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戏路和我的本子很合拍,以后再有合作的机会,别因为讨厌见到我,就拒绝。”

“如果不是你以沈蔚这样的身份在娱乐圈这样扎眼,大概我这辈子都再不会见到你。我应该也能生活得挺好的。”

沈蔚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好像笑了下:“我没什么感情方面的经验,也不擅长隐藏情绪。这些日子我不高兴,可能甩脸给你看了。你就当我幼稚吧。”

你就当我幼稚吧。

这几个字在沈蔚耳边回荡,掀起无边蔓延的悲伤。

她的心浸润在他磁性的嗓音里,益发柔软,可她要的不是藕断丝连。

商陆打开门迈步出去,沈蔚狠狠心还是在门再度关上之前说:“谢谢你,不过我不需要,我消化不良的问题,早就解决不存在了。”

“是吗?”商陆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那就扔了吧,把那些药扔了。你不需要的话,那些就不是良药,而是垃圾”。

***

初度合作的这部片子杀青之后,沈蔚有很长时间未曾见过商陆。

直到此后像他说过的一样,他的新项目,数次找到她头上来。

接洽角色的时候,都是制片在和她们沟通。

不足两年的时间,竟又安稳地合作了两次。

她的名气蹿升,囊获众多奖项。

此前殷勤送花的富商,也并未偃旗息鼓,从一个剧组,追她到另一个剧组。

直到某一天的花不再出现,沈蔚在颁奖礼的后台,见到了一张两个黑衣年轻男子递上来的邀请函。

她打开那张薄薄的折叠卡片,里面的字寥寥无几。

西湖水岸,201,今晚九点半。

落款是一个大写的字母:k。

她见过许多这样的函请,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出现了第二张、第三张。

并且递上函约的黑衣人开始按捺不住提醒她:“沈小姐应该认识我们先生,想见你的是我家夫人。”

她借助背景深厚的回国开始在娱乐圈发展。

但是在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上,她问心无愧。

她曾经见过有富商妻子当众羞辱插足其家庭的女星,可她并不忌惮这一点。

***

真得见到夫人的时候,还是更多天以后。

已是中年,可他的夫人,沈蔚却无法从外观上分辨出她的年龄。

沈蔚见过很多女性,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可以靠近的,什么样的人又必须远离。

而这个落款只用一个代表王的字母“k”来代表她自己的女人,是后者。

摆在沈蔚面前的茶散着袅袅香气。

k也端起她面前那杯,抿了一口:“我像你这样大的年纪时,已经挤掉了的前妻,成了他的合法妻子。”

“更准确的说,是他厌弃了那个女人。一个在床上,只会哭泣,无法让他得到丝毫愉悦的女人。”

k两句话过后,沈蔚全身的细胞前所未有的抵触:“请您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k笑了两声:“不怕我?也对,你被的花捧了快两年,蜜蜂都不知道招了多少。”

“那是先生的单方面行为。”沈蔚无意解释更多,言简意赅。

“此前他也会蠢蠢欲动,遇到抵抗的也会强取豪夺,可最长的一次,不过半个月。三年,那是多少个半个月——”k的眼神锋利,沈蔚下意识地站起身。

“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您若觉得有什么,抱歉那都是您误会;您若觉得没什么,那最好不过。”

k点点头:“觉得我在吃醋,还是嫉恨他不忠?”

她渐渐笑难自抑:“他要是累死在别人床上,我倒高兴继承遗产。”

她指指面前的木椅,对沈蔚说:“沈小姐最好还是坐下听。”

她又呵了一声:“怪只怪我这人自尊心强,他可以宠天下人,但是不能动心。”

她点了根烟,烟雾在沈蔚面前开散。

烟灰被她抖落一截一截,沈蔚直觉这个女人非一般的不简单。

“不好奇怎么送了几年的花,突然就没了?”她摁了下放在手边的遥控器,沈蔚看到包厢内的显示器突然亮了起来,出现一副车辆车头碾压难辨车形的图片。

“前晚,高架桥下失速撞车。没死,但也人事不知。”

“抱歉。”沈蔚不想要继续听下去。

可k的话并没完:“门上了锁,你现在想离开,建议你走窗户。”

她笑着指指沈蔚身后的窗。

跳楼吗?

沈蔚再度坐了下来。

“我很想和沈小姐分享下这次事故的原因。”k的笑有些张狂,“有人动了他的刹车线——我”。

这样的讯息带给沈蔚极强的冲击力。

“沈小姐貌美如花,让我摧残,我还真下不了手。不过这娱乐圈,沈小姐混了这几年,急速蹿升,名气和奖项收获都颇丰,是不是该退出埋名,过过默默无闻的日子?”

她又摁了下遥控器,钻入沈蔚眼底的,是她此生最为颓唐的戒毒时登记的资料。

那是随时能摧毁她现今所拥有的一切的东西。

***

宿命的力量过于强大。

曾经沈蔚只相信万事要凭自己努力,可她每一次不相信命运的抗争,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幸好这一次她没有侥幸,早和商陆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之前参加徒步行走的公益活动到西藏,她带回了一个希望能实现电影梦的贫家少年吉祥。

她资助他进电影学院读书,鼓励他参加各类拍摄项目。

可她好像等不到吉祥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了。

经纪人给她传来最近接洽的剧本。

封面是暗黑色,三个大字《未知城》扎眼的置于其上。

导演和编剧的名字封面上都没有出现,她看到这三个字,却不知突然为何笃定这部戏一定和商陆有关。

她打开扉页。

导演,不是他。

编剧,不是他。

她嘲笑自己的念头。她在期待什么?将他推得远远的,如愿以偿了,难道还希望能有转折?

矫情也是要有限度的。

坚守娱乐圈和退出保护自己的声誉之间二选一,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她曾经被迫沾染过毒品,她知道背后受人指点的滋味有多难过。

何况那段过去若被曝光出来,这次评判她的嘴不是几双,而是数以万计张。

古人说人言可畏。

沈蔚不希望自己是懦弱的,可众口铄金正中她的软肋。

只再拍这最后一部戏。

她愿意放弃现有的一切。

《未知城》里她拿到的人物角色名字叫做——路芷。

还真是应景,她的路,将就此止步。

***

再见到商陆,是在《未知城》的片场。

沈蔚扮演的记者为了收集素材扮身妓/女,混迹红灯区。

她顶着一脸粗俗的浓妆,腿上还是她厌恶的黑丝网长袜。下了戏还没喝上一口水,就见商陆来探班《未知城》的导演秦肆,正专心地看着秦肆镜头下回放的刚刚那场戏。

一段时间没见,他将头发剪得短短的,像是一个新兵,露出耳侧的青茬。

穿衣也是他简单的风格,白黑两色。

沈蔚看他一眼就挪开视线。

多看只是多眷恋,没有必要。

这晚夜戏拍完,突然变天。

她的助理因为近来突变的天气病倒,这几日都是她自行开车。到了棚外的停车场,她却突然找不到车钥匙。

天色渐暗,似乎又有急雨。

她沉下心慢慢地翻找,终于找到。

夜渐深,天气又突变,路上车辆不多。开出没多久,她便透过后视镜看到尾随她的那辆熟悉的车。

沈蔚的心跳得很快,难以自抑。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自己小区的门口,就在这时,大雨突然倾盆,浇花了她的视线。

等她最终停下车,水花遍布的后视镜,还能看到商陆车的轮廓。

她开门下车,她并不想自虐,但是车上并没有摸到伞。打在她脸上的雨丝有些凉,她的腿因为近日的疲乏抬步格外沉重。

她看着商陆撑伞一步步向她走近,那柄黑色的大伞,遮住他光洁的额,只留下那双她忘不掉的好看的眉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她心里悲伤逆流的声音。

她霎时只觉得更加迈不动步子。

“我送你”,商陆将伞撑在她头顶,“知道你并不想单独和我接触,就忍几分钟,就这一次。”

他笑了下,眉眼一弯。

可沈蔚看得出他的笑很是勉强。

从停车位到楼底的距离很短,沈蔚进入楼里的时候,商陆就收了伞。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商陆冲她摆手,“我要去美国进修,可能回来,也可能就那样过下去,客死异乡”。

他以无所谓的口气说到死,沈蔚几不可查的眉头一蹙。

“这几年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除了必要的客套和说戏。”

他的身子在雨里,脸上水珠顺着下颚线不断下滑:“我知道你演技很好,这次算我求你——你即便不想听我说,也演得高兴些。认识这么多年,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我可能也就求你这一次。”

眼角始终干涸,沈蔚动了下唇,真得笑给他看。

很多年没有过的年少时恣意的笑,在他将要和她分别——也许是永别的时刻,她竟然又找了回来,又恢复了那样笑的能力。

“我很开心我拍出的你,大家喜欢。用《黑白》那片子给你报名了金棕奖最佳女主角,颁奖那天我就不在国内了,如果你入围能得奖,就集齐影后桂冠了…如果没有,你以后总还能碰到更好的导演,挖掘你更多的潜力。”

他近乎被急速下坠的雨淋透,沈蔚却说不出让他进来些躲雨的话。

“商陆”,沈蔚看到他眼底的亮光,她诚恳地希望他一切安好,“我希望你幸福”。

“嗯”,商陆也笑了下,“我会努力。进去吧,祝我一路顺风。”

“祝你一路顺风。”

愿你一生清澈明朗,我割舍掉的爱。

**

网页页面上是关于商陆的消息。

他在那边边求学,边搭建班子拍纪录片。

沈蔚看到里面一则招募启事,想起了马上要毕业的吉祥。

吉祥感恩她的帮扶,得知她想要他去应召商陆团队的意图时,看到商陆的名字除了不解还有惊喜。

语言班吉祥本身就在读,跟着一众同学考雅思、托福。沈蔚帮他办了签证、护照等一系列证件,还帮他向几所学校递交了申请材料。

应征商陆团队的邮件,则是吉祥自己发的。

沈蔚除了私心,也是为吉祥考虑:“商陆很有想法,你想走电影这条路,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