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弦坐在枯草上,轻轻靠在牢壁的墙边,一双凌厉的眸子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

见除了远处的入口处几个巡逻的禁卫,天牢里面的犯人都差不多睡了,便轻轻挪了挪身子,悄声移动到了隔壁牢房的边上。

牢房与牢房之间都是以千年玄铁柱隔开,所以,视野很开阔,牢房与牢房间,一眼望对穿。

“冷吗?”

将自己牢房里的稻草通过铁柱之间的缝隙,塞到隔壁铃铛的牢房里面,他轻声问道。

铃铛抱膝坐在那里,摇了摇头。

“地上阴暗潮湿,将这些稻草拿过去垫厚一点吧,我是男人,又有武功功底,受得住,你不一样,夜里那么冷,你会很难熬。”

锦弦依旧将自己的稻草往铃铛的牢房里面塞。

“谢谢,我真的不冷。”铃铛勉力弯了弯唇角。

锦弦看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微一闪,便作罢,挨着玄铁住坐了下来。

“今日在冬神宫,我在找你,凌澜说,你在天牢里面,我当时就知大事不好,他说,要不,你到天牢去找她,没想到,还真将我安排在你隔壁的监牢。”

铃铛听着,略略垂眸,没有吭声。

锦弦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你曾经是凌澜和鹜颜的人,你应该知道凌澜的父亲才是真正的蔚向天,而蔚景的父亲却只是蔚向天的仆人严仲,这些年冒名顶替了蔚向天做了帝王这件事吧?”

铃铛怔了怔,侧首看了他一眼,静默片刻之后,点头,淡“嗯”了一声。

tang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锦弦眸色一冷,差点激动得窜起身来,旋即又发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连忙又强自抑住。

铃铛再次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袍袖中的大手攥了又攥,锦弦压制住心里的怒意,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凤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扭头对着铃铛微微一笑,压低了音量柔声道:“真正的蔚向天在你手上吧?”

都怪这个女人,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他,他一直到今日才知道,蔚景的父亲是假的,凌澜的父亲才是真,两人之间有如此惊世大仇。

如果早知道,他就不会那么被动,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今日凌澜说,蔚向天不在严仲的手上,而且看严仲的样子,也似乎的确不在他手。

最后严仲还看向他,他当时就在想,难道在他的手上,而他不自知?

他仔细想了想,就想起了曾被关在冷宫北苑里的那个男人。

当时他夺宫成功,血洗皇宫,除了蔚向天,其实也就是严仲,不知所踪之外,所有反抗的、不服的,他都杀了,而所有归顺的、臣服的,他就留了下来,包括正在给严仲炼丹研制长生不老药的一个道人。

也就是从那个道人的嘴里,他得知冷宫的北苑关着一个长期给严仲试药的人。

他去北苑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手脚都被锁在千年玄铁椅上,脸上已被毁得面目全非,所以他也没有认出是谁。

他只知道,他做了帝王,他也想长生不老,所以,他让道人继续研制,他也留着那个男人继续试药。

听道人说,因为一次失败的丹药,那个男人必须初一十五食用女人的血,食用一年,他便也依言让人去办。

只是,在当月的十五晚上,那个男人就莫名其妙被人劫走了。

他派人暗地里找了找,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并不知道那是真正的蔚向天,就只想着,不过一个试药的人而已,他可以再找一个,找一个自己信任的,更好。

今日想来,也就只有他了。

只有他可能是蔚向天。

可是,既然凌澜没有救走,严仲也没有劫走,又不在他的手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铃铛的手上。

第一,她知晓那个男人的真正身份,自然就知晓他的重要性。

第二,那个男人被劫走的那段时间,她正好也在冷宫里面。

见铃铛没有吭声,他又低声道:“既然在你的手上,我们就还有希望。”

“不,你猜错了,他不在我的手上。若在我的手上,我为何不拿他威胁凌澜,让他放了我?”

铃铛抬头,矢口否认。

康叔摸索着捻亮烛火,就看到坐在黑暗里的高朗,以及床榻上一动不动、早已声息全无的锦溪。

从啸影山庄回来,他就听说了这件事。

他很震惊,也很难过,虽然曾经真的很讨厌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可是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都感觉到了,更何况跟她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高朗。

高朗一直不承认自己喜欢她,有一次喝醉了,还一再跟他强调,他喜欢的是鹜颜。

他就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讲。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高朗在自欺欺人,在自以为。

若不喜欢,在听到他们准备按照锦弦的计划将计就计时,何以那么激动?

若不喜欢,此刻又何以痛苦成这样?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为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为何非要等到失去时才能明白?

他未曾涉过世间情爱,他不懂。

他只知道,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人死了就永远不再。

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高朗,先吃点东西吧,”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能端着一盘红豆糕上前。

那是高朗平素最喜欢吃的糕点。

高朗缓缓抬起头,朝他看过来,一双眸子里布满的血丝吓了他一跳。

猩红妍艳。

“康叔,她早就知道我们在骗她......”

高朗艰难地举起一张纸,手抖得厉害,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康叔有些震惊,微微怔忡了片刻,缓缓伸手,将纸张接过来。

白纸黑字,有些字的墨被晕染得有些花掉,显然是写的时候碰到了水。

是水吗?

还是泪?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心头一涩,凝眸,他看向信中内容。

“二爷,不,还是叫你高朗吧,第一次叫,也是最后一次叫。”

康叔瞳孔微微一敛,继续往下看。

“你是不是很惊奇,我怎么会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夜你跟康叔喝醉酒回来,醉得人事不省,我帮你擦脸,就发现了你的秘密,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何那般讨厌别人碰你的脸。”

“那夜,我一宿没睡,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真是难为你了,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那么长时间,还要做只有夫妻之间才做的亲密事情,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很抗拒,也很恨我吧?对不起......”

“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就算知晓了你是高朗,就算知晓了你心中有自己深爱的女人(也是那夜你喝醉酒说的,你说你只喜欢鹜颜),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都是假的,我还是自私地隐忍了下来,我贪恋你假意的关怀,我贪恋你怀中的温暖,我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若就这样一辈子到老,其实也挺好。”

“可是我知道,就算这样,那也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梦,终究会醒,是局,终究会破,是棋子,就一定会有利用完的那一天。”

“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真的,从小到大,我娇生惯养,我很怕痛,我又极好面子。与其等到那一天到来,我再无利用价值,我被你舍弃废掉,我痛苦,我被世人耻笑,还不如,我主动舍弃这一切,至少,不是你不要我,至少,还有一丝颜面。”

“做戏真的好辛苦,这段日子深有体会,我才多长时间,每日早上醒来,都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快演不下去了,而你,却辛苦演了两年。谢谢你,由衷的。”

“你终于可以解脱了,我也忽然觉得好轻松。最后,真心地希望你,得到自己的所爱,与鹜颜姑娘白首不相离。”

当“锦溪绝笔”四字入眼,康叔已经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了他们这次的计划,信中没有讲。

他只知道,她用最决绝的方式走了,她说她轻松了,可那个她说解脱的人,或许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樊笼里面。

冬夜,寂静一片。

蔚景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的男人竟然也睁着眼睛,脑袋动了动,她在他怀里找了个位子,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男人伸手抚上她的发丝,微微一叹。

“锦溪死了。”

蔚景怔了怔,没想到他在想这件事情。

她知道,他在难过,也在内疚。

默了默,她又往他温暖的怀里钻了钻,并伸出手臂将他抱住。

“凌澜,如果不是你,我的结局或许跟锦溪一样。”

男人一怔,垂眸看向她。

“为何这样说?”

蔚景低低一叹。

“同样是亡国公主,同样是从云端跌落尘泥,同样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同样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所不同的,我有你,有你永远将我保护在后面。虽然有过误会,有过矛盾,也有过绝望。我知道,你是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护我周全。”

而锦溪没有。

所以,锦溪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那一刻的绝望,她完全明白。

就像是曾经她误会他,然后纵身跳入火海时一般。

那一刻的痛,只有痛过的人才能体会。

“谢谢你,凌澜!”

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她瓮声瓮气道。

男人垂眸深深地看着她,眸光映着床头宫灯里的烛火,莹莹发亮。

这一瞬,他觉得此生无憾。

两人静静地拥着躺了一会儿,蔚景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桑成风走了吗?”

“真没想到,他跟蔚卿最终还是走到了一块。”

“没有。他们没在一起。我今日送他出宫的时候,听到他跟蔚卿讲,她身上的毒已经都清干净了,不需要再跟他师傅呆在山上了,中渊是她的故土,问她是不是留下来?桑成风是君子,所以问得也委婉,那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打算将她带回云漠,蔚卿也是明白人,就说,她已经习惯了山上清幽的日子,想继续跟他师傅回山上,桑成风便也没有阻拦。都是男人,我看得出来,桑成风对蔚卿早已......”

“他应该有更好的女子去爱。蔚卿本就不适合他。”

凌澜的话还没有说完,蔚景就将其打断。

凌澜怔了怔,捧起她的脸,凤眸兴味地看着她。

“这般替他打抱不平,若是他遇到你在先,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

“连桑成风的醋你都吃,凌澜你有意思没?”

男人低低一笑,“没意思,”,末了,又低头在她唇上嘬了一口,道:“还不是怕失去你!”

蔚景一怔,顺势伸臂圈了他的颈脖,吻住他的唇。

男人浑身一僵,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措。

主动从来不属于她。

特别是在这方面,她更是羞涩内敛。

今夜竟然......

而且白日里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对她来说,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是晴天霹雳,都是她承受不了的变故。

夜里她却没事人一样,矢口未提白日的事情,甚至还帮他分析他父亲的下落。

现在又这般火热主动。

莫不是......

他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拉开,他呼吸粗重地望进她的眼。

蔚景同样喘息地深凝着他,彼此火热的眸子纠粘在一起。

“能叫我景儿吗?”

凌澜微微一怔,眸色隐隐一痛的同时,却还是依言哑声轻唤了一声:“景儿......”

蔚景弯唇一笑,手臂用力,将他的头拉低,再度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心尖一抖,被动地承受了一会儿,可是没能坚持多久,终是抑制不住,变被动为主动,加深了那个吻。

两人便疯狂地吻在了一起。

对她,他就是这样没有抵抗力。

柔软的身子翻身而上,蔚景坐到了男人腰上。

男人呼吸一滞,睁眸想要看向她,蔚景却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一边继续笨拙地吻着他不放,一边小手更是顺着他寝衣的衣领滑到了他的胸膛,不规矩地乱动起来。

男人只觉得身体内的那团火彻底被点燃。

大手一推,迫不及待地将她的寝衣推高,可发现还是碍事,干脆一拉,直接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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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是她骗了我

凌澜看着怀里累得昏睡过去的女子,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今夜的她的确反常了。

从未见过她如此疯狂的样子,虽无媚功,无媚术,笨拙又青涩,可就是这样不带一丝做作的主动,让她妖娆得就像是一条美女蛇,哦,不,是妖是狐,惑人心智、迷人神识。

她失常了,他失控了沮。

她极尽妖娆,似乎要将自己的全身心都燃烧干净,他深深索取,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兽。

他将她折磨惨了,他知道。

伸手拂开她被汗水沾黏在小脸上的发丝,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这样的她让他欣喜激动,却又微微有些担心。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今夜她抵死一般的纠缠,让他生生有种好像没有明天一样的错觉。

远处的敲梆声声声传来,他扭头看了一下屋角的时漏。

竟然已经五更的天。

难怪世人会有“春.宵.苦短”这样的词语。

微微一笑,他悄声而起,替她的被子掖好后,拾了边上的袍子穿上。

外面传来人声,微微一辨,似是叶炫跟张如的声音。

系了腰间锦带,再次扭头看了眼床榻上沉沉而睡的女子,他举步出了内殿。

果然是叶炫。

张如不让他进。

见他出来,叶炫眸色一喜,连忙迎过来见了礼。

“皇上,我是来见鹜颜的,”末了,似是又觉不妥,补了一句,“见鹜颜公主的。”

凌澜垂目看着他,淡声道:“她已经走了。”

叶炫浑身一震,愕然抬头。

“走了?”

完全难以置信。

“嗯,”帝王淡应,“昨日下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