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想,男人肯定知道她在假寐。

这样的撕扯,就算是再不醒动的人,也应该会醒的。

只是,既然他不揭穿,她就继续装着。

揭下面皮以后,又有柔软的触感落下,她知道,那是锦帕在轻轻擦拭。

擦完了,她又感觉到,他将新的面皮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材料做的新面皮。

又或许他本来就带着,又或许在山庄里搞的材料,反正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各种有本事弄到,不是吗?

贴好面皮,就忽然没有了动静。

许久,没有动静。

当然,她知道,男人还在。

因为床板还未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

在看她?

她还不至于如此花痴自恋。

良久的静谧。

又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依旧不闻一丝声响,她终是按捺不住地睁开了眼,就看到男人果然坐在床边,只是背对着她而坐,背脊挺得笔直,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懒得去猜去想。

再次阖上眸眼。

良久,床板终于一轻,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又“吱呀”一声门被带上。

她缓缓睁开眼。

厢房

叶炫第三次抬头看向负手立在窗边的那抹明黄身影。

因为他站在后面,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这个帝王是在生气,还是在思考,反正自画舫上下来,被迎到这套奢华的厢房内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

如果说气,他或许知道他在气什么,可如果说在思考,那么他就不知道了。

跟随这个男人多年,以前男人是将军时,他是副将,后来,男人做了帝王,他就做了禁卫统领。

对他,他却一直觉得不够了解。

不过有一点,这个男人强大的野心和擅长玩弄权术的谋略,他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拥有今日的帝位。

就好比,这次来山庄的目的。

正兀自一人想着,男人猛地转过身,他一惊,抬头,就看到男人踱步走到屋中的桌案边,龙

袍袍角一撩,坐了下来。

“皇后呢?”

男人抬眸问向他。

叶炫怔了怔,略一躬身:“娘娘去庄中的樱花园去看樱花去了。”

“嗯,”男人点头,黑眸深邃,又瞟了一眼门口,见门口赵贤手执拂尘毕恭毕敬地守在那里,庄里的下人也都被支到院子外面候命,这才转眸再次看向叶炫,沉声道:“将山庄地图拿出来!”

叶炫一愣,连忙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块布帛,毕恭毕敬地摊在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这张啸影山庄地图是他们来之前,废了很多的力气辗转得来,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大概的方位和比较大的地方上面都有显示出来。

他不知道男人要看地图做什么,但是,他知道,男人肯定又是想到了什么计策。

男人垂眸,仔细看着地图,俊眉微微拧着,忽然抬头:“让赵贤进来一下!朕有事交代他!”

蔚景再次醒来,天色已是擦黑,屋里琉璃灯已经掌亮。

她记得凌澜走后,影君傲就来了。

许是见她睡在床榻上,便也没有过多打扰,就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然后跟她说,因为帝后亲临,夜里庄中会摆夜宴,如果她身体不适,就不用参加了,他会让人直接将膳食送到她的厢房里来。

对于她的过敏,却没多问一个字。

其实,她也没有说身体不好,他一人自己说了,且都替她安排好了。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免得她又要去跟锦弦和蔚卿那些人共处。

如果不是他,今日,她就算没有被湖水溺死,也一定暴露了身份。

也正因为感激,所以,她不想让他牵扯到自己的事中来。

啸影山庄历来与朝廷互不干涉、互不侵扰,她不想因她,弄出什么纠复来。

影君傲仔细交代了一番就走了,她就一觉睡到现在。

估摸着这个时辰,应该是在夜宴吧。

奇怪,凌澜竟也没有来找她这个妻子参加夜宴,或许影君傲已经跟他说了。

不想了,睡多了,得起来活动活动才行。

撑着身子起身,她从床榻上下来,将外衣穿上。

许是听到屋里的动静,有婢女推门走了进来,“夫人醒了,奴婢去给夫人端晚膳过来。”

说到晚膳,蔚景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一折腾,午膳都没吃,遂含笑点了点头:“嗯,有劳了。”

待婢女走后,她又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新鲜空气进来。

自己则是站在窗边,活动着酸痛的筋骨。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所有的感官都在过敏上了,所以,现在过敏好了,她就只觉得酸痛,那浑身散架一般的酸痛,似乎比早上起来更甚了几分。

她又想起昨夜那个男人的疯狂,猛地,她动作一滞,想起一件事来。

亵裤!

被男人撕成两半的亵裤,因为影君傲进来,她踢到了凌澜的床底下。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处理掉没有?

下人收拾应该看不到那里吧?

不行,得去看看,如果在,得拿走才行!

鹜颜来了,今夜这“兄弟”二人少不了要在一起吧。

如果被鹜颜看到,如果被她看到…

当然,她也不怕她看到,只是…

主意已定,她转身出了门。

径直来到凌澜的厢房门口,蔚景停了脚步。

屋内一豆烛火,烛光透过窗纸折射到外面,橘橘黄黄一片。

外面一个婢女都没有,大概是被支走了,蔚景就犹豫了,因为不确定屋内有没有人。

如果只是凌澜在倒没什么,如果鹜颜也在呢?

p>她总不能说,过来拿亵裤的。

就说,专门过来知会一声,夜宴她不去了?

嗯,就这样!

主意已定,她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没有反应。

屋里没有人?

已经参加夜宴去了?

又加重了些力道敲了几下,见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她才伸手推开.房门。

闪身而入,掩了房门,就直奔床榻边上。

蹲下身,白色布帛入眼。

果然还在。

幸亏她来了。

伸手,将亵裤拾起,正欲起身,却蓦地发现边上一张细小的字条静陈。

之所以说是字条,因为白纸黑字依稀可见。

是什么?

瞳孔一敛,她伸手,将字条拾起,起身来到桌案边,借着烛火,摊开。

娟秀的字迹入眼。

她并不陌生。

只是这字条上的内容…

她愕然抬眸,脸色一白。

回房的时候,婢女已经将晚膳端了过来。

红红绿绿、十分丰盛,且荤素搭配、非常精致,更难得的是,每个菜都是热菜。

她知道,肯定是影君傲吩咐的。

但是,她却已然没了胃口。

肚子里很饿,很空,却没有胃口。

随便扒拉了几口,她就让婢女撤下去了,而自己则是躺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躺了很久,睡意全无。

不时看向墙角的更漏,“沙沙,沙沙”细沙从漏斗里一点一点渗出,她第一次觉得时间流淌得如此缓慢。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人声,陆陆续续,听样子,像是夜宴结束,各自返房。

蔚景看了看时辰,已是亥时的光景。

“夫人晚膳用了吗?”

是凌澜的声音。

蔚景一震,连忙闭上眼。

“回右相大人,用了,只是…用得不多。”

蔚景皱眉,这山庄婢女还真尽责,竟然用多用少也禀报。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进来。

蔚景连忙舒开眉心,再次装睡。

脚步声来到床边,站了一会儿,却也没有逗留多久,就又转身离开。

她知道他不会呆太久,因为他有事要办,是吗?

弯了弯唇,她听到门开了又阖上,睁开眼,她起身坐了起来。

稍稍沉淀了一下,她掀开薄被下床。

穿衣、穿靴、拉开.房门,门口的婢女不意这么晚了她还起来,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晚膳没怎么用,现在饿得厉害,能否帮我去厨房找点什么吃食过来?”

“好的!夫人请稍等!”婢女诺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婢女走远,蔚景左右看看没有人,就出了门。

啸影山庄果然是啸影山庄,就连这样的深夜,也丝毫不觉得冷清。

各处的风灯、红灯笼都亮着,虽不说亮如白昼,视线清明却绰绰有余。

蔚景沿着花径往前走着。

可是,缠云谷,缠云谷在哪里呢?

完全凭着感觉往前走着,其实根本不知道对不对。

曲径通幽。

在花径的拐弯处,她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骤不及防,她惊呼一声,差点跌倒,踉跄了两步,连忙扶住边上的花树,才险险稳住自己的身子。

而那人显然也吓得不轻,喊道:“谁?”

蔚景借着附近风灯的光亮看过去。

只见花径拐弯的青石路上,一个婢女跪在那里,此时,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

蔚景也是一愕:“如此深夜,你为何一人跪在那里?”

因为跪着,身影被花树挡住,所以她刚才也没有看到,就撞了上去。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脸色一变:“夫人,你没事吧?”

作势就要起身,却又蓦地想起什么,再度跪了下去。

“我没事,倒是你,你为何跪在那里?”

婢女脸色一黯,垂眸弯了弯唇:“奴婢在罚跪。”

“罚跪?”蔚景一愣,“为何?”

“奴婢黄昏搬盆栽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盆盆栽,所以…”

“所以就在这里罚跪?”蔚景愕然。

印象中,影君傲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啊。

“不过一盆盆栽而已,就罚你跪在这里?你也说了,是不小心,”蔚景皱眉,难以置信:“是很珍贵的盆栽吗?不然,我觉得你们庄主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庄主,”婢女摇头,“庄主不管这些琐事,是管家,管家让奴婢在这里跪到天亮,管家很严厉,奴婢罚跪是轻的,今日小红煎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罐,还被杖责了。”

这哪里是严厉,简直就是虐待。

蔚景微微抿了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是人家府中之事,自己也不应该插手太多,只是,看这个女孩子顶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这春寒料峭地跪在青石路上,如何受得了,心里有些不忍。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兰竹。”

蔚景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庄里的缠云谷怎么走吗?”

婢女一惊:“夫人怎么问这个地方?”

夜风呜咽而过,吹得一整片林子的树叶细细沙沙地响。

女子攥了攥手心,睁着大大的眸子,紧张得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连忙加快了步子,朝着所谓的缠云谷走去。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气愤。

她从小到哪儿不是一群人簇拥着,可现如今,却打发了婢女,独身一人深更半夜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