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还有点东西在那边的厢房里没拿过来,她盥洗完便回去了一趟。
菊香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见到她回来,面色有些些不自在。
“我要走了。”她告诉三一。
“走了?”三一很疑惑,“走了是什么意思?”
“离开东宫。”菊香面色黯然。
三一震惊:“离开东宫?”
她
可是知道,这个菊香也是跟随桑成风多年的人,而且菊香也曾跟她说过,打死她也不会离开的,怎么突然就......
“离开东宫,去哪里?”
菊香弯了弯唇,“天大地大,总归有容身之处。”
三一很难过,除了桑成风,菊香是她唯一的朋友。
虽才短短两日,却对她给过不少帮助。
可这么快,就要面临分离。
“出了什么事吗?”三一上前,皱眉握住她的手。
菊香摇摇头,“没事。”
“我去求殿下,你等我!”三一说完,扭头就走,被菊香一把拉住手臂。
“别,真的没事,跟殿下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想走了。”菊香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想起昨夜收拾的时候,桑成风说奖励大家这么晚了,还齐心协力帮她这个新来的婢女收拾房间,每人赏了一两银子。
她连忙自袖中掏了出来,塞到菊香的手里:“虽然很少,你拿着。”
菊香推脱,说:“殿下已经给了我银子,足够我出去谋点生路。”
三一却硬是塞给了她。
“三一,你比我幸运,好好呆在这里,好好保重!”
三一怔了怔,为她说的幸运二字。
不过想了想,能遇到堂堂的云漠太子桑成风,可不就是幸运,虽然此人性格清冷,为人有些琢磨不定,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她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变成太子殿下的婢女,这翻天覆地的跨度,用幸运二字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好伤感,唯一的好朋友要走了。
“菊香,我等会儿送你!”
“不用了,你刚刚调去殿下的寝宫,怎么能擅离职守?不要惹人家说话,快回去吧。”
“没事,我就送你到大门口。”三一坚持。
“三一,本宫寝宫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你都洒好水了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骤然自门外传来。
三一跟菊香皆是一怔,双双循声望过去,就看到男人白衣胜雪的身影。
竟然已经下朝了!
三一跟菊香互看了一眼,连忙双双上前行礼:“殿下。”
“本宫问你呢,都洒好水了吗?”也未让两人起身,桑成风只盯着三一,面色清冷,声音寒冽。
又来了。
三一心里嘀咕了一下,回道:“对不起,还没有,奴婢这就去!”
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他,快速握了一下边上菊香的手腕,算是作别,便一溜烟儿跑了。
江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11】
屋里便只剩下菊香,桑成风站在门外。
菊香等了一会儿,也未听到桑成风让她起身,犹豫了片刻,便自己站直了腰,抬眼朝男人望过去。
男人并未看她,目光不知落往何处。
菊香弯了弯唇:“殿下前来,是想确认一下奴婢走了没有,还是见三一来了这里,殿下担心奴婢对三一不利,所以跟了过来?枧”
男人将落在远处的目光收回,缓缓看向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转过身,径直离去。
留下菊香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看来,这个男人是铁了心要赶她走的。
昨夜花梨中毒,他带走了三一,她还以为是为了调查中毒一事。
她在厢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等三一,或者说等关于三一的消息。
结果,三一没回来,姜烈来了,说来拿三一的东西。
她问姜烈,三一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烈说不知道,只是奉命前来拿东西。
她以为桑成风将三一赶出了东宫,毕竟花梨中毒,下毒条件、下毒动机,三一都有,当时,两人换鱼还众目睽睽。
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送走姜烈,她正欲关门,桑成风却骤然出现在她的门口,劈脸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又惊又骇,却佯装不懂。
桑成风就怒了:“菊香,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本宫不知道,本宫没有当众揭穿你,是念你跟随本宫多年。”
她当时慌乱极了,却还是强自镇定,继续装不明白。
见她如此,桑成风也不强求,也不深究,却也一并任何机会都没有给她留,只扬袖一抛,掷了一包银子她桌上,说:“你走吧!”
只三字,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壹夜未眠,她才将那轻飘飘又决绝无情的三个字消化掉。
或许,她真的错了。
她只是一个下人,不应该心比天高,不应该仗着自己跟随这个主人多年,就去跟另外一个下人争宠爱。
他将三一当做下人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为人谨慎,从不会轻易收留来历不明的人,而三一却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他却将她带回,还安排与她同住,让她照顾她、留意她、若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他。
就算是因为要研究她的梦游之症,她依旧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且,她记得,他最讨厌陌生人擅入他的空间,譬如寝宫,譬如后院,而她故意以后院有金疮草为名将三一骗了过去,三一却平安回来了,甚至还得到了他的金疮药。
还有,成熟稳重的他最不喜莽撞的下人,她故意给了三一错误的信息,三一直直冲进他乘坐的软轿,结果,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三一还跟她说,在皇宫里,他给了她令牌。
那是他从未离过身的东西。
不仅如此,甚至还在太医们的研究一半的时候,强行带三一离开。
这一切的一切,是对一个下人吗?
如果是,怎叫她这个下人中的老人不心伤。
她嫉妒了,她不甘了,她愤恨了。
而这些情绪太可怕,人,一旦沾染上,就难免偏执,而一偏执,就变得疯狂。
她也不例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往往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她也就是在听到大家说,只有一条鲤鱼,而花梨嚷着说自己最爱吃鲤鱼的那一瞬间,动了邪念。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娘,自是懂得不少食物相克之道。
譬如,柿子不能配螃蟹、菊花不能配鸡肉,鲤鱼不能配甘草,一旦同吃,无异于毒药。
而作为跟随岐黄高手桑成风多年的人,自是也小通医理,特别是桑成风制作的金疮药,有些什么成分,她虽不能详尽地一一说出来,却也知道其中一二,譬如,里面有甘草。
鲤鱼配甘草!
她回房取了一些三一枕头下面的金疮药,趁鱼儿烧好以后装盘之际,撒在了鲤鱼的上面,她想过了,这条鱼随便谁吃了,都会中毒,当然,如果老天帮她,花梨吃了最好。
毕竟,花梨端错了莲子糕,三一做过她的替罪羔羊。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故意指了指花梨旁边的空位子,邀请三一一起坐过去,她坐三一左边,花梨坐三一右边,她挑鱼的时候,故意将鲤鱼翻到了最上面,她想三一若能主动给花梨最好,若不能,她也会想办法在三一吃到嘴里之前,提醒她鲤鱼是花梨的最爱。
一切顺风顺水,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她最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她以为天衣无缝,她藏得够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他发现。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这些也已经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或许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
可能是她没三一隐忍担当,三一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替一个不相干的人背黑锅,就算桑成风给了她洗清自己的机会,她却依旧选择了承担。
也可能是她没三一坚强乐天,无论大家怎样的排挤、挖苦、对她不善,她依旧能够将眼泪往自己肚子里咽,郁闷一会会儿,就阴转晴天。
还可能是她没三一单纯善良,无论她怎样骗她、设计她,她依旧相信她,将她当做最好的朋友,跟她无话不谈,就连刚刚,三一只有一两银子,却还是执意给了她。
或许就是这些吧,不然,她真的找不到三一的优点。
三一满心伤感地回到桑成风的寝宫,发现其他婢女早已经将院子里的花草盆栽浇好水了。
她只得找其他活干。
路过桑成风寝殿窗台的时候,见上面摆着一个小盆栽,叶子碧绿,可泥土却干涸得厉害,她便提了水壶上前,正欲浇水,被两个婢女大惊失色地制止掉。
两个婢女真的吓坏了,连忙检查盆栽,见并未有水浇上,这才苍白着脸松了一口气。
婢女跟她说,这可是太子殿下精心培育的,到底是花是草还是药,她们不知道。
她们只知道,它叫“瞳颜”,殿下将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而且明言规定,任何人不许碰它,更不得给它浇水。
三一听完,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这两个婢女发现并及时阻止了她,不然,又得闯大祸了。
比命还重要?
跟他曾经深爱的那个女人有关吗?
因为菊香的离开,原来她就是下毒凶手的说法也在东宫悄悄传开。
三一不相信,听到有人议论时,还会为菊香打抱不平、辩解几句。
时间久了,便也没有人再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三一也渐渐适应了做桑成风的婢女。
她很勤快,也能吃苦,还很喜乐,跟一众婢女也相处得甚是融洽。
她发现桑成风的确非常宝贝那盆“瞳颜”,每日日出看一次,日落看一次,临睡前还会看一次。
她习惯远远地看着他,习惯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也习惯睡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猜测和想象着一墙之外的另一边,他在做什么。
不知是有吃有喝、衣食无忧的日子太过惬意,还是不用再颠沛流离、苦苦求生的一颗心终于安定,她竟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梦游。
有时,她想,是不是她的梦游好了,还是说,其实桑成风一直在对她治疗,只是她不知道。
桑成风让她收拾一下,跟他出趟远门,是在一个月以后的一个清晨。
听说要去的地方是座高山,听说,他学医的师傅就幽居在那座山上。
江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12】
如同那次被桑成风从临波镇带回来的时候一样,他策马,她乘车。
只不过山路崎岖陡峭,马车无法通行,到了山脚,便停了下来。
桑成风问三一,会骑马吗梅?
三一摇头,说:“殿下不是早就问过奴婢吗?在临波镇的时候。奴婢就告诉过殿下,奴婢不会骑马。侃”
桑成风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三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还是自己不会骑马让他无法上山所以他生气,见他沉着脸,便也不敢多语。
可是,明明他知道她不会骑马的不是吗?
不然,为何出发的时候不直接让她骑马?
算了,他就是这么一个琢磨不透的男人。
最终,当然只能是两人共乘一骑。
桑成风一身胜雪白衣,头顶同样是一根白色发带束发,俊美如谪仙。
许是长期跟药草打交道,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很闻的清冽药香,让人很安定。
她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环抱在他的腰上,平素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堵墙,第一次两个人的身体这样紧紧地靠在一起,因为山路的颠簸,时不时起些摩擦,她胸前的丰.盈就撞在他结实的背上。
她心跳踉跄、面红耳赤,所幸,他面朝着前方,看不到身后的她,而她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两人才不至于太尴尬。
当然,或许只有她一人觉得尴尬,对方并未觉有什么,毕竟,心虚的永远是做贼的那一人。
终于到了山巅。
白雾缭绕、鸟语花香,一处红墙碧瓦院落。
下马他走在前面,她沉默地跟在旁边,她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作甚。
跟桑成风寝宫的院子里一样,红墙碧瓦的围墙内也种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三一知道,那些多半是草药。
院子里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在晾晒着一簸箕柴胡,见到桑成风甚是高兴,慈祥地笑:“风儿来了。”
“师傅,”桑成风尊敬地喊他,轻车熟路地将马儿栓在院中一株梨树下,老人见到边上的三一,微微一怔:“这位是?”
“哦,她叫三一,是一个梦游症患者,风儿今日将她也带上山,就是想顺便让师傅帮看看她的病情。”
桑成风平静如是地介绍着三一给老人,老人点头:“难怪,除了蔚卿,我还从未见过风儿带过哪个姑娘上山过。”
桑成风淡淡浅笑,三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一个梦游症患者。
原来,在他的眼里,这就是她的身份。
说是他的婢女,也比这让人心里舒服吧。
三人进了屋,屋中收拾得很清爽干净,提壶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水后,老人便说他去喊蔚卿。
三一并不知蔚卿是谁,不过,从方才老人的口中,她知道,那是唯一一个被桑成风带上山的女人。
三一眼梢偷偷睨桑成风,却见他静静饮茶,面沉如水。
很快,那个叫蔚卿的女子就来了,“成风,”人未到声已至。
声音清润如珠,似黄莺出谷。
三一循声望去,就看到素衣素裙的女子踉跄奔至,显然心中急切,再看她的脸,肌肤皓如白雪、五官似是出自妙笔,特别是眉间的那一粒朱砂,鲜艳夺目。
好一个倾城女子,这是三一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这个可人儿眼睛有问题。
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倒影,竟然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