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氏这句话,有些人心里都想笑了。李敏可以听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兰燕都忍不住要笑出声。确实是,这个林氏,有自知之明,这会儿,应该是早听说了之前魏老本就想收拾这个儿媳妇的心思了,所以,不敢贪婪,没有对付魏府所有人,只抓了曾氏一个人当典型。

大宅院里,哪个不是每天上演勾心斗角的。林氏年纪都这么大了,在宅斗圈子里不知道混了多少年,难道对这点浅显的道理能不知道?抓出曾氏来,想必魏府里,基本没有人会不同意的。

“你——”曾氏果然是气到脸都红了,没有想到林氏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想联合魏府的人来对付她。委屈一声,曾氏转向了老公的脸:“子清,你千万不能听信这个女人胡说八道!”

魏子清,或许之前没有想到自己媳妇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想到之前媳妇刚做出了一件蠢事,是有可能不知反省接着做。反正,只是跪着赔礼,又不是刮皮。

最主要的是,魏府重视兄弟之间的友谊。魏子清主要是觉得对不起年幼的老四。老四是母亲死前托付给他们兄弟的最重要的老么。曾氏做的事儿,的确对不起魏子裘。

魏子清看起来都没有表示反对,其他魏府的人,更不会为曾氏出声了。

曾氏双腿一下子软塌在了地上。

“大少奶奶!”江嬷嬷惊呼,扶着她扶不起来。

曾氏蛮重的,做了魏府的大少奶奶以后,至少都重了二十几斤。

这样一来,这个案子算是结了。

众人起身,拱手,先恭送朱隶和李敏离开。在李敏走过自己面前时,云氏忽然一个机灵,先当着所有人的面站了出来,跪下道:“上次,妹妹我做了错事儿,不该随便怀疑王妃治病救人的真心诚意,恳请王妃降罪!”

话毕,云氏没有犹豫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兰燕微眨了下眼,想这个魏府的三少奶奶,真是聪明人,知道这会儿先表态最能抓住他们王妃的心。

不用说,云氏这个骤然的磕头道歉,瞬间刺红了秦氏和曾氏的眼,想你这个老三媳妇真行,一个人先出了风头。

事到如今,她们要是还想耍赖,岂不是,很没脸?

秦氏第二个跟随云氏跪了下来,对李敏猛磕头,像是掏心掏肺悔过的哭声都出来了:“隶王妃,都是我的错!请责罚我吧!”

噗。兰燕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轮到云氏和曾氏傻眼了,看着秦氏痛哭流涕成这样,不知情的人都要以为秦氏是杀人犯火或是死了爹娘了。要说谁最会装,还是老二媳妇呀。

曾氏见两个弟媳都抢光了风头,自己能怎么办。前后,左右,都不是人了,这会儿。好吧,老二媳妇哭。护国公不是说了,最喜欢负荆请罪吗。想必李敏最喜欢的也是这个。

扑通跪下来的曾氏,让秦氏睨起眼,云氏咋呼眼珠子,都想这个老大媳妇又该怎么办。

啪啪!

曾氏忽的,两巴掌掴到自己脸上,不会儿,曾氏那张脸,被自己扫到满脸通红。曾氏嘴角肿着说:“如果王妃觉得妾身道歉的诚意还不够,妾身给您跪到护国公府。”

林氏心底里惊呼:刚才自己为了让曾氏跪到自己门前费劲心计口水,结果,这会儿曾氏居然这般心甘情愿跪到李敏门前。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连道歉都不愿意吗?

需要用得着想吗?曾氏是魏府的老大,怎么可以让两个弟媳抢了自己的风头,说什么都得压下去。跪而已怕什么!

果然是祸起萧墙,外敌都不如内部的敌人可怕。李敏忽的想起那句某人说过的话,攘外必先安内。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曾氏,可以说是一个和林氏一样蠢到极点的人。难怪,会被她老公都耍到团团抓了。

其实,她李敏自己,对于与她们三个的赌约,她们究竟道歉不道歉,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当时,一是为了激她们放行能让她给魏老四治病以免耽误病情,另一方面,这点把柄握在手心里,或许哪一天她李敏能用得着。

可是她老公放在心上了,非得激她们这伙人当众表演,意图让她爽一回。

好吧,她爽到了。尤其看着云氏第一个动作,秦氏哭的嗓子都哑了,曾氏把自己的脸扫红了。

“各位夫人请起吧。”李敏嘴角上微噙一抹微笑,脸上是处事不惊,声音恬淡,道,“本妃过几日,打算和王爷在府里宴请一些宾客,赏梅吃茶。毕竟冬至快到了,据闻冬至在燕都里是个不小的节日。”

“那是的。”三个少奶奶拼命接着她这句话,只怕李敏一个不小心,不邀请她们参加了。

尤氏在后面看着,一边心里想:这个儿媳妇,手段越来越厉害了,是知道给了鞭子以后要给口糖吃,这样人心都收在她掌心里了。

林氏见着魏府几个人都巴上了城主的女主子,还不眼红的要死,舔舔嘴巴带表侄女走上李敏前面:“王妃,妾身——”

“婶子。”李敏回头,冲林氏微微地笑了笑,态度谦和,“只怕婶子这事儿,不能由本妃做主。”

“为什么?”林氏惊愕,皱了眉头,“侄媳妇,是不愿意邀请我们宗族的亲人,情愿——”

“婶子误会了,诚如婶子所言,本妃这还没有资格邀请婶子。宗族的事儿,要由靖王妃来说。本妃初到燕都,未与宗族的人见面,不好开这个口。”

一般来说,刚入门的媳妇,是要被老公或是婆婆介绍宗族里的人以后,才能说彼此是亲戚的关系了。李敏遵循的这个古礼没有错儿。

问题在,她老公开这个口,肯定没有尤氏开这个口好。因为如果尤氏开了这个口的话,代表婆婆是承认了她今后要继承婆婆的位置的。

眼看林氏的目光射过来,尤氏心里猛地再抽一口气。这个儿媳妇,是将她的军了。谁让她说过刚才那些说最疼这个儿媳妇的话,好了,如果她不介绍李敏给那些亲戚认识。不,这本来是她的杀手锏的,否则,怎会在李敏跟随儿子进了王爷府里以后,一直不和李敏见面。哪怕李敏要求给她请安,她也绝对不要。就是要杜绝李敏要她承认的这个痴心妄想。

“靖王妃——”林氏幽幽的声音传过来。

尤氏心里头哭死的心都有了,想今儿自己栽的,岂止是一个跟头,简直是连番跟头,一路栽下去了。

“伯夫人何必心急?本妃怎么会忘了你们这些宗亲,请帖本妃早就在府里准备好了。”尤氏表面装作风轻云淡,心里却恨着自己不得不跟随李敏的戏演下去。

这样如此,三方人马,都像是心满意足的,各自获得了最大的满意,出了都督府。

只看一群人,都面带怨气地进来,最后是面带微笑地离开。不知情的人,都还以为是他们都督府的功劳。

在人全部走了之后,吕博瑞猛地一掌打在桌子上,直打的桌子摇摆不停。

师爷皱紧眉头,没错,一开始是他们请了朱隶夫妇俩来,可是最后变成什么了,所有人都被护国公牵着鼻子走了。

外界只传,护国公是个能打仗的,如今看来,这个朱隶,哪止是只会打仗的。

“老师说的没错。”吕博瑞突然轻吐出一声。

不知情的人,肯定不知道吕博瑞说的是谁。

师爷却是知道的。万历爷把吕博瑞调到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绝对不是胡乱来的。有了前面几任都督的失利,到现在,朱隶都带了全家人回到了北燕,形势急转而下,对于万历爷很不利,万历爷怎么可能再随意派个四品官员过来。

吕博瑞说是四品官,但是,绝对不是个普通百姓想象中的那种无能的没有才华的四品官。吕瑞博的老师,正是那皇帝内阁的首辅鲍伯,京师顺天府府尹尹国堂,是吕瑞博的同级生。

这层关系,真没有几个人了解内情的。可见,鲍伯的那些学生,不是一个个都是当大官的,小官也有不少,这样才能形成上下连通的一张密网,否则,只有当大官的,开了命令下面却没有人执行,等于无能为力。

官场是这样的了,一层一层的,彼此联结。

只听吕博瑞吐出自己老师鲍伯之后,自然是说起了老师的话,在今天被验证的事儿:“隶王不比怀圣公,皇上应付起来,都难免吃力。再有那隶王妃,身怀绝技。今儿,这些人,说是因为碍着以前的赌约不得不臣服于隶王妃,不如说,是臣服于隶王妃的医技。”

师爷点头:“大人所说的,小生可以明白。京师里,鲍大人说皇上的忧心,同样在于此。”

“是人,少不了是要生病的,在那个时候,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唯有那个大夫。”吕瑞博纵观今日发生的一切,不可否认,林氏和曾氏等,闹归闹,到底那颗心,真不敢对李敏怎么样。

再有那个尤氏,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靖王妃!”吕瑞博真的是不得不气得冷哼一声,“和容妃娘娘差得远了。”

容妃,到底骨气在,可以宁死不屈。这个尤氏,却是一点都没有自己妹妹那个气节。为了自己那点利益,为了保全自身,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哪怕是脸皮厚到三尺厚,结果,导致到最终,他们这边败北。是的,今儿这事儿,全栽在尤氏的厚颜无耻上了。是谁能想到尤氏会是这样的人。话说,护国公府的夫人,从来都是骨气凛然,一生豪气的。尤氏,并且是出自军营的女子,父亲曾经也是将军之类,怎么变成这样的人。

恐怕这点,皇帝都没有想到吧。当初,万历爷想着把尤氏困在京师里变为人质,哪知道,京师里那种奢靡的生活,首先把尤氏这个人变了,变的彻头彻尾。皇帝这步棋,不得不说有些失算。

晋氏走了进来,可能是刚听说了护国公府里要设宴的事儿,因此有些焦急。她跟随老公来到这里以后,虽然说是老公身负皇帝委托的重任,但是,如果他们不能融进北燕这个圈子,一切都是枉然。

眼看,如果能参加护国公府的宴席,绝对是个可以观察动静,拉帮结派的好机会。

对此,吕博瑞几乎不假思索,对晋氏说:“你准备着就是了。护国公府,不可能不邀请你。你好歹是都督府夫人。皇上钦差的这个面子,护国公需要给的。”

晋氏听完这话,没有放松,倒是愁着说:“妾身刚才看那个隶王妃,相貌虽然不比那些天下美人,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在京师内外,都造出许多民间百姓津津乐道的奇闻。说明,其内才了得。”

自己夫人的智慧当然不用怀疑的。吕博瑞轻叹口气,道:“你小心应付就是了。”

晋氏抬头看他脸,见他一脸疲倦,甚是乏力,可是,眼中辉色未减,由此可见,他心里并没有被今天发生的事儿掰倒。俨然,还有后招。

李敏一行人出了都督府以后,尤氏上了自己的马车,不等他们夫妇俩,赶着先回去了。门面的东西,迫于无奈,尤氏只好当众认输,但是,私底下那口气,当然没有那么容易顺。

实际上,尤氏是气的够呛,在车上,先对喜鹊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让你去满香楼给本妃拿晚饭,你倒好,一张嘴巴,像鸟儿叽叽喳喳,把本妃什么底儿都给人露了。”

喜鹊肯定是没有说漏什么话到外面,否则,早被林氏抓住了把柄。知道尤氏这是借人发气,也就默默忍受着。

李敏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要回府。老公要赶着去办公事,就此与她分道扬镳。对此,李敏倒不忘给他一句甜蜜的感谢,让他得瑟一回。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踮起脚尖在他鬓发上亲了下。

朱隶整个身体一僵,回过神来,见她抽身要走,一只手把她的手腕儿连同袖口拽住,凉爽眼睛直射到她脸上。只见她脸蛋儿,因为做了如此大胆的举动,貌似有些艳红。低低的一串笑声,从他喉咙里发了出来,笑话她:“做了坏事儿的人,果然抢着先跑。”

“谁做坏事儿了?”李敏挑起眉头反问。

“不是做坏事儿,何必想跑?”

好吧,她中他圈套了。

“哎,王爷这个口才,不做状师,实在太——”李敏兴悠悠地叹着。

他牵她的手,亲自把她扶到马车上,再吩咐驾马车的小李子让马车走的慢些,以免把她这个孕妇颠簸了。

“走吧。”他松开她的手时说,“下午,本王就回去了。”

知道他想先看着她走,李敏点了头,坐回马车里。见马车向前行驶以后,他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良久,直到她瞅不见他的影子为止。

冷风中,他那袭从来没有变过的黑袍,与他那些人一样,独树一帜,在这个寒冬的城市里,是一股不惧北风和寒冷的强硬力量。

回想他刚才握她的手,像是暖炉一样,不怕冷。可是,她知道,他那条伤腿,晚上都还是得泡着药酒。

作为大夫,有时候,遇到一些疑难杂症,还真不是自己能完全看懂的。他的伤,她刚给他治那会儿,疗效显著,现在与留下来的那点类似寒毒的东西,却让她这个现代的医生都百思不得其解了。

马车回到王爷府以后,刚好是快到中午了。王婆子带着厨房的庖子过来,请教她中午饭的菜单。李敏按照以往,说了自己房里的,以及送去给婆婆吃的。

听到尤氏那边又要送饭过去,王婆子心里愁,既然朱隶那边都说她只能问李敏了,只得开了这个口说起自己的难处:“大少奶奶,夫人从来不吃,也不看的。好像是赌了一口气。”

哦。婆婆赌气,她知道。所以,症结今天终于有个结果了。

“你照常送饭过去。如果喜鹊不接,你就说,今儿夫人说了,对伯夫人说了,说是喜欢吃自己王爷府里儿媳妇做的菜。”

啊?

王婆子愣了眼。

兰燕快笑死了,躲在后面去。

不怕的,尤氏再气,总不能饿死自己。现在风头上,尤氏也绝对不敢再派人出去给自己买吃的。不想饿死的尤氏,只能吃她李敏让人做的饭了。反正,尤氏那种话都放了出来,能不吃她做的饭?

而且,要知道,尤氏说那些人,绝对没有人逼着尤氏说的。是尤氏自己要说的。

尤氏这个跟头,直接继续栽在了午饭上,恐怕,事后好多天,她都需要继续栽下去了。

头疼!

尤氏嚷着头痛,躺在榻上不动。

喜鹊帮她守着厨房里送来的热饭热菜。

过了一阵,尤氏辛苦了一早上,天气冷,又出门,肚子肯定早饿了。咕咕叫的肚子,终于没有办法忍受得住。尤氏起身,道:“给本妃看看,那个死丫头,又给本妃送了些什么糊弄本妃的食物?”

喜鹊把她扶到了吃饭的桌边,是白米饭,青菜,以及一条清蒸的鲈鱼。

尤氏一看,淡到要倒胃口。但是,这个肚子饿到她头晕眼花了,她怎么可以,在打倒对方以前自己先倒下。

拿起筷子,先扒了两碗米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饿过头的关系,居然觉得这个米饭很香。

厨房里的人说:“这是竹筒饭,王妃教我们做的,说是做出来的饭会含有竹叶的香气。”

“这个时候有竹子吗?”尤氏质问,自己儿媳妇肯定是用什么谎言来糊弄人。

当然,竹筒饭这个东西肯定糊弄不了人的。竹筒,是李敏早在京师里,让人做好,让人带到关外的。

找不到儿媳妇的茬儿,吃了一碗米饭,尤氏又有些吃不下去了。喜鹊帮她冲杯热茶,放在她手心里,看她怔怔的样子,问:“夫人?”

“今儿我总算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妹妹会栽到人家手里面。”

【179】谁能预测未来

容妃在皇宫里发生的变故,由于是那么大的事儿,做为一个妃等级的后宫娘娘,哪怕皇宫里要处置的话,定是要给个相关的理由。消息,更不用说,传早就传到了宫外,能传到宫外,谁不知道容妃是她尤氏的妹妹,不得传到尤氏的耳朵里。

知道妹妹在宫里出了事时,尤氏一脑子,想的都是妹妹在宫里,要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事儿受到牵累被皇帝处置了,要不然是皇宫里阴暗的对手把她妹妹陷害了,最后一个可能,是她儿媳妇恨她,故意针对容妃,害的容妃怎么样了。

三个念头,足以见得尤氏心里头的复杂。从妹妹入宫开始,她们两姐妹,几乎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相依为命,这点不容置疑的。她有什么事儿,都是要与妹妹商量的。可是,不见得自己妹妹有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所以这一次当妹妹突然出了大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真吃了一惊。

以妹妹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何况,万历爷是真心宠她妹妹的,居然只为了一个小公主,把她妹妹就此打进地狱里了。

皇宫给出的理由很不合逻辑,以至于她冥思苦想,一股脑儿的恨意,全继续泼到儿媳妇头上了。只有儿媳妇这个不按理出牌的,有这个可能把容妃怎么样了。

直到今日,到了都督府,亲眼所见了儿子的所为以后。说真,这一回,她真看不出自己儿媳妇在这件事里面做了什么,真做了什么的话,是救了魏家老四的命,其余的话,可全都是她儿子说的。她儿子,叫人来找她出门的时候,她儿媳妇都不知道这个事。这点,喜鹊和她都亲眼所见。

儿子在都督府算是都做了什么。不如先说都督府找他们一家人想做什么。实际上是当林氏说出她尤氏的时候,显而易见,都督府知道这个事儿的,分明是要拿她尤氏当靶子,紧接,从她尤氏做突破口,进而一举绊倒护国公府。

都督府背后的人,谁不知道那是皇帝。

皇帝想弄倒护国公府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她从嫁到护国公府就知道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有这样一天,她儿子,拿她当棋子,反过来,制约皇帝的臣子。

尤氏只要想到这点,心头都骇了。她在那种情况下无奈之下当众说出那些话来,说谁逼的,如果说非有这样一个人,无疑是她儿子。

她儿子用这次事儿很明确地告诉了她一点,她要么,只能站在护国公府,要么,去被皇帝利用,最后,落得个和她妹妹一样的下场。只要她那个时候不说出这些谎话的话,而是任性地敢说出自己对儿媳妇有半点不满导致护国公府婆媳之间矛盾的名声传遍燕都的话,她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此机会会把她就地正法了。

原因很简单,她的心,如果再不想着护国公府为最大利益,她儿子不会当她亲娘那样看了。

这果然是护国公最残酷的地方。

她儿子,比起她老公,是不言而喻的。

喜鹊见尤氏的手指头直抖着,是要把手里的杯子都给摔到地上去了,急急忙忙扶住她的手,喊:“夫人——”

尤氏一口大气没有能喘的过来。她想着,自己怎么可以没有想到,其实,她和妹妹,都不过是护国公和皇帝之间博弈的两颗棋子。当她妹妹选择了皇帝的时候,结局显而易见已经摆在那里了。犹如她老公,生前一开始对她妹妹入宫那天说的那样:你的心,倘若是护国公府的人,护国公会保你一世,倘若不是——

倘若不是,这不就,容妃那个凄凉的下场了。

她妹妹真傻。怎么可以想到去巴结那个皇帝。万历爷哪怕给了无限好处,以皇帝那种多疑的性格,只要从一开始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都绝对不会完全信任你的。只会把你利用完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收拾掉。

只要看看,万历爷身边,都换了几个皇后,都可以知道万历爷此人的薄情凉性。

对万历爷来说,女人从来就不是东西。

她尤氏呢,是牢牢地想抓住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妄图想以母亲身份,爬到现今护国公的脑袋上。这样做的下场,有个最近的参考对象摆在眼前,不就是那个皇宫里听说已经奄奄一息苟且残存的太后娘娘。

这里是男权社会,不是女权社会。

足以说明,古代女人对于这一点,似乎还没有李敏这个传来的现代人,感悟的快,感悟的深。

妄自菲薄是不可以,但是,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儿,无论是皇帝或是护国公都不敢呢,你一个女人家,凭什么,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手里有一点权力可以自比玉皇大帝的心思,到最终,只能像孙悟空一样落在如来佛掌心里作茧自缚。

“夫人!”喜鹊疾呼。

不明白为什么尤氏会突然间眼白一翻,自己晕过去了。

尤氏卒倒的时候,李敏在房里,把春梅、紫叶等几个丫鬟喊来,既然春梅都给她未出生的小孩子织了一双羊毛袜子,看起来怪是可爱的,李敏心情好,兴致一高,把所有人都齐聚了起来,说起怎么给孩子织点其它的东西了。

大家都知道她这个少奶奶日理万机的,不见得有这个时间陪她们织东西,因此,一个个争着要给小世子织东西。李敏应她们的回应声,把任务分发下去后发现,自己手里反倒两手空空了,于是,佯作黑了脸,瞪着这群小丫头片子说:“你们这是合计起来让本妃闲着没事干只能睡觉是不是?”

紫叶那个丫头自从回到自己主子的地盘了,一扫之前的沉默劲儿,越变越机灵了,一个福身,说:“大少奶奶身怀六甲,哪怕睡觉,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是在养小世子。”

一群小丫头片子吃吃吃笑着。

李敏拿手指头按了按额角。好了,不知道紫叶这话是谁教的,无疑,她如今哪怕变成头真的好吃懒做的猪,都是天经地义的。

或许,她该感激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有这个正当的名义做懒猪。

手指摸到尚未明显隆起的小腹,李敏两条微垂的柳眉宛若沉思着。

站在她面前的那群丫头早就不敢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李大夫不说话的时候,那股沉静的样子,是很骇人的。

穿过院子匆匆走来的管家,在李敏房门口那张厚实的棉帐子外,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少奶奶,奴才有事要禀告。”

“怎么了?”李敏抬起眉。

“夫人在房里突然晕了过去。夫人房里的人请示,是要找府医,还是?”那个管家额头大冬天里因为这个突发的意外冒出一层热汗子,说。

“这个府里有府医吗?”李敏捉住紫叶的手,从贵妃榻上慢慢坐直起来,问道。

大半大户人家府里,越是人口多的,是肯定要安置一个府医的,这样,家里小孩老人,一有点风吹草动,不用着急跑到街上药堂去请大夫,家里府医可以先做急救措施。如果府医认为自己医术有限,要另请高明,再由主人派人到外面去请更高明的医生。

不得不说,古代人,在这方面很聪明。知道很多病,病起之初,如果急救的工作做的得当,那肯定是胜过任何迟来的名医名药。生命是不等人的。

在京师里的护国公府里,是有个府医。但是,尤氏从来都不喜欢看大夫的。护国公府里的府医形同虚设,主要是给公孙良生打下手,处理的是骨伤科的病案较多,在于护国公府的男人都是带兵打仗射箭练拳的,伤筋动骨,出个劳什子摔马断腿断手的意外,反而是常有的事儿。内科的话,感冒之类,对于身强体壮的护国公府男人而言,好像是猴年马月之前好久的事儿了。

有这个前例在,李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个府里的府医,一样是这样的功能。

这个王府的严管家,不是之前京师里护国公府的那位,虽然一样是对护国公府忠心耿耿的老家臣,但是,与李敏这个新女主子固然是接触不多。遇到李敏这句反问,一时明白不了李敏话中的含义,吃了一惊说:“回大少奶奶,府医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夫人不一定让府医开药是不是?”

说明李敏很了解尤氏的嘛。谁说李敏不是个好儿媳妇,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可能如此了解婆婆。

严管家扒拉扒拉点着头,说:“实际上,夫人以前,不,是很久都没有在燕都住了,夫人究竟如今,是聘请哪个大夫给自己看病,奴才真的是不太清楚了。”

“以前呢?以前夫人在燕都,请哪位大夫给自己看的病?”

严管家一时难以回答:“以前给夫人看病的大夫,都说不定,不在这个燕都里了。”

这是为什么?给尤氏看病的大夫太老了,等不到尤氏回燕都先死了?好像不太可能。因为,尤氏那个性情,生性也蛮多疑的,八成不会只看过一个大夫的。

果然,躺在榻上,悠悠转醒的尤氏,看着底下的婆子,第一个话说的就是:“请张大夫过来。”她尤氏不管怎样,第一个念头还是不想让儿媳妇有机可乘了。那肯定是不让儿媳妇给自己看病了。

被问话的这个婆子姓孙,倒是在以前,尤氏在这个王爷府居住的时候,服侍尤氏,并且由于一家几口人全都在北燕所以没有跟随尤氏到京师里的。所以,听到尤氏说的话,知道尤氏说的是谁。孙婆子答:“夫人,张大夫不在燕都里了,在夫人离开燕都很久没有回来的时候,张大夫早就离开燕都了。”

尤氏一时却是没有想到其它,只以为这个张大夫,因为什么私事儿不得已离开燕都,又说了另一个大夫的名字:“那么,叫王大夫过来吧。”

“夫人,王大夫也早就走了,早早就不在燕都了。”

尤氏皱着眉头,略显出了一丝疑惑:“你说王大夫也走了,为什么事走了?接下来,你不会是要告诉本妃,刘大夫,齐大夫,通通都走了吧。”

对此,孙婆子是不敢说谎话的,照实说道:“除了陶大夫,不过奴婢记得,以前夫人只让陶大夫看过一次病,奴婢也说不上好坏。可确实是,夫人说的那些大夫,大多数,都是不在燕都里了。”

“为什么?”尤氏开始一丝着慌了起来,莫非这又是她儿媳妇使得什么阴谋诡计,逼迫她连大夫都没有的看。

这个,绝对和李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为这些大夫,走的时候,李敏还没有指给护国公府当媳妇。这些大夫,都是在前些年,陆陆续续走掉的。非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大同小异,大夫也是人,也都要养家糊口,为了生计,如果在一个地方行医赚不到银子混不下去的话,肯定是要走掉的了。

尤氏听了孙婆子的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孙婆子在拿话糊弄她,生气地说:“胡说八道!像张大夫,王大夫,都是燕都里有名的名医,家传的医术,有好几代人的了。齐大夫这样,在永芝堂里坐堂,每一天候诊的病人,能排成一条长龙。”

孙婆子不得不坦诚地告诉尤氏,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燕都里的风,早就变了。

“夫人,您是在关内住了多年,所以不知道在这个关外的事儿,几乎天天在变。以前,燕都生意好,是吸引了不少关内有名的药堂在燕都开张,那些大夫的日子也好过。燕都的医药生意,繁荣过一阵子的,是连东胡、波斯等国的人,都到我们燕都买药材看病。但是,自从司马先生等人来了以后——”

“司马先生?”是谁,怎么她尤氏听都没有听过。

孙婆子耐心解释道:“司马先生是风水大师。”

风水大师?岂不是坑蒙拐骗的家伙。尤氏自从吃过那个白菩萨的大亏以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才不可能上这样的当。冷笑一声:“什么风水大师,莫非能给人治病?如果风水师能给人治病,要大夫干什么?”

孙婆子没有能听出她话里讽刺的意味,顺着她话儿答:“是的。”

尤氏只差没有再被雷晕了过去。

挥挥手,尤氏说:“去请陶大夫来吧。都多少年了,陶大夫什么样儿,本妃都忘了。如今,其他大夫都不在了,本妃也只能是先让陶大夫给本妃看看了。”

孙婆子赶紧点头答应:“奴婢这就去通知严管家,去请陶大夫过来。”

尤氏突然眼皮子一眨,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燕都里,大夫都不被待人见了,岂不是,她儿媳妇一身精湛的医术,等于无处可用。

这可,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或许有了刚刚的教训,尤氏现在学乖了,可不敢马上先嘲笑儿媳妇了。

严管家来请示李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夫人想请的那位陶大夫,今儿早上,刚把家中行当全放牛车上了,说是想回老家过大年,回不回燕都不好说。”

一句话直白地说,连这位对生活要求不高的陶大夫在燕都里都觉得混不下去了,度日如年。

李敏想起那天永芝堂门前伙计无聊到吹冷风的样子,现在再听严管家这样一说,这个城里的大夫,真的是,都高处不胜寒,要在这个冬天里冻死的形势了。

对此,严管家坦白地说,除了她老公那群不信邪的臣子,比如魏府之类,几乎一般的百姓和人家,全都信风水去了。有病也不太想找大夫来治。

李敏早在那天,已经察觉到这事儿可大可小了。如果事情再严重下去,所有人都只信风水师的话,结果是不堪设想的。毕竟大夫是讲究科学的,只给人治病。

风水师本质上,不是给人治病的,是好像神明一样,给百姓预测未来的。在风水师看来,病是妖魔鬼怪所致,和自然科学扯不上什么关系。倘若百姓因为急于治病的缘故信了风水师,从此被风水师绑架上信义,到时候风水师说什么话儿,不止是讲驱邪治病的事儿,说到其它事儿头上,比如统治者之类的话,百姓能不被糊弄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统治者为民心所向。什么统治者都好,都是要牢牢掌控住民心的。

正因为如此,当初万历爷利用她的知识,当场打击了白菩萨,绝对不让底下有人有可乘之机,装神弄鬼,蛊惑人心,集结势力,对抗他万历爷。

如果是一般风水师,安于本分,给人看看风水,那就算了。如果,这些风水师,妄图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眼看这些风水师已经把手指都伸到了大夫的行当上,有集结民心嫌疑。

“你让人去请陶大夫来给夫人看病。”李敏思磨了会儿,告诉严管家,“尽可能把陶大夫留下来。如果陶大夫不肯,你告诉他,说是关内的京帮药师祖都来到关外了。”

严管家吃惊地一个眨眼,想她怎么知道关内京帮的事儿。

李敏懒得和他多做解释。让他退下去之后,马上把小李子叫了过来,道:“你和徐掌柜一块儿,到普济局去。京帮的药师祖郑老爷子,原来是普济局的人。你主子,不是和普济局有深交吗?本妃相信你是见过郑老爷子的。”

小李子眼含微笑,冲她打了个深鞠:“奴才这就遵从王妃的旨令。不知道,王妃想托奴才,给郑老爷子带什么话儿?其实这事儿,奴才一个人去也行。倘若王妃不信奴才,要徐掌柜跟随奴才去也行。”

“你这个小子,说话还是那样冲。”李敏不得朝他那张利嘴刮了眼,“徐掌柜当年可是保荐你的人。”

“奴才知道,奴才从来对徐掌柜都是心怀愧疚和感恩的。”小李子像是说到激动处咳一口痰,“奴才是怕徐掌柜去了觉得麻烦。”

“本妃让徐掌柜陪你去,是因为有些事儿,徐掌柜说得清,你说不清。你这个小子,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很是厉害,论资历,你比徐掌柜浅的多。你年纪尚年轻,虚心点向前辈求教,是没有错的。”

对于李敏这番尖锐苛刻的批评,小李子低下了头,只差没有在心里面道句厉害,这会儿真是诚恳地虚心道:“奴才到底是,哪里能知道王妃想的是什么,糊涂乱想,活该被王妃骂。”

八爷的这个人,脑袋肯定是顶呱呱的,否则八爷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给安到她身边来。只是每想到八爷那个人,李敏心里头就不禁哪儿添堵。只因为,她和八爷交涉到今时今日,彼此都有输赢,说不清到底谁输了谁赢了。

“行了,行了,抬起你那装模作样的脑袋。”李敏道,“去办你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