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蔚景坐稳,男人已经拿起玉筷夹了一块淡粉色的糕点,放到蔚景面前的小食碟中,“来来来,尝尝这樱花糕,它可是用樱花的花瓣做成的,另外还加了我们山庄秘制的甜料。”

蔚景便也不和他客气,先拿起一边小竹盘里的湿巾,简单的擦了擦手,再把湿巾放到小竹盘中。

然后,拿起玉筷,夹起小食碟中的糕点,送到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咀嚼着。

的确,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食过之后,唇齿间还留着淡淡的樱花的香味,和这樱花林中的香气融为一体,是和她以往在宫中吃过的糕点全然不同的。

“真没想到,你就是啸影山庄的庄主。”

“怎么?不像?”男人挑眉看向她。

“嗯,”蔚景诚实点头,“不像。”

男人闻言却也不恼,反而像是被她的话

tang愉悦到了一般,“那什么样子的才像?说来听听。”

蔚景笑笑,没有回答,怕伤他自尊。

就他这副没正行的德性,说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还差不多,怎么看怎么跟赫赫有名的啸影山庄庄主联系不起来。

“对了,你为何要劫持皇后?”

男人手中玉筷一顿,抬眼看向她:“还不是因为你!”

“我?”蔚景一怔。

“是啊!关于前朝覆灭、新帝登基之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怎么想,怎么觉得你不应该是那种双手沾满亲人鲜血的人,一时心血来潮,就想弄个究竟,平素皇后都居在深宫,也难得遇到,正好得到消息,昨夜,她出来了,所以就…”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

“你傻呀,你认识我,她不认识我,一醒过来,那副惊恐的模样,我就知道不是你了。”

“也是,”蔚景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不是我,就算了,你后来还搞什么非要带个人质,你不带,冲着你啸影山庄的来头,谁还敢真拦你不成?”

男人低低一笑,一双狭长的凤眸中桃花乱飞,“这不是想逗他们几个玩玩吗?说实在的,最后,你若不说什么《精卫填海》我还真不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会带你这个病秧子走。”

说到这里,男人似想起什么,侧首吩咐边上的婢女:“去看看廖神医怎么还没来?”

“是!”婢女领命而去,男人又转眸笑睨向蔚景:“说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蔚景一怔,垂眸弯了弯唇,没有吭声,静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

“对了,你小侄女的病好了吗?”

蔚景想起与这个男人初遇时的情景来。

那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京城里有名的行医世家刘员外在摆擂台,比诗招亲,胜出者不仅能娶到刘家小姐,并且还有一款奇药九雾草作为嫁妆。

当时,就因为锦弦说了一句,那九雾草可是世间罕有的奇药,她便想着,一定要拿到那药,然后送给锦弦。

于是,那日她便女扮男装偷偷跑出宫参加擂台。

当时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在参加之列,而一路赛诗下来,所有人都淘汰了,只有他和她不相上下对峙到了最后,不过,结果还是她侥幸胜出,得到了九雾草。

娶刘家小姐是假,得九雾草是真,所以,一拿到九雾草,她就开溜。

谁知,当她人不知鬼不觉拿药偷溜到小巷时,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堵了个正着,还当场弄散了她的头发、揭了她的面皮,还威胁她,要她拿出九雾草,不然,就揪她回刘员外家,说她假冒男人骗取九雾草。

她吓住了,如果那样,指定要闹到宫里去,那要是被她父皇知道了,又得受罚,可她也不愿意将好不容易得到的奇药拱手给了别人,所以,她就哭,哭得那个惊天地泣鬼神,这个男人看不下去了,就将九雾草还给了她。

后来,她听到男人身边的几个下人的谈话,知道男人想要九雾草,是因为要给一个小女孩治病。

然后,她就主动将九雾草给了这个男人。

两人便这样不打不相识了。

男人说,“我叫影君傲,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想将自己真实的姓名给他,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动,“我叫精卫!精卫填海的那个精卫!”

虽然她知道这个时空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故事,但是,蔚景蔚景,倒过来念,精卫,正好!

这也是,昨夜,她一说精卫填海,这个男人就意识过来是她的原因。

一晃,竟是一年过去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也从一国公主,沦为一个连落脚地都没有的孤儿。

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对锦弦真是太盲目了,就为了他一句话,竟就跑去打擂,也从不想后果,从未想过刘府没了九雾草会怎样,也从未想过她这个新郎逃跑,刘家小姐怎么办?

所幸,九雾草最终还是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真正需要的人。

“小叔叔…”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蔚景一怔循声望过去,就见一个五六岁,身穿一身淡粉色小衣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望着他们这边。

影君傲微微一笑,向小女孩招了招手,“嫣儿,过来。”

小女孩轻轻咬着唇瓣看了看蔚景,似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影君傲的身边,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眨着大大的眼睛,歪着个小脑袋一瞬不瞬的看着蔚景,问道“小叔叔,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啊?”

影君傲看了一眼蔚景,唇角一斜,又转眸看向坐在他腿上的小女孩,不悦地撅起嘴:“嫣儿,你叫我小叔叔,你叫她姐姐,这是什么辈分啊?这样会显得小叔叔很老你知道吗?小叔叔现在正年少不是吗?所以,不许叫人家姐姐,要叫小姑姑!”

蔚景闻言嘴角一僵,狠狠剜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这男人在个五六岁的孩子面前都不能正经点吗?

还没等蔚景开口,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嫣儿,就是这位小姑姑救的你,要不是小姑姑把药给了小叔叔,嫣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还不赶快去谢谢小姑姑。”

小女孩闻言,似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蔚景旁边,稚声稚气道:“我小叔叔说,是你救的我。”

蔚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她觉得,她并没有做什么。

“谢谢你,那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啊。”蔚景只觉得小家伙可爱得不行。

“我叫嫣儿,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蔚景突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叫蔚景,那是当今皇后;叫鹜颜,那是另有其人。

意识到小女孩的眸光,蔚景微微一笑,伸手把小女孩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就叫我小姑姑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小女孩笑着,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好!小姑姑!”

锋利的剑锋划过皮肉,凌澜微蹙了眉心,一脚将那个黑衣影卫踹飞。

抬手捂住伤口,也抑制不住殷红的鲜血汩汩流下来,索性,他也不捂了,捂也不知捂哪处好,哪儿哪儿都是伤。

他继续往前走着,脚步不停,眸色猩红,手中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剑尖上殷红的血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逶迤了一地。

两排黑衣人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只是都不敢近前,就握着长剑戒备地、神情紧绷地跟着男人。

因为近前的几人都死了。

不时有人想突袭,却也是过不了几招,就死在这个男人的剑下。

后来,他们就都不敢上前了。

原则上,山庄的黑衣影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这个男人却俨然杀神一般,身上的外袍早已在打斗中撕烂,只剩一身白色的中衣,却也被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可,就算伤成这般样子,男人依旧神思敏捷、出手利落、剑法出神入化。

一行人就这样僵持着,走着,一步一步朝山庄里面而去…

耳边似乎传来女人的声音,凌澜敛眸,循声望去。

在一片樱花纷飞的草坪上,女人和男人坐在一起,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糕点和茶壶茶杯,两人更是面对着对方,有说有笑。

有说有笑?

凌澜眸色一沉,目光一瞬不瞬地绞着女人笑得明媚如三月阳光般的脸。

落在软剑剑柄上的大手攥紧,指节露出森森白色,他加快了脚下步子,直直往樱花林而去。

许是剑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惊动了对方,他看到笑谈中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朝他这边看过来,在看到他时,微微一怔,凤眸微眯。

女人同时也侧头看了过来,在看到他时,脸色一变,手中端的茶盏一个没拿稳、跌落在地上。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那些黑衣影卫亦是跟着男人冲进了这樱花林中,待看到影君傲时,全都顿在了原地。

影君傲瞟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蔚景,眉心微拢,朝黑衣人挥了挥手,一行人对视了几眼,也不敢询问,看了一身是血的男人一眼,都迅速退了下去。

影君傲的徐徐转眸,看向凌澜。

他的脸上倒是笑意盎然,只是那笑意却不到达眼底。

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他是微微有些诧异的。

从这个男人进庄的那一刻,下人就来禀报过。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毕竟啸影山庄几近占了一整座山头,寻常人一处一处寻找,也要找个几日,不然怎么能称得上天下第一庄呢?

只是,这个男人却在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找到了他们。

而且,山庄里的那些影卫的身手他也很清楚,这个男人竟然能活着冲到这里,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为的。

“过来!”凌澜站在原地,目光只是直直地看向蔚景,“我们回家!”

回家?

蔚景怔了怔,这个词,她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以致于刚刚这个男人说出来,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儿里是她的家?

相府?

她很清楚,那里从来不是!

扯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她没有理会,目光触及到男人白衣上的一片赤红,她眉心微拢,略略别过眼。

“原来是右相大人,你不说这句,我还分辨不出是哪位相国大人,两位大人的脸,简直一模一样,就算身份互换了,我估计也没人能分辨的出来,右相大人,你说是吧?”

影君傲起身站起,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整个人正好将蔚景的视线挡住,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澜。

蔚景一愣,只为了影君傲这句话。

有意还是无意?

或许是他知道了什么?

凌澜眸光轻闪,却没去看影君傲,甚至,从进了这片院子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粘在蔚景脸上,此时,亦是一样,脚步一挪,他再次看向女人。

他也不过去,只是执拗地看着蔚景,然后执拗地说着这一句。

蔚景蹙了蹙眉,想了想,终是起身站起。

主要是她考虑到,锦弦也知道这件事。

她只有回去了,才能让这件事平息下去,这样才不会牵扯到啸影山庄和影君傲。

要离开,这次也得先回去,然后再走!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眸看向凌澜,虽然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深深绞着自己,可她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怒意。

他因为什么生气呢?

看他来的时候,对于她和影君傲熟稔的样子,也不惊讶。

应该是已经猜到她和影君傲是旧识了吧!

也对,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凌澜,是在皇宫中拥有无数暗棋的人,是能操控一盘棋局的人,心智岂非寻常人可比,所以,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所以,他是担心自己因为和影君傲是旧识,所以将她的身世以及复仇的秘密都说出来吗?

手腕骤然一紧,她抬头看去,就看到影君傲的大掌已经将她握住。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到一股疾狠的袖风从侧脸滑过。

另一只手腕亦是一紧,她低头扫了一眼,再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影君傲接下了凌澜的一掌,那股力道,震得她竟然也是一颤。

回过神来,她就发现自己被人一左一右地拽着。

左边是凌澜,右边是影君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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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我,是她的男人!

回过神来,她发现,她竟被人一左一右地拽着,左边是凌澜,右边是影君傲。

这算什么角?

“影庄主,请自重!”凌澜眸光如刀,落在影君傲紧握着蔚景的手上。

“自重?”影君傲眯眼一笑,原本就微翘的唇角更是扬得老高:“不好意思,爷不知道自重为何物?”

凌澜眸光一敛,将视线从影君傲的手上移开,缓缓看向对方的脸,眸色越发冷厉:“你到底想要怎样?旄”

“我不想要怎样?是精卫想要怎样!”

影君傲一边说,一边看向蔚景,笑得妖孽绝艳。

精卫?!

凌澜瞳孔再次一敛,与此同时,手中力道蓦地一收,蔚景痛得皱起了眉头。

“她想要怎样!”凌澜怒极反笑:“她分明打算跟我回去,你有什么资格阻拦?别忘了,我,是她的男人!”

最后那一句,凌澜咬得很重,几乎是嘶声而出,口气笃定。

影君傲一怔,蔚景也是一怔。

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个样子,或者说这个样子说这样的话,她从未见过。

只是,他不是她的男人啊!

如果他是夜逐寒,他是鹜颜的男人;

如果他是夜逐曦,他是锦溪的男人;

从来都不是她的男人啊!

趁着两人微微怔愣之际,凌澜一掌劈开傅君傲的手,然后拉着蔚景,就朝外走去。

骤然拉拽的动作差点让蔚景摔跤,本来男人腿就长,又走得极快,蔚景有些跟不住,手腕又被他拉握着,脚下就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步子。

“来人!”影君傲骤然出声。

顿时,四周暗流涌动。

一瞬间,数十个黑衣影卫翩然落下,将蔚景和凌澜团团围在中间。

凌澜勾了勾唇角,凤眸中的猩红越发妍艳:“这样就想拦住我?”

话音未落,空置的那一只手骤然一扬,那柄不知几时被他抛在不远处地上的软剑“嗖”的一声回到他的大手上。

五指一收,重重将长剑握住,他缓缓回头,看向影君傲。

蔚景一惊,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且不说凌澜已经身受重伤,多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经不起再折腾,就说黑衣人,也是影君傲的人,她也不想看到他们有何伤亡。

张嘴,正欲喊住两人,却骤然听得影君傲“嗤”的一笑:“右相大人何必如此紧张?爷说过要拦你吗?爷可不想再有无辜兄弟死在你的手!爷只是想告诉你,爷给精卫请的神医马上就到了。”

凌澜眸光微微一动,冷笑道:“不劳庄主费心,她的伤,我自是会医!”

“哦?”影君傲挑眉,面部表情极为夸张:“原来右相还会医啊!厉害,厉害!”

凌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再次拉着蔚景往前走。

“既然会医,那你觉得精卫这个样子,还可以再奔波折腾吗?”

男人声音冷冽,透着寒霜,自身后沉沉而来。

蔚景一怔,凌澜亦是停住脚步。

两人同时回头,就看到影君傲早已敛了所有笑容,面色冷峻、薄唇轻抿,竟是从未见过的正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