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连夜里的冷风都停了,木清香终于松开最后的一丝秘密。我每次嘲笑的“大灾难”,经过木清香耐心地讲述后,我能剩下的反应只有吃惊、困惑。没想到,“大灾难”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悄悄地发生,而身边的人只要稍微注意就能察觉,但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要注意。

除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作——爱因斯坦。

卷五《蒙顶神香》

我的名字叫路建新,曾是一个过着平淡生活的混小子,但求一日三餐温饱。有一天,我的生命轨道与茶人产生交集,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一个叫作木清香的人出现,向我展示了茶叶里的奇妙无穷,生活愈来愈精彩。曾经,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不会有终点,至少不会结束得到那么快。然而,随之而来的茶仙杀戮、暗伏百年的灾难,那是一切休止的时刻。

繁而化简,万物归零,当复杂的事情清晰明了,就是我离去的时候。没错,这我要讲的最后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如何死去的故事,一个无人知晓的传说。

现在事情回溯到1995年深秋的那一晚,木清香与我在房间里长谈,我想逃避这一切,不愿意再继续与茶人牵扯不清。为了不让赵帅、小堂妹等人白死,以及那个不明不白的灾难,我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木清香时常提到的灾难,终于在那晚向我娓娓道来,我中途没有插话,一直到安静地听到末尾。

主宰世界的并不是庞然大物,也非人某国总统,万物都是地球里的一员,每一员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有时候,覆灭一个种族,仅用细微的生命就能办到。爱因斯坦曾在一个非正式场合里提到:如果蜜蜂从世界上消失了,人类也将仅仅剩下4年的光阴。

蜜蜂是众所周知的小昆虫,似乎随处可见,并非罕见的珍稀物种。20世纪初期,全球蜜蜂逐渐失踪,但失踪数量太少,未引起过关注。蜜蜂急剧消失初始于2006年,问题是以现在的科技,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出确定的原因,消失还在继续。当然,这都是后事了,我要说的故事还在95年。

全球多国蜂场的蜂群数量减少幅度突然增快,几乎是成批成批的工蜂突然不见了,周边也未发现死亡蜜蜂。野生蜜蜂的数目也大幅减少,失踪的数量一次达到几亿只,至今几乎濒临完全消失,且原因不明。于是,美国学者即使用“蜜蜂突然消失(CCD)”一名以表述蜂群大幅减少的不正常现象。

CCD的英文全称是Colony Collapse Disorder,译为“蜜蜂突然消失”,是一种导致蜂巢内的大批量工蜂突然消失的现象,原因至今仍不明确。CCD有3种特征:蜂群里的成年蜜蜂全部消失,蜂群内或周边又极少能见到死亡蜜蜂;巢内有封盖的蜜蜂幼虫;蜂巢内储备的蜂粮完好,并没有被其他蜂或敌害抢夺。

蜜蜂急剧消失,看似无关紧要,但已在国外引起重视。

人类赖以维生的1330种作物中,有1千多种需要蜜蜂授粉,没了蜜蜂,将引发食物链断裂的严重后果。现在除了美国,义大利、波兰、葡萄牙、中南美洲、中国甚至台湾农业也陆续出现蜜蜂消失的情况。近年蜜蜂的急剧失踪,迫使美国80年来首次被迫要从澳洲购买补充,如果再无法找出成因与遏止之道,2035年美国可能完全没有蜜蜂。

我一个中文专业出身的人,听这些科学新闻,就跟听英文没区别。我不养蜜蜂,又不是昆虫学家,蜜蜂全部消失了也爱莫能助。蜜蜂和茶关系有多深,我倒不清楚,即便能帮上忙,也一定是帮倒忙。

木清香不紧不慢地解释,以前她跟我提过,在深山大宅里曾见到过一个男人来找小姨,之后她就昏迷了。那个男人就是阳赤山,小姨支开了木清香,但木清香听到了他们对话的片段。阳赤山不停向小姨抱怨,其他茶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他儿子也因此被害死了。恰逢茶叶已经从中国流传到整个世界,阳赤山想到了一个办法,利用人们常喝的茶叶,要让全世界的人付出代价。

小姨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阳赤山问她借一件东西,她才激动地要把阳赤山赶出深山大宅。阳赤山以夜深了,不方便出山为由,留宿一晚。就在那晚,木清香昏迷了,最后在重庆青雾山下醒来,再也没有找到小姨和那座大宅。

“那晚,阳赤山几次提到蜜蜂,能通过它们完成心愿,但必须借助小姨的一件东西。”木清香对我说,“以前,我常听小姨说,我们不与世人来往,是因为持有一件很危险的玄异之宝。我从没有见过那东西,只知道它和茶、及蜜蜂有关,人类越依赖茶,它的危险就越大。总之,那件宝物不能随便使用,否则很容易害得世界产生难以预料的伤害。”

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听得如坠云雾之中,于是问:“那阳赤山最后得手了没?要不,你和小姨不会分开,也不会流落山外。“

木清香微锁眉头,说这就是她十年来想要知道的,可都没能触及真相。小姨与阳赤山有何关系,生是死,宝物是否被人夺走,这一直是个谜。蜜蜂不断失踪,引起了木清香的注意,很可能阳赤山已经拿到了。至于他要如何报复世界,通过怎样的手段,又如何阻止,木清香现在也说不清楚。

然而,近百年来,全球的确前所未有的混乱,不断地出现怪病,特别是长期喝茶的人落下了很多病根,甚至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譬如,老严得了很罕见的斛茗瘕、我父亲猝死、二伯父得怪病,还有更多隐藏的病情,都很可能与阳赤山的报复有关。

我觉得这话越说越荒唐,终于忍不住打断:“这太夸张了吧,喝茶是会落下病根,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茶叶是寒性,喝多了自然不好。有些人喝茶方式不对,也会因此得病,不能一概而论吧。”

木清香张口答道:“在佛海,老王要炸死全寨的人;在茗岭,那三个年轻人各怀鬼胎;在厦门岛,你那些亲人心肠毒辣;这虽说是人性的一部分,但你不觉得都太过火了吗?特别是老严的斛茗瘕,那肯定是五千年来最大的一只。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各地频生疫情,疯狂的行为不断,看似平静,往深处想,其实已经波涛暗涌了。”

“人性有善有恶,做坏事的人也很多,又不是这一百年来才有的。”我还是不肯相信。

“现在蜜蜂的消失就是一个例子了,它们大批失踪,找不到尸体,美国凭借最先进的科技也没有找到原因和蜜蜂的尸体。一次消失几亿只蜜蜂,又不是一两只,正常失踪的话,他们会找不到蜜蜂的尸体吗?蜂巢里又都完好无损,留下了很多幼崽以蜂王,它们离巢时都像是要回来似的,但它们都没能回来。还有,难道蜜蜂大批消失也是五千年经常发生的事情吗?”木清香一股脑地抛出问题。

我还在想如何反驳,木清香又继续说:“这事还没能引起人重视,如果继续下去,到了下一个世纪,蜜蜂消失的数量会更多。”

“可是茶叶和蜜蜂关系不大啊,它们怎么成为阳赤山的杀人工具?”我依然想不透。

木清香直言,这就是要查清楚的事情,毕竟茶叶和蜜蜂也不是完全没联系。现在茶叶遍布世界,如果真能在全世界的茶叶里动手脚,的确有可能操纵人的生死。要在全世界范围的茶叶动手脚,一朝一夕绝对办不到,需要百年的时间都不算夸张。这些年头,世界是变得越来越发达,但古怪的病也越来越多,发达的科技根本应付不过来了。

多年以来,木清香都在找回家的路,只有回到深山大宅,才能确定阳赤山的阴谋是怎样完成的。木清香记得,小姨一直锁着大宅的后院,那里雾气飘乎,很可能就是藏宝之处。大宅里也许记载了那件玄异之宝的来历,知己知彼,这样就能把阳赤山的害世之法破解。

“你确定没骗我?”我问。

“我知道你会不相信,所以一直没说,现在你应该理解了吧。太多的事情,你都是亲眼见过了才会相信,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木清香没有正面回答。

我叹道:“这事又不是儿戏,随便说说,我能相信吗?”

木清香话锋一转,问道:“你想知道在腾格里沙漠时,为什么天茶石能让你们晕眩,而我和赵帅会没事吗?”

我早就想问了,于是点点头,木清香对我说:“从我在坟墓前醒来,这十年就再也没喝过茶,那晚小姨和阳赤山的争吵我虽然没听全,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阳赤山就算没办到,也已经让所有的茶叶悄悄改变了。赵帅本不爱喝茶,听我提起过,他也没再喝过。”

“你十年没喝过茶了?”我很惊讶。

木清香坦言:“除非是和你在一起时,我喝过一两口,但真的十年没喝了。你难道没发现,我一直都是用闻的,而非喝下去。”

谁会想到,对茶叶如此熟悉的木清香,已经十年没喝过茶了,就因为怀疑茶叶已经被阳赤山做了手脚。那座神秘的深山大宅里,收藏了天下名茶,木清香在那里练就了一身的识茶品茶功夫,即便十年未喝,也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水平。我埋怨木清香不早说,万一茶叶真的已经有问题了,那我这两年喝了那么多,出了事情怎么办。木清香却说茶叶若能立刻害人丧命,阳赤山的报复就无法达成了,因此茶叶的变化是在世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地、长期地进行。

不过,我认真地回想,当时在佛海、茗岭、厦门岛,那些人的人性的确扭曲得很厉害。林茶痴还曾因茶壶里的垢被洗掉,当场吐血,莫非都是茶叶暗中捣鬼。可是,天下高手如云,要瞒天过海,谈何容易,别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茶叶以非百年前的品种了吗?

木清香承认道:“这事的确难以让人信服,倘若能回到深山大宅,从那里了解那件宝物的来历,或许就能知道阳赤山是怎么办到的了。现在,整件事里最关键的,就是阳赤山向小姨讨要的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

深山大宅仿佛不在这个世界,木清香寻觅十年未果,几乎连个边都没沾着。中国那么大,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又那么多,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我纳闷了一晚上,那座大宅是谁建的,为什么偏要和莱尔一样,选了一个那么偏僻的位置。

我望着放在桌上的茶杯,茶水早就冷了,却一口未饮。木清香口中提到的灾难,让我对茶叶望而生畏,再也不想喝茶了。不过,这事可能不单木清香知道,其他茶人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几十年来,许多茶人争先恐后地去找月泉古城,那是因为古城里的茶叶都是皇宫珍藏,早在阳赤山报复世界之前就已经造好,与以后生长出来的茶叶不一样。

那一晚,我和木清香讨论了一整个通宵,复杂的谜团终于慢慢地有了清晰的脉络。1971年,与祖父暗中往来的茶人姓林,那批茶人也只剩下林家了。月泉古城里的神秘人与林家人有关,古城里的贡茶失踪了,多半早被神秘人带走了。第三份经书同样在神秘人手里,茶王阳赤山既然能找到小姨,很可能里面就记载了深山大宅的位置。

天慢慢地亮了,我仍无倦意,窝在暖和的房间不肯走,木清香也没有赶人的意思。谈及祖父在佛海遇到的阳赤山,我忽然觉得那群英国人没有恶意,仅仅是想阻止阳赤山通过茶叶报复世人。可这样也说不通,阳赤山的舌头不是英国人割了,又会是谁下的毒手。木清香现在叫我别心急,只要在冬天的南北茗战一举夺魁,就能够见到那位举办此战的英国人。

“你是说那位英国人也知道阳赤山的事情?”我皱眉道。

“不会有错,那个英国人是想从参加的茶人中找出知情的茶人,至于有什么目的,那就不清楚了。”木清香对我实话实说。

“那万一他是要杀人灭口,我们不是自投罗网吗,干脆别去了。南北斗茶,高人如云,赢得了吗?”我退缩道。

木清香无所谓道:“输赢不重要,南北茗战一定会有高手出来,我想知道阳赤山的茶人也还有几个,有些还去了海外,比如你祖父。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些人,前提是我们还是无法找到小姨住的地方。”

计划拟定后,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一直不断地练习,当然用的都是有近百年的陈茶。廖老二听说了“茶灾”,吓得把茶叶都倒了,除非是超过70年历史的陈茶,否则绝对不沾半点。我问了廖老二,有些茶人的确长寿,有些却不得善终,并非越喝越长寿。我仍对“茶灾”有疑虑,廖老二就拿他做例子,跟我说他身体很好,但一出问题就一溃千里,他奶奶的,肯定和那些茶有关。

对于林家人,我琢磨既然都知道他们住哪儿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拜访。廖老二老谋深算,叫我别浪费力气,还说我这样大摇大摆地去问,林家人肯定闭门不见。木清香也想去见一见林家人,廖老二叫我们别心急,一个月后会是冬季补茶时节,那时候各地茶人会到茶乡收茶,我们混入收茶人的队伍里,林家人比较不容易起疑心。否则,忽然有一个茶人来访,林家人肯定躲都躲不及。

关于林家人的情况,廖老二说那户人家大有名气啊,那个老茶痴去世后,有百来位茶人还去送葬了呢。据说,林家原本不在福建武夷山,而是在抗日战争爆发后迁过去的。

那时候,基于战事紧张,1938年10月,福建省茶业改良场从地处沿海的福安搬到武夷山,由茶学泰斗张天福先生出任场长。1940年,福建省政府与中国茶叶公司在武夷山创办了示范茶厂,一年后又改为茶叶研究所,吸引了一群茶学专家,林家人就是其中一员。

林家枝繁叶贸,有的继续做学术研究,有的做起了茶叶生意。林家生意越做越大,文革时都没受到重创,反而家业更大了。坊间里,大家都说武夷山蕴涵天地灵气,林家人沾了那些灵气,因此顺风顺水。此话不假,林家人现在四世同堂,家业庞大,多年来没有遇到波折,羡煞旁人。硬要说不走运的一次,那就得算上林茶痴因为茶壶的垢被洗掉,活活被气死的事情。

廖老二见过林茶痴几面,虽然没啥交情,但听过不少林茶痴的故事。林茶痴原名林茗,去世时已过70,自小在茶乡武夷山长大。林茗是林家人里最有传奇色彩的一位,他以前排斥家人安排,对做生意提不起一点儿兴趣,一直在茶叶研究所工作。茶叶研究所是什么啊,在世人眼中,不过是骗国家财政、可有可无的机构。可林茗却不那么认为,一心做他的茶叶研究,家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在文革前,林茗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主动请辞,退出了茶叶研究所,不论领导如何挽留。自此,经过了文革的沉淀后,林茗就走上了茶商的道路,并成为了林家里的一把手。林家老人皆为寿终正寝,惟独林茗因茶壶之事被气死,此事也对林家产生了不小的打击。现在,林家的一把手是林茗的弟弟,他财大气粗,不像林茗那么平易近人。因为臭脾气的关系,得罪了很多人,现在林家的生意也是日落西山了。

廖老二一早计划好了,要去武夷山收茶,同行的还有一位江西老表。当知道我有意去拜访林家,廖老二与我一拍即合,让我当个小跟班,去探探林家的底细。

一个月后,我和廖老二准备好去福建了,木清香却不与我们同行,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我大感意外,木清香这种性格也能交到朋友吗,我还以为她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想问那朋友是谁,又想她说了我也不认识啊,干脆就没问。

走的那天,木清香来送我,对我说:“你们先去吧,我会和那位朋友去武夷山找你们的,最迟不过三日。”

“好吧,你自己小心,没事别往危险的地方跑。”我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上了火车后,还想再看一眼木清香,她人却已经走了。

找了位置坐下来以后,廖老二就那我开涮,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哼了一声,立刻不服气地说谁是癞蛤蟆,我是那个外国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廖老二知道很多茶事,但对童话知之甚少,听了白马王子四个字,他就瞪大了眼睛,问我干嘛做马做牛,做人不好吗。

火车开到江西时,廖老二提到的江西老表就挤上车厢,和我们见了面。

这人叫唐大海比廖老二年轻几岁,可他是个结巴,说句话能把人急死。唐大海的普通话也不标准,我听了老半天,一直以为他叫胖大海,害我还寻思怎么有人叫这种名字。

说起去武夷山收茶,廖老二就问唐大海,夏天时不是收够茶叶了吗,怎么还要去武夷山市补收茶叶呢。唐大海张嘴说“因……因……”,咿呀了半天没说清楚,干脆从包里拿出一份红色的喜帖。

廖老二接下,打开一看,马上酸溜溜地说:“原来林家有人要成亲,他们请了你,还真给你面子啊。”

“你……你……和他们……吵……”

廖老二耐不住性子,替唐大海说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我和林茗的弟弟有瓜葛!谁稀罕呢,去那里还得准备礼金!要是请了我,看我敢不敢准备一座大钟送给他们!”

我笑了一声,说道:“得了吧,做生意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们如果请了你,你肯定会准备大礼!”

唐大海憨憨地笑了笑,说道:“不过……你有好戏看了……我看这个亲成不了!”

我和廖老二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唐大海话中有话,于是又来了精神,不厌其烦地听下去。原来,林家要结婚的人是林茗的孙子,他要娶的女儿就是洗掉茶壶茶垢的保姆。那保姆虽是无心之过,但的确害死了林茗。林家人统统反对,保姆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被穿小鞋,人人都往死里整她。

林茗的孙子一意孤行,并给许多茶人都发了喜贴,邀大家共同见证爱情的结合。各地的茶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应邀前往,这次林家不闹翻天才怪,所以唐大海连礼金都没准备。我感叹地想,这林家孙子还真真他妈浪漫,什么不好演,偏偏要演罗密欧与茱丽叶。可那毕竟是小说,林茗的孙子怎么会不恨那保姆,反倒要娶过来当老婆。

这种家族纷争是我们平常人里的茶饭后的谈资,一直到了福州,我们还在聊林家婚事。在福州待了一晚,我们才转道去了武夷山市。那里原本叫崇安县,1989年才撤县立市,政府也大力发展茶业,成为了武夷山市的一个重要经济支柱。

要说武夷山市是茶乡,那还真不是吹牛,那里的每个人基本上都是岩茶高手。你跟他们论茶,他们就会跟你武夷岩茶一直追溯到南北朝,说得形象生动。若干年后,你的耳边还依稀能听见大红袍的名字是缘于唐朝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因其腹胀之病,被大红袍母树茶叶救治,中状元之后心存感激,返乡途中给大红袍母树披上红袍,因此才有了现在的“大红袍”之名。

95年的武夷山市还不算太繁华,除了市中心比较现代化,其实都像县城一样。我就这样也好,太繁华了不适合茶性的平静,会把茶性污染了。因为廖老二没接到喜贴,所以不便直接进入林家,而是让唐大海声称我们是他家人。我认为此法不妥,毕竟林家有人认识廖老二,还是我和唐大海住进林家比较妥当。

林家没有安排我们住进去,他们的屋子也不大,所以只是安排我们住在附近的宾馆而已。我早早就盘算好了,一来就问林家里的哪个人在一个月前去了腾格里沙漠,或者有事外出了。如果谁在一个月前离开过这里,那他很可能就是神秘人。可是,除了林家的下人,唐大海一直没见到林家任何人,于是我们就问安排住宿的林家佣人,主人一家怎么都不露面。

佣人心不在焉,劝我们早早买好返程车票,因为这个亲结不成了,林家又出大事了。

佣人无精打采,哈欠连天,对我们说最好别住了,现在走还赶得上下一趟车。廖老二颇为气恼,小小的佣人算哪根葱,胆敢叫屁股还没坐下的客人滚蛋。唐大海比较憨厚,性子也要温和许多,由他耐心询问,这才知道林家的新郎失踪一两天了。

林家的一把手现在是林茗的弟弟——林荼,虽然人老了,但火气很大。就因为这件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林荼就把新郎赶出了家门。新郎是林茗的亲孙子,名叫林红岩,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读书写字,养鱼养龟。林荼是个二老爷,尽管不是林红岩的亲爷爷,但在家里说话,还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没了新郎还结什么婚,而且大部分亲戚都置身事外,不参合这件婚事。这样一来,接到喜帖的亲戚有一大半没来,结婚冷清得跟办离婚一样。林红岩被赶出林家后,没过多久就没音信了,怎么找都找不见。成亲的日子在三天以后,新娘子仍在娘家里待嫁出发,对林家这边的事情还未获悉。林红岩既然没有和新娘子私奔,大部分人就猜他已经殉情了,而大老远赶来的茶人也没走,都留下来看三天后的好戏。

我现在没心情看戏,这婚结得成不成,也没权利干涉。趁林家佣人还没走,我就向她打听,林家人里有谁在一个月前曾经外出。林家佣人转过身,看我年轻太轻,资力浅,她很不耐烦地说只有林红岩在一个多月前出过远门,听说去了甘肃。

“你没骗我吧?再想想,林家还有谁在一个月前出过远门?”我心急火燎地问。

林家佣人大概刚被主人责骂了,心情不好,被我追问后就发脾气:“骗你干嘛,我跟你非亲非故,骗你有钱花?不信你到街上问问,要是我骗你,就把头砍下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没理由不信,佣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她的确没必要骗我。既然确定了,时间上如此凑巧,那林红岩是神秘人的可能性就最大了。可我仍心疑虑,毕竟林红岩和我年纪相仿,他会是那个留下“茶仙到此一游”的人吗。凡事皆有可能,我也很年轻,经历了几次奇遇,现在也与以前的我天差地别了。林红岩从小生活在茶叶世家,要有茶仙的功力也不是不可能。

送走了佣人,我又到街上打听了,好不容易问到些线索,一个多月前外出的林家人的确只有林红岩一个人。我接连叫苦,怎么早不失踪,晚不失踪,我一来你就失踪。老子还有一车子的话要问,好歹把问题都回答清楚了,该跳崖该上吊我都不拦你。同时,廖老二也没闲着,行李放下后,他就去找其他茶人,挖到了更宝贵的信息。佣人嘴上说林红岩失踪了,但她没有告诉我们,林红岩失踪之前去了武夷山东面的下梅村。

说起下梅村,那说来话长了,但篇幅有限,这里就长话短说好了。

以前林家只是一个小角色,还没有现在那么家业庞大,几十年前还在市区外的村子里住着。下梅是武夷山下的一个小村,康熙年间,武夷茶市集就在下梅,旺季时来来往往的竹筏有三百多艘。只是,鸦片战争后,由于当时清政府被迫开放五个通商口岸,武夷岩茶只要顺闽江而下就可出口。于是,武夷山地区的茶市中心从下梅转移到赤石。赤石村仗着交通便利,又靠近武夷山风景区,已是近朱者赤,不复往昔,可下梅还藏在不远的山里,留存着清朝的风韵。

下梅虽不靠近武夷山风景区,但武夷山未开发的区域几近百分之四十,下梅的青山绿水反而更原始。林家搬到了城里后,在下梅的祖宅还留着,另有一个茶场也在那里。林红岩被赶出门后,他就回祖宅暂住两天,但不知怎么地就在那里失踪了。

我不是存心来看成亲闹剧的,于是又想赶到下梅村,不想再待在城里。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廖老二的身体恢复了许多,看到我又要跑路,他二话不说地也把行李又带上了。唐大海二丈摸不着头脑,问我们有好戏不看,跑到山里的小村子干嘛去,难道想拐几个村姑回去。廖老二知道跟我走,肯定有更刺激的好戏看,而且他也没有喜帖,所以就笑而不语地与唐大海暂别了。

下梅村离市区有七、八公里,等我和廖老二坐汽车到那儿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深秋,天气微冷,再加上下梅还没有完全开发成景区,所以游客少得可怜,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我走进下梅村口,不禁感叹这里的溪水古屋那么古朴,民居祠堂也是一派清代风格,很多都是旧时大户人家的气派。

下梅当年因茶市兴,水道是下梅的命脉,公路是在1958年才修进来的。在之前,在村旁流过梅溪一直是下梅通向武夷镇乃至海外的交通要道。流入梅溪的当溪将下梅分为南北两片,这条长约九百米的当溪其实是一条人工河,是在康熙年间为了茶市而规划修建的。临溪的街边设了靠栏,可坐可倚,溪上小石桥比比皆是,交通来往便利。

林家的祖宅大门紧闭,我拍了好几下都没人应,隔壁的老太太还以为我要打劫。问了邻里街坊,他们证实林红岩的确回来过,昨天去了林家的茶场后就没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回市里了。我们向老太太道了声谢,俩人就走到溪水边,愣头愣脑地站着。

“林红岩根本没回去,难道他知道我们要来,所以躲起来了?”我纳闷道。

廖老二和我站在当溪的石栏旁,望着潺潺流水,对我说:“这不可能,当时在月泉古城你们又没和神秘人打过照面,就算你见到林红岩,他也照样可以否认。再说了,那小子又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线索,不可能算到我们要来。”

“那他不会真的为情自杀了吧,我操,这茶仙的心理素质也太烂了。”我叹道。

“这倒不会,你没听见吗,他们说林红岩去了林家茶场就不见了,我们去山里看看,也许能找到他。”廖老二很兴奋地说。

我和廖老二谁都不认识林红岩,离开市区前,搞到了一张林红岩的照片,以免与他擦肩而过都没发现。几个月没出来活动,廖老二很积极,甚至愿意不休息了。由于长时间奔波,我累得骨头都散了,不顾廖老二的反对,向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打算明早再出去找林红岩。那家人的房子不大,我和廖老二就挤同一张床,反正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廖老二的嘴巴总是闲不住,当我们住下以后,他又去找主人家侃大山,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因为我们没料到会来下梅村,所以对此地知之甚少,问了当地老人后才知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下梅村是万里茶路的第一站,而万里茶路是和丝绸之路齐名的。据记载,最早来到武夷山贩茶的,是山西省榆次市车辋镇的常氏,他在武夷山贩茶的第一站便是下梅村。以山西常氏茶人为首,这条茶路越做越长,达到了5150公里,由福建武夷山的下梅,一直远至俄罗斯,然后辐射西方各国。

林家人发迹后,不舍祖宅的原因可能就在此,毕竟这是万里茶路第一站,一切源泉之始。林家人的茶场也与众不同,不像普通茶叶都是在茶坡之上,林家的茶树几乎都在岩壁上。要知道,福建以岩茶闻明,不少西方人甚至以岩茶为中国茶的总称。

岩岩有茶,茶以岩名,岩以茶显,故名岩茶。武夷岩茶是乌龙茶类,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它产于福建的武夷山,其中属武夷大红袍最佳。大红袍为千年古树,稀世之珍,仅在武夷山的九龙窠绝壁上留存4株。古树在春节发芽时,通红似火,故而得名大红袍。古茶树下的岩缝有泉水沁出,滋润茶树,如今树龄已达千年。每到三、五月时,茶人就会高架云梯采摘,因其产量稀少,被视为稀世之珍,从元明以来都是历代皇室贡品。

实际上,武夷第一代大红袍很少有人能喝到了,那四株大红袍早就保护起来,不让茶人继续采摘了。现在能买到的大红袍,都是通过无性繁殖的技术复制出过来的。当年,大红袍岩茶一年只产一斤,可想而知有多么的珍贵。70年代,毛主席给美国总统尼克松四两,不知底细的尼克松还说毛主席小气。可惜的是,毛主席并不喜欢喝大红袍,据说还下了专门指示,今后不要再送给他。

林家人在下梅的名气很大,因而林红岩回来后,大家都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当主人家知道我们想去林家茶场走一趟时,他就摇头说这恐怕很难,因为就算本地人都不能随便接近林家茶场。

那个茶场种植了上好的岩茶,几十年来,除了林家雇佣的采茶女,其他人都只能远观林家茶场。在茶场四周,林家安排了一些壮汉把守,一有闲杂人等接近,他们就会赶人。其实,这一带雇人守茶并不稀奇,早在1930年就有政府派兵把守武夷山的茶树了。

就拿武夷山里的那4株的千年大红袍来说,国民党派兵守过,新中国成立以后,也陆续地有解放军守过。除了那4株千年大红袍,还有一些茶场也有政府派兵驻守。茶树需要士兵驻守,

这在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就连名气比大红袍要大的西湖龙井御封十八棵母树都没有这种待遇。

主人家年过70,记忆有点模糊了,我们问为什么要派士兵驻守,老人家就说可能是那些茶树比较珍贵吧。以前有些茶人恶性竞争,不少茶场被破坏,包括林家茶场在内。时至今日,林家茶场一直保持着这个传统,所有的茶场都派人把守。

当回到房里后,我正准备躺下,廖老二就凑过来说他有个想法,听了后我就接连“啊”了好几次。

 

廖老二好了伤疤忘了疼,舒服日子过腻了,竟然叫我晚上别睡了,跟他摸黑到林家茶场溜达一圈。这都快子夜了,深山大泽,易生龙蛇,廖老二比我还清楚。武夷山地区虽说仙气旺盛,不大可能有妖物,但万一被守夜人捉到,脸面上挂不住。

我倒头大睡,不去听廖老二蛊惑人心,他那能说话道的嘴,纪晓岚都斗不过他。我侧过身子,嚷着快关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也不迟。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贼,哪个好人会大半夜去茶场溜达。无奈我耳根太软,廖老二看我不肯答应,他就说谁不想做好人,可白天去的话,看守茶场的壮汉会让我们接近吗。不如趁夜深人静,偷偷跑进茶场看一看,说不定林红岩还在茶场里。

这话我找不出反驳的地方,廖老二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我们白天去茶场,肯定要被轰出来。这都是几十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了,壮汉们又四肢发达,不通情理,不会给我们放行的。既然不给面子,我们就试着趁夜闯入,反正又不偷他一针一线,只是想找林红岩那家伙问两、三句话。

思想挣扎了十多分钟,我就急忙找了些夜行用品,匆匆地和廖老二摸出了下梅村。武夷山地区很广,我说不清下梅这一带还算不算武夷山脉,但当地人都说这就是武夷山市,怎么就不是武夷山的一部分了。下梅这一带的山都不算高,但颇得风景区里的神韵,山环水转,水绕山行。

武夷山的灵性在于水,山麓中有众多的清泉、飞瀑、山涧、溪流,给武夷山孕育了一股仙气。诸如黄山、泰山、华山等等,尽管有山能看,但无水游行。武夷山属于丹霞地貌,岩石土层皆以红色为主,青山绿水,红岩赤土,可谓天地灵气齐聚凝。再加上道家与佛教在此留下了许多足迹,自古以来武夷山都被比喻为人间仙界。

林家茶场离下梅有三、四公里,走过去的路又都是土路,夜里起了一层层薄雾,人走在里面浑身都湿了。林家人不差钱,要修一条通往茶场的水泥路,绝非难事。时至今日,他们还维持原状,一来可能是担心汽车的废气污染茶场,二来不希望有人经常跑到这里打探。

廖老二走了一公里就喘大气了:“小路,你慢点啊。”

我放慢步伐,回头叹道:“吵着要来的是你,走慢的也是你,不快一点儿,天都亮了,做贼也要专业一点。”

廖老二小跑追上来,急道:“谁是贼了,我是怀疑林家茶场里不简单,以前士兵在武夷山几个地方镇守,原因为何,暂且不谈。可现在都天下太平了,林家还日夜守护茶场,明显心里有鬼!”

我也早觉得不对劲了,一个茶场有啥好看守的,该不会真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吧。若真是如此,大可以把东西搬走,收到别处。几十年来,林家就算搬到市区了,他们也留着这片茶场。由此可见,茶场里的东西很可能搬不走,无法移动。说穿了,茶树无非是个掩饰,就是不知道茶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为了隐藏行踪,我和廖老二都没开手电,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看见山沟里有道石拱门,门上挂了盏煤油灯。

我怕被守夜人发现,拉长了脖子瞄了一眼,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下梅人还说守夜人多勤劳,即便主人家不来检查,他们也会一动不动地站着。我在心里笑道,村民真淳朴,守夜的壮汉又不笨,人家肯定睡大觉去了。

“畅通无阻,这样正好,真是天助我也。”我大喜道。

“真的吗,我看有问题。”廖老二狐疑地答道。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惟恐守夜的壮汉埋伏在四周,或者路上有捕兽铁夹这类玩意儿。廖老二还故意扔了几块石头过去,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别说守夜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我叫廖老二别疑鬼疑鬼,人家肯定在梦里和花姑娘快活,哪有时间理我们。此话一出,我们正想迈出脚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却被石拱门上的煤油灯吓了一跳。

 

那盏红灯笼刚才还好好的,我们刚要继续前行,它的火光就忽然灭掉了。我们一路走来,没看到电线杆,茶场可能不通电,只能用煤油灯照明。可是,刚才山沟里又没起风,就算起风了,也不能吹灭煤油灯。况且人都不在石门守着,点着灯管什么用,不如拿到房里留着。

惊魂稍定,我就壮起胆子走过去,然后爬上石拱门把热气腾腾的煤油灯取下来。往煤油灯里一看,廖老二就明白了,难怪会灭掉,煤油和灯蕊都已经烧没了。这盏灯可能不是今晚点的,估计已经连续烧了两、三天了,我们正巧碰上油尽灯枯的时候。

我心里有一种不祥感,凭着以往的经验,那些守夜人可能出事了。他们的确如村民所说,尽职尽责地守卫,但两、三天前与林红岩一起失踪了。我们穿过石拱门,茶场里茶叶的青涩味洋溢在空气里,让人浑身舒服。

茶场里有间小屋,离石拱门很近,里面没有灯光。我们闯入后找了一遍,里面都没人,吃剩的饭菜也馊掉了。木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看起来,守夜人随时会回来似的。我一边找,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些人会跑到哪儿去了,这也太不凑巧了。廖老二和我走出木屋,到茶场里走了走,这才发现林家茶场果然与众不同。

林家茶场里在群山拱卫之处,岩壁的缝隙里有泉水流出,一半以上的茶树也都生长在岩壁上。在武夷山地区,生长两种茶叶,一种是岩茶,另一种是洲茶。岩茶长在岩石上,味道要好一点;洲茶长在地上和溪水旁,味道略差。它们产自同类的茶树,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岩茶泡出的茶水是白色的,而洲茶却是红色。因为岩茶都长在岩石上,而武夷山又是石山,山上泥土少,故而产量很低。有些茶商将洲茶用化学药品熏过,然后充当岩茶卖到市集上,这种茶喝多了反而会得病。

“这座茶场一有问题,我们往里走,再认真地看看。”廖老二犹如来到天堂一般,都舍不得离开了。

“你不会要偷别人的茶叶吧?”我紧张地跟着背后,生怕廖老二顺手牵羊。

“这有什么好偷的,要偷也去偷那4株千年大红袍,做贼好歹要做出点名堂来。”廖老二口气很大。

茶场雾气很重,我们每走一步,都能带动灰雾。林家茶场和赫赫有名的武夷山“茶洞”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我和廖老二都惊叹连连,难怪林家人不希望有外人走进来。我望了望四周的环境,要不是知道身处下梅村附近,我肯定以为走到“茶洞”了。

相传,武夷山最早的茶是在“茶洞”里发现的。所谓茶洞,并不是一个黑暗的山洞,而是群山相拥,、灵泉流淌、云蒸霞蔚的仙家洞天福地。当我们忘神地继续深入时,竟然又发现了一道石门,那道石门古迹般般,刻了四个古体字:仙影之地。

“仙影之地?这是什么意思?”我望文疑问道。

“难道……我操,难道武夷仙影的传说是真的!”廖老二大喜道,“原来林茗那个死鬼早就发现了,还霸占了那么久!”

“什么是武夷仙影,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好奇地追问。

廖老二正想回答,却指着一片岩壁上大叫:那里有火光!我顺势望去,那块岩壁离我们有进百米,处于一座青峰脚下。我说茶场里怎么有那么大的雾气,敢情不是水雾,而是烟雾。廖老二顾不上给我解释“武夷仙影”是什么,撒腿就往那里跑,比野兔子还利索。

闯过峥嵘深锁的古老石门,几座山峰如屏障环立,茶树翠绿凝碧,泉水如歌,一切都生机勃勃。我追在廖老二屁股后面,直骂他在路上扮猪吃老虎,真有事了,他妈地跑得比谁都快。岩壁上的火是在茶树身上,我刚才就闻到青涩的茶叶味,可没有往深处想,还以为整个茶场的茶叶灵气逼人呢。

夜里未曾电闪雷鸣,山火肯定是人为的,我马上想到林红岩那个混蛋。身为二老爷的林荼不同意婚事,林红岩就发风了,要把林家的风水宝地烧掉。可我们跑过去,抬头一望,岩壁上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道云梯从上面落下来。

我一望茶树上的山火就急了,谁那么缺德,居然跑到茶场里放火。岩壁上的有五六棵茶树,全都枝繁叶茂,幸亏茶上上的火不大,现在扑灭还来得及,我脱下外套,抓住云梯就往上爬。廖老二在下面叫我小心,听那口气,他根本没打算爬上来帮忙。我叹了口气,爬了十多米,够到了着火的茶树旁,马上就用外套去扑灭橙色的火焰。

山里水气重,茶树上有露珠,我呛声地扑了几下,火势就自己灭掉了。抓着云梯,我长舒一口气,正想找出起火的原因,竟又发现茶树里还有一点残留的火光。当我焦急地拨开繁茂的枝叶,想要将那苗火眼赶尽杀绝时,却发现那就是茶树起火的原因。

 

茶树生长在岩壁上,岩缝有清水渗透,还有不少的泥土,这是岩茶绝佳的生长环境。五棵茶树都生得密密麻麻,我发现树下还有火光,想要将扑灭时,却看到有一个人挂在茶树底下。此人壮如牛马,一看便知是守夜人,茶树里还有一盏破碎的煤油灯,刚才的火就是煤油灯里引发的。

拨开茶树时,灯里热腾的煤油往下滑落,廖老二以为是露珠,没有避开的他被烫得大喊大叫。我见状就尴尬地解释,看不清楚下面的动静,以为他避开了。守夜壮汉尚有一口气,我摸到他胸口有起伏,心急地想要把他背下去。可茶树已经撑不住了,只听到喀嚓一声,守夜壮汗就跟断开的茶树一起掉下去。

我抓着云梯往下看,吐了吐舌头,本想救人,现在这么一闹,恐怕人已经死了。在我又爬下去前,往云梯上面看了一眼,梯子尽头处黑漆漆的,那块岩腹裂开了一道山洞。壮汉可能从山洞里走出来,脚没站稳就摔了下来,卡在茶树上。我很冲动地要钻进山洞,一窥其中乾坤,但廖老二在下面催得很急,只能暂时回到地面。

廖老二看我慢悠悠地爬下来,张口就说:“小路,你把他害死了!”

“呃……真死了?”

我一时语塞,这怎么就是我害死人家了,换作别人也料不到茶树会在那时候折断。我不死心地摸了摸壮汉的脉搏,听了听心跳,啥反应都没有,已经死翘翘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即残,那时我就想到了。守夜人已经两天没换挂在石门处的煤油灯了,他们可能两天来都在岩腹的山洞中,不知为何这名壮汉逃了出来。

“他可能卡在茶树前,就已经有伤在身上了,要不可以阻止油火点燃茶树。”廖老二说完后,看出我有心里有愧,随即又安慰道,“刚才在茶树里烧了一会儿,这个倒霉鬼除了胸口,其他地方都被烧伤了,就算不摔下来也很难活命。”

守夜人身上都被烧烂了,很难看出有没有别的致命伤。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把死掉的守夜人背回木屋,然后在那里找点利器防身,爬到岩洞里找林红岩。守夜人准备了很多武器,除了土枪,还有砍刀,简直跟黑社没什么两样。我跟廖老二各自选了把利刃,趁着夜色又从云梯爬进了茶树掩盖的岩洞里。我们没选枪,是因为不知道洞穴有多大,里面光线又不够,万一打到自己人的脑袋就不好办了。

红色的巨岩覆盖了一片又一片的青苔,我们抓着云梯时,身上都裹到了那些湿滑的苔藓,新买的衣服全都脏了。武夷山里峰多水多,洞穴也不少,在岩壁上发现个洞口倒不稀奇。可林家故意以茶场做掩饰,守了几十年,不让外人踏足,明摆着要将岩洞占为己有,洞里没有宝贝都说不过去。

趁着爬云梯时,我忙问廖老二,武夷仙影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说过。廖老二很吃惊,以为我早就知道了,然后沾沾自喜他喝的茶比我喝的水要多。所谓武夷仙影,要从武夷山的仙气说起,这也是茶人皆知的事情。

武夷山是红茶和乌龙茶的发翔祥地,据《武夷山志》记载:“武夷茶原属野生,非人力所植,为一老人发现,初献茶,死为山神,立庙祀之。”武夷山本就仙气旺盛,老人死后就成了守护茶树的仙翁,许多茶人都在山中见过老人白色的身影。

当年,岩茶的种植技术还不如现在完善,大部分都是靠人力去发现野生岩茶。因而在《武夷山志》里也提过,岩茶在以前的朝代里都不被重视,即使被选为贡茶,也只是用来洗茶杯的命。凡是仙翁留下白色身影之地,茶人总能寻到上好的岩茶,据说九龙窠的四株千年大红袍被发现时,有十多个茶人声称看到了仙翁白色的仙影。

不知道是哪个朝代开始,在武夷山茶人的口中就开始流传,那位老仙翁居住在山间里的一处仙影之地。仙翁是仙人,凡胎肉眼看不到仙人实体,只能隐约看到白色的影子。更神奇的是,仙影之地除了老仙翁,还有通往九霄的石拱门,一入石门,便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