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尚要推脱,但他今日起来折腾到现在,胸口伤口又撕裂了,连存与左迁坐在这里,他倚着背垛,并未躺实了,这会着实累了。

裴东明替他解开伤口,清理干净了,小伤换了药,才扶他躺了下来。

屋暖被暖,身上火炕也暖烘烘的,整个人都倦怠了起来,燕檀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屋子的药香,裴东明就睡在他旁边,还未醒转。火上炖着的砂锅里热气腾腾,这味道他这些日子已经极为熟悉,正是自己每日必喝的药。

天色将晚,坐在条凳上的书香小脑袋正一点一点,打着盹儿,那双灵动的眸子藏在了蝶翅一般密密的睫毛之下,她整个人安静的就像一幅画。

屋子里太安静太暖,仿佛这小屋是战场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与那些断肢残骸,生死展眼的修罗地狱截然不同,静静坐在那里的女子身上有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

燕檀的心忽然之间有点喘不上气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粘糊

29

自燕檀住到了书香家,书香每晚便去郭大嫂子家借住。

她家只有一个火炕,她又怕冷的厉害,如今外面积雪正厚,有时候还时不时的飘雪花,燕檀住在家里多有不便,正好郭大嫂子家东西厢房都有火炕,大妞跟二妞两个人睡,小妞子跟郭大嫂子夫妇睡,她便过去跟大妞二妞作伴。

有时候她去的时候正赶上老郭头吃饭,向来豪爽的郭大嫂子会特别的抠,拿着个小酒盅倒三小杯烧酒给老郭头喝,多一滴也别指望。

老郭头眼巴巴瞧着酒坛子,一幅狐狸看到烧鸡的模样,口水都要流成河了,在郭大嫂子跟三个妞妞偷笑的目光之中灰溜溜的吃完饭,喝完这三小杯,去城门楼值守去了。

看来他被压迫已经成了习惯,对于统治分子郭大嫂子全无反抗的意识了。

三个妞妞们见爹爹出门去了,早一哄而散,跑到东厢去玩了,西厢只余了郭大嫂子跟书香闲坐。

“天气太冷了,喝两杯烧酒暖暖身子,太多误事。”

郭大嫂子坐在炕沿上,纳着鞋底,麻绳穿过千层鞋底,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她的锥子时不时在头皮上划拉一下,再戳到鞋底上去。

“嫂子对郭头真好。”书香轻赞一声。

郭大嫂子“哧”的一声笑了:“我追着我家相公打的时候,你肯定吓怕了吧?我都敢下死手打他,哪里对他好了?老罗家的可是说我太凶悍了。”

书香俏皮一笑:“夫妻两个,可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不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么?照我说啊,罗头要是遇上嫂子——”想到那场面,她就捂着嘴笑的不可自抑。

郭大嫂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死丫头,敢打趣我。”又想想,充满斗志的道:“不过要是老罗头落在我手里,老娘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他敢动老娘一个手指头试试?”

书香连连夸赞:“嫂子威武!听说嫂子连蛮夷都敢杀,老罗头算什么?”

这话是裴东明讲过的,夫妻两个闲来无事,夜聊的时候,书香就喜欢掏澄着问,裴东明见小媳妇儿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好奇又热切的瞧着他,竟然也不嫌她烦,事无巨细都来讲给她听。

讲到冬天捉兔子,就会叹息一声:“冬天兔子是好捉,可惜不够肥,秋天的兔子是够肥,城外又有蛮夷守着,好歹是肉,抓回来总能吃几口。”

书香跟着叹息:“小时候爹爹在世的时候也抓过几次兔子,娘喜欢拿兔子肉跟鸡一起炖,特别的好吃…我也就吃过——”她扳着手指头数一次,裴东明只当她吃了很多次,还要细细的数,末了她翻身半趴在裴东明光裸结实的胸膛之上,认认真真的竖起三根手指头,可怜兮兮的叹气:“也就吃过三回,还是好几年间吃了三回。”

“你个小坏蛋,这是耍我呢吧?!”裴东明一把拉过她的手指,便含进了口里,威胁的咬了两下,目光却从她纤细的手指上一路缠缠绕绕到了她光裸的肩上,那上面有肚兜的细绳,胸前鼓鼓的是山峦玉峰,此刻被红色的肚兜遮了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书香会错了意,摸摸他的脑袋:“夫君乖,别馋肉肉,明儿娘子给你做肉肉吃~~”拖长了调子拿他当孩子一样哄。

裴东明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呵呵直乐,胡天胡地一番,又接着讲。

讲到蛮夷的凶残,神色便不由的凝重了起来。

“有一年,蛮夷二十万大军压境,围困了响水两个月,日日攻城,最后眼瞧着守不住了,城中将士身亡太多,身边的兄弟们都倒下了,最后连郭大嫂子也上了上了城楼守城…她是屠户家的女儿出身,力气又打,居然也杀了不少爬着云梯上来的蛮夷…最后好歹没有城破…”

当初听到这一段的时候,书香仿佛也能感受那种惨烈与惊心动魄,她将自己的身子整个儿都塞进了裴东明的怀里,男人方才运动完了一身的热汗,此刻却肌肤绷紧,如临大敌。她的手从他腋下环抱了过去,两个人光裸的肌肤紧紧相贴,说不上是怜是爱,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给他温暖…

夫妻越久,越觉得这个男人的难得。

听说杀人太多的军士,总会有些异常的怪癖,但裴东明全无这方面的迹象,唯有偶尔大半夜会从噩梦之中大汗淋漓的醒来…那时候他就将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他大致是个,嗯,正常的,温文的,宽厚的男人吧?!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燕檀住在他家,夫妻两个倒少了夜谈的机会。

郭大嫂子见她面含温软笑意,打趣道:“那你家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书香一本正经答她:“我家没风。”没风自然是谁也不想压倒谁了。

郭大嫂子扬扬下巴,她家对门就住着罗家。“她家是一边倒,前两日我还听到挨打哭闹声…以前还去拉架,后来觉得,老罗这样胡来,多数也是罗家的惯出来的,你可别没边儿的惯着男人啊!”

书香受教的点点头。

没边儿的惯着男人,不知道包不包括她做的这些?

洗衣煮饭外加嘘寒问暖?

至于洗脚,听说贤惠的妇人都会替夫君洗脚,她也不过试探的端了洗脚水过来,伸手替他脱靴,想试试裴东明会如何,这男人已经吓得从炕沿上猛的跳了下来,一幅遭遇非礼的模样。

“我的脚脏,娘子别——”

书香当时扎着手心里乐开了花,他这般知情识趣,倒省了她再花一番心思磨合,故面上装作委屈的模样:“听罗娘子说贤惠的娘子一定要替夫君擦身洗脚…”

裴东明将她推到炕沿坐下,摸着她的脸蛋一脸的疼惜:“娘子知书识礼,跟着为夫本来就要在这边疆受苦,为夫哪里还舍得让你洗脚?”

试探的结果是,改天裴东明回来,送了她一盒香脂。

“娘子这才来了多少日子,脸蛋都有些粗了。”

书香嗔他一眼:“你这是嫌弃我了?”心里美滋滋的,考虑是不是要全面多方位的试探这男人几次,说不定还可以得到别的礼物。

裴东明连忙指天发誓,他在外面瞧着也是个好脾气的男子,但在房里什么甜话软话也讲得,什么“娘子清水芙蓉,菡萏初绽,丽色无双…”又或者“娘子娴贞婉媚,为夫实在三生有幸…”云云,总要夸得书香心花怒放。

“夫君你夸的是别人吧?我哪有这么好?我敢肯定你夸的就是别人!”书香笑眉弯弯,好不开怀。

裴东明一本正经四下瞧瞧,一副正直无私的铁板模样,口里的话却与脸上表情殊不相衬:“为夫面前除了娘子,哪还有别人?莫非我在做梦,老天都看我孤苦,心头过意不去,这才送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与我为妻?”说着大掌已经去扯她腰带…

书香在他怀里使劲挣扎:“送你娘子的是左将军跟军师,关老天什么事?”

裴东明滚烫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眉间眼角耳后,只听得他小声嘟嚷:“这日子美的简直像作梦一样,还是赶快趁着梦未醒,娘子我们要个孩子吧!”

书香很想说,大哥,你可怜可怜我未成年吧…不过这些话根本来不及说。

燕檀住进来以后,这男人好几次目光像狼有一样追着她,模样好像他她就是雪地里一只肥硕的猎物。有天晚上,燕檀睡着了,书香要去郭大嫂子家借宿,裴东明连忙追着从西厢出来,“娘子我送你过去。”

书香推他回去,“就在隔壁,哪用得着你送。”这男人越来越粘糊了。

哪知道裴东明拉着她的手轻手轻脚便往东厢拖,“我今日买了东西,放在东厢了,你过来拿。”

书香不知就里,跟着他进了东厢,待他点烛关门,才察出不对来,男人已经扑上来,搂着她没头没脑的亲了下来。

“媳妇儿,可想死为夫了!”

男人撬开她的唇舌,粗鲁的好像要把她整个儿吞进肚子里去,书香被后是冰冷的墙壁,被他挤的骨头生疼,可是那种扑天盖地的热情,又哪里是这寒冷阻止得了的?

裴东明煎熬了这些日子,今日势必要得手,哪管东厢冷如冰窖。

总算他还知道媳妇儿身子弱,没将她身上棉袄给扒了。饶是如此,事后书香也是冻的哆嗦不止,草草拭擦了一番,又照原样穿好了衣裙,被裴东明依依不舍的送到了郭家大门口。

“娘子再忍忍,过些日子燕兄弟伤口就好了,到时候他要回营里值守,我们自然…”

书香踮起脚尖来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是你忍不了了…关我什么事儿…”

被裴某人拉过手指头,试探性的咬了两下:“好吧,是为夫忍不了了。改天带你去骑马打兔子…”

夫妻两个粘粘糊糊,半天也不肯分开。

行猎

30

十二月初,燕檀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四下走动,他说了多次想搬回营中去住,却被裴东明夫妇苦留,死活不肯答应,盛情难却,他只得作罢。

腊八的前一天他去了一趟自家小院,本来是想探望一下怀孕的怀香,但进去的时候,房内空空如也,灰尘积了老厚,怀香的衣物已经搜罗一空,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咯噔一下,许多不好的预感冲进了脑中,这女人虽然与他夫妻缘尽,开初成亲的时候,令他在军中丢了脸,此后二人夫妻关系也不见和缓,但这些日子见过了书香与裴东明夫妻恩爱如蜜,他心中渐渐涌上一个念头:或者他与怀香本来就无缘夫妻,分开了也好…

只是这冰天雪地,她怀着孩子却不知踪影,实是令人担忧。

燕檀去邻居家四下打问了一圈,隔壁卫娘子,正是她们一起成亲的,名唤春桃的恍惚想起,半个月以前,瞧见过怀香提着两包药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意外?

他心急火燎去了药铺,药铺的古大夫想了想,才责备道:“那小娘子买的是打胎药,你这当人夫君的,也太不经心了些。”

燕檀手脚发冷,这些日子休养的时候,常常会想起怀香腹中胎儿,也不知是男是女,虽然生下来,他身在军旅,想要照顾大概得费一番功夫,寻个可靠的嬷嬷来,但他常年在尸山血海里搏命的,对新生命很是期待。

大略就像身在响水的许多常年只有一小段日子能看到绿色的百姓,看到柏杨抽出了新芽,也会不由自主露出会心一笑罢?

不过,现在他的期待全部落了空。

怀香与他相处不过月余,可是其人行事,细算起来,竟然没有一丝肯吃亏的地方。若是她能毫无怨言的生下这个孩子,大约二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回到裴家小院的路上,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响,他心中无比痛心的想道:没有生下来,也好。

有一年,响水城被困达三月之久,城中饿殍不计其数,城上城下两军士卒尸连成山,孩子生了下来,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是未知之数…

那种对新生命的期待,对子嗣传承的渴望,如雨中星火,遽然破灭。

裴家小院里静悄悄的,房中洁净温暖,火旁还温着他的午饭,连药也一并熬好了,那忙碌的人却不在。

裴东明今日一早就骑马带着自家媳妇儿出城行猎去了。

外面虽然太阳高挂,但积雪甚厚,寒气逼人,难为书香还兴致勃勃的跟前跟后,犹如一只唠叨的小母鸡一般,追着裴东明问东问西,诸如出城可以看到什么啊,猎到什么东西,有没有寺庙之类,无数稀奇古怪的问题。

燕檀当时躺在火炕上,怎么都不明白,这世上,有怀香那样爱慕荣华的女子,亦有莲香这般规行步矩,以夫为天的女子,亦有郭大嫂子河东狮威的妇人,怎的还有书香这样古怪好奇的女子?

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怀着热切了解的想法一般,仿佛这贫瘠枯燥的响水城乃是一个迷人的令人流连不去的场所,有无数的乐趣等待着她去挖掘。

哪怕是同样一种面粉,她也能做出无数种花样的吃食来。

被书香悉心照料的这些日子,他终于不知不觉的长胖了。

燕檀喝了药,又草草扒了两口饭,拖着重伤初愈的身子在响水城四下打听怀香下落的时候,裴东明正纵马带着书香奔驰在白雪皑皑的戈壁。

响水城依香末山而建,香末山逶迤绵延,西接云荡山,东连瀚碧关,乃是大夏与蛮夷的一道天然的屏障。响水城虎踞龙盘,犹如蹲在大夏门口的一尊雄狮,牢牢守着大夏的门户。但出得响水关,关外却是茫茫戈壁,黄沙漫漫,古道悠悠,荆棘胡杨空挂雪枝。

响水城气候昼夜温差极大,一年之只也就只有隆冬时节的积雪能将这沙尘掩盖一段日子,便是连盛夏时风,若刮起风来,抹一把脸,也能从汗渍里摸到些沙砂来。

如今蛮夷撤军许久,裴东明这匹战马又陪了他几年,神骏威武,脾气温顺,书香成亲的时候盖着盖头也曾在这马上坐过个来回,当时马儿行的慢,但今日全然不同,疾风烈烈,像小刀一样在脸上刮个来回,她身上虽然厚厚穿了棉袄,又披了裴东明的大氅,也要冷的哆嗦,直往男人怀里钻。

冷冽的空气甘美,但呛进胸膛里像冰棱子直戳了下去一般,刺得肺里生疼,天地辽远高阔,头顶云絮洁白,天空蔚蓝壮美,远处香末山积雪皑皑,脚下骏骑马踏霜雪,偶尔有小兔子小狐狸远远瞧见了这一人双骑,掉头便跑,模样机灵警惕。

书香在马上几乎要被颠散了架,可是还要忍不住的赞叹:“真美啊!”触目之间至深的蓝,至纯的白,一人双骑奔进这白与蓝的世界,整个人仿佛骤然渺小,要被这天与地的蓝白色吞没一般…

只因太过壮美,太过震惊,反而无从说起,所有的语言都在大自然面前失了音,再华美的言辞也流于浅薄。

身前身后缈无人迹,但马上拥着她的男子面目英挺,唇边笑意莞然,腰背如松,在马上挽弓搭箭,箭矢去如流星,一只呆头呆脑不及躲闪的兔子不幸中箭…

书香被裴东明从马上放了下去,踩着积雪去捡兔子,男人肩宽腿长,威风凛凛坐在马上,把玩着手中弓箭,见小媳妇儿提着血淋淋的兔子尽量伸长了手臂,一惊一乍的叫,那兔子还未断气,双足猛然轻踢,她“啊——”的一声尖叫,扔下兔子掉头就跑,仿佛后面有鬼怪追着一般…胆小堪怜。

裴东明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都说了要跟为夫打猎,怎的这般胆小?”

书香抱着马上搭下来的男人的长腿耍赖,死也不肯再去捡兔子:“它…它没死…还活着…”

将一个垂死挣扎的生命提在手里,看着它挣扎断气,实在太过心惊。

裴东明笑够了,弯腰摸摸媳妇儿的小脑袋,“你也太胆小了一些,万一…”万一将来蛮夷大举进攻,战事危机起来,小媳妇儿这般小的胆子,他一个照管不当,如何是好?

不过这也没关系,胆子这种东西,当然是越练越大的。

他当初一同入伍的兄弟们里,有一位已经长眠在这关外的漫漫风沙之中的,当初就是连只兔子也舍不得射杀,后来经过数次战场之上的洗礼,还不是提着大刀就可以眼也不眨的往蛮夷脑门上砍…累的狠了,杀完了人,拿积雪擦擦手上的血迹,照样提起干粮来啃…

他跳下马来,捡了兔子,拴在马鞍后面,又拉了媳妇儿上马,骏马扬蹄,激起一阵雪雾,一气儿又跑了起来。

书香钻在裴东明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看着他娴熟的挽弓搭箭,眉眼不自觉的凝重了起来,下颌咬紧,不由心生欢喜。

趁着他收弓的一刹,她仰起脖子,在他青青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二人身高相距太过悬殊…她坐在他的怀里,若是不想身子悬空,能吻到的便只有他的下巴了。

裴东明本来正在纵马追着一群黄羊,张弓搭箭而去,却不防下巴被亲了一记,他低下头去,小媳妇儿目光四下游移,声音惊惶而夸张,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死也不敢抬头看他:“你看你看,那边三只好像一家三口…”

她指着的是黄羊群里的三只离的很近的黄羊。

裴东明哪里还有心情射杀猎物?大掌捧过她的小脑袋没头没脑便吻了上去,青青的胡茬在她下巴上厮磨,又拿鼻子从她的脸颊鼻子之上一路碰触了过来,感觉着那细腻温玉一般的肌肤,今日凉的惊人,最后狠狠吸住了她的朱唇,那柔软如花瓣的樱粉柔顺的迎合了上来,他急切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仿佛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最后那一陶罐清水,譬如甘露,要细细品尝。

——先是轻轻的试探碰触,渐尝辄止,又恋恋不舍的欺了上去,最终啜着她口内甘蜜,吮吸不止。

脚下是奔腾逃命的黄羊群,马儿躁动不安,天生奔驰的本能在呼唤着它追上去…但席天幕地之下的一对人儿吻的忘我,缠绵难舍,早已忘了此行目的…

良久之后,书香伏在裴东明怀里大口喘息,男人望着已经全无踪迹的黄羊群在积雪中留下的凌乱奔逃的蹄印,一本正经道:“娘子,今晚入城,我定然会被城门口值守的兄弟们笑话的。”

全军比武得冠者带着媳妇儿出城去打猎,居然只猎到了几只兔子,说不去可不得笑死人吗?

但他春风得意的面孔之上,全然没有为了即将遇到的窘况担忧的意思。

书香伏在他怀里耍赖:“那是你的事,可不关我事。他们笑也只笑你本事不济…只能猎两只兔子充数…”

裴东明一脸的促狭:“哪里!我还猎到了一只小狐狸。”

书香直起身子来,兴奋的四下去瞧,“皮毛漂亮不?我能做个围脖不?”她只当伏在这男人怀里的这会功夫,他出手射到的。

无际的戈壁滩上顿时响起男子爽朗响亮的笑声,无拘无束:“我怀里这只不就是吗?”

女子眉眼生俏,却又故作凶狠,拧着他的耳朵:“教你编排我…我哪里是狐狸了?”

“娘子饶命!你不是狐狸,你比狐狸还媚惑人好不好?”

朗朗笑声在这无际戈壁传出去老远。

抠门

31

进城的时候果然被城门口值守的官兵逮着机会嘲笑了。

“东明,你这是带着媳妇去打猎啊还是踏青啊?怎么只逮了几只兔子回来啊?”说这话的正是春桃的丈夫卫央。

卫央二十四岁,紫黑脸膛,个头不高,但瞧着很是精神。

书香不待别人笑,她心自先虚了,借机将脑袋缩进了裴东明怀里,恨不得拿大氅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到消失不见才好。

夫妻野外激吻,难舍难分,想一想心里就有蜜在淌…但被旁人打趣,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裴东明脸皮早被边关的风沙吹的厚实,猿臂将小媳妇稳稳搂住,生怕她抵受不住这帮家伙的厮闹打趣,从马上跌下来。一面拿大氅将小媳妇儿裹的严实,一面还击:“不如你们也带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去踏青啊?反正将军也不会拦着。”

老郭头缩了缩脖子,嘟囔一句:“ 到时候恐怕不是我打猎,而是被人打了。”

众人想起郭大嫂子那副彪悍的模样,笑声震天,老罗瞪他一眼:“没出息的,倒教婆娘骑到头上了…”

“你当是你家那块面团啊,想要就打,想捏就捏。上次你还不是被我家母老虎收拾了一顿。”

老罗头怒其不争,又被老郭头堵得哑口无言,黑着脸往人群后面退了回去。他最近运气不好,连连赌输,将上个月的饷银输了个精光,撺掇着老郭头又上赌桌。老郭头身上没有银子,借了两回输了两回,被郭大嫂子追出两条街去,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又收拾了一顿,还堵在老罗家门口,将他家大门都差点踹下来,这一对搭档总算叫郭大嫂子棒打鸳鸯,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