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颜脸色微微一白,铃铛忽然屈膝一跪。

“铃铛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所以斗胆请问爷。”

鹜颜一怔,疑惑地看着她。

男人双手撑着桌面,没有吭声。

“铃铛听太医院的人讲,那夜铃铛中毒,是爷命人将铃铛送去了太医院,在铃铛的记忆中,铃铛昏迷前也是见到了爷,可这么多日以来,为何爷只字不问铃铛?”

铃铛抬眸,望着烛火中男人俊美的容颜。

男人弯了弯唇,“问你什么?”

“问铃铛为何中毒?问铃铛经历了什么?”

“哦,”男人低敛了眉眼,片刻,又徐徐抬起:“那你为何中毒?又经历了什么?”

铃铛脸色一白。

鹜颜哭笑不得。

铃铛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有些受伤,片刻之后,才抬起眼帘,继续道:“那夜铃铛收到一张字条,约铃铛亥时去七卿宫见面,有要事相商,没有落款是谁,笔迹也是铃铛从未见过的。铃铛本想着要告诉爷,后来转念一想,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而且现不现身也未定,最重要的是,铃铛不想打草惊蛇,虽说七卿宫已经荒芜多时,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皇宫之中,对方定然也不敢乱来,所以,铃铛未告诉任何人,一人前去赴约。”

“铃铛到了七卿宫,并未见到人,铃铛就一直往前找,见到一房间竟然亮着烛火,铃铛以为是邀约之人,便走了过去,当铃铛发现里面是爷跟…跟蔚向天的时候,铃铛吓住了,铃铛也意识过来,自

己可能被人陷害了。恐被爷误会铃铛偷听,铃铛连忙离开,可就在快要跑出七卿宫的时候,一个黑衣蒙面人骤然出现,点了铃铛的穴道,并塞了一粒什么东西进铃铛的口中,然后又解开了铃铛的穴道,飞身离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铃铛根本反应不过来,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离开七卿宫,不能被爷误会。”

“当铃铛出了七卿宫,腹就开始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严重,铃铛这才惊觉过来,自己被人荼毒了,且还是急性毒药的那种,想来,对方原本的意图应该是想让铃铛发作在七卿宫里面。当时,铃铛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能去找爷,可是,又不敢去七卿宫,只得忍着剧痛在龙吟宫外面等。老天也算对铃铛不薄,在铃铛毒性发作昏迷之前,终于让铃铛见到了爷,爷还救了铃铛。”

“这件事铃铛醒来那日就想告诉爷的,可是没有机会,白日铃铛见不到爷,夜里爷来九景宫,又不许任何人进来,今夜,铃铛是见小姐也在,才斗胆进来将这件事讲出来。”

铃铛一口气说完,水眸目光一直凝落在烛火后撑桌而站的男人脸上。

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微末的变化都没有。

似乎她说了一堆,他根本没有在听,又似乎她说的一切,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反正没有一丝反应。

怎么会没有一丝反应?

“朕知道了,现在可以退下吗?”

男人扬了扬手,微醺的声音清冷寡淡。

铃铛很是受伤,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开口道:“铃铛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爷要这种态度对铃铛?难道在爷的眼里,铃铛连湘潭都不如?爷对湘潭都没有像对铃铛这样。”

不管怎么说,她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是吗?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漠视。

鹜颜眉心微拢,目光从铃铛身上移开,看向男人。

男人轻勾了唇角,缓缓坐下来。

“想知道你跟湘潭的区别吗?”

铃铛一怔,没有吭声。

“湘潭知道叫朕‘皇上’,而你却只知叫朕‘爷’,湘潭不会在朕说‘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之后,还进内殿,而你此刻却跪在这里;湘潭也不会质问朕这个质问朕那个,而你却一直想要朕的答案;湘潭更不会有人写字条给她,而你,却会被人陷害。”

铃铛瞳孔一缩,面色煞白。

“爷…皇上什么意思?”铃铛颤抖出声。

“朕没意思!”凌澜沉声回应。

鹜颜见气氛不对,连忙对铃铛道:“夜已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你先退下。”

铃铛垂眸静默了片刻,对着男人略一颔首,缓缓从地上起身,沉默地退了出去。

待铃铛走后,鹜颜刚准备数落凌澜两句,却不想被凌澜抢了先。

“看看,这就是你的人。”

鹜颜一噎,不悦道:“什么叫我的人?虽说最初是被我拉拢过来的,但是,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你几时跟我分得这般清过?而且,人家对你,可比对我上心!”

“的确上心。”凌澜冷冷一笑。

“对了,”鹜颜又想起什么,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来,“如果真如铃铛方才所讲,那说明,蔚景跟铃铛一样,都被人设计了,设计的人应该就是营救蔚向天的那拨人,他们引铃铛去七卿宫,肯定又用了什么方法引蔚景跟踪铃铛,这样一箭双雕,成功让蔚景知道了真相,也成功陷害了铃铛,让我们以为铃铛是故意偷听,故意引蔚景前往。”

凌澜鼻子里发生一声轻笑。

鹜颜一怔:“你笑什么?”

“对方为何要陷害铃铛?”

鹜颜又怔了怔,蓦地脸色一变,愕然看向男人:“你的意思是…”

行云山

凌澜负手而立,微微扬着脸,一动不动。

光秃秃的山岗,没了树木和杂草的遮挡,风有些烈,直直灌入,鼓起他的衣袍,簌簌作响。

整整一月过去了。

他却觉得还像是昨日一般。

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缕缕烧焦的味道。

他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出口,就被山风吹散。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两人的结局。

各种各样的结局。

幸福的,不幸福的,圆满的,遗憾的,却从未想到,会惨烈到现在这般。

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皇上,回吧,变天了,怕是要下大雨了。”

高朗是犹豫了很久,才上前来提醒这个帝王的。

他以为帝王会生气。

帝王只是转眸“看”向他。

“高朗,通知工部,朕要在这里给皇后修建陵墓!”

高朗一怔,还未做出反应,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冷笑:“人都已经被你害死了,再假惺惺修建陵墓又有什么用?”

原本准备更一万的,怕赶不上审核,先更八千哈,明天会补回来。这几章会将前事扫个尾,过度一下,再铺垫下一个事件哈,孩纸们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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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你这一跪,是蔚景该受的!

随着人声而落的还有衣袍簌簌的声音。

高朗惊错回头,只见眼前黑影一晃,等再定睛望去,黑影已翩然落在凌澜的前面,手中长剑直指凌澜眉心棱。

高朗脸色一变,“你——”

“你终于来了?矾”

凌澜已先他一步开了口,面色却是沉静如水。

高朗以为他是眼睛看不到,所以不觉危险,心中一急,伸手就想将帝王拉开,不料帝王却是吩咐他:“退下!”

“可是皇上......”

“朕让你退下!”

见帝王冷脸沉了声,高朗也不敢再坚持,瞪了杀气腾腾的影君傲一眼,极不情愿地往后退,边退边对影君傲道:“现在,在你看不到的周围,都是我们的隐卫,所以,你千万不要乱来!”

影君傲理都没有理高朗,只眸色猩红地盯着凌澜,手中长剑依旧直直指着他的眉心未放。

“告诉我怎么回事?”

影君傲咬牙,微嘶的声音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是影无尘告诉他蔚景出事的消息,当时,他只以为影无尘在跟他开玩笑,他甚至还生气了,朝影无尘发了火,说他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影无尘也生气了,说他吃饱了撑着,拿人家的生死开玩笑。

看到影无尘的样子,他就慌了,彻底慌了神。

嘴里他依旧跟影无尘说他不信,他绝对不信,心里却开始觉得这或许是真的。

他连夜出了山庄,打马赶到京城。

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开,他随便抓一个人问,都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答案。

他犹不相信。

他要找当事人问。

准备进宫,却被告知帝王不在,他找到自己的人,辗转才打听到帝王上了行云山,也就是蔚景当初出事的地方。

所以,他来了。

他要问清楚。

“快说,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你们的计谋,是你们的一个布局,蔚景没有死!”

影君傲嘶吼出声,骤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瞬的亮光映得两个男人的脸色都煞白得吓人,随着闪电一起的还有轰隆的雷鸣,将影君傲的声音淹没。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雷鸣的尽头,凌澜喃喃而语,声音恍惚。

影君傲身子一晃,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整个人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灰败从布满猩红的眼眸中倾散而出,手中长剑颓然垂下,几乎站立都站立不住,剑尖划在地上,他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哗啦”一声,大雨终是落了下来,就像是天河决了口子,铺天盖地一般倾泻下来,冲刷在两个男人的头上、脸上、身上,以及两人脚下的黑土地上。

雨幕成帘,霎时间,天地就只剩下一种颜色。

高朗站在远处,也是被淋成了落汤鸡,他焦急地看着大雨中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得站在那里干跺脚。

不知是不是被倾盆的大雨淋回了意识,影君傲忽然抬起头,冷冷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了解蔚景,绝对不是一个会轻言生死的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

雨声喧哗。

凌澜没有回答,只沉默地站在那里,任滂沱大雨在脸上纵横。

“你为什么不说话?”

影君傲在雨中大吼。

“你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温热终于跌出眼眶,和着雨水一起,在脸上肆意。

身子在雨中摇摇晃晃,影君傲笑着,咧着嘴笑着。

为什么想要的人怎么也得不到?而得到的人却不珍惜?

他那样爱着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却用生死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要替蔚景报仇,她那么爱你,我要你下去陪她!”

随着话音落下,影君傲再次举起手中长剑,这一次,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停顿,直直朝对方的眉心刺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意识到影君傲的举措,高朗大骇,可想要上前阻挡,却已然来不及。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的白光打在锋利的剑尖上,闪出刺眼的寒芒,剑尖一路穿透雨幕,刺向白衣龙袍的男人。

“啊,皇上——”高朗惊呼,声音被喧哗的雨声淹没。

眼见着剑尖就要毫不留情地刺向眉心,凌澜忽然头一偏,锋利的剑尖就轻擦着脸颊边缘而过。

影君傲瞳孔一敛,见男人竟然避过,又手腕一转,快速挽出一个剑花,第二剑又直直刺了过去,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凌澜脚尖一点,身子在雨中轻盈后翻,再次险险避过。

“你为什么要躲?她为了你甘愿赴死,你却这样怕死贪生,你还是不是男人?”

影君傲嘶吼着,第三剑又斜斜刺出,带着狠绝,带着戾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官却异常灵敏,若不是他避得快,影君傲剑剑致命,在第三剑落下之前,凌澜拔出腰间软剑,“当”的一声挡住。

“就算我为蔚景赴死,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她是我的女人,你又凭什么?”

“是你的女人,你就可以作践她的生死吗?”

“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外人?”影君傲冷嗤,雨水的冲刷,让原本就猩红的一双眸子,更是妍艳似血,“就算是外人,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今日,我杀你杀定了!你处心积虑得到的蔚家江山,我啸影山庄也会替她夺回来。”

话落,影君傲率先将相交的长剑撤回,下一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刺向凌澜。

凌澜也是个中高手,长剑如虹,出手去迎。

两人便痴缠打斗在了一起。

远处的高朗心急如焚,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雨幕中上下翻飞的一白一黑两个身影,不知要不要上前帮忙,也不知要不要召唤附近的隐卫。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剑客。

虽大雨如注,虽早已透湿,显然两人都不遗余力,你招招狠厉,我剑剑无情,霎时间,只见天地尽数被雨幕所罩,雨幕中四处都是银剑划过的寒光。

原本凌澜剑法精湛,略略稍占上风,可却终究是个盲者,平素靠耳力辨别也丝毫不差,偏生此刻大雨喧哗,喧嚣的雨声给了他很大的阻力。

多个回合下来,他便慢慢成了劣势,而影君傲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继续步步紧逼。

终于,一个闪躲不及,影君傲的长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膝盖。

“皇上——”

高朗大声惊呼,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朝两人跑来。

凌澜痛得眉心一皱,差点跪倒了下去,手中长剑连忙撑在地上,才险险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影君傲的下一剑随即而来。

大雨中,狂奔的高朗吓得脸色煞白,惊惧地睁大眼睛。

“住手!”

随着一声女子清冷厉喝,一枚什么东西破空而出,划过雨幕,“当啷”一声砸在影君傲已然劈出的长剑上。

巨大的力道,震得影君傲拿剑的那只手虎口一麻,劈出的长剑便被力道强行改变了轨迹,轻擦着凌澜的发丝而过。

而那枚东西也跌落在地上,溅起一串水花。

赫然是一枚小石子。

影君傲转眸,就看到小石子的主人,正踏着轻功朝他们而来。

是个女人。

他认识,是鹜颜。

“你们两个这样拼得你死我活,蔚景就能活过来吗?你们觉得,蔚景希望看到你们这样吗?”

鹜颜落在影君傲和凌澜的身后,蹙着秀眉,厉声质问着两个男人。

凌澜撑着插在地上的长剑,低敛着眉目,已有殷红的鲜血从膝盖处流出,印染在地上的雨水中,一滩红色。

而影君傲紧紧抿着薄唇,胸口急速起伏,显然还处在情绪难平中。

唯有一片哗啦啦的雨声响在天地。

忽然,黑影一动,是影君傲再次挽起手中长剑蓦地刺向凌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