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上海面的刹那,有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她的脸上,可,却是能张口呼吸了。能呼吸的刹那,她睁开眼睛,眼前的那张脸,她不会陌生,是萧默澶。

他来了!

真的是他!

哪怕,隔着磅礴的雨雾,以及涨潮的海水,她都清楚地辨认出是他。

竟是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她没有再做任何的坚持,只顺着他的相揽,倚进他的怀里,让他带着她回到岸上。

刚回到岸上,她立刻被宽大的毛毯包裹起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只是:

“念念——”

旁边,能看到有不少保镖,应该是都是他带来的。

在她说出念念的名字时,他只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心,带着她迅速往别墅走去。

别墅那里,纵然外面,早站了一大批保镖,神色却都是凝重的,她听到其中一名保镖在和萧默澶汇报着什么,她不想去听,只急匆匆地奔回厨房,却看到,厨房上面的柜子门打开,哪里,还有念念的踪影?

在那一刻,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若不是他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恐怕,她根本站都站不住。

“念念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平稳地从她身后传来。

“默澶——”她仿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他宽慰地抱了抱她,接着,在保镖将整座别墅的供电恢复,并将被人击晕昏倒在地的陈姐叫醒,给她准备温水冲凉换衣后,径直又出了别墅。

她想跟上去,但,他却在出门的刹那,复对她说了三个字:

“相信我……”

她当然信他,只是,看到他就这样冲进雨里,她的心,却是更加地揪紧起来。

怎么能放得下?

她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去冲凉,只胡乱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便坐在客厅等着。

这一等,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对她来说,仿似过了两年一样的漫长。

因为,每一秒,都仿同刻在心上,撕扯地转了一遍,如是,便是难捱的。

在凌晨一点的时候,随着车子的声音传来,她急急地冲到门口,终是看到了念念的身影。

“念念!”

她唤出这一句,忙奔过去,抱过念念,念念却是睡得很熟,刚才的事,对他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造成。

她只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着,确定她的念念,没事。

不仅没事,浑身都没有湿,好像只是在哪睡着了,被他带回来。

可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一如,现在的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眼角的余光,能清楚看到,他的手在瑟瑟发抖。

下意识地把念念交给陈姐,示意陈姐带念念上楼,才复望向萧默澶:

“谢谢。”

说出这句话,她只看到他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只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没事吧?”在他身后问出这句话,能看到他摇了摇手,紧跟着,直朝楼上走去。

他走得很快,正是这份快,让她是担心的。她只交代陈姐抱念念去卧室,更快地跟上萧默澶的步子。

看到他冲进客房,在她也想进客房时,门却很快便要关上,她下意识挡住门,他的手和她的手在这一刻相碰。

他的手,是一种不正常的烫。

“你到底怎么了?”

刚才大雨淋海水湿的,难道是发烧了吗?

她的手想覆到他的额上,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他如遭雷击一般,浑身只猛烈地震了一下,他用力推开她,声音低哑:

“出去!”

“默澶!”

“我让你出去。”

他用力将她推出门去,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措不及防,恰好陈姐从念念的卧室里出来,她下意识避开,眼看要被他推倒在地,他意识到自己的用力,不禁收了一下手,揽住她的腰,却使得自己更加难耐起来。只在她身子稳住时,更快地松手,将门关阖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这样,定是有原因的。

而陈姐显然是恪守规矩的,主人家的事再怪,她都不会多问,只朝她躬身后,便朝楼下走去。

她只听到里面传来水的声音,哗哗地流着,流了很久很久,她独自站在那,听着水声,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渐渐地停歇。

停歇了许久,他却是没有出来的,当他打开门,又是半个小时之后。

眼前的他,头发很湿,但,他并没有去擦干,额发下他的眼睛有些许的血红,这份红,更体现在他扶住门框的皮肤上,都是被水冲刷过多留下的痕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那,问出这句话,语意里有着执意。

他不说话,只想从她的身边走过,可,她的手却是拦了一拦,挡到他的跟前:

“涉及到念念的安全,我有权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和她对视,反是将目光移向别处,语音清冷:

“念念不会有任何事。至于其他,你似乎没有权利过问。”

这句话,很刺耳,不过也是实话。

她是没权利过问他的一切。

即便,她越来越担心,有些事,联系起四年前那些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

“是,我没权利过问,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如果你有什么事,对现在的念念来说,一定会很难过。”

她没有针锋相对,仅是用低低的声音说出这一句。

她能看得到,随着这一句话,他的神色再做不到平静,在一阵沉默后,才悠悠启唇:

“我没事。”

说完,他的手覆上她的,把她的手从门上拉下,接着,淡漠地走下楼梯。

明明,好像能触到些什么,可转瞬,为什么却有觉得咫尺天涯呢?

手臂,仿似还有他刚才手心的温度,很冰,很凉,所以,刚刚的冲凉,应该都是用的冷水。

虽然,海城很热,可在中央空调的房间内用冷水冲凉,明显,是有违常态的。

其实,今晚发生的事,何尝不是有违常态的呢?

念念的失而复得,纵然仅隔了短短的数小时,可,终究有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是让她担心害怕的源头。

可,再担心害怕,此刻,她能做什么?

慢慢朝念念的卧室走去,每一步,她走得都很沉重,映衬着外面车子远去的声音,仿似从心口碾过一般难耐……

萧未央头疼欲裂地醒过来,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人飞上云霄,在云霄的尖尖上,是从没有过的快感。

可,当快感轰然炸开,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能看到,人还在车子内,只是,身上的衣裳是衣不遮体的,不止如此,空气还有呛鼻的烟味,这些烟味,即便开了车子的天窗,都挥散不出去。

她是很少抽烟的,因为职业的关系,嗓子很重要。

此刻,抽烟的是另外一人, 那一人,让她震惊地立刻坐直了身子,却换来那一人唇角的冷笑:

“嫂子,我本想在今晚来谢谢你的提点,没想到,嫂子竟是那样——”剩下的话,皇甫诺没有说出,只意味深长地睨了萧未央一眼。

萧未央的脸色是苍白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昭告了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她怕去回想,一想到,就不禁浑身颤抖的。

一如,现在,她的身体,颤抖得十分厉害。

“你,下车!”

“别这样啊,外面还下着雨呢,念在我好歹‘照顾’了嫂子一晚上,嫂子总不见得,会这么翻脸不认人吧。”皇甫诺开始笑,白白的牙在这样的天气里,很是摄人,“不过,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嫂子的点拨,让我和袁总相见恨晚,也使得这一次,在董事会改选大会前,我总算是有了不错的业绩。”

袁总的弱点的在义气,于是,当袁总抵达海城的某晚,于夜总会把酒言欢时,恰逢有人滋事,袁总素来只带两名保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恰逢皇甫诺及时出现,外加解围,令袁总好感顿生,一番交谈下来,才知是皇甫集团的少东,加上,皇甫诺能言善道,又带袁总在萧默澶冷落的时候,游览海城,短短几日,就游说得袁总交心以待,而此次的迪乐广场,本是以酒店改造加娱乐场所为主,但,临时,萧氏实业有明确意向要紧急加扩夜总会的规模,使得袁总也很乐意找一名合作伙伴。

这一次的合作,虽然合作的项目在海城,可前景却是十分恢弘的,又间接和萧氏实业有关,不论在业绩乃至其他上,他都算狠狠扇了皇甫奕一记耳光,也使得更增加了在董事改组选举上的胜算。

因为,皇甫集团历任主席,如无意外,都是需在皇甫家正系中诞生,所以,即便他是老头子不被承认的情人生的儿子,都同样隶属是正系的,拥有选举的资格。

“那真要恭喜你,但现在,我想回去了,昨晚的事,我不希望再被提起,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萧未央冷冷地说完,扫视了一眼车厢内,断定应该不至于,被皇甫诺录音或者摄像。

毕竟,那样的事,是极不光彩的。

对如今的皇甫诺也未必是有好处。

“嗳,嫂子说这样的话,可是见外了,其实,等到我坐上那个位置,也未必是要让Ken去国外,毕竟——”

“够了,别再说了,下车,立刻。否则,即便你和袁总合作了,我都有办法,让合作中止。”萧未央决绝地说出这句。

皇甫诺噤声,不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不少。

他熄灭烟蒂,转身,打开车门,在暴雨滂沱中,下得车去,上了停在不远处,自己的那部车。

昨晚,一如梦里的春宵,梦醒,便一切了无痕。

只是,真能无痕吗?

不知道怎么回到酒店,打开房门,里面很是安静。

俩个孩子,还没醒来,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是凌晨五点,她想回卧室冲个澡,却又怕吵醒孩子,终是退出来,只走进外面的洗手间,把花洒开到很大地冲着,只是,再冲,心里如猫挠一般,愈发地难耐起来。

更加难耐的,还在后面,当她从洗手间出来,却看到,皇甫奕坐在了客厅中,他似乎是在等她,从他的衣着就看得出来,或许,还一夜未睡。

“Ken?”唤出这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嗯。”皇甫奕应了一声,伸手把跟前的一份材料放到她的跟前,“即便签了这份资料,何时公布于媒体,由你决定。”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不用去翻那份资料,萧未央已然清楚地知道,那是份什么文件,“原来,四年中,你的疏远,就是想让我慢慢地能接受这个事实?”

萧未央突然笑出了声,是的,四年的疏远,不同房,即便她不签字,法院都可能在调解后,宣布他们离婚。

这个男人,真的够狠,够绝!

“就为了,那个无须有的罪名吗?”复问了一句,她的唇在哆嗦。

皇甫奕看向她:

“未央,结束这段错误吧,是我对不起你,当初不应该一气之下,选择结婚,如果在结婚前,就说清楚一些事,或许,我们都不会错得这么多。”

错误?

哈,这个男人,到底还洞悉了什么呢?

或者说,在四年前,他洞悉了很多,可是,这四年,他却是做到了按部就班地部署下这些。

真可怕。

想不到,相识十多年的男人,她梦寐以求要嫁的男人,竟是这样的无情冷漠。

连孩子,都没有办法挽回这场婚姻。

只是,他无情,她何必还要恋恋不舍呢?

她为何要卑微到了尘埃里,失去自我呢?

只是,不甘心。

剩下的,仅是不甘心!

那些筹谋,那些部署,那些心力,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不甘心啊。

可,这些不甘心,正因为他的绝情,她不必再有丝毫的柔软,终究会变成甘心。

好,他曾经让他恨他,那么,她就把所有的那些卑微的爱,都化成恨!

从小到大,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当然,在那之前,她也不会再客气任何东西。

“好。这份协议我先留着,马上就是八月底了,孩子们待在国内的时间屈指可数,等送Jimmy和Cindy去澳洲,我就签。孩子们不在,公布给媒体就无所谓了。在这些天里,我们还是给孩子们一些温馨的记忆,行吗?”她拿起桌上的协议,轻轻地说出这句话。

皇甫奕没有再咄咄逼人,默允了她的话。

而在她转身,朝卧室走去时,唇边,只留下犀利的弧度。

手指只用力把那份协议握紧,再握紧……

接下去的半个月,过得匆匆。

明蓝的案子没有多少进展,明蓝的昏迷,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可百里楠依然守护在明蓝的床榻前,每日,只有在中午,和晚上一个小时,夕雪会来接替百里楠,照顾明蓝。

而也在那个时候,百里楠会去冲个凉,或者,和皇甫奕在医院的餐厅喝一杯咖啡。

纵然,他仍是需坐在轮椅上,可,并不妨碍,从轮椅病人专用的电梯去往餐厅。

“看起来,你很是充实,气色也不错。”皇甫奕慢慢喝着清咖,味道很苦,可,唯有这样苦的味道,才是他越来越喜欢的,因为,在苦过之后,能品到的,是舌尖的微甜。

而咖啡能先苦后甜,人呢?

“是充实,只有现在这样的她,总算,才不会拒绝我,也没有人和我争了。是不是很傻?爱上一个女孩,一爱就是这么多年,我都有些怀疑我自己,怎么骨子里这么纯情呢。”百里楠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却是在咖啡里加很多糖,既然人生有太多的涩苦,他开始喜欢用甜品,那些甜,仿似能渗进心里,让心都觉得只有甜意。

“这么撑下去,吃得消吗?”皇甫奕没有应上他的这句话,转了话题。

“当然。为了她,再如何,我不容许有任何闪失的存在。”百里楠确凿地道。

“还是怀疑,他会对她不利?”

“是,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只是目前还找不到证据,我不能做什么。”百里楠咬紧牙齿,手里本来捏的一枚冰糖,在这一刻,只化做了粉末。

那些碎碎的粉末从指缝间滑落,滑进咖啡杯中,仅漂浮在褐色的咖啡上,一点一点,犹如过往的碎屑。

而,皇甫奕只是把眉心蹙紧。

“Ken,这四年,我知道你不仅为了那家公司,还在查着什么,是不是?”百里楠问出这一句。

是的,他是在查什么,可是——

只从皇甫奕的神色上,百里楠就瞧出些许端倪来。

“Ken,我知道,你是顾及夕雪,可,这样下去,夕雪并不会幸福,那些东西,你能查到,难保别人查不到,再者,如今,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去伤害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他,已经丧心病狂了,难保夕雪不是下一个,毕竟,他对夕雪手下留情,只是因为念念。虽然现在,他暂时撤销了法庭的诉讼,或许,只是用另一种法子,让夕雪再次臣服于他,心甘情愿地交回念念。”

这样的百里楠和往日是有些判若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