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本要推着明蓝的母亲往住院大楼走去,可,在相遇的刹那,明蓝的母亲却是示意护士停下了推动轮椅。

没有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情况相遇。

但,这样,或许更好。

她站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默然地看着明蓝的母亲。

或许,也是自己的母亲。

不可否认,这样看过去,她的五官和眼前的女子是相似的。

抿了抿在医院的空调房待久了有些干燥的唇,她的步子移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女子,张了一下口,然而,就在她朝前移了一步时,对方却是气息急促的喘了起来。

“明太太,你怎么了?”护士意识到不对,立刻推着她往病房走去,一边走去,边是拨打监护室的电话。

而夕雪立在原地,在护士推着轮椅和她擦肩而过时,她下意识地也返身跟了上去。

诊断的结果并不乐观,是腹水加重,并且癌细胞正在逐渐加大扩散。

站在病房门口,主治医生还记得她,所以她很容易知道了这些情况,并且,一并知道了,明蓝目前不在沪城。

医生话语背后的意思,她听得很明白,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接受化疗,恐怕都已经晚了。

随着腹水没有办法控制,加重肾到的负担,顶住胃,然后吃不进东西,接着压迫心脏,最后呼吸困难,心力衰竭,体能耗尽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对于这些,无论家属或者医生,能做的都有限。

在这一刻,医生也隐晦地说,或许,病人的日子不会很长久,希望家属能陪在身边。

家属,那是指明蓝吧。

医院已经打了明蓝的电话,她不知道明蓝什么时候会回来,只知道,她站在病房门口,虽然,关着房门,但,好像却能看到床上痛苦的身影,于是,再做不到立刻离开。

可,她能做什么?能做的,只是暂时垫付了急救费用。

而明蓝的母亲是看到她后,才情绪大变的。

或许,她真的不该出现在明蓝母亲面前吧。

此刻,在病房内,好不容易暂时抽了腹水,明蓝的母亲躺在床上,目光无神地凝向关闭的门口,哪怕,隔着门,却好像,能看到门外站着的女子。

那张脸,是让她震惊,乃至诱发病因的缘由。

难道,那名女子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个念头浮起时,纵然,有些不可思议,但,那样一张容貌,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她的女儿明蓝也曾说过,会帮她完成这个心愿,那么是不是能说,明蓝早就认识那名女子呢?

如果,开始只是怀疑,在主治医生进来后,只确定了她这个想法:

“明夫人,你女儿的朋友真的不错,对你都很照顾。”

“她……是蓝蓝的朋友?”声音嘶哑地问出这句话,语音是频促的。

“是啊,她是明小姐的朋友。”当然,对于夕雪代付了一日三餐的费用,以及垫付了急救费,主治医生没有提起。

而对明蓝的母亲来说,这一句就够了。

既然认识,为什么,到现在,明蓝都没有告诉她呢?

哪怕提起,也是隐晦地提了那一句。

明蓝母亲的眉头皱起,从这一日开始,她的胃口逐渐下降,生命的体征在逐渐走向衰竭……

明蓝是在陪萧默澶到工地上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这个电话让她很是不安,可,再不安,她却仅能在挂断电话后,继续陪萧默澶处理着事故后的一些事宜,争取尽量好的安抚遇难工人的家属,也开始对初步调查的结果,进行处理。

初步调查结果,无非是因为赶进度,导致脚手架没有搭好所造成。

对此,萧默澶眉心深锁,在前几年萧氏实业的养精蓄锐后,这几年明显是开始扩张,对于这些扩张,他做了充分的预算,这笔预算是明显高于业内的水平,这也使得底下的工程承包队,为了获得承包的资格,在价格、工期上都互相盲目竞争,终于导致了这一次悲剧的发生。

说到底,确实是他的责任导致的。

而近年来只专注于公司,只专注于事业的发展,他同样忽略了太多,一如,感情。

想起不久前挂断的电话,她的那些话语,却是暖暖萦绕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唇边不自禁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脚步也下意识停了一停。

这一停,身后端着本子记录的女子,就这样撞了上来,重重地撞在他的后背,硬硬的本子尖,戳到了他背部的伤口那,是疼痛的。

“对不起,萧总。”明蓝惊慌地赔礼。

而萧默澶并没有说话,只径直朝前走去。

在她成为他秘书的这些日子中,他对她是沉默的,但凡有什么事,也是大卫安排她,大卫被调离后,则是Tina。

包括,这次来扬城。

很美的城市,他们下榻的酒店,也拥有这座城市最美的景色,可,他和她的楼层却足足隔了三层。

这三层,不仅是普通单人房和总统套房的差别,也是心和心之间的距离。

抵达的当晚,有一个饭局应酬。

其实,处理工程的事故是不需要掺杂进应酬的,但,由于萧氏实业是一间地产发展及策略性投资公司,在规模扩张的同时,必不可少的,就是战略伙伴。

今晚应酬正是其中一位战略伙伴——亨德有限公司,同萧氏实业合作的模式,是成立威亚房地产公司,萧氏实业以竞得的入股,亨德有限公司以资金入股,共同兴建迪乐广场,由于广场地处扬城的中心区,广场中的商场、写字楼的租金收益及配套酒店和酒店式公寓的收益无疑是可观的。

而扬城市的迪乐广场只是一个开始,就此模式,会逐渐辐射到临近五个城市。

所以,哪怕,迪乐广场工程出了事,亨德的总裁邀请,萧默澶却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能拒绝的,只是无聊的饭局。

因为少了饭局,应酬在当地最富盛名的金色流光夜总会进行。

亨德的总裁是个油光满面的老头,即便油光满面,满脸横肉,亨德却是一家实力雄厚的投资公司,萧氏实业和其是第一次合作,也算是强强联手。

现在,先到夜总会包厢的亨德总裁看到萧默澶进来自然是高兴:

“想不到,和萧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来,今晚,不醉不归。”

“袁总,请。”萧默澶的声音是淡淡的,不论什么场合,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他淡漠的声音。

宾主相坐,把酒言欢,袁总没有叫小姐,他随身带着一名秘书,萧默澶的随身,由于Tina晚上仍继续安抚遇难工人的家属,并商量相关理赔事宜,所以,只带着明蓝。

这类的应酬,其实最主要,还是谈一些今后合作的方向,所以,自然是不会点小姐,全由秘书作陪,包括倒酒。

袁总的秘书长得很漂亮,她先倒了小半杯的伏特加,又兑了其他的酒,没几下,便调成了一杯颜色纷呈的鸡尾酒,端着这杯酒她敬给萧默澶,于是,明蓝只能起身,到袁总跟前:

“袁总,我给您倒杯酒。”

“好,帮我调杯鸡尾酒。”袁总瞧了一眼这名秘书,清雅的面庞,看上去有几分楚楚的味道。

“袁总,不好意思,我不会调这种酒。”

“不会?那我教你。”袁总执起酒杯,覆住明蓝的手便要教她,其实,这本是很平常的动作,而袁总是东北人,自然不注意细节,可,这平常的动作到了明蓝这,却是引起了她剧烈的反应,她奋力挣脱袁总的手,这一奋力,却是把旁边的酒瓶打翻了一瓶,那金澄澄的酒这样倾倒下来,只将袁总到的裤子都沾染得斑驳一片。

“袁总,请你自重。”

不止这些,伴着这句话的响起,只让袁总气不打一处来:

“我自重?我哪里轻薄你了,还是——”

“袁总,她是新来的秘书,不懂事,我敬袁总三杯,请袁总消消气。”恰在这时,萧默澶起身,淡淡道。

她的性子,还是没变多少。

总是很防备别人,包括今晚,这层不该有的突兀防备,却是招惹了是非。

“萧总——”袁总狠狠瞪了一眼明蓝,但碍着萧默澶的赔礼道歉,一时不便发作,只能道,“好,萧总满饮三大杯,我陪萧总!”

说话间,袁总的助理特意换了最大的杯子上来,这样大的杯子,是让明蓝心里内疚的,可她阻不得,只能看着萧默澶满饮了三大杯下去,并且,这三大杯,还是烈性的伏特加。

只是三杯下去,他是面不改色的,也赢来了袁总的赞许。

“你先出去。”也在饮完三杯,他扔下一句话给她。

哪怕不想退出去,可留在这,只会添乱吧。

退出包厢,由于是VIP的区域,外面还算安静,并没有太多的声色犬马,她坐在走廊内的椅子上,看着关阖的门,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曾经,她也陪过他到这类场合,那时,她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他的纵容,让她可以孤傲地存在着。

现在呢?

他其实还是顾全她的。

吸了一口气,她想到了母亲的病情,这才是现在,她最该关注的东西。

倘若一切顺利,或许,明天就能回到沪城,在这一刻,她想拨通医院护士值班室的电话,只是,按到了手机上,还是按下中止键。

母亲不能接电话,打给护士,也没用,或许,反会干扰到母亲的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个小时,萧默澶终于和袁总走了出来,看上去是相谈甚欢的,没有因为她的举止被打扰。

她跟上萧默澶,在金色流年门口,袁总先行离去时,萧默澶才坐到自己的车中,她紧跟着坐到前排,能闻到,萧默澶身上的酒味是极重的,透过后视镜望去,他古铜的皮肤泛起红来,此刻,稍稍拉开领带,敞开衬衫的领口,他闭上眼睛,倚靠在靠垫上,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只是显见这个号码没有接通,他放下手机,头才朝后靠了靠,而拨那个号码,他并没有睁开眼睛,或许,早熟记于心了吧。

车子很快驶到酒店,她先下车,打开车门,萧默澶还闭着眼睛:

“萧总,酒店到了。”轻声说出这一句。

萧默澶方睁开眼,移动步子走出来,这一移,可见是醉得厉害,他很少这么喝酒,商场上也没有几人敢去灌他的酒,除非他自愿。

今晚,他的自愿,却是因为她。

她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扶着他进入酒店。

保镖替他们打开总统套房的门,便退守在门外,她扶着他躺到床上,替他脱去皮鞋,盖上被子,本来想要离开,但,却好还是去旁边烧了一小壶水。

记得以前,唯一一次他在她跟前醉酒,半夜醒来,是要喝水的。

所以,现在,她先给他放杯水在旁边,一会要喝,伸手便能够到。

烧水只需要五分钟,也在这五分钟内,却有手机铃声响起,是他的。

响了三下,他都没有接。

或许,已经睡熟,她不想手机铃声惊到她,忙走过去,接起电话:

“你好,萧总的电话。”

电话那端一时是没有声音的,短暂的沉默后,才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明蓝?”

竟是夕雪。

不,不该用这个‘竟’字,夕雪本来就是萧默澶的妻子,打丈夫的电话是天经地义。

倒是她,现在出现在这,是不是,有些尴尬呢?

“是雪儿?我是明蓝,萧总喝醉了,我送他回房间。”

“他喝酒了?”夕雪在电话那头嘟囔着,“明蓝,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你会做醒酒汤吗?”

“醒酒汤?”

“哦,我忘记了,酒店应该有,那麻烦你,帮他叫碗醒酒汤吧,我担心他明天起来,会很不舒服。”

“好。我知道。”

“谢谢,拜托你了。”

在一片不算尴尬的氛围中,挂了电话,倒是她太过小心眼了。

明显,夕雪的语调是坦然的。

回过身,放下他的手机,骤然间,是他低沉的语音在房间内内响起:

“出去。”

虽然只是两个字,却让她无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终是回过脸,望向他:

“萧总,刚刚是夫人来的电话,他让我给萧总叫一碗醒酒汤。”

“不用了,出去吧。”这一句,语音稍稍缓和了些许,可,仍旧是淡漠的。

记得曾经那次醉酒,他也很快就醒了过来,可彼时,却是以一夜的贪欢延续酒的后劲,全然不似现在的淡漠。

或者,失去了那张脸,他果然,哪怕意识到她是谁,终究是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容貌,对女人,真的是最重要的。

她死死地反咬住唇,在这一刻,还是说了一句话:

“萧总,有件事,要请示您,我母亲突然病重,我想明天能提前回去。行吗?”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的眷恋。

本来,她过来也是协助Tina处理一些事务,但由于她的经验不足,几乎是Tina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

所以,她没有继续留在这的必要,很快朝门口走去,关阖上房门,这一次,心是揪紧的痛。

深深吸进一口气,不管怎样,现在母亲的病最重要。

从医院回来得很晚,冲了凉出来才看到萧默澶的未接电话,复拨回去,却是明蓝接的电话。

萧默澶竟是醉了。

但,她并不介意明蓝接了那个电话,相反却是担心萧默澶的身体。

酒,最是伤身的,他看起来成熟,始终还是在生意场上,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

一如她,也是一个需要他时刻分神照顾的妻子啊。

现在,坐在宽敞的办公室内,今天,从开盘时的情况来看,却是不乐观的。

资金的流向很怪,恒达财团股票波动幅度同样很怪。

好像,有谁介入这只股票。

至于,介入的目的是什么,她一时分析不出来,仅能盯紧盘面,丝毫不敢放松。

可,即便丝毫不敢放松,盘口的活跃仍让她是担心的,数字开始不停地往上翻,几乎要封到涨停板,纵然,她要的,就是恒达财团的股票涨起来,可,却不是要这样癫狂的涨下去,而是平稳地回到合理的区间。

因为癫狂,即便会吸引一部分的散户,代价却可能是在高位让散户抬轿子后,引发恐慌性的崩盘,那样的话,她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开始抛出股票,压住盘面,但,无论抛多少,盘口都被吸进,涨幅仍在增大。

如果再抛,面临的难题是,她可能会失去控盘权,于是,她下意识,开始主动在高位吸进股票,纵然,这样的操作,犯了忌讳,可,在这一刻,容不得她多去思考。

“夫人,今天到现在为止您已经动用了超过储备资金的10%,请问还要继续吗?”下午两点的时候,严娜终是走进办公室,请示地问了她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