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明对他的示意点头,似乎应证了他的想法。

拿袖管擦一把额头的热汗,想着对策时,徐有贞再回头看,见表妹李敏是散完步回到板凳上继续吃茶了。李敏神情很是悠然,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任何动静,都没有一点感觉。

屋外男人那沉重的一脚,能算得上啥?

有本事破门。

可那男子真没有这样做。那个本该被气得暴跳如雷把门和密室里的某人直接碾了的三爷,忽然一个转身,在所有人都几乎是一头雾水,惊骇的目光目送之下,匆匆离开了院子。

马维确信这个期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促使让朱璃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朱璃走出屋外上了马车,马维跟上来时,问道:“三爷?”可担心他是不是被气坏了脑子。

朱璃猛地,像是呼出口气,才按捺住了胸头熊熊的怒滔,道:“她有意的。”

“有意?”马维听得是不明不白。

朱璃一抹冷酷的笑写在脸上,此刻,心里面的那抹疼,刺骨的疼,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

她这是说的是现实没有错,因为是现实,反而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报复了。

她嫁给了他人,而他,娶了李莹回家。一切,都如一开始和她见面那样,结果没有怎么变。变的,可能只是他的心。多么讽刺的一幕!

不是这个现实他能不能得到她,而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三爷,之前一开始是那样的得瑟,目中无人,想休谁就休谁,想弃婚就弃婚,想抛弃未婚妻就抛弃未婚妻。最终,终于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世上,哪有说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事。他贵为皇子,或许在某方面可以为所欲为,而如今,必然要为这个为所欲为而买单。

“三爷——”马维看着他眼前这张脸,忽然感到一种可怕。总觉得他的三爷,每次遇到她之后,都会发生一次改变。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走!”朱璃只简短的一个字出声,他的脸,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马维有些不解:走?走哪儿?

兴州城内南门的大火,是越来愈大,不仅如此,从奔跑的百姓和马车来看,似乎远远不是失火这样简单。如今,兴州城内可能是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这时候如果不走,很有可能被牵累在其中。

“把本王那把刀留在这。”朱璃道。

三爷的车,在夜色里,不知为何突如其来匆匆而来,又不知什么缘故忽然间就走了。李敏却觉得他会来,会走,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是吗?今日都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了,单纯只听她今早上遭受刺杀的消息,足以让他质疑起整件事的真相。如果,他没有能确信自己听见万历爷的哪句话,必然是要到她这里寻找正确答案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号称铁面无私只有规则法律的三爷,突然间脑子里是抽了风,杀了皇上的人。

他走,肯定是想到城南失火。要不是他们受到暗杀的刺客袭击的话,一样在讨论走不走的事。

三爷说是要留下来的那把刀,其实是三爷常年配备在自己身上的一把匕首。匕首刀柄上是配备了宝钻和黄金,与皇子的身份相衬。最重要的是,匕首的刀锋,是犹如雪亮的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人来,可见用的材质有多好,磨打刀锋的工匠有多老练,造就了这样一把可以堪称无价之宝的绝世宝刀。

匕首拿到她面前时,李敏看都不看,对自己表哥说:“你要么,将就拿来用一用吧。”

徐有贞当场也就傻眼了,咕哝:“我拿这个做什么,拿了是要回去被你的王爷拿过来剁我吗?”

“我是说,现在拿回去给人,还得派个人去追他,多麻烦。我本想丢了的,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被谁捡到来对付我们,也不好。你先拿着用,反正,你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防身武器。像你这样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武器可以帮一下你。再说了,你都说了,你回去被王爷剁,我要是拿过手,哪怕没有用过,结果怎么样你都想得到。”李敏干脆使个白眼给他。

听她这话是都有道理,徐有贞勉为其难先拿过宝刀帮人保管了,等将来回到大明境内再找人还回去。

孟浩明让人去安排逃生的马车,以及加派人手去摸清城内的主要干道的交通情况。看从哪里逃出兴州比较好。

李敏却是坐在了原地没有动。

众人等着她下令卷起包袱就逃。

“逃生的东西要准备好,以防万一,但是,这时候逃,并不是上策。”李敏终于做出了决定。

其余人听见她这话又是一怔。什么叫做不是上策?这兴州城里都乱了。没过多久,叛贼杀入皇宫,把高卑皇室的人抓起来杀干净之后,八成是会对城里来一番烧杀抢夺,没人能幸免。

“表妹是怎么想的?”徐有贞谨慎地问。

“首先,如果,这伙叛贼是某人意料之中的事,那么,城里的守备,应该很快会有反应,所以,不需要太过紧张。此刻双方的胶结,有可能只是一种诱敌之计,目的是把对方隐藏在兴州城内的叛徒,更多地引出来,得以一网打尽。其次,我们这要是逃,往哪里逃呢?要知道,叛贼对于我们,可不像高家那么仁慈。我们距离大明过境,有一段距离。这会儿逃,或许刚好中了人家的埋伏。”

好比上回他们从京师里皇帝眼皮底下逃跑的时候,总得瞅准了时机再跑。摸不清状况就跑的话,无非是直接撞上了对方的枪口。

徐有贞和孟浩明都点头赞成了她的想法。

遵从李敏的命令,付亲王府上下的灯火,全部灭了。沉浸在无限漆黑里的王府,就此宛如一幢空无一人的死宅,以此来避开各方对于它的注意力。

兴州城的南门,是一片慌乱。

仓库的突然爆炸,失火,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守门的城南驻守官兵,就此派出小分队去探查火灾。在这个时候,每到入夜以后紧闭的城门,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打开了一条缝,紧接,有大批人马从门外冲了进来。

驻守南门的官兵是猝不及防,不到一刻钟,守在南门上的原有上百号值守士兵没有一口存活。

冲进城内的部队,开始由南,占据了通往皇宫的干道。他们一路往皇宫进发,一路对沿途能看到的城内士兵进行追杀。其中,被无辜牵累的老百姓,就此死在刀口之下的,也历历可数。

虞世南在虞家里听说城南失火的消息以后,即带了自己虞府的一只护卫队,急匆匆往火灾事故现场出发了。

由于虞家距离失火现场比较远,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不仅见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几条街正片区域,而且,城内的青石路上都躺了不少死人。

还来不及摸清状况时,只听一阵喊杀声传来。前面街头拐角处了出现几名官兵,其中,虞世南很快地认出了是自己的旧部。从拐角处像是逃生跑过来的官兵,看见他的身影时,大喊着:“虞都尉,快跑——”

几个喊他跑的士兵话声都没有传完,冰冷的空气中数百道箭,犹如密集的箭雨冲这几人身后射过来,无一能幸免。

虞世南身边的侍卫立马从马上拔出了刀,严正以待。

拐角处紧随被杀的士兵后面,是一群上百人的追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虞世南立马调转马头,一甩缰绳,喊:“走!”

他们这行人不过数十人,没法和对方像潮水涌过来的人数拼,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地方重新聚集存活的旧部,再组织进攻防守的力量。

追兵已经看见了他的身影,知道他是主帅,一路只在他身后追赶。

从皇宫出发的皇太子高治,带着两支皇家军精英,往城南一样一路进发的路上,迎面撞遇到了后面被大批追兵追杀的虞世南。

事件发生的太快。高治还没能来得及调转马头,选择一个方向撤退时,两侧,可能是那些追赶虞世南的军队,对虞世南采取了侧面包围堵击的策略。因此,他这算是无意中,和虞世南栽在了一块。

两侧屋顶上,巷道里,突然犹如泉眼冒水一样不断地涌出敌方的士兵。不会儿功夫,密密麻麻拿着铁器的人,像铁筒一样,紧密地围住在高治他们的四面八方。

高治率领的人,都拔出了刀剑。一个个,脸上都戴上了生死存亡一刻的表情。

只见两侧屋顶上,几排弓箭手拉开弓搭上箭,对准中间被围的这一群人。

插翅难飞。

这是高治他们心里头唯一此刻可以冒出的念头。

“皇太子!”

夜色里,对方劝降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高治冷笑,脸上还带着刚在皇宫里杀了那几个人飞溅到他脸上的几滴鲜血:“到这个时候了,还躲躲藏藏的,躲在别人身后,我都快死了,你还怕我?”

虞世南跟着高治这话向对方喊:“一个将军,居然在进攻的时候躲在自己士兵后面,不觉得羞耻吗?”

两个人的声音,终于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男人,给激怒了。

闻良辅,从现场的指挥官后面走了出来,束手背负,对他们两个说:“这可不是我的错。隶王妃死了,总得有人向隶王有个交代。当然,隶王妃是皇太后邀请来的,而且,有皇太子在背后撑腰。理当,由皇太后和皇太子负起这个责任。”

“隶王妃真的死了吗?”高治的声音顺着阵风,像是模糊,又像是刀一样的锐利。

“她不是死了吗?太医亲眼看见的,判断的,皇太子在大殿上,和皇太后都亲眼目睹她被人行刺的过程,难道能有假?!”闻良辅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像是非常震怒地说,“你和皇太后,都打算把这件事栽赃到我头上!我对高卑皇室兢兢业业,精忠报国到至今,结果遭到如此屈辱!”

高治那双眼,犹如鹰一样捉住对方打抖的嘴唇,说:“仓库爆炸,城门外士兵响应,立马进城,一切,都是精心谋划,不可能一日两日筹划而成。闻良辅,你势要判反国王的决心,可只是一两日而成?分明是处心计划已久。到至今你才动手,只不过是突然间找到了个借口被称之为大义,可以让你举起反叛的大旗。”

话到此处,已是无话可说。

屋顶上犹如密网排开的弓箭手,把弓弦拉开到了极致。空气里余下的只有四周大火燃烧物品发出的噼里啪啦,犹如爆竹一样,呼呼的北风,在助长这场好像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势。

静寂中,箭簇忽然离开了弓箭,密集的剪头犹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罩在中间人群的头顶上。

几个人影瞬间从马上弹跳出去,挡在了高治四周。夜空里,那一条条飞溅的血液交织成新的网络。有人身上身中数十箭依然屹立不倒明明都已经咽了气。

闻良辅一见红了眼,大声嚷:“给我射!打!杀!”

四周围攻的士兵听见命令,在第一波箭射出以后,拿起大刀长矛,哗哗哗犹如潮水涌进中间。

马儿受惊。虞世南一边紧抓缰绳,一边拿着剑往四周冲过来的士兵挥起一次就是一个倒地。攻击的士兵因此被吓住,把他和高治团团围住,不太敢急于继续进攻。

只见又是一片僵局。

高治、虞世南等人,满脸满头满身,都是飞溅的鲜血,双眼里的世界好像都变成了血的世界一样。

不远处,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仿佛陷入了难以回来的沉思一样。

“准备好了,都已经各到其位。”终于,有个声音,对那双眼睛这样说。

伴随这话声刚落,砰,一声巨响,让围堵高治等人的部队都停了下来。他们诧异地听着身后发出一串尖叫。闻良辅回头一看,见两排屋顶上他安排的弓箭手,忽然一个个犹如被什么拽住了身子一样,扑通,扑通,直接坠落进了瞬间崩开的瓦砾。

屋顶上,本来坚实的瓦砾,哗哗哗紧接着好比地动,呈一线性的粉碎,站在屋顶上的人因此都来不及反应,更别说跑。哪怕是干脆趴在了屋檐意图防止坠落下去的弓箭手,一样是被瓦砾中伸出来的什么东西勾住了脚,然后,哇的一声惨叫,瞬间掉入了瓦砾裂开的窟窿里。

那声声坠落者惨绝人寰的叫声,无疑是让人联想起了地狱。

闻良辅以及他底下的人,全部脸上晃过了一丝苍白。

“怎么回事?”闻良辅惊异地喊出一声,派人正要爬上屋顶查看时,马上,又传来尖叫声。

这回发出惨叫的是地上的人。只见先是堵住虞世南左侧的士兵站着的青石板路面,砰,一下,石板突然翻了个跟斗,站在石板上两个士兵,面带惊愕间,直线坠入了窟窿里。为此,两个人身边的同伴刚发出尖叫,他们底下的青石板也开始活动了。

一块块青石板都犹如杂技界里变魔术的石块,不停地翻起了跟斗。每翻一次,总有士兵不幸落地。整个城市的路面突然间变成了个布满炸弹的危险区域。随时站在上面都会被死神拉到了地下。

恐慌的情绪瞬间在队伍里曼开来。而对于攻击部队来说,最怕的就是恐惧恐慌。一旦这种情绪产生,在队伍里快速滋生,整个队伍瞬间就被瓦解。

此刻上演的就是这样一幕瞬间军队被瓦解的场景。

闻良辅是军人出身,深知这点要害,立马喊着:“撤退!上屋!进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部队无疑必须先撤出这个危险地带,再重振旗鼓。

听到命令的士兵们,急速地往后面撤退。可那些翻滚的青石板,像追赶他们的死神,总能抓住他们。于是,有些人破窗进入两侧的民宅躲避危机。可不会儿,惨叫声再次从屋内传了出来。不用说,屋内一样像是个布满陷阱的危险地带,进去一样是必死无疑。

高治抓住缰绳,让坐骑保持镇静,以免误踩四周翻滚的青石板。

虞世南同样在控制自己的座下,并且低声对身边的其他人发出命令:“维持镇静,在原位都不要动!”

闻良辅和身边两个指挥官,环顾到前后左右大批自己人被杀,部队基本是溃败不成形。

“丞相,先走吧。”其中一个指挥官把自己的马,让给了闻良辅。

闻良辅刚是坐轿子来的。

“怎么走?”闻良辅袖管一拂,却是很镇定,是冲高治他们所在的中间地带走过去。

那些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才恍然大悟,他们这不是闹鬼了,更不是受到什么恐怖东西的偷袭,只是中了他人的圈套陷阱。而无疑,这些机关启动了,都是为了来解救高治的。他们现在要做的,更应该是杀进中间,把高治抓到手,逼迫对方放手。

虞世南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对着走来的闻良辅亮出了长剑。闻良辅面部狰狞地抽了下,随手从身旁一自己军官的腰间抽出对方的剑。

一老一少,闻家人与虞家人,在被大火包围的中间,两剑相搏,铿锵的声音在夜空里此起彼伏。

由于年少,虞世南的经验绝没有闻良辅多,不会儿,已是招架不上,左右臂上各自挂彩。而闻良辅显然也没有占据多少优势,主要是年纪大了,再多打几下,疲惫上身,全身骨头都在喀吱响,好像一不小心要断了。

眼看虞世南凭着年轻的速度和迅捷,一跳之间再次逃出了自己的一枪回马杀,闻良辅恨道:“如果你爷爷来和我打,我早已一剑让他上西天!”

“正因为如此,我爷爷才不管我去学武了。说起来,你孙子,好像反而更喜欢读书吧。”虞世南同样满脸大汗,被火光照得脸上通红,但是,嘴角那丝吊儿郎当没有变。

“是,我们闻家,和你们虞家,是风水轮流转了。所以,必须在我还在世的时候,结束这一切!”

闻良辅拿起剑,突然间一剑宛如要刺过去,虞世南就此闪避的时候,却见那剑是带着闻良辅所有余下的精力,冲着马上的高治飞了过去。

虞世南回头想要救驾俨然都来不及。这一剑,可以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速度又快,不见得高治能躲得过。

关头上,忽见高治把马头扬了起来。那剑锋芒的剑头,啪,是直接插中了马的前额。

宝马被一刀毙命的时刻,高治从马上也不能说马上逃脱,和倒下的宝马一块摔到了地上。

这一摔,可见得不轻。沉重的一声响,摔落地背部遭受坠击的高治胸口一个剧动,口里吐出了口血。

虞世南的脸哗地就白了。刚要跑过去救人。

夜空里一道人影宛如流星般划过了天空,抢先于虞世南,落在了高治的身边。虞世南在看清楚落地的人是谁时,站住了脚。

莲生单膝跪地,伸出的掌心摸到高治胸口沾血的衣服上,在感触到底下心脏的跳动之后,刚才绷紧的脸色,仿佛才微微一松。

这时,在他们身后的闻良辅,哇,再发出一声大叫,拔出了另一个人身上的刀,冲他们杀过来。跟随闻良辅的士兵军官,同时高举刀剑,一路喊杀。

高治听见声音,一把睁开眼,把宛如护在他身前的莲生一把推开,起身摸起地上的弯刀。

叮叮叮,叮叮叮。

是什么?

虞世南举高着剑挡住对方攻击来的剑锋,听见这个声音时,看见对面闻良辅那张脸忽然之间变了颜色。

这样奇怪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在安静的夜空里,如此突异怪异的声音,能让所有人心头忽然间慌乱。

“是牛铃!”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这样一句声音。

怎么在这个已经杀的如火如荼的战场上会突然出现牛铃?

远处,在从皇宫里出来的方向,本是因为失火等缘故,变成漆黑的通往皇宫的道路上,慢慢地,逐渐的,出现了一辆挂着琉璃灯的牛车。

那牛车,是那样的特别,绝对不是普通田间百姓务农的那种,四角挂着五彩缤纷的琉璃灯,牵车的牛,更是犹如巨兽一样,相当于普通牛三倍体积的高大凶猛。让闻良辅身后的部队忽然都软了双腿的是,只见这辆牛车上四面用的车帐,都是金紫色的绸缎,车舆顶上镶的那颗宝珠,犹如国王王冠上的宝石。

马车行进的路上,所遇到的车和马,以及那些闻良辅的士兵,无不是忽如其来的惨叫,被地上翻滚的青石板瞬间夺走了性命。

有些人,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只听叮叮当当的声音,都是刀剑落到地上的声响。

闻良辅的脸涨的紫红,握着剑柄的手似乎在打一丝哆嗦。

见状,虞世南趁机一用力,把他的剑抵开。随之,趁他来不及反应时,长剑一搭,落到了他脖子上。闻良辅一动没有动。

牛车此刻已经走进了中间的圈子里面之后,嘎吱一声之后,车轮子停了下来。

一位老太监,站在马车左侧,从袖管里抽出了一条金黄的卷轴。

闻良辅的气只有出没有进了。

老太监展开卷轴,喊:“奉天承运,高卑国王有旨,兹有丞相闻良辅,图谋造反,意图杀害皇太子皇太后等,残害无辜皇城中百姓,罪行确凿,予立斩!”

如果说前面的惊讶意外都只能算是小波小浪的话,那么,现在这句立斩,无疑才是一个惊天的狂涛。闻良辅背后的那些军人,一个个是震呆了,都不知道怎么做。

或许,他们原先可以想到的,不过是把他们先抓起来,再来论刑,如果这样的话,或许他们还有逃脱的机会。

现在,下达旨令的人,难道就是他们的国王,他们传说中那个卧病在床堪称软弱无能的国王?

虞世南听见身后忽然发出一声时望回去,看到高治在笑,不知道突然笑什么,难道是因为笑闻良辅功亏一篑,仔细看又好像不太像。再望过去,是莲生一张似乎有些纠结的脸,他身上的僧袍因为来的路上,可能沿途救人的缘故,沾上了部分血丝。

太监读完国王的圣旨以后,不管谁笑谁什么表情,牛车后面走出来的刽子手,可就真的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刚才有的所有声音宛如一道烟,忽然寂灭在了黑暗里。

闻良辅呼吸急促,两只手抓着地上,向牛车的方向,目露凶光:“国王,臣闻良辅,这算不算是给国王当棋子了?臣当的这颗棋子,能否合国王的心意?”

牛车,良久,才传出了一道声音,那声音,是犹如天籁一般的悦耳美丽,让人仿佛想到的是天堂而绝对不是地狱,对闻良辅这样说着:“闻爱卿,你所行所为,天上地上都在看。”

“可他们不知道事实真相!”

“什么真相,并不重要,犹如你从一开始,已经打算杀了这里所有人一样。”

闻良辅突然停止了全身的颤抖,喉咙里发出了一道阴寒的笑声:“国王意思是,胜者为王,是不是?臣据此有一事请求。”

“准奏。”

“请国王务必把闻家所有人都给灭了!”

话毕,闻良辅没有闭上眼,是两目看着刽子手守举的斩刀落下。紧随之,一颗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止。

虞世南把剑插回到剑鞘中,面色铁青。

遍地,不会儿,传出齐震的高呼:“国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南的大火,据说是在凌晨时分,才被扑灭的。最后一缕青烟,是同时被兴州南边雪山上初升的太阳吸收了进去。

闻家被炒家的消息,在半夜已经尾随国王归来的消息传回到了宫里。

那原先听见失火,以及皇太后在宫里差点惨遭杀害的熹妃,从在宫里悠闲自在地品尝花茶,到后来像蚱蜢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到后来命人着急收拾包袱。

再到后面,她都不知道该往哪条路逃脱的时候,一群宫廷士兵,早把她这个院子包围了。

闻良辅被立斩刀噩耗传进了宫内。熹妃两条腿软倒在了地上之后,再也爬不起来,满头大汗地喊着:“三皇子呢,本宫的儿子呢?!”

只要儿子在,看在儿子的份上,那个男人不一定杀她的。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是个心地很好的男人,虽然贵为国王,但一点也都没有恣意妄行的任何恶劣品质。

“三皇子——”奉命去找高卓的人,却都是找了一夜都好像没有找到人,跪在她前面,慌乱地说,“三皇子昨晚上带了顺武出门以后,没有告诉奴才们是去了哪里。”

这个不孝子,不孝的儿子,是跑去哪里了?!他娘都快死了,他还能去找谁?!

话说回昨晚,听说皇太后惨被差点刺杀身亡以后,高卓带着顺武急急忙忙溜出了宫门,只在高治离开皇宫之后不久。原先顺武还想着自己主子聪明,是这个节骨眼上想着自己逃命了,结果,高卓带着他,没有往城门的方向跑。

“主子,你这是去哪里?”顺武不得不问一声。

“付亲王府。”

【229】一家五口

付亲王府,当高卓他们抵达的时候,发现这里一片漆黑。为此,他们在宅邸附近找了一遍,确信地址没有错误以后,重新回到了大门口。

“没人在。”顺武小声看着前头站在大门口好像腿有点发抖的主子说,“可能都已经走了。”

“不会。”高卓努力地撑着那在鹤唳风声中显得细微哆嗦的声音,“我必须进去看看。”

“看什么?”顺武像是很有耐心地劝说他,“主子要想好了,这隶王妃遭遇行刺之后都死了。现在兴州城里出了变化,隶王妃的人,应该是趁乱带着隶王妃的遗体送回北燕去了。虽然说人死了,尸体可能都不在了,可是这里头有可能闹鬼。”

伴随闹鬼这两个字,大门被风一刮,发出沉重的低鸣的咿呀声。高卓瞪大一双眼珠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两条鼻水随之控制不住从他伤感的鼻孔里流出来。他都不知道他这是为谁感到可怜或是可恨。

“我很讨厌她,你知道吗?”

顺武听着他的这句话,觉得理所当然:“从一开始,你就很讨厌她,主子。不过,主子,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高卓没有办法对他后面那句话反驳。从小,不知道熹妃怎么教育的他,大概在这个皇宫之中,由于斗争十分激烈的缘故,国王又是一直病着,使得每个人好像都有机会能登上皇位的样子。熹妃给他灌输的思想同样不过于如此,或许他排行老三,却是最有机会登基的。既然他是未来的帝王了,何必屈服于任何人之下。

有了这个前提,他无论做什么事儿,哪怕是对自己的生母熹妃,都觉得没有必要尊敬。而大部分的人,必然没有像熹妃对他灌输的观念那样,对他像对待未来帝王那样看待。包括熹妃本人,当他从来是一只软柿子,一只玩偶。更别说闻良辅直接当他是随时利用随时丢弃的棋子了。

受不到真正的尊重,他感觉内心里受尽了屈辱,为此讨厌身边所有的人。

“她从不尊敬我,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老鼠。”

顺武想,他口里说的她,不一定是指李敏。李敏看他的目光,其实更像是看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像上回他差点对三爷做出毙命的事来,李敏对着他,最多也不过口角上冷嘲热讽,实际上正是知道他心里其实很虚。

“主子,既然你都讨厌她,何必来找她?”

“我只想确信一件事。”或许是这句话给了高卓勇气,高卓迈开腿,伸手在大门上一推。

沉重的木门并没有锁上或是闩上,但是推的时候有重量肯定有些费力,打开的门声,很是沉闷,像是锤子打在人的心头。高卓吸口气,宛如在负担这个沉重的压力。然后,带着顺武走进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风里,貌似传来一种残留的血腥味的味道。高卓和顺武一边走,一边毛发都可以竖立起来。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高卓小声问。

这里确实是发生过激烈的械斗,哪怕有人之后清理的现场,残留的血腥味,却是实在地存在着的。

顺武借着头上那点月色,在王府里的石头路边上,查看那些沿边的植被。冬天万木凋零,枯竭的草被,被白雪覆盖着,偶尔漏出一些黑泥。残留的血,渗入黑泥里好像一双双恐怖物体的红眼睛一样,幽幽地看着来往的人。

高卓摸住胸口,感觉里面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前面,忽然咿呀一声,貌似有什么飞影闪过,高卓直接发出了一声尖叫。

男人叫起来的声音,真的是,比起女人,更加令人觉得恐怖。

是前面的屋门打开以后,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人。

高卓瞬间蹲到了地上,采取一种好像孩子似的自我保护形式,叫:“你是谁?”

“来找我们家少奶奶的吗?”

夜里黑漆漆的,没有灯笼,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唯一可以确定的,只能是对方的声音,女的,一个丫鬟。

高卓嘴巴里吸了吸自己脸上流下来的液体,不知道鼻水还是泪水,问:“你活着?”

“奴婢当然是活着的。”其实说话的人是紫叶。紫叶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的高卑国三皇子。

当这对主仆来到付亲王府时,他们的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为此,内部还众说纷纭了老半天,想这个三皇子突然跑到这里来干嘛。谁不知道,高卓在充当使臣带他们从大明到高卑的路上,对李敏的爱马使过坏,明显,对李敏的感情不怎么样。

讨厌李敏,那是,想趁乱来付亲王府杀人了?可李敏不是死了吗?他来这里杀什么人?

更何况,高卓身边只带了一个顺武,凭他们两个的身手,实话实说,都不足以应付李敏的侍卫。

古怪的人。原先只觉得这个人好像针对李敏,让人厌恶。如今,这个人打着哆嗦不知道在怕什么,却执意走进来王府里,让人只能益发怀疑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紫叶由此想起了李敏之前嘲笑这位三皇子说的话:不过和皇太子说的一样的一个小屁孩,成不了气候,不需为惧。

“三皇子来做什么?想找我们家少奶奶说话吗?我们家少奶奶在木板上躺着呢。”紫叶脑子里灵机一动,说。

高卓俨然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脸上的惊恐之色暴露无遗。

百分百的小屁孩。只有小屁孩,才会一听这种话都怕的要死,因为相信了鬼。

为此,在紫叶忍不住憋着嘴里的笑时,尚姑姑从后面的门接着走出来,说了下这个坏丫头:“主子让你把人带进去,你倒好,在这里做什么?吹冷风吗?”

紫叶连忙敛住笑,答是的,转身对高卓说:“三皇子请吧。我们家少奶奶知道三皇子迟早要来找的,已经给三皇子备好茶水了。”

高卓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从内心里感到松解,是反而心头一紧,声音微促:“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