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光与慧可年纪相差也甚远,有十岁以上。足以说明,那些得道高僧,收徒弟是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是看缘分的。

像慧光,云游那么多年,最终只收了一个徒弟,仅朱隶和许飞云所知道的,即眼前的这位莲生师父。像怀让,虽然叫明德也是师父。可是,明德与怀让,其实都是拜在首座净远的门下。

这样说来,慧光方丈如果出什么事,真要把太白寺移交出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把太白寺交给自己师弟慧可,一是,交给自己唯一的徒弟莲生。因为,太白寺的住持继承秩序从来都是这样的,是由前任住持指定继承人,前任住持,是不太可能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不是同门的人。

“这位师父年纪看起立很是年轻。”许飞云一只手枕着后脑勺,两只眼眯着打量莲生那张年纪轻但是沉稳冷静的脸,嘴角微微一扬,“师父定力不错,不做僧人,若想学武,可以拜到本大侠门下。”

朱隶闻言,都不禁叹一声气,给他敲个警钟:“这里是太白寺的地盘,你到太白寺来挖人家的人,也真是不怕死的。”

哈哈哈。许飞云仰头一串大笑,是真正的任我行。

李敏看他们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那个小师父都在旁边像蚂蚁一样任踩,实在可怜至极,于是道:“师父还勿见怪,王爷性情乖僻,据说方丈也很头疼。至于,这位大侠,从来就是怪人一个。”

另两个男人听见她这话,不由都抬头朝她望了过去。接着,许飞云摸了下鼻梁,对朱隶说:“瞧你把人宠的,都敢直接说起我们两个的不是了。之前,还扭扭捏捏的,羞羞涩涩的,好像没过门似的。”

李敏只差没伸出一只脚踩到许大侠的烂嘴上。

这个许飞云,确实从来没有怎么把他们夫妇当成什么王公贵族。在公孙良生等一群人,对他们夫妇从来都毕恭毕敬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许怪人,从来对他们说话基本上都是不需客气的。

当然,这都是因为,人家真的是,把护国公当兄弟看了的缘故。

李敏想起,自己小叔对她老公,尊敬归尊敬,说话都从来不敢像许飞云这样放肆呢。终究是,再亲,偶尔仍不及陌生人。

朱隶听着许兄弟这话,果然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快要咧开弧度的笑意,手指捉着茶盖拂了拂杯口说:“我宠她,你妒忌,只能说你运气不济我好,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个给自己宠的——”

此话,真是天高地厚的腻,腻歪了。

许飞云大瞪着眼珠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的,惊讶地坐起来,一只手指着他,对着李敏说:“你看看,你看看,知道他这人本性是什么样了吧。要是其他人,早受不了,亏我能忍他到今时今日。”

李敏像是吐出一句冷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吃半杯酒都能醉倒的人,还狂妄自称为酒仙,把李大仙的圣名都给毁了。”

许某人听到这话,只能是垂头顿足的,懊恼自己,道:“我看,我还是赶紧和小师父一块撤了,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合伙起来欺负人。”

莲生在旁听着他们几个说话,好像很久都没有能听出个大意来,接着,突然被许飞云一拉,给扯出门去了。

见人走了,李敏知道那位许某人是故意把人拉走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盅,对自己老公说:“王爷,王爷此次上山,莫非真的是希望方丈出关?刚才莲生师父说了,方丈是三日前刚闭关,恐怕不太方便。”

“嗯——”朱隶轻轻一声。

“王爷,妾身在太白寺等并不觉得辛苦。寺中斋饭,妾身吃起来既觉得美味也很知足。只是母亲可能吃的不太习惯,母亲下山也可。”

“本王知道王妃对清苦的寺院生活并不介意。但是——”

话没完,屋外传来了一阵动静。听说是被关押在寺内的风水师司马文瑞突然间爆了,像疯子一样在牢房里大喊大叫,说最可怕的妖魔鬼怪来了,要让太白寺里最重要的某个人物死掉。

瞬间,寺内起了大波惊澜。

兰燕慌慌张张跑进他们夫妇俩屋子里说:“王爷,王妃,好像住持的院子里出事了——”

李敏眸子里神色骤然一沉,是想,是自己丈夫来的时机恰好,还是说,某些人是瞄准了她丈夫上山的时机。

眸子转到丈夫的侧颜时,只见他闻风不动的样子,只道:“太白寺里的事儿,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事儿,都不要随意走动。”

“是的,王爷。”

这会儿,必须以静制动,否则,真说不定,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上了对方的当。不会儿,不好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说是,慧光大师在闭关时不幸圆寂了。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是明德,本在住持门口报道,结果等了很久屋里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明德感觉到了异常,不得已情况下打开了住持闭关的门,这时才发现住持本人躺在屋内的床榻上双目紧闭,已经是圆寂的状态。

一时间,太白寺突然之间变成了丧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四处可以听见僧人们哭泣悲伤的声音。慧光是个有名望的大师,深受寺中众僧的厚爱。

大师突然的圆寂,超乎了人的预想,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三日前还好好的人,突然间说死就死了。

病死的,也得有个前兆?莫非是凶杀?但是,人家大师闭关,身上没有受到袭击的明显伤痕,怎么是凶杀?

寺内寺外,无论是僧人,还是刚好在庙里面的香客,都议论纷纷,议论不出个所以然时,司马文瑞在牢中大声嚷嚷那什么最可怕的魔王来了之类的话,似乎给这个事情上面再笼罩了一层乌云。

如果,慧光真的是在这两天内死的,刚好,正逢护国公夫妇到访太白寺。难道真的是司马文瑞说的不祥之云搞出来的祸端?

明德神情悲伤地跪在三纲面前,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方丈死的太突然了,等于给他当头一棒,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从说起呢。

在他面前徘徊的慧可,时而锐利的锋芒扫过他脸上。

开口的却是监院,弘忍问:“莲生呢?”

莲生?明德忽然想了起来,说:“莲生并没有随我去方丈院内,所以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如今,事情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他居然当作不知道?”弘忍像是吃惊地说。

弘忍的吃惊,指的不仅仅是因为莲生是慧光收的唯一徒弟,更因为慧光这一死,莲生很有可能是这里的住持了。此刻如果消失不见,岂不是不想当这个住持了?

【187】真相大白

莲生会去了哪里?怀让挤了挤眉头时,突然记起,莲生被自己叫去李敏那里了。刚要开口,屋外僧人禀告,对屋内几个得道高僧说:“师父,都督府的吕大人求见。”

吕博瑞来了。护国公反而没有一点动静。

屋里几位高僧各自像是斟酌的时候,作为监院的弘忍,负责行政事务的,既然要起身来迎接这位朝廷的地方官员,说:“快请吕大人进屋。”

吕博瑞带了师爷,以及几位衣装华丽的香客,一起走进了院子。

高僧们出门迎接,见是,除了吕博瑞以外,有奉公伯府的奉公伯朱庆民,宁远侯府的大少爷朱天宇,以及燕都里最有钱的富商柏史桐。

双方打过招呼以后,吕博瑞代表来的人,向高僧们表示深切的慰问与哀悼说:“惊闻方丈圆寂,十分令人震惊。本官虽然到燕都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是,对于方丈,是扬名海外的高僧,一直十分敬仰,只可惜在方丈生前没能得到瞻仰方丈的机遇。此为本官第一次拜访太白寺,却遇到如此令人痛心疾首之事,只恳请贵寺倘若有需要的话,请让本官为贵寺以及圆寂的慧光大师尽点微薄之力。”

说着,跟在他后面的其他几个人,表示了同样的态度。

高僧们自然都是表示感动地还礼,让他们入屋后,奉茶。

一巡茶喝下来,似乎大家都没有什么话说。高僧们像是有难言之隐,而希望能帮的上忙的人,如果对方不开口,当然不能急着开口。这样一来,吕博瑞等人像是不忍打扰要起身告辞时,监院弘忍突然出了一句声音说:“吕大人请留步,其实,有一桩事儿,望吕大人能为本寺主持公道。”

吕博瑞步子一停,转回身,问:“贵寺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净远皱了眉头,慧可冷着脸,两人看起来,既不同意弘忍找上了外人,但是,同时,也不是要去阻止的样子。明德在旁看见此情此景不由着急,在弘忍开口要说话之前,急道:“监院,有关住持的问题,是我们本寺的内部事务,并不宜对外宣开。”

凭明德这个身份,是不太可以当面给监院提意见的,更何况当着外面的人这样说,有些打弘忍的脸。

弘忍蓦然沉了脸,道:“明德,你师父在这里,我才没有说你,你说说你自己,在方丈圆寂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明德一怔,道:“我这不马上禀告了师父和三纲吗?”

“那就对了,我问的是,你在方丈圆寂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怀让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莫非弘忍这话是指,指他师父明德杀害方丈?

明德站了起来,一手拦住底下要为自己声张的徒儿,面对弘忍,面不红气不喘:“监院此话如果倘若另有它指,还望拿出证据来,当着吕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好。”弘忍忽然一拂袖道,“下面都有人指出来了,说你进了方丈的院子,逗留了许久,才说方丈圆寂了,这段你逗留的时间在方丈的院子里做了什么,谁可以为你作证?”

“方丈闭关,作为下面服侍方丈的僧人,当然是在方丈屋外禀告事由,等方丈回话。我是按照本寺的规章程序做事,没有丝毫违反规章的地方,在方丈屋外等了良久不见里面声音,才恍然觉得哪儿不对,推开屋门查看——”

“对,你作为服侍方丈的僧人,为何可以自己推开门查看方丈屋内动静,而不先禀告你师父或是其他三纲,与你一起进屋查看?”

明德那瞬间脸色一沉,当时情况那么急,他哪里顾忌那么多,只怕方丈是在屋里犯了急病怎样,却根本没有想到方丈已经死了。

莫非,这屋里的人,包括弘忍,早就知道方丈可能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去方丈屋里的时候,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屋顶动作的声音,才慌然推开方丈的屋门,都是被人设的套。

“怎么,说不出来理由了?”弘忍冷哼一声,“其实,昨晚上,我与维那,你师父,都有所怀疑了,像昨晚上,你说你带人去追袭击本寺的凶徒,一路追过去,居然没有追到一点线索,这不是很让人生疑吗?”

“那时,是因为听说东侧出了事,有人私自出了寺门,徒儿心里一想,或许敌人玩的是声东击西,深恐有香客因此中招,连忙带人撤了回来。”明德沉稳地解释完,道,“当然,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如果三纲实在不信任我,我无话可说。但是,要指责我,必须拿出有力的实证来,想必方丈在世,肯定也不想蒙冤受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弘忍听出他口里的指桑骂槐,怒斥。

明德退后一步,双掌合十,道:“方丈突然圆寂,确实是有许多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如果,监院想请都督府主持公道,不是不可,但是,不要忘了,太白寺与护国公是定有协议的。虽然说护国公平日里并不插手太白寺内部事务,可是,太白寺守护的毕竟是护国公的祖庙。历代住持,如果不得护国公承认,并不能真正成为太白寺的住持。”

此话一出,竟是惹得屋内几位高僧脸色都有些莫名的变化。

弘忍忽然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看屋里另外两位高僧说:“首座,他是你徒儿,还有,维那,你算是他师叔吧。我是从寺外来的人,所以,肯定是与住持之位之争毫无关系的了,从来不会想着有可能继承太白寺的住持。而你们两位,都是有可能继承太白寺住持之位的人。”

慧可不言而喻地一阵冷笑:“我是他师叔有什么用?我哪怕当了住持,都只是他师叔。如果他帮方丈照看的徒儿当上了住持,他今后在寺中的地位,恐怕是要超越我了。”

明德脑门上蹦出了一串热汗,无意之中,因为跟着弘忍的话说,结果,是把莲生扯进来了。但是,也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如果慧光真的死了的话,作为一代高僧,平常从未得罪谁,若有人真的想杀慧光,只有一个可能,那些人想贪图慧光的住持之位。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比如昨晚来袭的黑衣人,说不定真是声东击西,有寺内的某些僧人所扮,在外部引起动静,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好在寺内对方丈动手。

为今之计,反正,他是信不过这个初来乍到的都督府钦差,只能无论如何请护国公出面。

弘忍看着他那张隐忍的脸,猛然一笑,道:“如今都督府大人都过来慰问本寺,护国公夫妇在寺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或许,人家是犹如你所说的,并不把太白寺当那么一回事儿——”

结果,这话未完时,寺内好像起了一波动静。之前,弘忍派出去找莲生的僧徒急急忙忙跑进院子,对他们几个说:“找到莲生了。莲生带着隶王以及隶王妃,到了方丈的院子。”

什么!

一群人脸色咋变,接着,都急匆匆往慧光的院子走去。

朱庆民落在最后面,要跟大部队走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下脚步。只见走在他前面的朱天宇突然停下了脚,在他耳边说:“奉公伯相信司马先生说的话吗?”

“你?”朱庆民愣了愣,接着瞅了下他的脸,“你见过司马了?”

“见过。因为我母亲为了我媳妇的事儿,去了司马先生那儿专门算了一卦,说我媳妇怀的是男孩。”

“这岂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所以,我应该相信司马先生的话,对不对?”

朱庆民是一时间,都听不太懂他这个话了。

在他耳朵边上,朱天宇突然,再次冒出一句:“奉公伯,你呢,你见过司马先生吗?”

“我什么时候见过司马先生了?你知道的,我对风水这个事儿,从不热衷。家里,你婶子,她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否则,上回她干出那件蠢事的时候,我都拦着她了。”说完这话,朱庆民突然一甩袖管,擦过他身边。

朱天宇深沉的目光好像在他背影上盯了一眼。

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到了方丈的院子。守在院门口的僧人见到弘忍他们,心里发虚,说:“因为护国公亲自到来,徒儿不能不放行。”

“他们进方丈的院子做什么了?”弘忍急声问。

“哎呦,得到高僧,不是都应该遇风则静,万事泰然处之,怎么突然间声音那么大,是把云雀都给吓飞了?”

笑吟吟的声音,带着几许尖锐的嘲讽,肆意妄为的口吻,更是听在一般人耳朵里格外刺耳,尤其是这些说是僧规严苛自己和他人的人。

众人只见,伫立在院子中,斜倚在朱柱上的男子,一条青带随便束缚宛如瀑布一样的黑发,五官是犹如妖孽一般的一种妖冶之美,太美了,让人都能感到心脏在跳。

“你是何人?!”

“本人叫许飞云,江湖中人,称我为北峰老怪。”

“胡扯!北峰老怪贫僧见过,不是你!”弘忍这话在激动中一出,明显是漏了底。

“哦?”许飞云眸子里顿掠过一抹亮光,“你是谁?是我师父的什么人?我怎么未从我师父口里听过你?我师父这一生,甚是孤独,不喜欢交友,他交的朋友,我都能用指头帮他数出来。而且,他最讨厌的两种人,一种是道士,一种是僧人。因为他喜欢饮酒作乐,最讨厌那些自诩清高道貌盎然其实做事比起贼人更犯贱的人了。”

几句话,说得那些得道高僧们全红了脸。这简直是哪里来的,胡作非为的典型人士!竟然敢这样说他们这些得道高僧!

明德和怀让在后面,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师父。”怀让突然在明德背后小声说,“要不,师父先上哪儿躲会儿,等事情真相出来——”

“我为什么要躲?”明德一身正气道,“我没有对方丈做任何坏事,何必躲!躲了不过给人借口!”

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是众僧到了吗?”

这个声音,自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力量。三纲忽然想起之前,刚在寺门口遇见这人的时候,那人口气是轻佻的,与眼下这道声音俨然是判若两人。

僧人们吃惊敬畏时,吕博瑞突然也是一个惊愣,锁紧了眉头想,这个隶王还真是多面派,一会儿变一个人似的,让人猜不出哪个才是他真面目。

朱庆民和朱天宇像是傻住了。朱天宇问起了朱庆民:“叔,隶王,本人是很少见过的,你可了解?”

对这个侄子,从不亲近,朱庆民谈何了解。只知道每次见面时,朱隶都好像跟他们隔了一堵墙。

一群人低着头,接近了方丈所在的屋子。当前后踏进屋里时,因为一扇屏风,隔开了方丈躺着的那张床,所以,进来的人,只见被屏风隔出来的花厅,素净整洁,与方丈生前的时候一样,并没有被任何人动过的样子。仅从这点看来,说是有人袭击方丈导致方丈死亡的推测,似乎是不成立的。

当明德向三纲汇报之后,三纲都有过第一时间来看方丈,发现方丈是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好像是在睡梦中逝去的,很符合自然圆寂的现象。但是,毕竟死的太突然了,加上慧光作为得道高僧,应该对自己的死期有所预料的慧光,是不可能连太白寺未来住持交给谁的遗言都没有留下而匆匆离世,这不合常理。

一屋子里的人,各自脸上闪烁模糊的表情时,突然听见寺庙深处某个地方,又传来某位风水大师的大吼大叫,说的是:只要那朵不祥之云没有散开,肯定还有人会死的!

怀让咽了一把口水。

众人在默默地小心翼翼地看着立在窗户旁边的朱隶时,朱隶并没有看他们几个,在一把屋内的交椅上坐了下来,接着,一片默然。一群人为此更是心惊胆跳,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等那安静的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了一声动静,一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朱天宇瞬间愣了下,眼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落在那女子身上。

朱庆民低头突然见到朱天宇那好像骤然犯起花痴的脸色,都不禁用指头扣了对方脑袋一把。

回过神来的朱天宇,口里不禁喃了一句:“难以置信!”

不是都说朱隶娶了一个病痨鬼吗?这女的哪里像病痨鬼了?是这燕都里看起来最美丽的女子了。

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还不太一样。像李莹挑春梅的毛病,可以挑出一大把,春梅明明长得挺好看的脸蛋儿,会被李莹评说是狐狸脸。同样的,李敏总是被几乎所有女人挑剔,说长得不够容妃美艳,不够李华华丽,不够李莹小家碧玉。

男人看女人,很简单的,看脸蛋儿,看身材,看一双腿儿脚儿。李敏身高不低,却天生一双小脚,仅这点,可以让许多男人认为是天生佳丽了。

朱庆民听侄儿这句话,自己心里其实是和朱天宇一样想的,第一眼看见李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那侄儿朱隶,娶了一个不得了的老婆。

娶老婆,当然最好是入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的标准。但是,真没有几个女子真能做到这点。听人说,护国公府的厨房,都还是李敏掌勺的呢。庖子都得听李敏的话来做事。在出得了厅堂这点,更没有人能和李敏相比。李敏是,天下第一有名的神医。

他这个侄子朱隶,还真是对了当年慧光说的一句话。慧光说的那句话,如今,有几个人真惦记在心里头的呢,惦记了,又会都是什么反应呢?

李敏移步到屏风前面,目光掠过屋里所在的一排人。

弘忍第一个意识到了什么,开声惊问质疑:“王爷,这里是方丈的寝室,怎么可以让女施主出入?”

“这点你们不需要担心,本王王妃,是有名的大夫。而且,是受到了未来贵寺住持的邀请,才来到此处的。”

“未来住持?”三位高僧,像是同时念念有词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弘忍站前一步:“王爷所指的未来住持是——”

“莲生师父。”

紧随这句话,众人看到了立在屋角,宛若一团空气的莲生。

吕博瑞目光炯炯地在莲生那张年轻的脸扫了下,说:“王爷,这事儿恐怕不妥。如此年轻的住持,岂能服众?”

“吕大人认为有比莲生师父更合适的人选?”

“据本官了解的,太白寺的住持,可以有师徒继承,也可以有同门师兄弟继承,犹如当年,把住持之位传给慧光方丈的前任住持。”

朱隶像是微微一笑,抬起头,深幽的眸光直射到吕博瑞脸上:“没有想到,吕大人到燕都时间不长,据说是第一次到访太白寺,却对太白寺住持的继承规则如此了解深透,让本王都很钦佩。”

吕博瑞面色肃然:“本官对王爷所言不敢当。本官所了解到的,不过是从师爷口里道听途说到的,有望佐证。再有,本官既然身处于太白寺中,惊闻方丈变故,对这方面当然要了解一点,以防不测。”

“什么不测?”

“譬如说,如今,王爷声张要扶持如此年轻的僧人作为太白寺住持,本官以为不妥。”

“你都督府有何权力,干涉到太白寺寺中的事务,让你吕大人说出不妥之言?”

吕博瑞顿然没了声音,是没有想到朱隶说话竟然可以如此锋利如刀。毕竟,之前在他都督府被他邀请来协作办案的时候,朱隶说话,可老客气了,虽然一样老谋深算。

哪个才是真正的隶王?

吕博瑞心里头快速地盘转着,说:“本官是受到了太白寺僧人的邀请,他们希望本官能为他们此事主持公道。”

“你们要公道吗?”朱隶的目光掠过那一排僧人。

在三位高僧都不说话时,明德忽然出来,对着朱隶一叩首:“贫僧恳请隶王住持公道!方丈与隶王为忘年深交,隶王定会为方丈主持公道。”

几道目光于是都落在了明德头上,沉甸甸的。

“说的好!”朱隶一拍大腿,“本王与方丈是忘年之交,方丈有事,本王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如今事情已经显而易见,有人想谋取太白寺,因此,杀害了方丈。”

屋里顿然鸦雀无声。

大家脑子里都在想,不是还没有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光不是病死的吗?怎么朱隶可以一口咬定了慧光是被人杀的。

“王爷——”那个,曾经第一个出来指责明德有可能是杀害方丈凶手的弘忍,忽然间持起了不确切的态度,“王爷如何得知,方丈是被人杀害的?”

“所有的事情真相,必须有证据佐证,这是判案的唯一根据,对不对,吕大人?”

突然插进来的那道清脆干净利落的女声,让众人的目光不由移了过去。

吕博瑞抬头,触到了女子那双澄净同时深不见底的眼神时,突然心头不由打了个虚抖,想,这样的眼睛,好像可以把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里装了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当真让人可畏。

“是的。莫非,王妃和仵作一样,能判别死亡的人是不是他杀?”

“恐怕仵作都没有办法判别出死者是不是他杀,因为,死者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被锐器所伤的痕迹。但是——”

但是?

李敏眸光一闪,目光落到了窗户上:“本妃进来时,和王爷一样发现了,窗户是紧闭的,这其实不合常理。室内空气浑浊,关在屋里的人早该感到身体不适。而室内屋角的地方,种了许多君子兰,却出乎意外的长得很好。只说明了一件事儿,下手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是个深知医理的人。让本妃也出乎意料的是,似乎关内关外的凶手,都喜欢同种下手的方式,循序渐进,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死的不明不白。”

屋内众人听着她这话像是一愣,突然间,朱庆民朱天宇身后像是有阵风掠过,两个人同时惊叫一声。其余人听见他们叫声回头一看,见怀让突然间倒在了地上,手指抓住胸口的衣服好像很是痛苦。

“怀让!”明德大惊失色,跑到徒弟身边。

莲生要迈进一步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步子。

怀让把头仰高,对着明德:“师父,不是徒儿做的事。徒儿,只是受命,给方丈浇花——”

“什么?”明德一愣。

怀让在地上抱起了肚子打滚。

弘忍忽然大叫一声:“来人,把这人关起来!这人有谋害方丈的嫌疑。”

“且慢。”两个字,让屋内再次一片寂静。

明德不知觉间退了半步,给李敏让出了位置。李敏伏下腰,看了下在地上肚子疼得起不了身的怀让,说:“是中毒。需要洗胃。”

“洗胃?”

负责给李敏抱药箱的兰燕第一时间跑了上来,打开药箱之后,李敏抽出了一条长长的塑胶管子,这显然是其他人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话说,这个胃管,还是李敏从现代随她一起来的背包里面发现的。要是没有这个东西,以如今古代现有的技术,是做不出橡胶管子的。

命人按住了病人,李敏当即从病人的一侧鼻孔里面插入了胃管,再用清水拿注射器射入抽出来洗胃。

其他人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前所未见的治疗方法。

“这——”朱庆民和朱天宇难免口里发出一声惊异的时候,回头,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高僧,是一个个面部表情出奇的严峻。

弘忍突然出口,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对的是三纲里面的首座净远:“你徒儿现在中毒,岂不是有人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净远双手合十,念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道:“是谁意图伤害方丈和我徒弟,必然真相大白。”

“不是你做的,能是谁做的?!你徒弟都招了,是他奉从了你的命令在方丈屋子里种君子兰。”

净远双目突然圆瞪:“倘若老衲有谋害方丈之心,天诛地灭!”

话音刚落地,只听,寺庙外面忽然轰然一响,是震天动地的摇晃,整间寺庙都好像伴随那声巨响晃动上下。女人的惊叫声,在寺庙里彼此起伏。

刚给病人洗了一次胃的李敏,抽出了一管子黑色的东西,神情刚刚一沉,此时骤然的晃动让她几乎站不稳。后面忽然一只大手抱住了她腰。

“王爷。”李敏深吸口气。

“别怕。”朱隶在她耳边轻声拂过这句以后,对着底下的人说,“去,看看庙外出了什么动静。还有,以本王的命令下去,不准任何人离开太白寺,倘若有人敢私自出寺,一律按逃犯抓拿法办。”

“是,王爷。”几道黑影瞬间从屋内飞了出去,去传达执行隶王的命令。

在刚才屋宇晃动的时候,许飞云第一时间已经飞到了屋顶上查看,随之,落回屋内,对朱隶说:“王爷,怕是附近山上发生了雪崩。”

与此同时,一阵狂妄的大笑再次在庙中响起:“死了,你们通通都得死!贫道说了多少遍了,你们竟然都不信贫道的话,只有杀了不祥之云,否则,你们全部都得死!”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那阵狂笑没有能笑到最后,有人终于忍无可忍,把关在牢房里以为安然无事的风水大师给抓了出来。

司马文瑞跪倒在了地上时,只觉头顶一阵可怕的冰风刮过,他一个打抖,抬起头,看见了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你、说、谁、是、不、祥、之、云?”

“贫道,贫道,贫道——叩,叩,拜,拜,拜——”司马文瑞最后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周身抖得像秋后的蚱蜢。

兰燕啧一声,看你这幅狼狈样,以为我们主子真是懦弱的吗,是觉得你不值一提才不想收拾你,结果,你使劲儿要往我们主子枪口上撞,这下子好了。

有本事继续唱不祥之云,唱吧。

司马文瑞猛地在地砖上磕了好几个脑袋:“草民说的不祥之云,是指——宁远侯夫人。”

朱庆民和朱天宇眸子同时一缩。

“你说宁远侯夫人是不祥之云?可宁远侯夫人不是听你说有不祥之云吗?还落力帮着你到处说这个城里有不祥之云。既然你知道宁远侯夫人为不祥之云,你怎么不把不祥之云除了,你不是除魔最厉害的道士吗?”

司马文瑞喘口气,道:“贫道并不是自己预测到不祥之云,或许贫道所言有误,误信了其他人的话。”

“谁说的?”

“夫人自己说的自己是不祥之云。”司马文瑞说完这句话之后,只觉面前的男子踱了两步之后一个顿然,自己心跳随之跳了出来,简直两眼一翻要直晕过去。

“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是谁,告诉你,有不祥之云的?”

怎么,连护国公都脑子出毛病了吗?有不祥之云,不就是风水大师预测的,怎么说是有其他人告诉风水大师了。

司马文瑞低头咬着牙齿好像也在考虑什么。这时候,孟浩明是把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突然间甩进了屋子里面。

那黑衣人口舌间是被塞了布条,孟浩明说:“此人意图自杀,但是,不幸中了我们按照王爷和方丈说的设的埋伏。”

方丈?

哪里的方丈?方丈不是死了吗?

屏风后面,忽然发出几句老者的咳嗽声,这几句熟悉的声音,是让屋子里的那些僧人全部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