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

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黑缎金线龙头靴和一截绣着龙纹的袍角,因不明其意,她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她勾着头跪着,他不言,她也不语。

“陪朕走走!”

男人忽然转过身,往外面走。

铃铛一震,愕然抬眸。

陪他走走?

她?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待仔细反应,确定是“陪朕走走”四个字时,她依旧难以置信。

许是见她还跪在那里没有动,男人又蓦地顿住脚步,回头,“怎么?听不懂朕的话?”

见男人一脸寒意,铃铛一惊,连忙颔首:“铃铛遵旨。”

说完,就从地上起身,紧步跟上男人。

刚开始,她还以为,男人只是在冷宫附近走走,谁知,男人竟是直接出了冷宫,往皇宫正殿的方向走。

铃铛微愕,不知发生了何事,回头看向赵贤,希望能得到一些提示,谁知对方亦是满脸愕然地对她摇摇头。

一行三人就这样一字排开地走着

tang,锦弦负手走在最前面,铃铛走在中间,赵贤走在最后,沿路遇到的宫人纷纷跪地行礼,在看到帝王身后,一身麻布素衣、粉黛未施的铃铛时,一个一个都投来疑惑的眼神。

铃铛低垂着眉眼,轻抿了唇瓣,她知道他们疑惑什么。

毕竟,在众人的眼里,她可是罪大恶极的犯妇,按照她的罪行,应该是要被处以赐白绫、鸩酒、凌迟之类极刑的。

而她却这样公然出现在宫里,还跟天子一起公然出现在宫里。

实乃惊人之举。

她不知道男人这样做何意,一直到,男人带着她在一处宫殿前站定,她才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九景宫

宫门头上的牌匾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只是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反面挂牌匾的钩子断了一个,牌匾已经倾斜,耷拉在宫门的头上,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九景宫,因前朝九公主蔚景而得名,顾名思义,就是前朝九公主蔚景曾经所住的宫殿,也是她铃铛曾经所住的地方。

铃铛垂了垂眼帘,长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

再抬眸之时,见男人已经走了进去,她怔了怔,连忙跟上。

一景一物,还是曾经的样子,只是,早已没有人住。

男人缓缓踱着步,径直入了殿门。

因为一直跟在身后,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男人轻荡的龙袍和挺拔的背影。

男人走得极慢,似是脚步沉重,又似满腹心事,有那么一刻,她竟觉得那明黄刺眼的背影有几分落寞萧瑟。

外殿、中殿、内殿…..

在内殿稍做停留,男人又往出走。

内殿、中殿、外殿…

男人一直走出了九景宫,头也未回。

“赵贤,送铃铛回冷宫!”

铃铛一怔,赵贤亦是怔住,一直等男人的身影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诺道:“是!”

冷宫的宫道上,铃铛、赵贤一前一后走着。

赵贤低叹:“真是君心莫测啊,也不知道皇上这是唱得哪出?”

一早上走下来,他的腿都走酸了。

铃铛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早膳结束,几人各自散去。

蔚景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面早已经滋味不明。

一人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这样呆下去真的很没有意思。

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就像是那个男人的附属品一样,什么都得依赖他,复仇没有一丝眉目,还整日在自身难保中挣扎。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而且,方才在前厅,三人说话,她就好像是多余的一个。

其实,想想也是,锦溪不喜她,鹜颜讨厌她,连唯一的一个盟友,也不睬她。

她可不就是多余的那个。

走吧。

她告诉自己。

啸影山庄的那件事之后,她就是这样决定的。

离开。

就算报不了仇,至少可以活得简单点。

跟这些人一起,她迟早会玩死。

“兰竹,陪我出趟门!”

起身,她走在前面,兰竹正在擦桌子,闻听此言,连忙将抹布放了下来,跟在她后面。

不能带任何东西,不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旦那个男人知道了,估计她就走不成了。

走到门口,她又顿住,折回去,将床榻枕头底下的三个小瓷瓶揣进袖中,再次走出。

如同寻常出门的模样,主仆二人出了相府。

蔚景走得极快,就好像生怕走慢一步,自己会后悔一样,兰竹在后面跟得有些吃力。

“夫人,我们这是去哪里?”

蔚景头也不回,一股心火在胸腔里烧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早是这样决定的,先回相府,再离开,可是,她还是被自己说走就走的干脆震住。

她从来没有这么雷厉风行过。

“是要走吗?”

男人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一震,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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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138】怎么可能是喜脉?(第一更)

男人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一震,回头。

就看到男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凤眸淡淡,正看着她这边祜。

正午的阳光兜头倾泻下来,照得他原本一身胜雪的白衣越发得耀眼碘。

眼帘颤了颤,她略略别开视线。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方才出府的时候,并未碰到他,也未见鹜颜,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后面?

既然已经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她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抿了抿唇,她复又抬起眼梢,朝男人看过去,没有吭声。

相府的门前就是繁华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长长的街道上,许久没有说话,隔得稍稍有些距离,男人凤眸逆光,看不清眸中情绪。

就在蔚景决定结束这样无声的对峙,再次转身离开的时候,男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却没想到,原来,你还是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人,毕竟做了鹜颜那么久,就算想走,我以为至少会想好一个世人看起来鹜颜合理消失的理由,你就这样走了,想过相府没?”

男人的声音不大,起伏也不大,很平静,很淡,淡漠的那种淡,甚至连刚才第一句那样的清冷都没有,可是,却听得蔚景心头一撞。

没等她做出回应,男人已经转过身,朝相府门口的方向走。

头也不回。

白袍轻荡、身姿伟岸,那样气质高洁,又那样冷情决然。

蔚景望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怔怔失了神。

“夫人,还出门吗?”边上,兰竹疑惑地看着她,又皱眉看向男人的背影,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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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蔚景终究又回了相府。

却也再一次见识了男人的狠。

寥寥数句,直掐人的咽喉,太狠了。

他就是吃准了他说这样的话,她会回来吧?

不威胁、不强迫,就那么随随的、不带任何感情地丢下那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就是笃定她会回来吧?

一百二十个不想让他如愿,却也敌不过心中不想亏欠。

他救过她的命,她的确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所以,她还是回来了。

如他所讲,找个契机,一个鹜颜可以离开或者可以消失的契机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鹜颜极少找她,锦溪也没再找她的麻烦,就连凌澜,也经常是几日未见。

偶尔在府中碰到,若有旁人在场,就会跟她淡漠疏离地打声招呼,“大嫂”,若无旁人在,就会直接将她当做小透明,没看到一样。

起先,她心里很不舒服,甚至还有过上前拦住他的冲动,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反正,迟早要走的人,这样也好。

无人打扰的日子,她就一个人吃吃睡睡散散步,倒也过得自在,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今后的打算和怎么样离开。

生病、意外、死亡…她想了很多种,然后,又一一辩证推翻。

日子也过得极快,转眼之间,一月都过去了,天气也变得有些微热起来。

身上的伤也都好全了,只是,她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入夏的缘故,人竟然瞌睡得厉害,每日睡到自然醒,白日还要睡,总像是睡不够一般。

好在,她别的没有,时间多的是,想睡就睡,相府里也无人来打扰她,因为都很忙,忙着给当今天子最疼爱的妹妹锦溪公主准备寿辰。

散步的时候,偶尔碰到锦溪,对方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时还要丢一些跟她丈夫如何恩爱的话出来,就像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一般。

通常,她一笑而过,偶尔,会附和两句,只有一次,她当场吐了。

锦溪当即黑了脸。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因为她那些让人恶心的话吐了,那样的自

tang制力她还是有的,而是因为当时,锦溪边上的丫头冬雨手中端着一碗红枣蹄膀,那上面飘着一层的厚油,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她一个没忍住就吐了。

看着锦溪愤然离开的模样,她禁不住有些想笑,可是笑过之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平时,她也不是一个怕油的人,而且,这种呕吐的症状早上洗漱的时候也有,而且,这几日她还嗜睡,而且…

这般一想,她脸色大变。

不会吧?

连忙一手探向自己另一手腕上的脉搏,那指腹下突突的脉动如同她此刻突突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强烈地撞进耳朵里。

她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喜脉?

她怀孕了?

总共她跟那个男人就做了三回,第一回在皇宫密室里,第二回在啸影山庄,第三回在书房,按照第二回男人如此处心积虑给她避子药来看,第一回的事后,他肯定也给过她药吃了,只是她不知道,而第三回,他们两人没有做完。

她怎么可能怀孕?

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她自己上次月事是几日,她都忘了。

脉搏探了又探,她犹不相信,便一人偷偷出府去了医馆。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蔚景抱膝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夜风阵阵,夹杂着淡淡夜来香的味道,轻拂在脸上。

要说这间厢房,她最喜欢最喜欢的就是这扇窗,竟有一个很大的窗台,就像是现代的那种飘窗一样。

每夜她都会上来坐一会儿。

只是,今夜......

她的心里面乱做一团。

今日她去了医馆,大夫说,她的确是喜脉,从脉相来看,应该三十几天。

她算了算,那就是在啸影山庄那回。

如果说是第一次,他漏给了避子药还有可能,第二次,绝对不会啊,她吃了药是毫无疑问的。

她告诉大夫,她事后吃了避子药的,大夫说,不可能,胎儿很正常,没有任何药物影响。

她就奇怪了。

难道当时,凌澜给她吃的药不是避子药?

毕竟,凌澜在啸影山庄药房里拿的那几味药本就只是补血养气的,是必须加一味芸粒才成为避.孕药。

难道,他其实并未加,他只是给她喝的单纯的那几味补血养气的药?

可是,那几味药通常不是只开给男人的药方吗?

他如此擅长岐黄,难道不知道?

还是说,他其实配的别的药给她喝的,只是里面含了紫草而已?

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管想得通想不通,现在的一个事实,就是,她怀孕了。

她要怎么办?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还有那么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

而且,来得也名不正言不顺,她是大嫂,他是小叔。

叔嫂的孩子,怎能生下来?

偷偷打掉?

可,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来到世间,就这样亲手被她给扼杀掉?

说实在的,她不忍,也舍不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一下午,又想了一晚上,她最终决定,还是应该找另一个当事人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