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并不奇怪,联想起,那一日百里楠对萧默澶的敌视态度,显然,有些什么,是对萧默澶不利的东西,只是,或许因为她的缘故,皇甫奕才不愿让百里楠知道。

“有什么事?”

萧默澶生日那晚,皇甫奕的言辞,她犹在耳,所以今天,她的神情明显又是防备的。

“跟我来。”他没有拉她,只是朝前走去,前面是一间病房,现在,显然是被他临时要了下来。

虽然是单独共处一室,可现在,她并不会再怎样怕他。

有些什么,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其实看得很明白,只是,没有办法去正视。

“萧默澶在海城,兴建了天境,你知道吗?”

天境?

在海城,谁不知道呢?

首屈一指,东南亚最大的夜总会,从开业那天开始,便缔造了一场神话。

这场神话,只见证了萧氏实业的地位在业内,更上一层楼,那将不仅仅是纯粹的地产开发商的地位。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囊括到另一个圈子。

“为什么天境会这么红火,因为,里面有一种饮料就叫天境,服用之后,会让人醉生梦死,产生瘾念。”

夕雪沉默。

“那不是普通的饮料,是萧默澶——”

“别说了,不管他是怎样的人,都没关系,我只知道,他对念念是极好的,这就够了。”

“夕雪,你是不清楚,还是继续在自欺欺人呢?”

“就算是我的自欺欺人吧,谢谢你,没有去举报他,这件事,我相信,他会好好处理的。”

“不可能,他首先是个商人,其次,他才是念念的父亲。”

“商人,不好吗?至少事业有成,对家庭都是种交代,像你,现在连皇甫集团都放弃了,值得吗?”此时,她的语气做不到刻薄。

皇甫奕放弃皇甫集团这件事,哪怕她不特意去知道,报纸媒体,都是作为重磅的新闻进行报道。

而把那些股权都转交给萧未央,看上去,是夫妻恩爱,实际,或许只是走到尽头的弥补吧。

再怎样,她不该在那日,再提起有关孩子的那句话,释怀的同时,却始终是让皇甫奕和萧未央的关系恶化。

说到底,她其实,也做不到完全的豁达,对那一个孩子的失去,即便过了这些年,仍是她心里不能提及的疼痛。也正因此,念念从出生到现在,她用尽所有的爱给他,何尝,不是心底对那个孩子的无法解脱呢?

所以,说出这句话,不仅做不到刻薄,语音背后,是不可忽视的自责。

“我认为值得就值得,那个集团,再怎样辉煌,都不是我一手创下的,既然这么多人觊觎,让出去又何妨呢?可萧默澶那样的行为,是必然会受到法律严惩的,这点,你该很清楚。即便,他疼爱念念,可在他的周围,充满了危险,随时都会因为他的疼爱,加倍地对念念不利,这点,你不可能没想过。”

是,她想过。

可,如果让她带着念念,再次离开萧默澶,即便,他会放,她都做不到。

正因为清楚这样下去的后果是怎样的,或许,能多陪一天,就是一天了。

她劝阻不了他,能做的,仅是如此——

坚强的守护住念念,陪在他身边,以看上疏离,却又很近的距离。

她不要他孤独的一个人去捱这一切,她不要再用另一段四年或者更长的日子,来耗尽这一辈子的情愫。

她更希冀着,这样的相陪,终能让他回头,让他收手。

“谢谢你今天提醒我这些,如果说,四年前,我还不是那么清楚,现在,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每件事。”

“就真的那么爱他?即便,他曾经——”有些什么话,他本可以说出来,但,在这一刻,看到夕雪的目光时,他承认,他做不到豁达地说出。

“不管他曾经是怎样的人,至少现在,对我和念念都很好,这就足够了。”

有些事,何止他清楚,她其实,也揣测出些许什么。

只是,她不愿让自己多去纠结在过去罢了。

纠结在过去,带来的,仅会是伤害。

一如,她和眼前的男子,倘若不是她纠结在过去,或许,便不会伤他那么深。

是的,她清楚,自己的所为,给皇甫奕带来的伤害疼痛,绝不亚于,十六岁那年,她所承受的。

“好,‘天境’可能是致幻剂的一种,如果长期服用,会导致人的中枢神经受到严重损伤,我怀疑,他也开始服用这种东西。既然,你那么关心他,最好让他停止服用,否则,在制裁的那日到来之前,他的身体会被这种致幻剂拆空。”

夕雪的脸色一片苍白,联想起,萧默澶那两次不对劲的神色,该是毒瘾发作时的样子吧。

可,偏偏那两次,她都在,使得萧默澶根本没有办法去继续服用天境,所以,才会那么难耐。

她的眉心颦起,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瑟瑟发抖。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把念念的监护权交给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对还是错,你好好考虑清楚。”

皇甫奕平静地说完,只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夕雪站在原地,觉得,眼睛刺痛刺痛地,一如,心,也是那般地刺痛。

在医院外的一处阴暗角落中,却有一双阴鸷的眼睛观察着这一切。

只是,在夕雪走出病房,一旁有保镖跟上来时,那双眼睛才消失不见。

等陈姐送来了午餐,夕雪带给百里楠时,百里楠也觉察到她的心不在焉,但,却并不点出来,而下午回到家时,萧默澶已带着念念出去游泳,一个月来,他总是这样避开她,直到晚上,送念念回来的,同样仅是他身边的保镖。

也是这个晚上,在哄念念睡着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夕小姐吗?萧总在天境喝醉了酒,麻烦您来看一下吧,闹得厉害呢。”

“默澶喝醉了?”

“是啊,我是保镖小明,不知道夕小姐有没有印象,萧总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喝得很高,一直在喊夕小姐,夕小姐快来吧。”

他喝醉酒喊她?

他是那样内敛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人前喝醉酒喊她呢?

电话那端,自称保镖小明的人又说:

“夕小姐,车很快到您那,请您尽快来。“

她挂了手机,颦了一下眉,仍是选择,拨打了萧默澶的手机,他的手机,却是关机的。

纵然,清楚地觉到不对劲,可,她还是朝楼下走去,并关照陈姐好好照顾念念。

不管怎样,她要去这一趟,越是危险,或许离某些事,越是昭然若揭。

在庭院外,果然停着一部车子,她走出庭院,一旁别墅内的保镖头领朝她走来,她只说:

“默澶喝醉了,我去一趟,好好照顾念念。”

吩咐出这一句,外面的车上早有人下来,打开车门,迎她上去。

别墅内的保镖头领眉心皱了一下,虽然那部车确实是天境专用的车,他仍迅速拨打萧默澶的手机,手机是关机的,他思忖着,另拨打了萧默澶近身保镖的手机……

而车子是径直驰往天境的。

只是,在天境内,坐着直达电梯上去,却并非是萧默澶等着她,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那。

“虎哥,人带到了。”

果然,是有人打着萧默澶的名义,把她引来。

只是,这一引来,有些什么,哪怕萧默澶不说,哪怕先前只是她的隐隐揣测,都即将摊上台面了吧。

“夕小姐,坐。”虎哥示意夕雪坐下。

从这个位置,透过单面透明的拱形玻璃,能看到底下的天境夜总会大堂内,弥漫着袅袅的白气,犹如人间仙境,在这些白气中,有美艳的女服务生穿梭其中,正中的台上,则上演着卓越不凡的一场舞蹈,整个氛围和以往夜总会的低暗迷离无关,有的,只是和它名字一样匹配的高档奢华。

但,这一切,仅是表象。

虎哥看到夕雪的目光凝注在窗外,笑得很是开怀:

“夕小姐,这,就是我和你前夫——萧总合作的一个夜总会项目,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还要气派?”

天境是萧默澶旗下的威亚公司开发的,这点她知道。

只是不知道,幕后竟还有这样的人参与其中,而不用虎哥多说,仅从他的穿着打扮上来看,便清楚,虎哥的身份背景。

有些什么,在心底得到了确定。

“夕小姐,我不清楚,你和萧总之间有什么瓜葛,我仅知道,这间天境,是我这十几年来,最完美打造的一份心血,也将依托这天境,我相信,我和萧总的实力都会更上一层楼,所以——”

虎哥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一字一句地道:

“所以,我不容许任何人去破坏它,也不容许有任何的隐患存在。”

这一句,俨然语音里含了锋芒所在。

“夕小姐,对不起了。”

说罢,虎哥稍稍一个手势,早有喽啰上来,将一杯黑色的液体放在夕雪的跟前:

“请吧。”

夕雪看着那杯液体?

这杯液体难道是萧默澶那两次难受的来源?

“这是什么?”下意识问出这句。

“是天境最美的饮料,等夕小姐用了之后,有些事,就能很容易解决,不至于那样自讨苦吃。”

很容易解决,还是说,这是一杯喝下后,就会被轻易控制的东西呢?

或者说,连萧默澶,都是被虎哥用这种东西控制住了。

而那最后四个字,说的又是什么?

后背有凉意上来,一点一点地,除了让思绪清明外,也只让她的指尖冰冷一片。

虎哥瞧见她踌躇,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俩个喽啰,眼看着小喽啰就要用手按住夕雪的肩,把桌上那杯饮料灌进夕雪的喉口,也在这一刻,忽然一人直接走进这间包厢,手用力地按住那杯饮料,这一杯饮料只在他的手心碎去,在殷红的鲜血流出来前,一旁早有人奉上纸巾。

“萧总,您还是来了。”虎哥依旧在笑着,眼前的萧默澶只淡漠地接过纸巾,擦去掌心的鲜血,目光冰冷地睨了虎哥一眼,却并不开口,倒是虎哥依旧笑着说,“本来想代萧总处理掉这些小事,却还是惊动了萧总。”

今日,特意用验款支开了萧默澶,却没有想到,萧默澶还是及时赶到了。

萧默澶淡淡地睨了一眼夕雪:

“她的事,我会处理,就不劳虎哥费心了。”

“本来,我也不想多费这个心,可若是有人对天境的生意不利呢?这些不利,可是派去的弟兄听得真切明白的。所以,这个心,我想不费却都是不行的。”虎哥冷冷说完这句,言辞的意思自明,“但她既然是萧总曾经的女人,我自然是会给萧总留些面子,只要她喝下这杯东西,萧总就可以带走她。”

萧默澶的神色依旧是淡然的,仅是把手上的血痕擦干净,语音甫出,也是淡淡的:

“她不会乱说话,我可以代她保证。而,她毕竟还要照顾孩子,所以,就算我请虎哥给个面子,这杯饮料,就免了吧。”

“萧总,万一有什么闪失,这其中的后果——”

“是,有任何后果,我们一起背,但,我说过的话,也请虎哥记清楚,至于她,我先带走了。”

萧默澶起身,没有受伤的手,拽起夕雪,就要朝外走去。

“萧总,我也把话摊开来提前说,女人你可以带走,但另外一人,就免谈了。”

夕雪的步子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缓,这一缓,萧默澶的步子同样是缓下的。

“萧总,对不住了,即便是你的妹夫,可,既然掌握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那么哪怕是您的面子,我都不能放。”

皇甫奕!

联系起昨天在医院的那一幕,显然,皇甫奕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也或许因为昨天那一面,才被虎哥正式盯上吧,听虎哥的口气,加上先前“自讨苦吃”这四个字,皇甫奕的处境是堪舆的。

“虎哥,对于这样有隐患的人,我是不能说什么,可,他始终是我妹妹的丈夫——”

即便,他们已经离婚,眼下,却只能这么说。

“是吗?你可知道,就是萧小姐识大体,发现他可能对我们不利,才告诉了我。”虎哥走近萧默澶,低低说出这句话,络腮胡子后,能看到他唇边的弧度是嗜血的。

萧默澶不再说话,只握紧夕雪的手,在夕雪的步子依旧滞缓间,硬是把她拉出这间包厢。

从专属电梯下去,他看得懂她想说什么,可,除了把蜷在他掌心的手用力握紧外,她却是反咬住唇,显然是遏制着什么。

他靠近她,好像只是帮她把其中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实际,却是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不会有事。”

说完,他拽住她的手,在电梯停下后,只朝他的车子走去。

直到坐到车上,他的眉头才紧锁起来:

“去别墅。”

简单地吩咐出这句,车子很快驶离天境。

“你先回去。照顾好念念。”

声音依旧是淡漠的,可有些什么是这些淡漠并不能掩饰的。

尤其在今日,一些东西再藏不住的情况下。

“收手,可以吗?”她的声音很低,因为,没有办法再说得大声。

这是她最后一次劝了,明知道是徒劳,却还是最后,面对面地,说了这五个字,而这五个字,看似轻巧,每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都是刺刺地,宛如在心口刺上一刀。

不止为皇甫奕,也为他。

现在收手,纵然不能抵消所有的罪,可,戴罪立功总算是有盼头的。

“你该知道,不可能。今日,你和皇甫奕做的事,我可以念在念念的份上,不予计较,但,我能做的,也仅是这么多。稍晚点,我会带你去见皇甫奕,你劝他拿出那些证据,这样,对谁都好。”

她望着他,眼底有的,只是一丝失望。

是的,失望。

接着,她的脸稍稍转过去,看向窗外的景色,一颗眼泪,却在这时,落了下来,掉在她的衣襟上,很快,沁进衣裳中,觅不到痕迹。

回到别墅时,是深夜,她听到他的车子,在她下车后,便很快离开,她没有走进别墅,只坐在别墅的台阶上,快要到秋天了吗?

今年的秋天,海城的高温,都让她在这样的夜半时分,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凉。

这样的凉,是直抵心口的,那里,都快要没有一点的温度。

再怎样艰难,再怎样危险,她都不怕。

她怕的,只是他的不回应,只是他的一意孤行。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看到启明星亮起,却是照不亮,她心底那一处淡淡浅浅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