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爱情是什么?左丘,让人要生要死的,不是爱情。感情坏到这种地步,不再是你上路的行囊,而是你的累赘。是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学会放弃的东西。”

“对不起”,他的目光荒凉无垠,“这句话不是对你说,是对以前的左丘说。我身为他的朋友,却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对他的困境一无所知。”

眼前的鸿沟已经裂开的无比明显,左丘眉一蹙的功夫,刚刚后退开的霍灵均,又再度欺身靠近。

这一次,他的声音冷了很多,他的目光深锁在刚刚被他摔碎的玻璃瓶上:“吃了它。”

他看见左丘目光中瞬间划过的惊骇,苦笑一声摇摇头:“我想看一看,现在的你的心,和这堆碎玻璃,谁更硬。”

**

霍灵均刚离开,顾栖迟的视线之内,很快出现了一些她极度排斥的生物。

有多日不曾见过的郑森林,还有他的姐姐,也就是她父亲多年的情人郑杉叶。

颜淡如临大敌地看着那两个向她们走近的人,隔着还有近十步远,顾栖迟的声音就冷冷地扔过去:“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明天你们也许就会因为猥亵女星见报。”

“阿迟,你——”郑杉叶即刻有些恼火,声音情不自禁地拔高。

郑杉叶的脚步生生停顿下来,郑森林却进一步靠近,无视顾栖迟刻薄的威胁:“你爸爸在外地,爷爷还不知道。我们是替他来看看情况。”

他甚至得寸进尺,劝顾栖迟:“阿迟,别对我姐这么凶。她没有别的意思,是担心你哥哥。”

“如果不是你爸的朋友在这家医院,我们也不会知道消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这话讽刺到顾栖迟都懒得驳斥。

她动了动霍灵均走时披在她肩头的外套,上面还带着霍灵均身上惯有的草木香:“颜淡,我是长着一张精神病患者的脸吗?”

颜淡不明所以,猛地摇头。

顾栖迟冷笑:“既然没有,那么郑先生怎么觉得我是一个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还能和颜悦色的精神病呢?”

郑杉叶在不远处身体气得发抖,颜淡在旁硬起来替顾栖迟赶他们离开。

很快,这一层尽头的这个手术室外,又只剩下顾栖迟和颜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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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灵均回来的那刻,手术依然在进行中。

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站到顾栖迟身侧。颜淡识趣地离他们数步远,偶尔盯梢。

“刚刚干嘛去了?”顾栖迟语气平静地问。

霍灵均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一定要回答吗?”

顾栖迟换了个问题:“不是。现在想好怎么跟我说车祸的事情了吗?我让你帮忙招呼下我哥,没说是招呼他到西天取经去啊!”

霍灵均唇动了动。

顾栖迟点点头,不知道了悟了什么:“不想说?”

“我难看到你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她的语调很冷,霍灵均适才别开的视线,再度回到她的脸上。

“如果你不说,我又改主意认为左丘说的是对的不相信你了怎么办?”

“如果你不说,我担心你心怀不轨想要离了保险呢?”

“如果你不说,我觉得把事情闷在心里迟早要引发问题非逼你说呢?”

“你知道我这样性格的人,轻易不会说起离婚。”

霍灵均唇又动了动:“我并非全无责任。”

顾栖迟点头:“没听说你最近接角色还接了个畏首畏尾的圣父啊?”

“我也没听说自己最近接洽了个别人什么都不说,我自己脑补下就能万事猜的出来的神棍啊?”

霍灵均:“…”

顾栖迟瞬间直起身子站立起来,霍灵均此前搭在她肩头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顺势掉落下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颜淡眼皮抖了几抖,轻声在她耳畔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到的声音问:“顾导,你真不要霍帅了?”

顾栖迟右眼微眨,唇形微动,颜淡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我吓唬他呢!”

她还准备往前走,颜淡看向她身后的目光却带着惊慌突然变了。

顾栖迟迅速回身,视线定格的刹那就看到刚刚直立的人,一张脸煞时雪白,想要寻找一旁墙壁的支撑,却还是差了半步,直直软倒在地。

她大步迈回去,不敢轻易再动。

霍灵均咳了下,露出的微笑无力绵软,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需要她仔细听才能听得分明:“我没事。”

他的眼睛在她眼前慢慢阖上,留给她最后一句话:“我只是故意摔倒让你心疼。”

、第29章 口是心非

第二十九章:口是心非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直紧闭双眼沉睡。

从倒在顾栖迟眼前,他到现在已经睡了七个小时,却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顾栖迟提起的那口气怎么都松不下来,纵然她已经从医生那里拿到最好的结果——并无大碍。

怕吗?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

眼前除了这一张脸之外,剩下的都是空茫。她看过去,四周的一切却入不了眼。

从青铜河峡谷酒店那里得知顾栖颂车祸的消息,她有些怕了。

只有这一个哥哥,如今能真得给她亲情的告慰。

她怕失去,怕失去且来不及告别。

所以她在来的路上有些恍惚,脑海里不停地在思索各种可能的结果。她并不悲观,但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最悲剧的结局。

颜淡一路不停地在说话,可顾栖迟完全不记得颜淡说了什么,甚至一反常态绊倒在医院的台阶上。

近些年,她强势惯了,胸膛挺得久了,似乎都忘了怎么松懈下来。

微有松动,似乎就是另一个自己。那个连顾栖迟都不喜欢的顾栖迟。

即便眼眶发湿,现在都很难流下泪来。

软弱从来无用,要生要死也是笑话,那些都是她向来鄙夷的东西。

她宁愿别人说顾栖迟冷血,也不想听到别人说她可怜。

她怕失去顾栖颂。

但可能是太容易习惯一个人。他又像一颗亭亭如盖的乔木,一直岿然不动的立在她身畔。

顾栖迟从未想过,某一天会以惨烈的方式,失去霍灵均。

还真是没见过霍灵均这么乖巧的模样。

他安静地躺着,不声不响,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此刻她即便放些狠话,霍灵均也不会蹙起眉回应她。更不会温和地笑着调戏她,几句话堵死她的下文。也不会偶尔一次进攻,就让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想到——跑。

顾栖迟伸出手摸向他的侧脸。指尖一点点触碰霍灵均细长的眉,他高挺的鼻梁,和他薄削的唇。

从他进组《念念不忘》,为了演好那个客串的角色,就在以迅疾的速度瘦下去。

这样一瘦,和她记忆里初见的那个霍灵均,越发不像了。

顾栖迟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可此刻窗外渐退的月色,窗内静谧的光景,都在勾引她搜索过去。

**

顾青峦和霍老爷子都是从朝战过来的人,当时年轻肝胆相照过,垂暮依旧彼此惦念。

霍顾两家结成姻亲是两人的期望,可霍之零和顾栖颂婚约的夭折,多少是个打击。

正巧顾青峦当时倾力开发城郊的“未眠城”项目,顾氏自身吞下那个地盘有些吃力。

顾栖迟并非读不懂每次见面,顾青峦顺便提起霍家时流露出的意思。当时她在努力让迟归年跳出和顾时献的婚姻构建的坟墓。

可顾家的家事,没有顾青峦的点头,任何风吹草动,都难成行。

就像顾时献和郑杉叶的关系,没有顾青峦的认可,永远只能在背地里见不得光的进行。

后来。

她一直信任的郑森林和郑杉叶关系的曝光,迟归年继续被束缚在顾时献周身病情的持续加重,逐渐地在改变她对自己成为联姻的一份子,进而跳进坟墓的看法。

确立婚约前,顾栖迟一共见过霍灵均本人三次。

第一次,就是在顾青峦居住的顾家旧宅的楼梯上。他下行,她上走。

对彼此的脸都不陌生。有些活动也曾经同场出席,可都从未这般近身打量过彼此。尤其是他居高临下,而她需要仰望这样的情况。

霍灵均好像也不认生,摊摊手告诉她:“我下来替爷爷拿定制的火柴。”

他还特别强调:“是顾爷爷,你的。”

顾栖迟眯着眼看他,不曾有过交往,但总觉得来者不善:“我好像没问霍先生要做什么。”

言外之意,她也根本不曾关心。

可霍灵均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容不止浮在表面,由内而外很是璀璨:“顾小姐现在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非法入境的强盗。我觉得我有为我人身安全考虑的必要,略微解释,免除后患。”

他话毕终于抬步继续往下走,顾栖迟虽然停在原处,可距离仍旧被他一点点拉进,即将错身而过的那一刻,霍灵均又停了下来。

他一副温言相劝的模样:“你不用这般戒备,我没有恶意。我甚至现在才想起来。上次一起出席过的慈善party,顾小姐那晚大概、好像、可能、似乎唱得那首歌跑调了。”

顾栖迟甩甩头,当时的第一回合,她莫名其妙的就败了。

还有一种被他看两眼,就像连人都被他压过的感觉…

特别不可理喻。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睚眦必报,现在看来霍灵均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前就是,只是她忘了。

她吓唬他两句,他却昏在她眼前加倍吓唬她回来。

霍灵均这人真心不记仇,当时就报。

她慢慢去碰霍灵均的手,拉起来,托在自己手心。够凉,却也够软。

不知道要拉多久,才能有人回应。

**

albert站在病房门外,颜淡就站在他身侧。

当时不在现场的albert闻讯赶来很淡定,颜淡甚至都替他着急,形容了一番霍灵均倒地时的景象,末了附加了一句:“各种事情撞在一起,我们顾导会很辛苦。”

albert觉得颜淡跟着顾栖迟,也算自己人,也没谦虚客气:“我霍尺寸够大,平时的确会很辛苦。”

颜淡:“…”

颜淡自认表情有些扭曲:“我刚成年了六年。麻烦您清新一点。”

albert摇头,有些意味深长:“你的师傅是顾导的经纪人舒盟?”

颜淡点头。

albert很是遗憾:“舒盟一向眼光毒辣,挑出来的艺人没有不红的。但是我觉得她挑徒弟的眼光似乎有待商榷,因为颜小姐的气质,更像一个…万年助理。”

颜淡:“…”

她默念了几句自己脾气好、脾气好、脾气好…

再透过病房门玻璃看向病房内里的时候,就见顾栖迟突然站起身跨离病床一步,从刚才文静的人/妻,骤变高冷的女金刚。

**

霍灵均睁开眼缓了半响,始终没见顾栖迟开口。最坏的结果是他以为她不在身边,现在已然欣慰。

他招招手,声音喑哑的厉害:“离太远,过来让我摸一摸,不然精神萎靡又睡过去,你瞪我,我看不到,你就白费力了。”

顾栖迟抱臂继续瞪他。

霍灵均放下抬起的那支手臂,啪一声掉搭在床畔,似乎想起身,身体蠕动,牵扯的另一只手微晃,输液线在顾栖迟眼前荡来荡去。

扎眼的厉害。

刺眼的心烦。

“你再乱动一下试试!!”眼前的女人从声音到面容无一不冷酷,霍灵均本身没有气力,听了这句话再度小心地平躺了回去。

从他乍睁开眼,眉头就蹙得死死的,他的视线紧放在顾栖迟身上,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摔门而去。

这么想他自己又觉得自己异常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