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颜从马车上下来,拾阶而上,门口的两个守卫连忙跟她行礼。

她径直入了门,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回头,欲开口问话,似又有所顾忌。

守卫见状,主动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爷回来了吗?”

因不确定那个男人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回来,还是以夜逐曦的身份回来,所以,她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称呼。

“二爷刚刚不久前回来的,相爷没看到。”

“哦,”鹜颜眸光微闪,“知道了。”

入了府,鹜颜径直穿过前院,往书房的方向走。

抬头望了望天,四更的天,刚刚还星光斑驳的夜空,此时已进入黎明前的黑暗。

沿路的风灯隐在夜色中,灯辉黯淡,越发显得长夜凄迷,她突然想,这些风灯也有些年头了,该让康叔换换了。

顺着回廊,她一直走到书房。

出乎意料的,书房里没有灯。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里面一片黑暗,她缓缓走进去,借着透窗而入的幽幽夜色环视了一圈,没有人。

他不在。

略略怔忡了片刻,她又出了门,直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个女人的厢房。

同样的,厢房里面也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她怔了怔,本能地看向桌案边,眯眼

tang适应了一下屋里的黑暗,才看到坐在桌案边的男人。

她想,如果不是一身显眼的白袍,她或许还未看出来。

眉心微拢,她走过去,找了火折子捻亮桌案上的灯盏。

屋里顿时一亮。

“今夜怎么回事?”将灯罩罩上,她转眸看向男人。

男人在擦药。

低垂着眉眼,很专注地将药粉涂抹在自己的指头上。

没有理她,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话。

鹜颜秀眉蹙得更紧了几分,又转眸看向他的手,在触及到那修长手指血肉模糊一片时,她瞳孔一敛,大骇:“你的手又怎么了?”

皮肉外翻、殷红一片,这个样子,这个样子比那日受伤弹琴时更惨不忍睹。

男人依旧没有理她,自顾自涂抹着药粉。

他这个样子,让她禁不住想起了从前,以前每次受伤他也都是这样,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自己给自己疗伤,谁也不理,谁也不睬,第二天又整个没事人一样。

所以,她知道,今夜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他这个擦药的方式…

那哪里是擦药,那力度,分明是摧残。

低低一叹,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伸手拉过他的腕,外翻的皮肉上除了一片殷红,有些地方还沾染着一些明黄。

黄漆?

鹜颜眸光一敛,虽然黄色的漆有很多种,皇宫里很多地方用,但是,这种黄中带橘的颜色,只有龙吟宫殿顶的琉璃瓦上用。

那么,今夜这个男人在龙吟宫屋顶上呆过?

十指伤成这个样子,是大力抠在琉璃瓦上造成?

她心口一窒,那今夜龙吟宫前面发生的那一幕,关于那个女人的那一幕,他都看到了是吗?

是了,肯定是看到了。

不是遇到实在难以隐忍的事,他也不会伤成这样。

正微微怔忡间,男人已经将手抽了回去,又自顾自擦了起来。

方才她站着,他低垂着眉眼,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如今她坐在他对面,那张沐着昏黄烛光冠玉一般的脸,竟是如水一样的沉静。

沉静吗?

她知道不是!

这个男人她太了解,面上越沉静,心中越有事。

当然,如若他不说,她也定是问不出来。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绝对跟那个女人有关。

那个女人暴露了。

他们拼力维护那么久的那个女人终究还是暴露了,暴露得那样突然,暴露得那样让人骤不及防。

她不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在未央宫前面等她吗?怎么会成那般模样?披头散发、满脸鲜血、赤着一双脚,没有面皮、没有假肢、没有外袍?还被禁卫逮个正着。

是跟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关吗?

是跟他去私会铃铛有关吗?

她只知道,那个女人服了忘忧,刺了心口,用最决绝惨烈的方式终止了这一切纠缠。

绿屏将锦巾放进铜盆的热水里打湿,又拧得半干,倾身,小心翼翼地给床榻上的女子擦拭着脸上的血渍。

“都出去吧!”

自始至终站在床头边未挪过位置的帝王扫了一眼殿中众人,末了,又走过去,伸手将绿屏手中的热锦巾接过:“你也退下!”

众人互相看了看,行了礼,鱼贯而出。

随着殿门被赵贤“吱呀”一声带上,偌大的内殿恢复了一片静谧。

锦弦侧身在床边坐下,拿着手中锦巾轻轻擦向女子的脸。

随着殷红血污被湿锦巾一点一点带走,女子熟悉的容颜清晰地映入眸眼,那眉,那眼,那微翘的唇边,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虽然在外面她不避不躲迎上他视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是她,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禁不住伸出手,抚上她脸颊的边缘。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确定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他只知道,当脸颊边缘平滑的触感入手,心跳是那样清晰地徐徐加快。

没有面皮。

是她。

千真万确是她!

拿着锦巾的手竟是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轻轻地、耐心地将她的脸上擦得干干净净。

肌肤胜雪,凝脂一般。

还好,没有伤。

只是血污,只是血污而已。

他不知道这一脸的血从何而来?

他只知道一脸的血,一脚的伤。

脚已被太医包扎,估计几日都走不了。

待脸擦干净,女子依旧毫无知觉地躺着,一动不动,太医院院正刚刚施过针,说半个时辰以后就会醒。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是多久,些些期待,却又隐隐害怕。

说不出来心里复杂的感觉,真的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迟早会找到她,迟早,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在今夜,以这样的方式,这样让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她为何会这般鬼模样出现在皇宫里面?

她为何身上有‘忘忧’那样的恶药?又为何会带着染毒的银针?

就是为了对付他吗?

就是为了在遇上他的时候,用这样的手段,告诉他她的决绝是吗?

‘忘忧’这种药,他前不久给冬雨服过,所以他很清楚。

是没有解药的。

也正是因为无解,所以才会被大量用在江湖组织对待废弃棋子的身上。

食用者会变聋变哑,成为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而这个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咽下。

不仅如此,她还身中奇毒。

刚才院正说,从脉象来看,此毒的发作周期应该是三日,三日之内无恙,若不能解毒,三日之后,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如果说食下‘忘忧’,她变成了聋哑,她也忘记了他,但是,至少,命还在,而且,某种意义上讲,对于如今的他和她来说,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银针上的这个毒,怎么办?

只有三日的时间。

她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遇到了哪些人?

做了哪些事?

一直跟谁在一起?

脑中掠一个男人的眉眼。

他眯眸,眸中寒芒一闪,凌澜么?

女芳节那日,为了救那个男人,她甚至不惜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们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

早在一起了吧?

六房四宫失火那日,她假冒蔚卿在龙吟宫里中了媚香,他们就在一起了吧?

可是,他们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不是吗?

他跟她相恋了三年,他都没有越雷池一步,他凌澜凭什么,凭什么动她?

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女人,她不是随随便便让男人碰的女人。

或许,那日中媚香的人不是她,又或许,她用了别的方式解了香毒。

是了,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这般想着,心里面忽然火急火燎起来,那种一定要搞清楚的欲.望异常高涨,将手中的锦巾丢到铜盆里面,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她的腕,刚想撩开她的衣袖,又猛地想起,她并没有点守宫砂。

几乎不做一丝犹豫,他放下她的腕,大手撩起她中衣的下摆,掀到腰间,修长手指快速解了她亵裤裤腰的罗带。

他的手有些颤抖,攥着亵裤往下一拉,女子小腹下娇羞幽密的丛林就暴露在他的面前,望着那一块黑密,锦弦喉头一动,某个地方竟是猛地一紧,几乎就在下一瞬,他又快速将亵裤替她拉上。

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他终是决定算了。

再次将罗带替她系好,他起身找了件干净的袍子,准备将她脏乱不堪的中衣替她换下来。

当领口被拉开,女子莹白的玉脖露了出来,随之一起映入眼底的还有那一团团青紫淤痕。

那是什么,他清楚的很

那是跟男人激烈欢.爱过的痕迹。

眸色一暗,他大手一挥,随之“嘶”的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女子的中衣和里衣都被他一把扯开,露出她粉色的肚兜。

果然,肚兜不能覆盖的肌肤上,密密麻麻都是吻.痕。

看那痕迹,不是发生在昨夜,就应该是前夜,反正不会太久。

是哪个男人?

凌澜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有谁?

她还跟哪个男人这样颠.鸾.倒.凤?

她几时变成这样的女人?

一股无名的怒火噌地往脑子里一窜,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刚刚他还在说服自己,刚刚他才放弃检查她的下身,她竟然…

胸腔震荡,眸色转红,他死死盯着她被粉色肚兜裹得饱满的胸.脯不放。

粉丝肚兜上,一小团殷红绽开,他知道,那是银针刺入的地方,那一抹血渍,印染在一片淡粉上,就像是独占枝头的一朵蔷薇,深红着染着一丝黑,妖娆性.感。

小腹下面又是一紧,呼吸也微微粗噶了几分。

终于难以抑制,他抬手,来到她的颈脖,想要解开她兜衣的带子,却猛地感觉到有目光扬落在他的脸上。

他一震,抬头,就发现女子不知几时已经醒来,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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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左相的疼惜之心,朕懂

他一震,抬头,就发现女子不知几时已经醒来,正看着他油。

呼吸一滞,他的手就僵硬在了半空中。

女子看着他,乌黑水眸带着一丝刚醒的惺忪,带着几分懵懂,绞着几丝迷茫,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竟是看得他心魂俱颤。

“蔚景…郭”

也不知是刚刚燃烧的心火未灭,还是觉得有些无言以对,喉中忽然变得干涩无比,出来的声音也是黯哑得不行。

女子似乎这才意识过来什么,看看他,又看向自己胸前,猛地翻身坐起,快速拢了自己的中袍,双臂抄抱在胸前,并慌乱地朝床榻里面挪了挪,一双眸子戒备地看着他。

锦弦同样看着她,看着她的反应,只觉得眼睛里似乎瞬间被揉进了碎石子,疼痛难忍。

‘忘忧’已经起效了吗?

她已经不认识他了,是吗?

那戒备的眼神,那淡漠的眼神,那空寂的眼神…

所有的曾经,她都已经忘记了是吗?

“蔚景,”犹不死心,他上前一步,双手擒住她的手臂,“知道朕是谁吗?”

女子吃痛皱眉,水眸里更是染上了一抹恐惧,锦弦略显粗暴地摇晃着她:“告诉朕,朕是谁?”

女子微微挣扎,想要摆脱他的禁锢,一双眸子更是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看着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啊啊啊.....”小猫一般呜咽的声音。

锦弦身子一晃,双手顺着女子的手臂滑落。

他差点忘了,她已经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