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犹豫，源于，对游艇，她有着记忆深处的恐惧。
“我骑不动了。”百里楠一边上游艇，一边对那制服男子继续吩咐，“Tonny，记得把这些和车都替我还了，我的车让小李先开走。”
等上到游艇，看她还站在原地，百里楠稍回了身子：
“快上来。”
她抿了下唇，有些心理障碍，迟早都是要去面对的，而这，也是六年来，她第一次，再上到游艇中……
Chapter13 价值（4）
这是艘不算小的游艇，但除去百里楠和她之外，整艘游艇上就三人：一名掌舵的船长，一名厨师，以及刚才她看到的Tonny。
百里楠径直下到游艇的房间里，她独自站在舱板上，等Tonny办完百里楠的交代，上得游艇，游艇才慢慢驶离岸边。
冬季的天黑得很快，不过下午五点，除了岸边星点的灯火外，四周海水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再不见日间的波澜壮阔。
而她依依然站在舱板上，直到百里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下去冲个凉，别傻站在这。”
这句话，只让她不自禁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朝扶栏边避开：
“不，不用了。”
“都有汗味了。”他故意凑近她，揶揄地说着。
他显然刚刚沐浴完毕，浑身头发湿漉漉的，还披着一件天蓝色的浴袍。
衬着游艇的地灯，他的眸光仿似都被滟上一层天蓝色的光芒。
其实，她的身上，哪怕晒了一下午的太阳，都没有任何汗味，仍旧带着一些淡淡的清香，他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只是，每次靠近她，都会有这种清香拂进他的鼻端。
但，毕竟在草地上滚过，身上总归是脏兮兮的，而这艘游艇上，不仅有男子的衣服，也有几件，以前留下的女子服饰，她的身形，应该是可以穿的。
可，随着他这一句话，她却是反手撑住扶栏，她的眼底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不用了，我好像有些晕船，能快点靠岸吗？”
“你怎么了？”百里楠的眉头皱起，此刻的她，十分不对劲。
他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她想后退，却退无可退。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游艇被猛烈一撞，艇身剧烈晃动间，她单薄的身子贴着扶杆太近，只从那并不算太高的扶杆上翻了出去。
百里楠的手朝前用力一拉，但，这一拉，除了将夕雪的外裳拉落，却没能阻止她的坠落。
‘噗通’一声，她还是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啊哦，英雄救美啊，快看快看。”一旁响起挑衅的话语，有强光照向本来黑压压的海面。
在那片黑压压的海水中，夕雪的动作只昭告了一个事实，她不谙水性。
“楠少，是齐少撞了游艇。”Tonny说出这句话，用手阻止百里楠想要跳下水去的动作，“楠少，我来。”
百里楠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无数不能的大少爷，却是有一样不精通的，那就是游泳。
或者确切地说，从几年前开始，百里楠就不愿意去游泳。每次，开这艘游艇，最多的，是在垂钓后，就着月光饕餮垂钓的战利品。
“呀，怎么不救啊，如果不敢，说一声，我替楠少下水好了。”齐少继续在旁边挑衅着。
也在这时，突然，一个救生圈扔到了夕雪的旁边，夕雪挣扎的手很快抱住那救生圈。
从落水，到救生圈飞出，顶多十秒钟。
也是这十秒，对某些人来说，却好像是十个小时那样漫长……
Chapter13 价值（5）
“今晚，这里真热闹呢。”陈盈的声音悠悠响起，她的手里端着一杯色泽深沉的红葡萄酒。
此时的她，正站在萧默澶的身旁。
不约而同地，在这片不算辽阔的海湾里，竟然，同时出现了三艘游艇。
其实，齐少那艘，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尾随萧默澶这艘到了这里。
尾随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陈盈。
在圈内，最近齐少发动强劲攻势追求陈盈，已是众所皆知。
只是今晚，看上去，是萧默澶帮她摆脱了齐少，倒不如说——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随着救生圈的拉近，那浑身湿淋淋的女子正费力爬到甲板上。
哪怕，冬季的衣服略厚，可在南方，也不见得厚到哪里去，经水一泡，是曲线毕现的。
她顺手解开自己的外套，走下舱板，将外套裹在女孩的外面，正是这一裹，她才发现，竟然是那个女孩，昨晚婚宴的伴娘。
是巧合，还是——
她同样没有多想，只扶起女孩：
“跟我来。”
温柔的声音，温暖的手心，是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的，尤其还是这样狼狈的时刻。
夕雪没有拒绝，现在的她浑浑噩噩地跟着陈盈朝舱室走去，她的身子不知是海水的原因，抑或是其他，仍是瑟瑟发抖着。
直到陈盈带她到沐浴室，她接过干净的衣物时，反手关上沐浴间的木门，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做到默默流泪，打开花洒，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她才容许自己的泪水崩溃地涌出。
而她的身子顺着墙壁坐到地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手中，她知道，哭的声音很大，这么哭，也很狼狈。
幸好，有花洒里的水掩去这哭声。
幸好，那扇木门隔去了所有。
本以为过了六年，自己有足够的坚强面对过去，到头，不过相似的场景，都能让她没有办法克制。
说到底，她还是太软弱，所有的坚强，都是伪装起来的表面，一碰，就碎了。
可，即便能暂时恣意的哭，也只是暂时，她不能占用沐浴间太长时间，就在刚刚，带她进来的女子，似乎在婚宴上见过，并且好像是萧默澶的舞伴。
浑浑噩噩的头脑开始恢复转思维的运转，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强行把眼泪止下，迅速冲了凉，女子给她的衣物还算是合身的，她走出沐浴间时，女子还在外面：
“把头发吹干，不然容易着凉。”
陈盈递给她吹风机，这里俨然是一间起居室，有明亮的镜子，也有柔和的灯光。
“不用了。谢谢。”
说出简单的一句话，听到外面传来有些激烈的争执声。
她下意识朝外面走去，百里楠已站在了舱板上，那样的百里楠是她不熟悉的。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看到这么怒意冲冲的百里楠，只一下，就把那齐少一个过肩摔摔到了舱板，那力道之大，让本来还叫嚣的齐少恁是一句话都唤不出来。
而萧默澶仅站在旁边，漠然地看着……
Chapter13 价值（6）
夕雪站在那，讶异的下一秒，百里楠径直走了过来，在瞧到她时，百里楠的目光有明显地一紧，随即拉起她的手，要朝自己那艘游艇走去，也在这时，萧默澶优雅地挡了一下他的去路：
“楠少，我今晚似乎没有邀请你上游艇。”
“萧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阴魂不散，很让人反感。今晚是巧合，还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盘算，我不想多管，但有一点，你离她远一点，我不希望，她被你的毒牙撩到！”
“百里楠！”跌爬在地上的齐少在此时总算回过神来，在游艇的探照灯下，他那群朋友此刻不再叫嚣，却分明看到了他丢脸的一幕。
是啊，就在刚刚，他看到百里楠不理睬他的挑衅，径直上了萧默澶的游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自然也跟了上来。
可惜，陈盈没有立刻出来，反是那扑克脸萧默澶在甲板上悠哉品着红酒，而在萧默澶跟前，他被百里楠突然一个过肩摔，面子是丢到家了。
现在，他迅速爬起来，就要拽住百里楠，却被百里楠冷冷的视线掠过，再做不出动作，只能在嘴上逞快：
“好，我不和你计较，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连兄弟情分都不顾，我算看穿你了！”
“什么这样的女人？”百里楠的语音转冷，那视线更冰冷得如同寒冰一样，“齐民，我提醒你，你再在我跟前，中伤她一句话，别怪我提前结束和你们齐氏的合作！”
“哈，我还真怕你，失去我们这样一个信用良好的客户，到底是谁的损失呢？百里楠，还真以为离开你们恒达财团，我们的资金流转就会出现问题。你小子最好想想清楚，别读了这么多年书，结果，只是纸上谈兵，你家老爷子可有心脏病，经不得——”
剩下一个‘气’字，随着百里楠逼近他，他生生咽了回去。
“是，你们信用良好，但，这些良好信用背后，藏着多少猫腻呢？恐怕到时候离了恒达，也没哪家财团敢贷款给你们。”
百里楠冷冷笑着说出这句话，萧默澶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缓缓响起：
“恒达也罢，齐氏也好。我的游艇不欢迎谈公事的人，还请两位尽快离开。”
“没人愿意留在你的游艇。你太高估你自己。”百里楠甩出这句话，拽起夕雪的手，就要往游艇下走去。
“你似乎还没有问她，是否愿意和你离开。”萧默澶却再次挡在了他的跟前。
“她是我的特助，萧总，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是吗？夕小姐，你愿意和他离开吗？包括，是否真愿意继续做他的特助，作为我妹妹的伴娘，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萧默澶出人意料地提出这句话，复再加了一句，“对了，忘记告诉楠少，下午的时候，我和百里老先生通了电话，已确定我们的合作项目，我想，额外再多要一名特助，百里老先生是会答应的。”
淡淡的语调，优雅的姿态说出这句话，萧默澶凝向夕雪的目光俨然夹杂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Chapter13 价值（7）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就此摆脱百里楠的机会。
只是，用‘摆脱’这两个字，似乎并不合适。
当时，虽然是他强制调了她的工作，可她明白，有一大半原因是出于同情。
毕竟，她伪装得真的不错。
而刚刚游艇上的失态，很大程度，仅是触了她自己心里的禁忌。
所以，这个所谓机会，她要吗？
但，犹豫不过一秒钟，萧默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底，她能看得懂有一种不容她拒绝的意味。
这个男子，太可怕，如果她不想见证这种可怕，或许，她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并不适合做百里先生的特助。”她声音清晰地说完。
刻意不去看百里楠的神色，很奇怪，在这一刻，她竟会怕看到百里楠的神色。
于是，低下脸，身上的衣裙腰带处，绣着很精美的一朵木棉花，红艳艳的木棉花衬着牛仔蓝，是属于明媚的色彩。
而她呢？离这份明媚却好像早过了经年般遥远。
“哈哈，人家不要你，百里楠，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齐少在一旁嗤笑起来，“不过，刚才假如你肯英雄救美的话，现在，或许——”
“齐少，现在，也请你下游艇。”萧默澶骤然打断齐少的话，语意里，第一次含了隐隐的愠意。
“夕雪，你要留在这？”百里楠并不理会萧默澶，只问向夕雪。
夕雪转望向他，刚才的她太奇怪了，面对百里楠的神色，有什么好怕的呢：
“百里先生，我留在哪，去哪——”
“都不需要我干涉，对吗？”百里楠自嘲地笑了一笑，打断她的话，“确实，我没有资格干涉你任何事。但——”
停顿了一下，百里楠走近她：
“如果，我说，我请你做我特助的原因，是我或许喜欢上了你，你是否考虑和我回去？”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陈盈对这句话是惊讶的，媒体的本能，使她第一个反应，是这条消息的新闻价值，其次，才是她从百里楠的眼底，看到的，是诚恳。
这种诚恳，显然也落进在场其余俩人的眼中。
强迫自己在唇边挤出得体的微笑，对夕雪来说不算很难，难就难在她的视线仍下意识地避开百里楠：
“百里先生，你是清楚我的人，同样的经历，我不会再走第二次。”
“我说的是喜欢，不关乎其他。”
“从百里先生认识我到现在，总共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见面甚至不超过五次。这样的喜欢，真的很荒谬，不是吗？”
决然说完这句话，她转望向萧默澶：
“萧总，可以麻烦您送我去码头吗？谢谢。”
“夕雪！”百里楠继续连名带姓的喊她。
简单的两个字，不算大的声音，却重重砸在她的心口。
她有些仓促的回身：
“百里先生，我并不喜欢骑自行车，就像我同样不喜欢让人左右我的生活。”
同样简单的两句话说完，她的耳边却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Chapter13 价值（8）
陈盈从病房出来，让她意外的是，萧默澶仍站在走廊上。
不过，今晚对她来说，意外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多一桩并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惊讶显现在脸上。
“默澶，很晚了，这里有我就好。”
“嗯。司机在楼下，等她挂完水，你送她过关。”
“好。”
“明天上午台里的采访，我替你改了期。”
“谢谢。说起来，这么多年，未央能一路顺坦地走到今天，还都是——”陈盈在萧默澶的脸色转变前，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难得对她的顾及，竟让她‘受宠若惊’到失言了，“默澶，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忙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却不确定，他是否会立刻离开，可他由始至终并没有望向病房内，只冷淡地道：
“有事给我电话。”
说完，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那端。
即便，他没有看向门内，但，不啻正泄露了些许什么。
以前，她所熟悉的萧默澶，除了对妹妹萧未央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之外，对其他人，可以用凉薄两个字来形容。
然而，今晚，却有些似是而非。
看来，哪怕作为萧未央的师父，那么接近萧默澶，对这个男人，始终还是不能称为熟悉。
她回身走进病房，夕雪刚才在游艇晕倒，确实很吓人，但也让百里楠不再纠缠下去，只由她扶起夕雪，迅速喊了医院的急救车送到了这里。
医生的诊断是着凉发烧，加上劳累过度所致，挂三瓶水就行。
只是，在挂水时，夕雪还是没有醒来，直到现在，她回到房内，才看到，病床上的女子已经醒了，眼睛有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听到她的脚步声，望向她时，她冲夕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