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这个孩子生下来,谁养,是个大问题,是个致命的问题。

当初,尤氏错了一招,让方嬷嬷给她带孩子。现在,尤氏吃到了这个苦头,她要以牙还牙。

朱承敏试问她的想法:“靖王妃是想怎么安排?”

“她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据本妃知道的是,她的身子有她在高卑国亲人那边的毛病,所以,生产过后,怕是无法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本妃就想——”

“靖王妃是想亲自抚养孙子吗?”

一般来说,儿媳妇产后无法承担起抚育孩子的责任,由婆婆接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本妃这也是为她着想。况且,除了本妃,有谁可以承担起这个重责呢?”尤氏这样一摆明态度,宁远侯府的人都听明白了。

朱承敏起身表态:“此事事关护国公府的未来,身为护国公的宗族一员,臣等责无旁贷,一定要力劝护国公慎重对待此事。”

尤氏的眸光,瞟过他们一家子一圈。

燕都越来越近了。李敏到过燕都,因此没有了第一次前往的那种兴奋。反而是李老,老人家对于任何初次见到的东西,都是十分感兴趣,表示出十足的好奇心的。

金毛的到达,似乎是加剧了这种兴奋感。

由于李敏怀孕的关系,金毛不给接近自己一直最喜欢的女主人,只能和新来的老人家玩了起来。

闻着李老身上的味儿,金毛敏锐地闻到了一丝,和女主子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味儿,因此好奇的两只狗眼珠子,开始尾随着李老悠悠转了。然后,甚至再次把自己的主子忘记了,只跟着李老,变成了李老的跟屁虫。

李老喜欢动物,平常自己住的时候,也是喜欢养些猫狗之类的宠物,对于玩弄金毛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

当很多人看到,李老把金毛训到握爪,蹲坐,狗牙里叼着饭盆子跟随其他人后面在驻扎的军营里排队吃饭时,一个个,对于这个老人家,只能益发露出深不可测的敬畏。

公孙良生与从燕都出来汇合的老乡岳东越并肩站在了一块。两个谋士眺望金毛在李老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都显得若有所思。

“这位是王妃带回来的祖父?”岳东越问。

“是。”公孙良生答。

岳东越抓起自己下巴的一撮小山羊胡子:“看来,是个很不得了的老先生,不知道师从何处。”

“不管如何,是高卑国人,和京师里的那位,都对李老先生十分感兴趣。”公孙良生低声告诉老乡一路来的情况。

岳东越同时说起了他们离开燕都的时候,燕都里发生的事情:“主要是郡主心情不太好。而夫人,似乎已经着手安排起王妃待产的事了。”

儿媳妇要生产了,做婆婆的不操心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尤氏这么做,应该说是符合理由的。

可谁会不知道,尤氏心里面的打算肯定不止如此。

“和宁远侯府的人在一块了?”

“是的。”岳东越低声说,“二少爷也知道这个事儿。半天没有言语。”

公孙良生听到这儿,也不禁转身,进了帐篷内。

今晚是最后一宿在燕都外面驻扎过夜。

李敏看着爷爷和金毛逗乐的场景,不由是想起了之前和金毛争风吃醋过的小白狼了。

白毫从那个时候起,完全不见踪影了。这让她心头多了一丝悬挂。总觉得这白毫,不会真的是输给了那只独爷?

早知道,问一下高卑国那个骄傲到像孔雀一样的男人,知不知道独爷在哪儿。

金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满地嗷了一声。

李老哈哈大笑,对着孙女说:“怎么,心思思地在想谁?惹得它都恼火了。”

“能想什么?”李敏懒洋洋地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脚卷一卷,说,“它是它,其它是其它。它要是想不明白这点,都是不长进的。”

如此深刻的人话,肯定一只狗是听不明白的。金毛只恼火那只讨厌的小狼,妄图夺走它的女主子的心,很可恶。

胡氏掀起帐篷帷幕,走进来,冲李敏一福身,说:“两个小姐都饿了,遵从王妃的指令,给两位小姐喂了牛奶,结果,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两个小姐都吐了奶。”

回明的身子,比起李莹的小女儿,要更虚弱一些。毕竟是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出生的孩子。回明在皇宫里的时候,有淑妃找来的奶娘,喂的人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在船上的时候,由于他们事前有准备,同样找了一个奶娘上船,一直给这两个孩子喂养人奶。

问题出在,今早上,那个奶娘受寒发烧了,这人奶就不能喂了。为此,军队里派出了人手在沿路的乡村里找奶娘。可是,天寒地冻的,还真不太好找。

只能勉强找到了一头奶牛,先给两个孩子先试着喂牛奶。

牛奶肯定不比人奶,两个孩子都是刚出生时不久自娘胎已经比较娇气的,习惯不了牛奶的腥味儿。从中午第一次喂吐奶以后,这两孩子从中午饿到了现在。再这样下去,八成是不成的。

李敏与李老对了下眼,说到能喂奶的女人。在这个地方,现成的就有一个。

“给三王妃送去的汤,三王妃喝了吗?”李敏问。

胡氏答:“今早上,王妃就让奴婢给三王妃送汤,可是三王妃不肯喝。”

李莹是剖腹产本就初乳比较困难,而且,李莹认定了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古代,富贵人家的女人,是不用喂养自己的小孩的,那是低贱人做的事情。李莹不例外,绝对不做这种犯贱的事情。

情愿让自己女儿饿死也不喂奶。这样的母亲,的确奇葩。

李敏知道,要让这种人就范,除非见血见泪,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李敏要起身,胡氏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着。李老负手跟在李敏身后去看热闹。金毛更是跟在他们祖孙两人后面当保镖。

李莹睡在帐篷里,一直翻来覆去的。没有办法,肚子饿。说到今天,自从她女儿没有奶喝以后,李敏就只让她喝汤。

得亏了她火眼金睛,一眼识穿了这个二姐的阴谋诡计。要她李莹犯贱当奶娘,也只有恨她入骨的李敏能做出来的事。

她女儿饿不饿,她们自己解决,找她李莹犯贱?哼,没门!

绿柳听到了冲这儿来的脚步声,一步冲到李莹耳边,紧张地说:“来了。”

李莹背过身,道:“说本妃睡了。”

绿柳听话,到了门口,打算拦着李敏他们进来。结果,刚走到门口时,胡氏一把牛一般的力气,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推到了角落里。

绿柳那种小丫头,怎么能和胡氏这种下过田干过无数苦力活的女人比。

李敏长驱直入,到了李莹床边,道:“把三王妃扶起来。三王妃这病得都快死了,不灌药恐怕是活不长了。本妃和三王妃情同姐妹,可不能眼睁睁看三王妃死了。”

李莹听着她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刚想转过身怒骂她。哪知道,李敏带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过来,两个抓住她身子,一个抓住她头,一个掰开她嘴巴。

不管三七二十一,李莹一句话都来不及吐出个音,被人骨碌碌直灌进了一碗催奶汤。

被灌了汤的李莹抓住床板,想弯腰抠自己的舌头把汤汁吐出来。

李敏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今儿若三王妃不见好,就给本妃灌!灌到好为止!”

在场所有人响应李敏的命令:“是,王妃!”

绿柳只能躲在帐篷角落里打哆嗦了。

李莹更是披头散发的,抬起头,对着李敏怒眼瞪着:“二姐,你想羞辱我,也用不着用这招!”

羞辱?

李敏懒得和这种没人性的女人争辩。

找张椅子坐着,等李莹产奶。

没过多久,李大夫亲自开的催奶汤,怎么说,那个效果肯定是立竿见影的。李莹自己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快流出体外。太可怕了!她这个二姐!

李莹使劲儿想把那些东西缩回去,可是,自然的人体反应哪里是她能操控的。

看清楚产妇有奶以后,胡氏对李敏一福身:“三王妃有奶了。”

“去把孩子抱过来。”李敏道,“一个孩子吸一边奶。”

李敏是很公平的,两孩子嘛,说起来,都是与李莹才是有真正血脉关系的亲人。

李莹死活不就范,可是几个婆子压着她。她拼命尖叫,那声音,却抵不上两个饿到半死哇哇大哭的孩子。

吃到人奶,两个孩子果然是不哭不闹了。

李莹满目羞辱地瘫软在床上。

李敏合上手里刚才在这儿无聊翻着的药书,起身对她说:“你不喂奶,小心得病。你知道你二姐的行医准则,从来不糊弄病人的。”

听到她这话,李莹怔了怔。

见李敏走了,绿柳才跑回到了李莹面前,马后炮地说:“三王妃还好吗?”

李莹使劲儿瞪她一下,接着那手左右开弓往她脸上打着,不这样做,根本无处发泄。

李老在外面有趣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古代人的种种行为,李老一直觉得有些费解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说,被主子打了,依然显得好像忠心耿耿的奴才,明知这个主子不能跟。犹如绿柳这种。

到了第二天,军队里的人,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奶娘,带了回来。李莹还是不肯给两个孩子喂奶。李敏淡淡地说:“随她吧。”

于是,由奶娘继续给两个孩子喂奶。

到了第二天傍晚,队伍进了燕都。因为这次护国公有让人先回城传过话,不准搞任何迎接的活动。队伍进城的时候,城内秩序依然,百姓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就是连李敏上回回燕都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带着燕都内文武百官来迎接护国公的都督府吕博瑞,都不见其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似的,城内安静得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

李敏对此是心知肚明的,那都是一个缘故,所有人都知道,她李敏产期近了。

比起她李敏有没有回来,她肚子里这个即将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似乎更能博取天下人的眼球。

护国公的孩子,护国公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天下第一的神医李大夫的孩子,高卑国皇室的外孙。这个孩子注定了,在出生之前,已经头上冠满了无数的光环。

回到王爷府。看见自己小叔带着管家和王府里一大批人,到了门口迎接他们。尤氏还是没有出现。

朱隶亲自把她抱下了马车,放进了准备好的软轿里。

李敏坐着轿子,被人抬着一直往王府里为她准备好的产房过去。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慢慢往下沉的感觉,这意味着,孩子随时都要出世了。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真的是要在古代生孩子。没有现代的产房,没有现代的科技护航。李敏心里浮现起了一丝紧张。虽然为了这一天,她做了无数的准备。

到了屋里,她躺在床上,身上被盖着厚厚的棉被,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脉搏,被李老几个指头压着取脉。接着,她能听见自己爷爷走出去,可能和古代的其他大夫在商量什么了。

生产,对她来说是个难关。

她的心脏不太好。虽然,她是很想自然生产下这个孩子。孩子顺产的话,对于她,对于孩子,都是最好的。

终于,李老在外面和其他人商量完了,回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敏儿,你自己觉得,孩子入盆了吗?”

“是。”自己身为大夫,李敏对自己的情况是不仅了解,而且比其他产妇都要来的准确,“我自己是觉得,羊水都快破了。”

“这样的话,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像我们之前所几乎好的,剖腹产。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做麻醉准备了。另一种是,是不是考虑一下——”

“爷爷是说顺产吗?”

要论以前,她几乎想都不想这个可能性。但是,必须要承认,在现代做的那个手术,那个高明的现代医生,似乎意外中给了她一个惊喜。据她来古代后的状况来看,似乎,她有了一个顺产的机会。

【266】陪产

老婆生孩子,当然是人生第一大事了。

朱隶走进书房里,李老跟在其后面。接着,下面的侍从从门外关上了两扇屋门。

“老爷子,坐吧。”朱隶道。

李老坐在了书房里一把看起来特别制作的太师椅里,全身富贵的红木打造,椅背上雕着两只麒麟中间攀附着一颗黑色的大理石。李老本来觉得这张椅子肯定是谁才能坐的,可是朱隶只要他坐那儿。

当作这是孙女婿孝敬他尊敬他的表现了。

朱隶没有坐,显得心事重重的,颀长玉立的身材伫立在书房里,在灯下拉出笔长得像山峰的影子。

李老只觉得这个孙女婿在无时无刻,都是长得一表人材。哪怕留着没有来得及刮干净的胡子,这个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魅力和气势。

现在,朱隶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些犹豫不决。

李老觉得可以理解。

当他把话说给公孙良生的时候,公孙良生也是先一惊,满目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才匆匆地去报告给自己主子了。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儿。

事关朱隶老婆和孩子的事儿。哪怕李敏不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光是朱隶本身的光环,都可以压死天下所有权贵和枭雄。

孩子不能死,老婆也不能死。正因为这个原因,关于老婆生产的事儿,从老婆怀孕开始,一直在困扰着这个天下振振有名的绝代枭雄了。

他可以带兵驰骋万里挺进西北,打得侵略的胡人落花流水。他可以让京师里的皇帝,让邻国的权贵,都睡不着觉,天天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是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被传说为夜叉和魔鬼的男子,最终,还是摆脱不了人生的大事。

本来,朱隶是很想用平常心对待的。毕竟,哪个女人会不经历生产这件事儿?

可是这事儿,真的只有当事人亲自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人口里横飞唾沫说的所有东西,什么都是那样生的经历,到了自己要当爹的份上时,天下却无一可以借鉴的,必须是他和她自己面对的。

他本想给她撑起一片天,何事都能为她呼风唤雨,偏偏在这事上面,是使不上劲来。

如果天下有个名医说,可以绝对不让她和孩子出任何问题,他朱隶愿意带她寻遍天涯海角,亲自跪倒在大夫面前哀求。

李老现在能看到的,眼前这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惧怕的男子一双高深如海的眼睛里,写的正是清清楚楚的另一样表情。

几乎不用说,李老赶紧先站了起来,道:“王爷,不用跪,敏儿是草民的孙女,草民与王爷是一样的心情。”

朱隶听完他这话,嘴里长出声叹意:“可本王看,老先生挺沉着冷静的。”

“可能因为草民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虽然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大夫不医自己的亲人,生怕失手承担不起。不过,草民对于这种事儿,却是经历过不少了。”李老说。

朱隶两道刀剑的浓眉一挑,俨然露出几分兴致想听详细。

李老当是以切身经历安慰眼前这个心焦烦恼的男人,说:“实不相瞒王爷,草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一个孩子,是草民自己接生的。因为那时候,草民一家在乡下,未到城郡定居,医疗条件也说不上很好。草民很记得,当初草民的妻子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在半路破的羊水。又由于是头胎,妻子没有什么经验,比较难生。想送好点的地方生产都来不及的情况下,草民只能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自己给妻子接生的孩子。”

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时,李老感觉浑身汗儿都跟着冒了出来:“那时候夏天来着,要是一不小心,会出现生产时血崩,即血流不止。产妇也会因为天气而中暑,出现各类产后综合症。”

“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那时候,草民和老婆说了,说是死是活都好,如果你不拼,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了。第一次当爹吧,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负担不起两条性命。真有种如果她和孩子死了,自己必须跟着去的感觉。”

朱隶用力点着头:“老爷子,如今本王的心情,和老爷子是一模一样。”

“王爷。”李老道,“人生漫长。草民与妻子同甘共苦数十年,孩子都三个,孙子更是好几个。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第一个孩子,真的只是人生路上的第一关罢了。今后的路还长着。王爷既不能说不重视,但是,不能就此就轻易妥协和倒下,才是关键所在。”

朱隶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他单独找李老来,为的肯定是为问最实在的话。眼见李老愿意对他吐实话,朱隶说:“老爷子所言,对本王来说,都是前辈的话,是本王该聆听的教诲。所以,本王想请教老爷子一些问题。”

见这个男子开了这个口,可见是回归在了理智的水平线上,李老目含微笑,口气严谨:“王爷提问吧,草民必定是尽其所能地回答王爷的疑问。”

“你们那边,医学方面的水平是不是很高?”

“比起王爷所处的地方,我们那边,医疗水平肯定是要高一些的。”李老也不敢说死了,要说现代医学,有些还得向古代人学习的东西呢。

“对待产妇呢?”

“产妇的话,王爷在船上也看过了,确实能做到剖腹取子等手术,但是,手术本身有风险在。不管怎样,的确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产妇和婴儿的成活率都要比这边高很多。”

朱隶徘徊两步,负手若是陷入沉思:“船上的手术本王亲自看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医术。本王因此想,之前,不是说好了——”

“王爷恐怕不知,哪怕在我们那地方,可以轻易地剖腹取子,但是,一般,大夫都会竭尽所能地让产妇自己顺产孩子。原因很简单,这是符合科学与自然规律的生产过程,是最有益于母亲和孩子的方式。只有当确实产妇和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迫不得已的时候,大夫们才会采取手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李老解释。

“老爷子的意思是,之前,敏儿不适合自己生产,但是,为何如今——”

“敏儿在我们那边,请过一个高明的大夫做过了相关治疗。当时,那个大夫也说了,不一定保证做了这个治疗,敏儿绝对能自然生产。但是,现在据敏儿的身体恢复情况来看,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转机。”

“如果,一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意外,如果顺产过程中——”

“王爷不需要担心,这都是有准备的。对待产妇,在我们那地方,都有两手准备,一旦不能自然生产,都会马上转为手术。”

听见这话,朱隶似乎可以稍微放下一半的心。

李老看着他脸色严肃地突然向自己迈进一步时,还真被吓了一跳。

这个孙女婿,毕竟是个古代的权贵,几乎位于巅峰的权贵,光是气势,都可以压死人。

“老爷子。”只听朱隶的声音,却是很温和地说,“你认为本王可以做些什么吗?”

李老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嘴角就笑了,道:“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其实,王爷要做的事,恐怕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

朱隶的眸子一睁,深黑的瞳仁里忽然变得像晨星一样的明亮。

下定决心决定尝试自然顺产以后,李敏开始节省力气了。

产妇生产的过程,她作为大夫很清楚,绝对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体力。尤其她这个身体有心脏的毛病,更不能随意用力。

脑袋里的思路是很清楚,但是,毕竟,现在自己不是旁观者了,是当事人了,是自己在生孩子了,好比,自己拿刀子给人开刀和躺在手术台上接受治疗是两码事一样。

心脏,凸凸凸地跳动着,这种紧张,这种忐忑,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做个大夫的话,只是关系他人的性命之忧,现在,是她和自己孩子的性命之忧。

虽然早有打算和预料,还是很让她难以把控。

从门口进来的脚步声,在沉稳之中略带焦急的样子,径直对着她床边而来。

李敏一抬眼,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视界里的轮廓。

峻峭的脸型,刀削的眉棱,浓眉下那双深如海亮如星的眸子,看着她。

“王爷?”她颇感意外他会来。

古代人,并不习惯让男人进入女人的产房的。在现代的话,却是非常推崇男人进产房陪老婆陪产。

“老爷子说了,说是,如果本王陪在王妃身边,王妃能从本王这里得到力气。”说着,他真卷了下袖管,露出满排结实的肌肉给她看。

李敏顿时无语了。

看她好像没有什么表情,朱隶同样感到一丝尴尬。怎么,难道她不喜欢他陪她在这里。毕竟他毕竟也没有听说过男人陪女人生产的事儿,要不是老爷子说了在他们那边这是常态的话。

总归是入乡随俗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产妇最大最牛。他什么都听她的。

见他好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仿佛要走的倾向,李敏把他的袖管一抓:“妾身想王爷陪在这儿。”

朱隶低头,似乎才看清楚她的手指,由于好像过于用力抓住他的袖管,所以,骨节分明,是像是有那样一点的微颤起来了。

她在害怕,或是说很紧张。

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从遇见她开始,他知道的她,好像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和机会。有时候,曾经让他为此在心头还特别郁闷呢。男人嘛,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依赖自己。

他巨大的手掌心,便是把她的手完全包住,紧紧地握住:“本王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李敏含笑点了头。

只见他这话刚完,接着,她的身体猛然是抖了一下。

为此他比她更紧张,几乎是要如惊弓之鸟跳了起来。

“是羊水破了。”李敏轻声告诉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要出世了?”他问。

“是。”答着这话时,想他刚才比她似乎更紧张的神情,李敏不得考虑起另一个问题,在现代是有些男人陪自己老婆进产房生产时结果被活活吓晕的。

“王爷要是觉得陪妾身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

“不,本王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刚才那点小惊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敏仰起头,只看他那张脸,像重新戴上了面具似的,没有一点破绽可以露出来,平静无波,感觉,比她这个大夫还要清冷。

他坐在了她身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说:“本王也是做过准备的。老爷子说了,等会儿,叫你用力的时候你才用力,千万不要随便用力,否则,本王只能捏你了。”

捏一下,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乱用劲儿。

李敏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此刻那个表情,活生生的是她的小学老师,满脸的严肃劲儿。比她这个当大夫的更严肃更严谨。

“本王知道王妃是名大夫,但是,此时此刻,王妃只能听本王的,知道吗?”他浓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是军人命令式的口吻,无上的威严。仿佛她敢抗命的话,随时要面对的都是斩立决。

哪怕是跟了他许久,都和他是夫妻,孩子都要生了,但是,李敏确实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和她说话。不由之间,她感到了肃然和敬畏,甚至心头上心惊胆战地跳了跳。

他的指头,抓起她的下巴,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李敏就此只能拼命压住自己的心跳,道:“妾身都知道了,王爷。”

“知道就好。你该知道本王的脾气,有些事情,本王是不能丝毫容忍的。”俨然,他是把他惯用的军用法则,给贯彻到眼前这刻她生产上了。

话说,一般男人陪老婆生产,不该是甜言蜜语,害怕老婆疼,给老婆按摩吹风说安慰话什么的,这男人却完全不是。

早知道,不让他陪产了?李敏心里头忍不住嘀咕。

没有办法,是她李大夫,天下名医,现在这一刻,都不禁有些慌乱失措起来。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则完全变成了两样。

原来,那种生产的疼痛,是如此痛不如生的。李敏这刻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现代很多女人,生到半截恨不得不生了,或是根本就从一开始选择了剖腹产。

冷汗,热汗,不断地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为了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胡氏给她嘴巴里塞了一根用帕子裹起来的木棍,这是古代人常用的一种方式。

疼痛,占满了她整个世界,以至于,她根本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更别谈正常的思维和思考了。

痛,真的很痛,痛不欲生。她转着脑袋,一转动,就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前,仿佛一座巨大的靠山那样,顶着她,支撑着她的整个世界。

“才刚开始,你就这样胡闹了,怎么行呢?”

“……”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要听本王的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