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冷……”

她低低说出这句,哪怕衣物是单薄的,但,现在的气温并非是难以抵御的寒冷。

只说出这句话,意味不过是不希望他再继续这样撑着。

果然,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放松了撑在地上的手,将身体覆压到她身上:

“这样呢?”

“嗯,不太冷了。”她低低应出这句,这样的姿势是暧昧的,有些什么,在这暧昧中却让她下意识将目光回避。

纵然,被长袍覆着的一隅空间内,其实看不清彼此。

纵然,她和他的唇离得很近,很近……

OASIS酒店。

“什么?还是没有我哥哥的音讯?”萧未央坐在书桌后,望着一室的保镖,距离萧默澶被人劫走已经一天,可,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哪怕托了黑道上的人去盘查谁下的手,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在国内时,不是没有人觊觎着萧默澶,但,素来萧默澶的行踪很是保密,并且随身也都有保镖护着,这一次,却是疏忽了。

或者该说,是她执意要往金字塔来,才会导致萧默澶的出事吧。

是她的错?

她的手无措的抱着自己的肩膀,突然觉得心口很闷。

事态的发展,让她越来越看不清方向,眼下,她该怎么做,她还能怎么做呢?

“未央,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皇甫奕站在一旁,宽慰地对萧未央说。

他的神色晦暗莫名,只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外面,能见度很低,有不小的沙尘暴在肆虐。

“Ken,已经一天了,可对方很反常,虽然看上去是绑架,但,如果是普通的绑匪,那总该给个电话或者其他,告诉我,他们要的,但,一天了,却什么都没有,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绑匪,可以用钱打发,如果不是呢?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萧未央的手捂住脸,第一次,她在人前是脆弱的,再没有办法保持素来一贯有的仪态。

“未央,或者,报警吧。”皇甫奕思忖了一下,终说出这一句。

“报警——”萧未央对这句话是踌躇的,只对那数名保镖吩咐道,“你们先出去,继续想办法找,另外告诉这里道的人,谁能给出我哥哥的下落,或者找出我哥哥,都有重奖,多少金额,你们和他们协商了定。”

在保镖们应声退出室内时,萧未央才缓缓说:

“不可以报警,因为,如果要的不是钱,是我哥的命,警方介入,也不会找到。我——”

“你害怕警方的介入,即便能有斩获,斩获的也是噩耗,对吗?”

皇甫奕一语点穿萧未央的心思,她怕的,正是这。

警方采取地毯式的搜索,不论萧默澶是否还活着,对方肯定在风吹草动后迫不及待地撕票,而现在,虽然没有任何音讯传来,至少还有一丝绑票勒索的侥幸。

是的,她就是这样明知不理智,仍心存侥幸。

从小,就是萧默澶照顾她长大,在很大程度上来说,萧默澶就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依赖,如果萧默澶出事,她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坚强到能去面对。

所以,宁愿选择这样的自欺欺人。

“Ken,再多等一天,好吗?然后,如果不行,再报警?”她就这样坐着,稍移了下身子,带着恳求的语气,无助地揽住皇甫奕的腰际。

皇甫奕抚摸着她的发丝,不再坚持:

“未央,哥哥会没事的,你一天都没用东西,先用点东西,好吗?”

“嗯,其他的,都听你的。”

窗外的沙尘暴越来越厉害,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景物,也包括那条静谧的尼罗河,皇甫奕拉下窗帘,眉心蹙紧,不自觉地,竟会有一丝喟叹从胸腔溢出。

萧默澶就这样抱着夕雪,不知过了多久,耳旁,透过那件长袍,仍能听到沙尘暴在不停地肆虐,夕雪的手虽不能触到他的后背,却知道眼前的形式并不容乐观,或许,情况正在逐渐糟糕。

“默澶……”

他似乎好久没有动过了,适应黑暗的眼睛,她能看到,他的脸不知何时已枕在她的肩膀处,哪里,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她担心起来,轻轻地唤他。

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纵然还能觉到身体的温度,她仍是担心到无以复加。

“默澶,默澶……”

以往和他相处那大半月,她都没有今天这样唤他名字唤得这么频繁。

仍旧没有反应,从担心到焦虑,只短短一秒,她的一只手不再傻傻地去放在旁边,虽然不能触到他的后背,但却是能抚到他的脸上,试图按他的人中来唤醒他。

萧默澶的脸,她第一次触碰,平时坚毅到不苟言笑的男子,在她摸索到他的人中时,忽然嗤笑起来:

“别按,还没死……”

嗤笑的声音,却遮掩不住他虚弱的语调:

“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改嫁,我的财产,按照法律,也会得到一半……”

在这当口突然提起这个,他不提,她倒是从没想过,做为他的妻子,在婚前没有法律公证财产的基础上,是能分得他一半家产的。

“是弥补我的十亿?”她顺着他难得诙谐的语调反问出这句,没有等他回答,接着道,“如果你不行了,我也走不出这沙漠,到头来,还是得不到啊。”

她的手想要移开他的脸颊,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那只手:

“小雪,这次,如果能平安出去,安心做我的妻子,好吗?”

声音轻缓地说出这句让她意外的话,让她被他覆在掌心的手,怔滞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这句话,或者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萧默澶会问出这句话。

当一个男人,即便再可怕,却用生命去保护过她,再如何,她做不到开口拒绝。,

当然,应诺,也是难的。

而他没有再追问这一句话,只是覆着她的手,继续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次,他的手,是紧紧地覆住她的,让她能觉到,那脉搏跳动的有力,让她暂时按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呼啸的风沙声渐渐停止,沙尘暴停止了吗?

她动了一动,却能觉到他掌心的冰冷。

“默澶……默澶……”

这一次,他没有回应她,她试着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来,他的手却像失去力气一样,滑落了下去。

“默澶……”

她的手想去按他的人中,可他的头重重地沉了下去,让她的心也跟着一并沉了下去。

现在,她的手终于能继续捂住他的后背,能觉到他后背的血不停地在涌出,她费力将他抱起,掀开上面盖着的长袍,却发现,他的身上重重压着一层黄沙,他们竟几乎被黄沙掩埋了,而彼时,他不让她的手覆在他的后背,何尝不是因为,黄沙压得那么重,他不想她更担心呢?

一面承受着黄沙的重量,一面还要怕压到她,加上后背流血,他就这么撑住,直到现在,再撑不住了吗?

掀开了长袍,四周是沙尘暴侵袭过的荒芜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她扶起他:

“默澶……”

她更急得唤他,可不论怎么唤,怎么掐他的人中,都显然无济于事。

能看到,他脸色灰白灰白的,嘴唇干裂地渗出血来,她的手急忙到他的腰际摸索,摸索到那个水罐,解开,将水罐里的水才要给他喝下,却想起来,他已经失去了意识,灌水的速度是必须要慢的,否则万一呛咳到,情况会变得危急。

好不容易喂他喝下些水,再替他将伤口重新包扎,周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

她努力站起身,扶起他,将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肩膀,就这样扶着他,根据指南针指示的方向,朝前走去。

现在,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二鹰的出现。

而是,以她的力气是否能撑下去,一直到,有人发现他们,或者,发现绿洲。

日头很快就晒了起来,他的重量压在她的羸弱的肩膀上,她每一步走得,都和灌了铅一般。

可,不管怎样,她不能撇下他不管。

只靠着毅力支撑着微薄的体力,但,毅力再如何坚强,体力却是渐渐地消耗殆尽。

脚步再也跨不出去,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一般,她站定,想喘口气,突然间,看到远处出现骆驼的模糊身影。

她以为是幻觉,似乎是在她已经没力气支撑下去前,出现了幻觉。

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继续朝前望去时,却是真真切切看到骑骆驼的人,影子越来越清晰了,她想大声呼喊,但,她的喉口仿佛被什么堵着,只能喊出很低哑的声音。

可,这或许就是他们唯一能得到救援的机会。

她用力喊着,试图冲破喉口的淤堵,只觉到喉口有一阵血腥气涌上,随着这血腥气涌上,那声音终究冲破了出来。

或许,骑骆驼的人循声发现了她们,也或许没有。

在意识失去前,她扶着萧默澶,尽量缓冲跌倒的速度,最终,仍倒在一片黄沙中,脸颊最后的感觉,是黄沙炙热,身体,却好似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力气……

萧未央走在酒店的走廊中,高跟鞋发出很清脆的声音,她尽量减低高跟鞋的回声,再往前,推开一扇古朴的木门,正中的床上,趴躺着的,是背部缠着厚厚白色绷带的萧默澶。

此刻,他就这样睡在那,看上去,安静平和。

可,他的背部在之前被砍了很深的一刀,倘若在沙漠里,再晚一步被采苁蓉的牧民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源于,失血太多,已经引起了休克。

不过幸好,老天保佑,不仅让牧民发现了他,牧民根据夕雪的意思,也很快到OASIS酒店,找到了她。

起初她是不信的,因为,这道喜讯来得太过突然。

但,当她的车子抵达牧民的住所,看到脸色灰白的萧默澶时,那些不信只化成没有办法止住的眼泪。

彼时,没有离开OASIS酒店,是正确的,至少,比在四季酒店,更快让牧民找到。

现在,她坐到萧默澶的身旁,她从来都坚毅的哥哥,又一次受了伤。

她本来以为,自从那个女人不在了以后,再没有人能让萧默澶受伤,但,显然,她的以为只成了自以为是。

自从遇到夕雪以后,她有太多的自以为是了。

不过,至少,夕雪不会再和她争皇甫奕了。

因为,她看得出,萧默澶的刀伤和夕雪脱不开关系,毕竟,夕雪毫发无损,只是体力透支,如今,暂时休息在另外一间房中,吊两瓶葡萄糖,也就恢复了。

思绪纷纷中,床上趴躺的萧默澶动了一动,接着,他睁开眼睛,侧了下脸,即便失了那么多血,他的神色仍没有丝毫的萎靡:

“未央——”

语调低缓地唤出这句话。

她半蹲下身子,这样,能使她看得更清楚萧默澶的气色。

“哥哥,好点了吗?”

对于前因后果,牧民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的,她也还没有去问夕雪。

对她来说,只要哥哥安然无恙就好。剩下的,萧默澶要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

她愿意听的,或者,不带任何保留去相信的,也仅是萧默澶口中说出的话。

“没事了——”萧默澶的手试着抬起,宠溺地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顺便把她眼底强忍的泪水彻底擦去,“傻孩子,只是小伤。”

那么一道刀伤,比之前胸前的那道伤口都要长,都要深,怎么算是小伤呢?

萧默澶的安慰,除了让她更加难受外,别无其他。

不过,再难受,她都不想让情绪表露出来,让身体虚弱到极度的萧默澶分心:

“哥哥,想用点什么?医生给你处理了伤口,说失了很多血,要好好补血气。”

“你给我准备的,我都会用完。”

“好。”萧未央露出甜甜的笑容,将那些忍住的眼泪,再强行咽下去。

她早吩咐厨师特意按照医生的嘱咐,准备了一些滋补的食材,只是没想到,萧默澶这么快就醒来,她现在需要让他们立刻去做,再端上来。

只是,才打开房门,就看到夕雪站在门口。

她看上去,面色是苍白的,但,此刻,眼底,却不再像以往般清冷,反是添了其他的意味。

“嫂子。”她站在门口,却并不让开,“哥哥刚醒来,我要去厨房给哥哥准备餐点,嫂子和我一起去吗?”

“好。”她应声。

萧未央的唇边浮起一抹笑靥,和夕雪一起下楼。

楼下,单独在厨房内劈出一个小间,里面是专职的厨师为萧默澶准备滋补的食物。

萧未央简单吩咐了大厨几句,大厨即开始张罗忙碌。

站在旁边的萧未央,没有望向夕雪,只专注在厨师那,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向着她的:

“哥哥这次受伤,是为了你?”

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源于,刚才在夕雪眼底看到的那种东西,叫做动容。

能让一个在她跟前从那件事后,就清冷以对的人露出动容的眼神,除非是被什么事感动。

而夕雪的默认,没有等萧默澶告诉她受伤的由来,便证实了她的这个猜测。

“嫂子,那一刀有多深,你该清楚,我哥哥为了你几乎不顾自己的性命,不管这一次的意外是什么原因,可,有一个男子对你这样,难道你不该去珍惜吗?”

只‘嫂子’两个字,这时说出,分明是刺耳的。

夕雪依旧沉默。

倘若说,先前对萧未央,因着那次芥蒂,她能浑身带刺地去说话,现在,她仅能沉默。

“其他的话我不说了,希望嫂子好好珍惜,我先回房,这里的食物,由嫂子亲自端给哥哥,想必哥哥会更加开心。”

即便,看着萧默澶对夕雪越来越关怀,她心里会酸。

只是,既然夕雪已经嫁给了萧默澶,这份酸是她要去适应的,毕竟,从另外一方面来想,对她和皇甫奕的关系是好的。

“好,我会端给默澶的。”夕雪应出这句话。

在萧未央离开厨房后,很快,厨师就准备好了滋补的食物。

“萧夫人,我们端上去吧?”大厨请示了一下,毕竟装上食物的托盘,并不算轻。

“不用,我可以。”夕雪将托盘端起,大厨替她按好电梯,没多一会,便上到萧默澶所在的楼层。

沿着走廊过去,除了能看见保镖在拐角处守护的身影之外,连护士都只在监控的小房间内待着,并不会打扰到,萧默澶素来喜欢的安静。

她叩了下门,听到里面传来萧默澶低沉的声音:

“进来。”

她推开门,这是在被救援后,再一次见到萧默澶,他趴在那,气色看不太真切,直到她端着托盘走到他跟前,他才微微侧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