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澶——”也在这时,她轻轻唤出这两个字。

瞧向屏幕,打来的号码是借着国外的号码,刻意隐藏的,可,她仍是唤出了这两个字。

起身,冲到落地玻璃窗边,拉开窗帘,在雷雨磅礴中,底下的一切是一览无余的。

并没有任何的车影。

心里,好像压着什么,重重地压在那,直让她喘不过气来,也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对面却传来明蓝的声音:

“喂,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明蓝的语调很怪异,这层怪异里,隐隐透着的是一种无助和深浓的悲哀。

“你在哪?”

“我在滨海酒店的瑜伽房。”

现在,还在瑜伽房?

夕雪没有多问,只匆匆起身,穿了衬衫牛仔,走下楼,李姐听到声音,已从保姆房走了出来。

“夕小姐,这么晚,您要去哪?”

“我有急事。”夕雪边走,拿出手机,准备叫的士。

这么晚,又在海边,显然是不可能有三轮车的。哪怕有些不舍得,可,明蓝的语调那么快,她更是担心。

“夕小姐,这里很难叫到车,我让司机老黄送你。”

“这——那麻烦你了。”

虽然不想麻烦萧家的司机,可,眼下,她却是必须要立刻赶过去,生怕明蓝有什么事。

何况,既然明蓝约在滨海酒店,那么,她也不准备隐瞒萧默澶。

老黄开车,很快就抵达了滨海酒店。

从侍应生口中,问了最近的路走到瑜伽会所,由于深夜,会所内的侍应生早下班了。只亮着不算亮壁灯的大厅内,仅有一间瑜伽房亮着灯。

她朝那走去,瑜伽房内,果然坐着明蓝,高温瑜伽房,气温是高的,她浑身都是汗地坐在那,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其他,只是卷发贴在脸颊旁,不复优雅,满是憔悴。

“明蓝。”她唤她。

明蓝抬起头,看着她,在嘴边凝起一抹苍白的笑靥:

“你还是来了。你啊,就是心太软了,一个电话,就能把你喊来,万一,今晚是个圈套呢?”

笑着说出这句话,眼泪却是簌簌地落下来。

夕雪皱起眉头,她走到旁边,想去关掉室内的高温。

“别关,这么热,很好啊。”

这一次,夕雪没有听她的,迅速关了室内的接近40度的高温,她不知道,明蓝在这样的高温下,待了多久,只知道,这样下去,整个人会脱水到生病。

而明蓝的神智似乎已经因为高温或者其他什么的缘故,有些崩溃的迹象。

关了高温,她走过去,用力扶起明蓝:

“不管你是要设套给我钻,还是想说什么,现在,先去冲个凉。”

“呵呵,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傻?”

夕雪不再说话,只是拖住她,朝瑜伽房的配套冲凉房进去。

“钥匙呢?”

把明蓝扶到冲凉房外,其中一排柜子上,只有一个柜子没有了钥匙。

明蓝不吭声,夕雪看到,她的手腕上,确实挂着一个钥匙链,只轻轻取下,打开那个没有钥匙的柜子,

里面是明蓝的衣物,还有毛巾,她拿出毛巾和衣物,递给明蓝:

“冲完凉再说。”

明蓝接过毛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朝沐浴间走去,里面很快就传来水声。

夕雪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明蓝,四周很静,这份安静,使得那些水声很是明显,直到过了十分钟,水声才停止,明蓝换好了衣物,走出来,长长的卷发湿淋淋的。

夕雪默默地拿过一旁的干巾,在明蓝坐下来时,先用干巾给她擦干净头发上的水。夕雪的手势很温柔,这样的动作,其实也很温暖,明蓝的声音在这时很低地传来:

“干嘛对我这么好?”

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女子,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她了,或者,这份看不懂,更是自己潜意识里的逃避。

直到今晚,逃无可逃……

【36】

废弃汽车厂。

“虎哥,您看,这是什么?”那名喽啰从萧未央的包里搜出一个录音笔,呈给虎哥。

虎哥只用眼角的精光扫了一眼,并不结果,嘴裂开,‘赞许’地笑道:

“呵呵,萧主持果然是出色的媒体工作者,走到哪,都记得带一只录音笔啊。”

“不,那个只是节目的录音笔,没有什么的。”萧未央的语调有些失措,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已为时过晚。

而这份失措只让虎哥的笑意凝结在了嘴角,示意那个喽啰打开录音笔。

录音笔打开,是两个女子的对话。

从头听到尾,很短的一段录音,至始至终,也只是那两名女子的声音。

听完,虎哥嘴角凝住的笑意才继续漾起:

“哈哈,萧总,想不到,你的家事却是很扰人心啊。”

萧未央纵然不想这个时候,录音被萧默澶听到,可显然,刚刚她的阻止是无效的。

此刻,她抬起眼睛,看得到的,仅是萧默澶的神色莫辨,语意依旧很淡地道:

“不过都是些小事。”

“好,萧总还是有胆魄的,那今晚这事,我们就敲定了,你妹妹在,也算是个见证。”虎哥眼神示意一旁的喽啰去取契约,一边道,“如果萧总对家事摆不平,我也很乐意助萧总一臂之力的。”

录音的最后经过萧未央的处理,纵没有提及到阻碍是什么,可这句话,只让萧默澶再怎样心里翻滚,表面仅能继续佯做淡漠:

“那就不劳虎哥了。”

淡淡说完,那纸契约已经摆到了跟前,按照道上的规矩,不仅要签字,还要歃血。

四年了,本以为终究能告一段落,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场反复。

其实,他早该知道,当初,走上这条路,就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可,即便如此,他都不会后悔。

因为,彼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有任何的迟疑,也容不下这份后悔的余地。

锋利的小刀从指尖划过,血很快融入酒碗中,指腹的最后一滴血,却是代替印泥,盖在了契约上。

“萧总,这一趟做完,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宣告结束,毕竟到那时,我也赚完我这辈子该赚的,萧总恐怕也早是可以享儿孙满堂之福了。”

做为坞角的大哥大,虎哥和前任的大哥一样,是没有娶一位妻子,也没有任何子女的。

他早就懂得,出来道上的,没有亲情爱情的负担,一切才能走得更远,更稳。

因为没有弱点的人,往往更能挟持住别人的弱点。

一如现在,一句‘儿孙满堂’,他说得恰到好处,也恰到好处地看到,萧默澶的神色,再是掩藏不住的黯淡。

天际乌云翻滚,一场雷雨来得突如其来,也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瑜珈房沐浴间。

对明蓝的这句话,夕雪是沉默的,只放下手里的干巾,拿起一旁的电吹风:

“你自己吹,还是我帮你?”

“不用,吹了头疼。”明蓝推开电吹风,自己拿起干巾慢慢地继续擦起来,“夕雪,你知道,从四年前,母亲过世后,我就恨你了,这份恨,到现在,越来越明显,而因为念念的存在,或许,默澶再不会娶我……”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

真和假之间,从来仅是一线之隔。

一如,善恶之间,也未必是云泥之差。

“我说过,只要你善待念念,我四年前不会,现在同样也不会和你争什么。”

“为什么?因为,对四年前所作的忏悔,还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呢?”

“爱一个人,并非是一定要强迫在一起,才是幸福的,而是看到他幸福,自己也就幸福了。”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其实再如何想通,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可能做到没有疼痛。

“真好听,也真大度,那么在默澶可能因为萧未央的挑拨,又将对我冷淡之际,你会不会帮我一把呢?”明蓝笑了起来,头发微干,头脑愈发的清醒。

“挑拨?”

“是啊,萧未央录了我和她对话的片段,那些断章取义的片段足够让默澶以为,我容不下你,并且,试图对念念做出什么伤害的事。”干脆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的隐瞒。

“那你会做吗?”

明蓝摇了摇头:

“我说过,我不虐待孩子。”

“既然你不会做,不用旁人去帮什么,默澶也一定能明白。只要你愿意解释,他会相信你。毕竟,你才是他在意了那么久的人。”

明蓝的目光凝定夕雪,她本来擦着头发的手却是缓缓停下:

“你如果不是太傻,就是一个骗子!”

轻轻说完这句,她放下毛巾,走到夕雪的跟前:

“可,我相信,就是你这样一个傻傻的骗子,或许,才是能带给他幸福的人。”

说出这句,她用力咬了咬牙齿,才能把那些悲凉压下:

“别说话,听我说,在我还想对你说这些话时。”

稍稍转过脸,擦去眼角没有办法抑制的泪水,把那颗泪水擦去的同时,哪怕,心里开始下雨,她的声音是能保持清晰的语调:

“曾经,有一个女孩,她拥有漂亮的容貌,也拥有最率真的性子,老天赐给了她很多,无论是事业,还是其他,除了没有父亲之外,她一路走过去,都是平坦,并且充满着光彩的,包括爱情——有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都先后爱上了她,而她却分不清,多爱谁一点,迷失在最初的两段感情中。”

纵然,明蓝只用‘女孩’二字表述这个故事,可,夕雪却是能清楚地听出,这二字代表的是谁,包括X和N又代表的是谁。

“直到,其中一个男人N的爷爷强行阻止女孩和N交往,甚至,让N不再接听女孩的电话,女孩才被迫和另外一个男人X在一起。她以为,哪怕没有了N,她也会过得很幸福,毕竟,可以尝试专注地去爱上一个人。可,在即将和X订婚前夕,她却突然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另一个男人X为了得到她,用商场的手段迫使N的爷爷所做的拆散。源于,N早被爷爷用陪同看病的借口带出国,禁闭在了墨尔本的宅邸中,除非他忘记女孩,否则,爷爷不会让他回国,因为涉及集团的利益受损,况且爷爷也认为,女孩配不上N。直到报纸媒体刊登了女孩订婚的消息,N才第一次违背爷爷的意志,潜逃出宅邸,秘密回国,请求女孩原谅时,女孩方知道了整件事背后的谋算。女孩很伤心,她开始觉得,X对她的这份感情是不纯粹的,只像一个货物一样,不由自主地成为了交易的筹码。于是,在X和女孩订婚的前一晚,女孩决定报复X,就在那一晚,不告而别,连一点音讯都不给X留下,仅发了条信息和所在的电台告了假。”

夕雪清楚地知道,当订婚的消息传遍了媒体,并大肆宣传时,女孩的报复出走,对那个男人X,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又要用多少心力,才能擦干净媒体的后续报道。

为了女孩,也为了他自己,都必须要擦干净。

所以,从网上,搜不出彼时周雨棉更多的资料。

而这种伤害,爱得越深,伤得便越多。

也难怪,萧默澶起初会让保镖跟着她。

每个人的习惯,都是因为一些事所形成的。

萧默澶,哪怕在商场如神祗一样存在,去除那些光环,终究,他也是个凡夫俗子啊。

“是不是很任性?这就是被宠溺出来的任性。也是瞧不清自己的心时,所发生的错误抉择。任性逃离的女孩,找到了先前的另一个男人N,告诉他,其实,她爱的是他。然后,自以为是地瞒着所有人和他在Macau度过了半年多快乐的日子,在那个日子里,她改变了自己很多习惯,也以为自由追逐的幸福,才是她想要的幸福。可,同样在这半年内,她却越来越觉到失落,这种失落,是这种所谓自由追逐的幸福,都没有办法填满。于是,她用回电台作为借口,离开了Macau,也离开了N。”

人有时候拥有太多,就会不知足,就会在比较中患得患失,到头来,失去,是唯一的结果。

明蓝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回归电台,正好是电台的台庆,那一晚,却发生了大火,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女孩一切赖以骄傲的资本,也烧去了一切可能的憧憬……”

那场大火,烧去的又何尝是一切憧憬的,其实,还有的,是她失火前的部分记忆。

这些记忆,直到今天,才慢慢从碎屑状归拢。

“女孩的母亲救了女孩,也给了女孩一次重生的机会。离开了那座带着伤痛的城市。”

如果,彼时不是母亲,恐怕,她根本逃不出去,在大火发生后的十分钟内,是先前在手机里和她发生争执的母亲,赶到火场,第一时间把她解决了出来,并耗尽积蓄,给了她最好的整容。

可是,三年后,她的容貌即便不再可憎,当她的心境开始慢慢平和,想忘记过去,从新开始时,得到的却是母亲已是肺癌晚期的噩耗。

而,在得悉父亲死亡的消息时,母亲不论如何,都要回到沪城,她为了给母亲攒医疗费用,才不得不去那种地方做服务员,也注定,这段孽缘的再次避无可避。

彼时,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自卑,是好的,只是其后受了唆使,去存了不该有的念头,才是错的。

武断的仅从片面断定,他不幸福,而唯有她才能给他幸福,终于使得,自酿了这杯四年的苦酒。

其实,四年前的那一晚,她就该触摸得到他的心,只是,夕雪的离开,让她继续得意自欺欺人,试图挽回地过了这四年。

这杯苦酒的饮下,也足足萦绕了四年,涩苦到心扉,却也唯有自己去承受。

“而由于女孩的母亲曾设计了女孩的父亲,所以被女孩的父亲所厌恶,这么多年来,母亲也从不在女孩的跟前提到过女孩的父亲,但,在女孩的父亲去世后,罹患绝症的母亲却还是想回到曾经和他拥有共同回忆的城市,并且,在他的陵墓旁,买了自己的墓地。可,再次回到那座城市的女孩却受人唆使,加上她的自以为是,认为仅有她才能让X幸福,于是,介入了X看似不幸福的婚姻中,最终呢,除了拆散X的婚姻,让X在四年内用绯闻来逃避之外,也让以往关于甜蜜的誓言,只成为一场悲剧的见证。”

迅速说完这句,明蓝深深吸进一口气,她的眼泪只坠落了一颗,剩下的,便是凝结在了眼角。

“你说,这个女孩是不是很可悲,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又试图再去拥有,最后,自己不幸福,又连累了别人,甚至,还将自己的不幸福,将母亲因为她的不自爱活活气死,赖到了别人的头上,这样的女孩,真的太无耻,也太可笑了。”

要说出这句话,真的得费很大的力气,费力地说完,她将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唇边渗出血来。

夕雪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柔地拭去明蓝唇边的鲜血。

听完这番话,她的心绪是波澜起伏的,可,再如何波澜,语音仍是平和:

“那个女孩是有点可恶,也有点任性,只是,如果说得清是非,那就不是感情了。而如果不是那个人没有坚持住,轻易地在外界压力下,选择了所谓的放弃来成全,那这个女孩,或许她的悲剧,也不会持续这四年。说到底,都是对自己不自信,也都是对感情看不透,甚至于,怕去看透的缘故。”

那个人,真是蠢傻得可以。

而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直到现在,才真正敢去看明白,敢去相信的自己。

明蓝顺着夕雪的这句话,松开自己咬紧的嘴唇,将左手伸到夕雪的跟前,中指上,是一枚偌大的红色钻戒在熠熠生辉。

“看,漂亮吗?这是曾经,X送给女孩的誓言,女孩在时过境迁后,还愚蠢地用这句誓言,逼他兑现承诺,让他娶她。不过,幸好,女孩没有愚蠢到头,仅是让他把戒指戴到她的中指上。”

明蓝自嘲地笑着,伸出手,将那枚戒指从中指上取下。

真的是时过境迁了,原本,这枚戒指是契合她的指环,可如今,却是大了些许,很容易地就把这枚戒指取了下来。

“夕雪,你其实比女孩更愚蠢,愚蠢到,连那个女孩心里都很不屑你,如果你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或许,她在四年前,会认为,你配得上X。可你那么蠢,X素来喜欢聪明的女人,所以,女孩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然而事实确实是,X的眼光变差了,喜欢上了又蠢又傻的女人,还为了这个女人,哪怕女孩用短信承认自己的身份后,都不去见女孩。只可惜,那个时候的女孩,仍不愿意选择相信。”

带着贬损的揶揄说出这句,其实,谁才是又愚蠢,又不敢正视愚蠢,偏是要把出生日子,都因此改掉的人呢?

自嘲的笑意更加灿烂起来:

“所以,就如你刚才说的,你这个又蠢又傻的女人,别再用成全,去成全一场悲剧了。孩子需要父母双方的关爱,才能更快乐地成长,不管X是怎样的人,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他重视亲情胜过所有,被他爱上的女人,也确实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除了这点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让女人不能接受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