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倘若真的要下冰雹了,那肯定是要做好防范,包括组织危房的民众撤退逃避天灾。这样一来,消息传到百姓里头,如果冰雹没有下成,影响又是不小的。

与公孙良生等人对了下眼神。公孙良生点头。朱隶拂袖出了屋。一群人跟在他身后。

李敏在屋里等着严管家把消息通知了老公回来,结果,门口的人匆匆回来报信儿,说是她老公带了人回来了。

对此李敏心里有些底,知道预防天灾的这事儿,若真做起来,八成要惊动到不少部门和人员,所以,老公慎重,要先回来问明白她。

大部分人,都在屋外等着。朱隶只带了公孙走进了屋里。屋里的丫鬟就此都退了出去。方嬷嬷仔细关上屋门。

花厅里,三个人对视了下。

接下来知道这两人的疑问以后,李敏说起了何为冰雹:“冰雹,其实是一种自然现象,是从积雨云降落下来的小冰块或冰球。和下雨一样,都是因为积雨云所造成。所以,打雷是下雨的前兆,也可以是下冰雹的前兆。唯一不同的是,下冰雹的条件比下雨更为苛刻一些,在于对于强对流空气的要求更为苛刻。”

一番话下来,屋里另外两个人,听不听得懂为一回事,但是,最少肯定是听出了积雨云这些是属于专业名词的术语。可想而知,李敏绝对不是胡乱预测要下冰雹,是有根有据的。

公孙良生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冲着朱隶:“王爷——”

朱隶更是二话不再说,直接拍板:“本王自然信得过王妃,公孙你马上安排人下去,预防冰雹来袭,同时,一切动作暗中进行。”

不先忙着宣告,当然,还是为了谨慎为鉴,避免给任何人借助这个机会有可乘之机。

公孙良生领了命令以后,马上走出屋外执行去了。

李敏上前一步,小声问:“王爷,据说王爷今天又去视察粮仓了,如何?”

朱隶回头,看着她,心知她急于着急告诉他这事儿,其实一样是紧张粮仓。

“外面的事儿,很难以让你完全不要挂在心上。但是,我还是希望敏儿先保重自己,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否则,让我这个为夫的,男子汉大丈夫,情何以堪——”

他的声音那样沉重,那样郑重。

李敏心头不由一紧,知道他这不是因为伤及自己的自尊心,始终还是被她之前那次晕倒给吓的。

“王爷,请王爷更需务必保重。只有王爷安好,敏儿和孩子,在后方也才能安心。”

那刻,他上前一步,几乎不假思索,伸出两手把她搂住,仔细地抱着她那身羸弱的骨头,心里很是疼惜,轻轻的呼吸声,在她的秀发上面轻抚而过,偎依着。

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任务早在夜晚里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了。公孙良生办事,向来他们夫妇俩都是十分放心的。因此,现在等的,只有这场冰雹会不会下。

不像城里某些人,是恨不得要下这场天灾。李敏知道自己老公一样,情愿这场冰雹永远不会下。因为即便防范措施做的再好,难免怕有疏漏,导致人命。

最终,过了凌晨以后,这样一场史无前例,还是下了。民屋人员损伤的情况,及时地被汇报上来。

朱隶没有在军部,是和她一起在王爷府里吃着早饭,一边听着下面不时递交上来的报告。

尤氏昨儿吃了陶大夫开的药以后,正觉得好了一些,起来一样听说了下冰雹的事儿,赶紧爬了起来。

毕竟去年那场冰雹造成的严重灾情历历在目。虽然去年她并不在燕都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在京师里听见时一样心惊肉跳。那会儿,为了这事儿,她和太后都一块儿吃斋祈福呢。

消息,不停地从外面传回来,一开始都是不确定的消息,尤氏只能听喜鹊从外面帮她打听到的,说都督府对外宣称伤亡惨重,这心头一下子就沉了。

果然,没过多久,伴随严重的灾情,有关之前风水先生预示城里飘着不祥之云的传说,传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尤氏沉着一张老沉的脸。

喜鹊和孙婆子却都觉得她奇怪了。不是外面在传的这个不祥之云,会第一次到燕都来,这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这朵不祥之云指的是李敏。尤氏不喜欢李敏,听人家这样说李敏不是,本应该像以前那样拍手称快的。

可尤氏的表情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过了许久,尤氏突然吐出一声:“一群傻子。”

“夫人?”

尤氏冷哼声:“让我猜猜,这个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宁远侯府,奉公伯府?都督府?肯定是的,不外乎这些地方。既然之前有人利用了奉公伯府,肯定不会少了宁远侯府的份。赵氏和林氏一样是个傻子,还不知道究竟自己死在哪里了。”

喜鹊和孙婆子倒抽口凉气。

尤氏睨视她们眼:“大少爷是不是昨晚上带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是个大动静,喜鹊不可能不帮尤氏留意。尤氏一早上醒来,喜鹊肯定要汇报,只是没有想到,尤氏居然在这时候惦记起这个事儿。

“是的,夫人。”喜鹊答。

“那就对了。”尤氏说。

对了?

“很快,有人要倒大霉了吧。”

别说,尤氏这话,中了。

李敏倒是还不知道,外面在相传她是不祥之云的事儿,而且是从宁远侯府里传出来的,不过,她是知道这话谁说的,那个风水大师司马文瑞。主要精力不在这儿,首先是因为谣言总是会不攻自破的。再有,首先她现在要和老公一块集中精力救灾。

人员死亡的事儿是避免了,可是损毁的民宅,基本是避不过去的。朱隶连发几道命令,命令驻守燕都的军队进城救灾。

同时,昨晚到今早上,一直亲自看守粮仓的公孙良生带着孟浩然回来了。

两个人在朱隶面前跪下以后,都是一样面色有些沉重地说:“如王爷所料,真的是有人着急想动粮仓。”

刚好,林氏由于不用接着跪了,得意洋洋,把司马文瑞预告冰雹的事儿说了出去。

燕都里于是出现了,有风水大师和隶王妃都能预示冰雹的新闻。

公孙良生拂袖起身以后,贴近朱隶说:“消息应该没错的。昨晚上,王爷下发命令的消息并没有走漏出去。但是,城里不少大户人家,好像都知道今早上要下天灾,早也命家里人做好预防。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冰雹损失并不及去年严重的原因。”

“这样说的话,那些风水大师,以司马文瑞为首的大师们,还真是能预测天灾人祸,堪比神仙了?”朱隶嘴角勾着一抹锐利的弧度。

李敏坐在八仙桌边,慢慢地咬着一个水晶饺子。

在她身后站着的兰燕早就想拔出腰间的匕首。因那个司马文瑞,竟敢说她主子是不祥之云。

李敏开了口,道:“那些风水大师,在这个城里,也不是去年才来的了。”

公孙良生听见她这话立马微笑,答:“王妃说的是。这些人,倘若真能预测冰雹的事儿,那罪过更为严重了。因为,去年那场冰雹,可从来没有哪个大师吱声过。”

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些风水大师这次误打误撞,给不巧猜中了会下冰雹,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会。要么是,那些风水大师明明和她李敏一样,是知道下冰雹的前兆,可以预测下冰雹,但是,去年并不作声,选择到了今年才做声。

朱隶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公孙,都督府是不是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损失?”

“是的。臣昨晚上,秘密布置王爷办法的密令时,一直是有留心都督府的动静。发现,都督府虽然没有接到王爷的密令,但是,已经在做加固房屋屋顶的事儿。因此,臣和孟旗主商量以后,不动声色,在粮仓四周,让人加设了狩猎的铁夹,给夹到了几个意图袭击粮仓的黑衣人。看来,这群人恐怕是想趁乱生事,一举捣毁王爷的粮仓。”

朱隶两道英俊修长的浓眉挑了挑,坐下,捧着茶盅像是略有考虑。

兰燕可是实在忍不住了,出来为李敏说话:“主子,你是不知道,那个司马文瑞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满口胡言,竟然说王妃是不祥之云。”

一句话让几个人侧目,视线都投到李敏脸上。

李敏歇下手里的筷子,淡淡然地说:“满口胡言的人,倘若与其较真,不免中了他人的道。”

她是不与那些人较真,可是,那些人,都肯定是坐不住的了。

眼看,城里的风言风语,因为出现两方预测冰雹的人马,发生了激烈的争锋。正由于那些风水大师,只告诫城里的有钱人,而罔顾了普通百姓的生死,相反,李敏是通过护国公保护了城里大部分百姓的生命财产。

一群早就看不顺眼风水大师巴结权贵只知道敛财的贫民,跑到了风水师馆围堵讨说法。

司马文瑞的风水师馆门口,一样被人围到了水泄不通。

赵氏和林氏坐马车来的时候,眼看路面的情况不对,赶紧掉头就跑。一路上,林氏摸着胸口,也是狐疑了起来,问赵氏:“侯夫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究竟,下冰雹这事儿,是谁做的?不是司马先生的道符,难道还是因为隶王妃大发慈悲?”

“这——”赵氏被林氏尖锐的疑问堵到舌头打结,干脆恼羞成怒,指骂起了林氏,“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问题不止多,而且问的很蠢。隶王妃有可能救你吗?要是有可能,会让自己老公让你罚跪。肯定是司马先生救了你施法了,结果灵验了。”

林氏想想她这话有道理,但还是疑问:“侯夫人,照你说法,司马先生施法的事儿,隶王妃是知道了?否则,隶王妃怎么知道会下冰雹?”

“用得着说吗?隶王妃肯定是从司马先生嘴里知道的。只是隶王妃为了摆面子,显得自己很能耐,说是自己预测的,和司马先生无关。”赵氏越想越笃定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听说李敏是医术很了得,可是,谁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敏会预测未来的。不像司马文瑞,是预测未来专业户。那肯定是,李敏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从司马文瑞那里听说了。

林氏被赵氏这一掰,扭过了脑子:“原来如此。”

既然赵氏这种蠢人,都能想出这样的歪理为风水师辩解。更别说是那些头脑精明的风水师了。

不会儿,城里又爆出:隶王妃为了装面子,否认自己是那朵不祥之云,借助了风水师的预言,让自己上位。

兰燕那嘴,真是要气歪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司马文瑞的老窝一脚踹死这只货。

谣言到了这个地步,真相要是再不大白,这个天下八成都要黑白颠倒了。不过,李敏都没心急,居然婆婆先替她心急了。

尤氏是想,这些蠢人,要是正因为如此,把那群风水师捧上天了,她以后怎么看病。陶大夫那些仅存下来在燕都里的大夫,不都得被这群风水大师逼走。

“太白寺的住持慧光方丈还在,是不是?”尤氏问孙婆子。

孙婆子点头:“慧光方丈一直身为太白寺的主持,常年都在燕都,没有离开过太白寺。”

她们说的这个太白寺,是燕都最有名的寺庙,是数百年的古寺了,其名声,也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供的是护国公的香火,在关外赫赫有名。燕都里的百姓,无论贫富,都是上的太白寺敬奉香火。

至于,尤氏提到的那个慧光方丈,是太白寺近年来最有名气的一个方丈了。既然法号为慧光。说明其智慧,无论在佛学,或是在社俗,文理百科方面,都是极具智慧,非常具有名声的一个老人。

确实如此,尤氏记得,自己老公曾经说过,护国公统治这个燕都期间,与太白寺关系极好,好几次公关危机,最终求助的都是太白寺。像自己老公,当初求助过慧光方丈,对方给过很好的建议,助了她老公一臂之力。尤氏早就想去拜访慧光方丈了。

只是这个慧光方丈,性情也有点奇怪,不是说什么人都见的。除了护国公是自己一城之主,不可推拒以外,像她这样的护国公府夫人,都不一定见的。

【181】太白寺

找儿子写封帖子,送到太白寺给慧光方丈。老实说,尤氏并不想做这种有失自己面子的事,而且,由于这次主要目的是带了儿媳妇,到了慧光方丈面前,当着儿媳妇的面丢这个脸更不好了。

尤氏盘算再三,一方面为了维持自己婆婆的地位,一方面,利益在前,终得带着儿媳妇走这一趟。终是在脑子里灵光一闪,得出个主意。

不用找儿子写帖子了,也不需要特别派人先去通知慧光,直接带儿媳妇直奔太白寺不就得了。反正,慧光在太白寺跑不掉。知道她们来,不给她尤氏面子,给她儿媳妇面子总要的吧。当然,如果,慧光连李敏的面子都不卖,到时候发火的恐怕是她儿子了。

“告诉你们大少奶奶,她回到夫家的日子,也不算短的了。家里的祖宗她一个都未拜访过。大少爷公务缠身,没有办法带她去护国公的宗庙看看。”尤氏这样对喜鹊说。

喜鹊带了尤氏的话,去到了李敏屋里,把尤氏的话照直给李敏说了一番。

李敏像是想了下,道:“既然夫人有意带我去夫家的宗庙拜祭,儿媳妇当是听从母亲的,需要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去,儿媳妇都听从母亲的安排。”

回答的话,由喜鹊带着送回到尤氏那里。尤氏那口茶喝在嘴里烫舌头,吐了口痰,把茶杯扔进孙婆子手里,拿帕子擦了下嘴角,轻咳一声嗓子,对屋里那几个婆子说:“到太白寺祭拜需要什么东西,你们都帮你们大少奶奶准备好。你们大少奶奶身上有孕,不适合操劳。”

“是的,夫人。”孙婆子等人点头答是。

俨然,尤氏这话是指,哪怕准备什么,也不需要和李敏说。但是,终究人是需要通知的。尤氏拿着帕子捂着额角像是辛苦地琢磨了下,道:“三日后吧,如果那日天气不错,通知你们大少奶奶在大门口坐车。对了,刚巧这次突降天灾,虽然所幸城中百姓没有人员损伤,但是,听你们大少爷说,民屋等东西,还是有不少损毁的。带些向灾民祈福的东西,到太白寺。然后,本妃从今日起开始斋戒,为燕都百姓祈福。”

屋里一群丫鬟婆子马上屈膝呼道:“夫人乃慈悲天下,为燕都百姓之母。”

尤氏淡悠悠地挥了挥帕子。

不会儿,李敏那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从尤氏房里传来的消息。守在屋外拿个小香炉在烧热水的几个小丫鬟立马嚼起了舌根。

“夫人本来不就是因为生病了,在吃斋吗?”

这可谓一语洞穿天机。尤氏生病被迫吃素的,其实,说不说吃斋都无所谓。

“你这个笨蛋。夫人说了戒斋,戒斋哪止是吃素的,听说是一点荤都不能沾,炒菜都只能是用开水烫过,不能用猪油炒。”

“不用猪油,不是可以用香油吗?我记得寺庙里的和尚,都是这样做的菜。”

“香油,也不比猪油——”

“谁说的。太白寺的香油,据说现在一两重是市价猪油的十倍。”

两个小丫鬟在窗户外议论的有滋有味儿。

李敏想装作听不见都很难,只能说,要把人的这张闲嘴锁上都是不容易的事儿。像她这儿的丫鬟私底下喜欢议论尤氏,尤氏屋里的,私底下肯定是喜欢议论她李敏。

按照规矩,李敏是一点都不想听见自己屋里的人私下说尤氏的坏话。不过,这些人,肯定也是不敢真的说尤氏的坏话,毕竟尤氏也是这个王府里的女主子之一。只能是,拐弯抹角地嚼点舌根罢了。

倒是这两个丫鬟,无意中嚼的舌根说中了重点。她那婆婆,终究是没有办法忍受素食,变着法子想让自己饮食变的好一些,因此什么借口都给用上了。

说尤氏是犟脾气,还不如说,尤氏那种固执劲头底下埋的是乐天派的天性。尤氏从来不相信吃点这个东西,会把自己变残了变废了。哪怕变残变废了,终究也不会有人真的抛弃她不管。从这点乐天派来说,尤氏其实还真算不上在京师里混熟了,和京师里那群贵妇人一样,都十分擅长于勾心斗角了。因为,善于勾心斗角的人,她的心思必定是忧愁的,前景肯定是悲观的。犹如太后那样,因为忧愁因为前景悲观,所以无论如何想尽方法,要把秘密权力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担忧自己不能因此长命百岁,所以拼命吃斋。

乐天派性格的人,古话说的好,笑一笑,少十岁,尤氏这条命,肯定是还长着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紫叶站在她桌边给她磨墨,李敏如今,是在帮夫君整理这几日灾情的情况。像尤氏说的那样,不幸中的大幸,没有人死,但是,接下来,一系列赈灾工作不是说可以因此停止。

她老公,已经忙到两天两夜都没有回过王爷府了。

她那年轻的小叔也是,出外帮着大哥忙活事儿,抽不空回来。本来,朱理还说过,抽空想到她房里跟她再学点东西,不想再犯下那些之前那种错误。

现在,护国公府里的男人一个都见不到影子。恐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将来也是。李敏突然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尚姑姑从厨房里端来两只精细的水晶包子,想给她尝个鲜。路过走廊的时候,那些丫鬟嚼舌根的事儿,尚姑姑都听见了。所以,踏进门以后,和李敏说起需要留意的另一件事儿。

“夫人好像是叫了底下的人去准备祭祀的物品,可是,并没有通知到大少奶奶屋里。”

尚姑姑这点担心顾虑是存在的,天知道,尤氏会不会偷偷再次私底下给李敏使绊儿。

李敏对此肯定早有所料,她婆婆那性子天生如此,只能是,慢慢磨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老人家年纪老了,少不了会使性子,年轻人,不是涉及原则的问题迁就一下老人,算是孝敬的美德。

“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再说了,夫人屋里的,大多数是在燕都生活许久的,对这里风土人情比我们要了解许多,办起事来,当然是要入乡随俗最好。夫人愿意担起这个责,我们更是该感激才对。”

尚姑姑闻言,抬头,是钦佩地看了眼李敏。真不是什么人,都做到李敏如此随机应变的。

也是,尤氏真把什么事儿都包了的话,出了什么事,还不是都算到了尤氏头上。

歇下毛笔,洗干净手,李敏扶着紫叶的手坐回榻上,对着她们两个说:“虽然说,夫人把所有,我这个儿媳妇该做的事,都帮忙做了。但是,不可以说,把全部事儿,都真赖到夫人头上,那是不对的。”

尚姑姑点头:“大少奶奶说的奴婢都明白。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夫人能为大少奶奶做的,也只能是帮手准备物品之类。至于到太白寺祭祀的话,大少奶奶需要做的准备,当然是我们自己屋里的人要做好了。这个忙,夫人是帮不了的。”

见底下的人这样回话,分明都明白她的意思,李敏感觉肚子有点饿,吃起了包子,其余的事儿,也不用她多说了,让底下的人自己着手办吧。

管人,也不能管的太紧,事事亲力亲为,虽然说权力可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同时会培养起底下人做事不思考不独立的行为,这可比什么都可怕多了。

她李敏要的不是一群木偶,要的是一个合作团队。

尚姑姑走了出去,可能是去找人,先打听太白寺祭祀的规矩去了。

李敏看着紫叶那个丫鬟帮她收拾桌上写好的文墨,问:“你去过太白寺吗?”

急忙转回身的紫叶,福身道:“回大少奶奶,奴婢很久以前,是在燕都长大的,有随亲人去过太白寺。”

像念夏、春梅的身世来历,她李敏还是必须清楚的。像紫叶,后来才跟她的,反而一直由于忙碌的关系没有仔细了解。李敏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护国公府做事的那些人,大部队虽然说跟随尤氏住在京师许久,却都是从燕都发派过去的。后来,护国公府扩容人手不够的时候,才有从京师当地招人,那时候才难免掺进来一些间谍。

“你的亲人,一直都在燕都?”

“是的,奴婢家里,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姐。其中,一个兄长,在王爷底下当兵。”

李敏顿然感觉到,自己或许小看这个小丫鬟了。

“你兄长在王爷部队里当兵,当了多久了?”

“回大少奶奶,奴婢二哥在王爷底下当兵,当了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真不算短了。要是有点儿能力,应该可以出人头地了。因为战场上是最能出人头地的一个地方。眼看紫叶这个丫头在她屋里的表现,也算是聪明,可圈可点。按照遗传因素,这个丫头的二哥,肯定一样不是个愚蠢的。如果真的是从一个普通士兵做起,都当了三年,打了多少仗没有死的话。只看这个存活率,也该升官发财了。

“你二哥立了多少军功了?”

紫叶脸上闪过一抹讶异,肯定是在想,李敏不问怎么都能知道她二哥立军功了。

“奴婢二哥,被部队里的大人嘉奖过。”紫叶那丫头谨慎谦虚,不敢拿自己二哥炫耀的样子。

李敏瞧她这个谨慎到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一笑,深知这个丫头一家子怕是不简单的了,否则,之前那个方嬷嬷为何如此紧张起这个小丫头会不会抢自己的饭碗。

听到李敏的笑声,紫叶真的是反而更紧张了,小脸蛋绷的紧紧的。

李敏叫她放松:“本妃又不是想责怪你。再说,你二哥不是本妃管得着的人,本妃只是问你几句话,了解下你家人,以后,本妃和你说话,也不用那样生疏。”

这意思可是,主子关心她,注重她,所以连带关心她的家人。小丫头还不得对此感激地马上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李敏问:“你二哥在王爷底下那支部队里的,那支部队的长官是谁,你都说给本妃听听。”

紫叶肯定是捉不定她问这个是不是有意提拔自己二哥一把,但是,又肯定不敢在李敏面前说谎话,被李敏抓住说谎的话是得不偿失,因此照直说道:“奴婢二哥,之前本来是魏三将军队伍里的,后来立了军功,升到了把总,接着,被调到镖旗了,如今是在孟旗主底下任职。”

由于跟的老公是个武将,李敏对大明的武官等级,算是略有了解。小丫头口里说的这个把总,虽然官位低,但好歹是个官了。并且,之后还被调到了护国公的亲卫队,所在亲卫队的头孟浩明,又是自己老公很注重的一个臣子,不用多想,小丫头这个二哥的仕途是前程无量。

“你二哥是孟旗主旗下的,你这个丫头,怎么之前本妃见你和孟旗主根本不认识一样?”李敏怀疑起这个丫头太能藏了。

对此,紫叶连忙澄清:“奴婢二哥接到调令,才前几天的事儿。再说镖旗不像其他军队,奴婢二哥都说了,里面是人才济济,孟旗主一时半会儿,要留意到奴婢二哥,还需时日。”

李敏瞧她脸色又紧张了,不由再一笑:“有机会,把你二哥,带来给本妃瞧瞧。”

屋里的对话传到外面,被走廊上经过的人听见了。李嬷嬷顿时沉了脸。想自己和紫叶一样,一路随李敏艰辛万苦逃到燕都来的,只是,自己因为干了一点差错的事儿,结果,本来自己能有的机会,全被紫叶给抢走了。

旁边,那些小丫头们,在她面前像是添油加醋地说:“大少奶奶喜欢紫叶姐姐,现在说这个话,肯定是要提拔紫叶姐姐了,紫叶姐姐一家子,光靠紫叶姐姐,都要升官发财了。”

在这古代,哪个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嬷嬷心里都愁了,她混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紫叶升的快。李敏可以关心紫叶一家老少,怎么就不关心她这个老人底下一群嗷嗷叫着一样要吃饭的儿孙。

不过,有人得势,肯定其他人都要失势了。紫叶出了头,打压的,肯定远不止她李嬷嬷一个。李嬷嬷眼珠子幽转着。

尚姑姑四处差人,详细了解太白寺的规矩之后,回到了李敏屋里报信儿。

李敏却是突然笑了一下,说:“刚好,我下午刚才知道,紫叶那个丫头,家里一个大伯,是在太白寺剃发出了家的。常年,紫叶他们家人,都是要到太白寺拜见这位大伯。你要不问问紫叶。紫叶年纪小,在京师住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她家人都是留在燕都里的。紫叶答不清楚的,你让她家人过来,再仔细问清楚了。”

这个事儿,尚姑姑肯定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突然听见,乍然一惊,诚惶诚恐答:“大少奶奶说的话,奴婢都记着了。”

心里却是想,哪怕紫叶家里有人是在太白寺出家的,但是,了解太白寺的不止紫叶一家人,李敏怎么突然间,如此注重紫叶这一家子了。

底下的年轻人,突然间超越了自己,是谁,心里都未免有一些着慌。好在,尚姑姑知道,李敏娘家这边人,除了她和春梅以外,由于念夏还生死不明,没有其他人了,紫叶肯定威胁不了她们两个地位。不过,换做其他人,那就难说了。

由于李敏特别提出了紫叶一家,尚姑姑不得不得把自己收集来的消息,先延后禀告,等找来了紫叶的家人,再问问看。

紫叶一家,听说是女主子亲自关注的问题,那是十分重视的,由紫叶的母亲,亲自扶着紫叶的祖母,到了护国公府回答尚姑姑的问题。

尚姑姑对紫叶的家人也不敢小看,既然李敏都发了那样的话,听说人来了以后,叫了声:“把人带进来吧。”

从角门进来的两个女子,一个身着蓝色碎花的棉袄子,年纪较轻,为紫叶母亲胡氏。年纪老一点的女子,满头银发,发髻上插了一支双鱼银簪,身上衣装虽然说朴素,不超过普通老百姓范围,但明显比一般老百姓家好多了,这是紫叶的祖母张氏了。

尚姑姑跳过窗户,看到这两个人进来时,已经有些吃惊。没有想到那小丫头家里环境不错。为何说不错,只要想想春梅家。春梅家里人全是在老家,春梅自己一个人被牙婆带到京师里的,后来被转卖到尚书府当丫头。

春梅家里人来尚书府看春梅是不可能,每次,都是托进京的朋友,在春梅这里掏点银子回去。

足以可见,一般在大户人家家里干活的丫头,都是因为家里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卖身的。可是,这个紫叶,俨然不太像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尚姑姑想了想,只记得回来燕都这么多天了,她们这批随李敏漂泊到护国公府的,出生入死,足以嘉奖。也确实是,那天回燕都以后,不过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李敏同朱隶商量的结果,结果,她们这批人,每一个,得到了足足百两银子的奖赏。

百两银子相当于多少?

按照大明的消费水平,百两银子,足以买一幢比较好的民宅了。

那些领到奖赏的家奴,无不都高兴地赶紧把大部分赏银送回家,通知家里人来拿。她和春梅是因为燕都里无人,所以暂时没有办法把银子送出去。可紫叶不是。没有听说过紫叶叫家里人来拿赏银的。

尚姑姑心里头转到这儿,起了身,走到门口。

胡氏和张氏到了屋门前,见从屋里掀起的棉帘里穿出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穿的很是端庄的深蓝色的暗花褙子,脚上一双素面的盆鞋,头顶上一支玉簪虽然素净却是玉质通透明亮。

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看,都应该是有点地位身份的。

果然,听身旁的人介绍说:“这位是尚姑姑,以前听说是皇上宫里面的姑姑,之后,由于尚书府的二小姐做了我们王府的王妃,尚姑姑就此跟着王妃到了我们王府。”

一句话,明眼人一听就明白。那就是,尚姑姑几乎等于这府里的左右手了,在女主子面前应该是一个可能能说上话左右女主子做决定的人,相当于参谋之类,在这府里的地位身份由此可见。而她们来这里,不是要来巴结女主子的吗?聪明点的人,怎么能不先巴结女主子身边的人?

胡氏和张氏急急弯下腰,弓着身子说:“民妇只是贱籍的,见过尚姑姑。”

古代等级分明,可是,尚姑姑都知道,所谓这个贱籍,为社会最低等的等级,但是,早在万历爷登基那会儿,已经是废除了。如今明令法律的户籍里,是没有贱籍之说。胡氏和张氏这是自谦的说法。

尚姑姑一双眼珠子扫过她们两人头顶,接着温温地笑了笑,就是那种让人不明其意的笑,说:“要说贱籍,本人一样是个贱籍。出了宫,被李老太太和王妃收养了去以后,还是奴才。”

张氏和胡氏差点儿接不上话。她们家,其实不是贱籍,连奴籍都不是了,由于家里紫叶的二哥在部队履立军功,连带家人一块提拔,如今是良籍。要不是紫叶自己愿意,家里其实,也可以把紫叶从王爷府里买回卖身契赎身了。

只能说,这个尚姑姑不是之前调查过她们,那就是厉害了,一眼都能看出来。

按照李敏的吩咐,尚姑姑把她们领进屋里,开始问起了有关太白寺敬香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胡氏和张氏已经之前从紫叶口里略有听说,所以,回答起来,当然是有备而来的。

胡氏先说:“太白寺的话,其实规矩与其它寺庙的规矩,都差不了多少。但是——”

“但是?”

胡氏转头对向张氏:“奶奶,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说是要去敬香前沐身,花了约十日,做了两身新衣服,包了春树街的澡堂,到太白寺敬香之前,还先在太白寺附近的尼姑庵住了一阵。”

张氏点头:“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这番动静算小的了。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之前没有怀上孩子前,以及怀上孩子后,无论是求子或是之后还愿,都是抬了一箱一箱东西往山上去的。”

尚姑姑原先听着还有些糊涂,想那向菩萨求子,结果得子,如今还愿慎重一点,倒也应该。这恐怕与全国其它庙宇没有什么不同。

再到后面,听到胡氏和张氏说起,这个燕都里远远不止宁远侯府这么做,无论是宁远侯府还是奉公伯府,以及燕都里外的贵籍人士,无不都对太白寺的佛祖抱以十分的虔诚。表现在,供奉香火,捐助香钱的数目,都是要以一个基数最少,并且,要以多少倍数论及方为恰当。

除了银子这方面的规矩以外,去到太白寺进香,人的衣着打扮,一样必须十分规整。比如新作的衣服肯定是要的,因为只有新作的衣服,才叫做素净,没有一点污染到佛祖面前叫做诚心实意。

这样奇葩的规矩,都是尚姑姑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也没有从之前其他人口里打听到的。

为何她去问其他人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些。而胡氏和张氏却都知道这些内幕。这就要说起了,紫叶这一家子,除了紫叶到护国公府当丫头以外,其他一些亲朋好友,都有到城里其他达官贵族家里打工的。这样一来,很多贵族府里那些不为外界所知的消息,才能传到胡氏张氏这里来。像胡氏和张氏本身,以前年轻的时候,和紫叶一样,都是在贵族人家家里当家奴的。

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尚姑姑的口音,尚姑姑是京师里服务宫里的老人了,早就被京师同化了带了一口的京腔。哪个地方不排外?听到尚姑姑那口显而易见的京腔,一般人的心理上难免会有些排挤,不会对尚姑姑说这些本地燕都里只有燕都人的事情。尚姑姑让人去打听,但是,到底,自己来燕都才不久,自己培养出来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还没有。

尚姑姑就此,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起了李敏。不用说,李敏肯定早料到这一切。这个时候,不能说单纯靠娘家人了,是时候利用这一些本地人。

而李敏让她去找紫叶,而不是自己一开口召来紫叶一家子,心思显而易见。李敏这是给她尚姑姑机会。尚姑姑不是正愁到了燕都怎么开展工作,找不到信任的人,缺乏人手吗?现在,这些人,看来都是可以让她尚姑姑发展的下线。

尚姑姑又不傻,打断了胡氏和张氏的说话,果断下了决定,站起身说:“请两位随我去见王妃。”

胡氏和张氏,本来都没有想到能一来就见到女主子,无疑,尚姑姑这一句话,等于是卖给了她们面子,自然是起身万分感激,对于尚姑姑的恩情更是牢记在心里了。

李敏坐在屋子里,歇了会儿之后,继续写字。见那旁边站着帮她磨墨的紫叶丫头,时而往外面望一眼,道:“想见家人的话,就去吧。”

“大少奶奶。”紫叶肯定是不敢,转回头,答,“奴婢家在燕都。”

“那就是了,是不是害怕本妃的人,会吃了你家人?”

李敏这句謔话,让紫叶闹了个红脸,羞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