魏府给四少爷办喜事的事。”

曾氏和秦氏一听,脸色大变。接着,在魏老没有发声之前,秦氏抢着跪了下来,双膝盖落地,砰的一声,大声喊:“老爷子,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是大嫂拉着我去的。不信的话,老爷子可以问管家。”

关键时刻,这个老二媳妇倒是逃的快,赶紧把脏水往自己大嫂身上泼。其实,只要实际点想,魏老也可以判定出,能做出这个事的,肯定不是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做事鲁莽没有脑袋,一个性情温顺不像是会出这个头的人,只有一心想把持这个家并且握有了实权的老大媳妇。

问题在,老二媳妇这样一说,不好的人品全败露无疑。

曾氏气得牙根都断了,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魏老的眼珠子,在老大和老二两家人脸上逛着。

魏子彬和魏子清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眼看自己身为男人没有管好自己房里的女人,惹出这样让魏家丢脸的事儿。

曾氏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开口:“老爷子,这事儿,是儿媳妇做的,没有错。但是,我也是为了老四好。眼看老四这个伤,这个病一直都不好。人家都说冲冲喜的话,或许病人病情有所转机。你看,这不林家把姑娘送过来,老四这个伤就好转了。”

魏老对此,真的是忍不住吐了一句:“你放屁!王妃辛辛苦苦把老四治好了,结果,你们居然想着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是不是?”

“不,儿媳妇——”

“不要说了!王妃在中午就治好了老四,林家在晚上,才把姑娘送过来。你敢说,老四的病好转,都是你的功劳?!”

曾氏对此,更是一句屁都放不出来了,只能憋屈地说:“还不是,不是儿媳妇担心子清的兄弟,不然——”

“不然不会想出这种糊涂事来是不是?”魏老怒气未平,再拍了两下桌子,“我这也不说你不是好心,可你每次,都是好心办出了坏事来。你说说你自己,作为魏府代替你老公去世的母亲掌管这个家,都做出了些什么事来!”

曾氏的脸,刷的全白了。心头尖儿都在抖着,想你这个老不死的,真是阴险嘴毒。你说我坏心,那也就算了,直接不敢说我是坏心,也知道我老公不会承认我对这个魏府怀有二心。所以,你偏说我蠢,不会做事。这种说法,我老公肯定反倒会接受的。

到时候,我老公怎么办?肯定掐着我不让我管事了!

三个兄弟,见自己的老婆一一被自己父亲刮了一顿,颜面全部失尽,心里也都不好受。

魏子清,上前一步,意图保持冷静地说:“父亲,如今,我们是断不能拒绝了奉公伯府,与林家。”

“嗯。”魏老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点着头,“好好安置林姑娘,等老四那个伤好了以后,正式拜堂娶进门。在此之前,府中所有人,都必须对林姑娘怀以感恩以及尊敬,毕竟人家是冲着为我们家老四好,自愿过门的。”

一群人纷纷点头。只有曾氏,心头气得快死了!这是什么说法?她主张冲喜办了好事却挨骂,而林氏和奉公伯府自作主张,闹出了一堂荒唐剧,最终,反而受到夸奖了。

要气死她了!

李敏陪老公坐着,只等魏府内部像是清理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此事是由曾氏出的主意。

这个结果,倒是之前他们一帮人,都有所预料的。见事情果然和大家猜想的一样,想着这个曾氏大体上做出这个事,不过于私,是要所有人夸奖她一把。

真不知如何说魏老这个大儿媳妇才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或是愚蠢至极了。

“今夜还要劳烦公孙你守在此处。”朱隶道。

公孙良生点了点头:“王爷还是送王妃先回去休息吧。昨日加上今日,王妃身体有孕,其实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听见这话,朱隶不免想起之前她因为劳累过度昏迷了近三天三夜,令他同时不眠三天三夜的日子,如何回想,都是让他心惊肉跳,实在不想再有一次。

李敏在旁边,正和徐掌柜交代着话。徐掌柜会代替她继续留在这里看着病人。

离开之前,作为大夫,还是有必要进到病人房里,再看下病人的情况再走。怎知道,刚走到病人床前,魏家老四魏子裘,居然醒着,听见她脚步声马上睁开了眼睛,看见她,则不由一笑:“之前,都说是有活神仙来救我。我想着是做梦也好,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位神仙。”

李大夫什么病人没有见过,听他笑话也没有说笑,只沉稳地对身边的公孙良生和军医说:“看四少爷这样说话有力,性情活泼,乐观向上,大体上,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过段日子,肯定是又活蹦乱跳的了,只是这个性子,既然已经到这个年纪都要成家立业,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一段话,让屋里几乎所有的人听见了,要哄堂大笑。而那魏家老四,早已红了脸,脸色红的像是番茄似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快要死了的人。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平常又是在军营里练就了一副铁打的身子,只要对了药,恢复也快。

李敏走了以后,魏子裘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那就是我们王爷的王妃了?”

“是的,小魏将军。”公孙良生嘴角笑眯眯地噙了一抹微笑说。

魏子裘却不知为何叹出了一声长气。

“怎么了?”公孙良生问。

“没有,只是想,我们王爷这种幸运,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魏子裘说。

“幸运?”公孙良生想是在仔细回味他这句话,点了头,“王爷是很幸运。”

朱隶在回府之前,看着是要和岳东越到哪里办事。于是,特别嘱咐了兰燕,护送李敏即刻回府。

驾着回府马车的小李子,笑的一口白牙森森的。兰燕看着他笑得那副贼样,很是奇怪,问:“什么事乐得你这样?”

小李子缄口不语。

可是兰燕看的出来,他的目光瞄了瞄马车里的李敏。

兰燕后来才想起,李敏中午就把老四医到起死回生了,是有意压住消息不放,一开始大家都只想着是为了骗东胡人。但是,记得,李敏好像是在去魏府之前,已经从尚姑姑口里,得知魏府要找人给病人冲喜的事儿。刚才,李敏听见林氏送自己家姑娘来魏府冲喜,全程表现的十分安静,不禁让人反而产生了一些疑问。

难道,李敏知道了些什么?

话说,把为自己表侄女代嫁的丫鬟平安送进了魏府以后,林氏颇显得意,在自己房里暗自高兴,想着自己这招瞒天过海,只等到了明天到了魏府老四死了,一切雨过晴天。心里然后突然琢磨起,今天尤氏突然过来,并且给她出了一个好主意的原因。

按理说,尤氏不该这样好心。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这样想着,林氏躺下去睡的时候,不太安稳了。刚好,她老公如今继承了奉公伯爵位朱庆民回来了,见她早早就下去睡,颇显奇怪,接着,叫了她起身,说:“你今天把人送过去了?”

“是。”林氏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