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早摆上了夕雪先前点的一壶花草茶,还放置着几盘早点。

咖啡自然没有花草茶温和,现在,只是上午十点不到,这些点心是适宜的。

他并不客气,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这些日子,似他的饮食很不规律,昨晚到警局时,还没用晚餐,接着又处理一些事,一直饿到现在,看到这些点心,他的胃不容许他继续客气。

“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夕雪踌躇了一下,并不是一味隐瞒就会没事,当这些隐瞒带来的,是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时,她做不到。

默澶,对不起。

“天境的事,你应该已查到一部分,确实,之前萧氏实业和他们有一些合作,这部分合作牵涉到的,应该就是今天皇甫集团面临的问题。但,后来,萧氏逐渐在把这部分合作停止,只是和天境的其他合作还在进行,而在默澶失去音讯后,我把这部分合作系数转到寰天。所以,如果天境那边的运输链出了问题,想继续这份合作的对象,基于隐私性,第一个选择的,应该是寰天,只是寰天除了在财务、人力等方面拥有自主决定权外,物流这一块,仍是需经过集团的同意。所以,不可排除,因为规避这部分的规定,某些人选择其他的形式进行物流运输。”

这句话只说到这里,意思是分明的。

既然,虎哥优先会选择的合作方是寰天,那么,这部分东西出现在皇甫集团的物流上,仅说明了,皇甫诺和萧未央之间或许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些,皇甫奕自然能听懂。

其实不用她说,他也能猜测到这些。

并且能猜测到,为什么夕雪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对他说出这些话。

“嗯。”皇甫奕继续吃了一块慕斯蛋糕,蛋糕很甜,可这份甜只能浅浅地萦绕在齿际,进不到跟深的地方,“我不会有事,栽赃嫁祸,同样不会那么容易。”

“可是——”夕雪在说这句话时是犹豫的,栽赃嫁祸是不容易,但皇甫奕的心其实不硬的,正是这份心软,在面对某些人时,或许只会被对方所利用。

但,她不能再劝得更多了。

说这些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超过了些许的范围。

“谢谢你的早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看得出,她的忙碌,在今天一大早,能挤出时间,只为对他说这些话,足够了。

哪怕这些话,能通过电话说,可她最终选择约在这,或许,至少有些许是担心他的伤势,想亲眼看一下吧。

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呵,就让他这么想吧,至少这样想,他的心不会纠结难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走出咖啡厅时,坐进车里,他给萧未央去了电话,夕雪言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便夕雪不提,这些,他也很清楚。

“Ken,这么早,有事吗?”在发生这么多事后,萧未央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丝毫的异样。

“是我,现在有空吗?”

“现在啊?”萧未央的声音有些犹豫,想了一下,才道,“我刚从鹏城赶到沪城,准备参加集团的经分会呢。现在正在赶明天的会议资料。你有事?”

“是有些事,想和你谈一下。”

“这样——我现在在护城了,今晚七点,我们见个面谈,好吗?”萧未央在电话那头思忖了一下,又道,“因为白天不仅要准备经分会材料,还有几个会要开,所以,晚上七点,我等你,就在华景吧。”

“好。”

萧未央挂了手机,关阖上电脑,这时,又有一条信息进来,她看了一眼,唇边勾起冷冽的弧度。

接着,她吩咐阿姨准备了些东西,才开车,离开华景。

她去的地方,是沪城一处坐拥黄浦江美景的公寓。

这处公寓,是先前,皇甫奕要转名下股票给她时,她提出,她不想要什么股票,只是,能否能把一处房产给她,毕竟,那处房产是她心里的痛。

这处房产意味的,是皇甫奕和那个女人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提出要这处房产,皇甫奕都没有任何动容就给了她,仅说明,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而,皇甫奕不仅给了她这处房产,包括皇甫的股票,也在其后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一切在外界看上去,真的很恩爱,只是,如今这份恩爱,却仅是化成了一场不堪。

不过,很快,这些不堪就会结束了。

走进这间公寓,里面一切都蒙着白色的布,她将那些布一一拉开,虽然有些灰尘,可,她不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有些活也是能做的。

很快,打扫干净屋子,然后才把放在玄关,让阿姨准备的菜,拿进厨房,在中午12点前,她仔细烹调了可口的菜肴,摆上餐桌时,门铃便响了。

这么快就来了。

萧未央淡淡的笑,将围裙解开,理了理原本就一丝不苟的发髻,走到玄关处,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是气急败坏的皇甫诺,看到萧未央开门,他立刻闪身进来:

“为什么要约在这?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不会。你不是一路进来,都没人看到?这里是沪城唯一有专用通道没有摄像头的公寓。”

这间公寓,除了正门的通道外,还有一条通过另外的入口进入公寓,全程无摄像的隐私通道。

这一个特别的功能,所以成为当初皇甫奕包养夕雪的最佳选择吧。

无论皇甫奕何时到这,都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只是,她也不笨。

终是在那个男人身上觉察到了蛛丝马迹,而不是等到一年后,才发现,自己被瞒了这么久。

皇甫诺扯了下领带,现在的他看上去是狼狈的。

昨晚一接到出事的电话,他立刻就离开皇甫大宅,一路东躲西藏,并给萧未央去了电话,让她尽快想个法子,否则一旦他被警察抓到,为了推卸开责任,难保不全部招了。

而萧未央只让他暂时熬一晚上,明天中午再到这来,她会想个妥善的法子。

于是,在约定的时间,这个男人果然就如丧家之犬一样地来了。

萧未央看着他这样的神色,声音是温柔的:

“别急,奔波了一个晚上,饿了吧,我给你做了饭菜,先用一点。放心,这里现在是最安全的。”

皇甫诺看向她的神色是戒备的,只是,面对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对东躲西藏了一个晚上的人来说,是具备诱惑力的。

但,再如何,他还戒备地说:

“一起用吧。”

“好。”

萧未央欣然应允,和皇甫诺一起坐到餐桌上,她率先把每道菜都用了一遍,皇甫诺才跟着她,都用了一遍。

餐厅那边的落地窗,拉起了窗帘,看不到外面的黄浦江,在这片不算明亮的环境下,皇甫诺肚子里填了东西,才缓了下神,道:

“现在该怎么办?天境的大老板,给出主意了没有?”

“平时看你挺稳重的,怎么一出事就这么慌乱呢?”萧未央淡淡笑着,只夹起一块碧绿的芥蓝慢慢地嚼着,咽下这口芥蓝,她姿态优雅地拭了下唇,才道,“当时,是你自己主动凑过来说要做的,如今不过碰到些许的挫折,怎么就变了模样呢?”

“这些挫折,搞不好,就会连皇甫集团一并葬送!”皇甫诺有些气急。

“呵呵,未必呢。虽然,现在你是皇甫集团的总裁,可是,有些事,也完全能找一个替罪羊啊?”萧未央笑得很是妩媚。

“替罪羊?”皇甫诺自然很快明白萧未央指的是什么,“但,他已经卸任了月余,能替得上去吗?”

“为什么不能?做些手脚,替过去,不会太难,只要一切归结到那个替罪羊身上,又关现在的皇甫集团什么事?”

皇甫诺沉思了片刻,紧跟着,他咧开嘴巴一笑,白色的牙齿很是渗人:

“这倒是,想不到,你的法子可真狠辣,真的一点旧情都不顾念了?”

“呵,什么旧情不旧情呢?都是空的。”萧未央从一旁的小推车上,拿起一个酒瓶两个酒杯,给皇甫诺满上一杯酒,接着走到他跟前,举起酒杯朝他略略晃动,“葡萄酒能安神,吃完饭,好好睡一会,睡醒后,你的思路会更清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皇甫诺端起酒杯,朝萧未央一举,萧未央回到自己那边,斟满跟前的酒杯,浅啜了一口,皇甫诺这次却是一干而净的。

喝完这杯酒,不知是不是神经骤然放松的缘故,整个人,觉得有些困。

萧未央起身,把他扶起来:

“来,去休息一会吧。”

她的声音很柔很美,就如同最有魔力的钢琴一样,只让皇甫诺更加昏昏欲睡起来,任由她扶着他,走到二楼的卧室,把他放在正中的那张大床上。

这张大床,曾经,皇甫奕和那个女人就在上面,度过一夜夜的春宵吧。

此刻,在皇甫诺躺到床上,顺势一勾,想要她的时候,她没来由地泛起恶心,顺势推开皇甫诺,声音轻柔:

“你先睡,我去冲个凉。”

皇甫诺的手本想再拉住她,可此刻,却好像使不出力气来一样,仅是无力地垂落到旁边,等到萧未央去洗手间略略梳洗了一下,走出来时,床上的男人,已经睡在那边,如同一具死尸。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死,即便没有死,其实,和死也差不多了。

在皇甫诺再次醒来时,便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手被绑在卫生间的洗手池的柱子上,而,从床上拖到这,再被绑上,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睁开眼睛的刹那,能看到,萧未央淡淡笑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此刻,她那双包养得当的手,是带着手套的。

这样的意味,仅代表了危险。

“你给我喝了什么!”

“放心,不是‘天境’,那种东西可贵得很,你要,我都舍不得给你喝呢。只是一点点安眠药粉。”

她在皇甫诺的杯底抹了一层安眠药粉,混合红色的葡萄酒,在晃动间,很快便稀释了。皇甫诺的注意力只关注在她喝了与否上,一点都不会察觉到不对劲。

“你,你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萧未央眉尖微微扬起,她的指尖将那把刀一转,刀刃的寒冷直刺皇甫诺的眼睛,“在这里,你不是也曾经谋算过皇甫奕和夕雪?你这么精明,谋算了这么多人,我现在想做什么,难道看不清楚?”

“萧未央,你——”

“我最恨,就是别人杜撰一些事给媒体,皇甫诺,你这样做,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她竟然知道了!

皇甫诺的神色一变,只让萧未央拿起刀尖抵在他的下巴上:

“你以为,这样做,能让我彻底恨皇甫奕,即便出于报复也罢,什么都好,转而对你更加信赖放心,心无旁骛地和你合作?还是,让我除了和你合作外,就像刚刚一样,想法子去对付皇甫奕呢?毕竟,他存在一天,对你始终是个威胁吧。”

“未央,你冷静一点,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

“呵呵,冷静?从你放消息给媒体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没法让人冷静的。”萧未央笑得更是妩媚,“而我对皇甫奕,是由爱生的恨,对你呢,即便你再怎样中伤,除了加深我对他的恨意外,对你,我只是不屑,你充其量,就是我那两次天境发作时,用来纾解的工具罢了,竟然,还妄想和我合作,结果那么笨,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对那边都很难交代,还奢望,我救你?”

即便她动用先前媒体的关系,查到是有人用传真机爆料给媒体,哪怕查不出对方的号码,可,冷静下来思考的她,并不笨,很容易看清,其后的那些中伤,倘若真的和皇甫奕有关,显然是多此一举。

况且,皇甫奕说到底,不会将那俩个孩子牵涉进来。

这件事捅出去,对谁有利,谁又擅长行这些龌龊的手段,只让她怀疑起皇甫诺来。

“未央,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我会帮你对付——”

“住嘴!”萧未央的声音转厉,“我说过,你不配,不用你帮,我都可以做得更好,你只是个废物,除了挖掘人的隐私之外,你还会什么!”

萧未央把匕首从皇甫诺的下巴处拿开,移到他反绑在身后的手腕上,那里是动脉的所在。

“未央,不要,未央,一切好说,别这么冲动!”皇甫诺的声音带着明显求饶的意味。

萧未央却不予理会地,更把匕首的锋刃处抵在他的动脉,虽然看不到,他能觉到,那锋利的刀口切割进皮肤的疼痛。

“未央,未央,真的不要,你杀了我,也没用的!”

“谁说是我杀了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帮我,做我的合作伙伴吗?那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从这句话里,皇甫诺显然听出了什么意味:

“你个疯子!怪不得皇甫奕不要你!”

嘶喊出这句话,他能觉到凌厉的痛意袭来:

“呸,你以为Jimmy和Cindy是皇甫奕的种?你如果杀了我,那两个孩子的身份会立刻被人公开!”

狗急跳墙这句话,说得是不错的,至少用在此刻皇甫诺的身上,十分贴切。

直到现在,当从皇甫诺口中套出这一句话时,只证实,这件事果然和皇甫奕无关,皇甫诺,竟是都知道了……

现在,皇甫奕正开着车,朝这座公寓驶来。

本来约好在华景见面,临时,萧未央发了一条信息给他,却选了这间公寓。

这间,对他来说有着纪念意义,最终,还是被萧未央要走的公寓。

彼时,当萧未央要走这间公寓时,他是同意的。

这么做,或许,才是给彼此一条出路。

可,现在呢?

当他走出电梯,叩响房门,很久之后,萧未央才开了门。

今晚的她,是素面淡然的,脸上再没有施任何脂粉,看着他,淡淡一笑:

“进来吧。”

餐厅内弥漫着优雅的馨香味,整间大厅只开着壁灯,雅致的环境中,长长的餐桌上,摆了一个烛台,两边则是配料丰富的西餐。

萧未央不仅是美食家,她的手艺也并不逊色于通俗意义上的大厨。

只是,过去的几年,结婚后,她反是比结婚前更少下厨,源于,一个人下厨,一个人用餐,食物也不能成为慰藉。

萧未央坐到餐桌的一端,隔着烛火摇曳,以及这些距离,俩个人之间,有些话应该能开诚布公地去谈吧。

她优雅地切着牛排,五分熟的牛排,切开时,能看到汁水鲜美溢出,将一小块牛排放进唇间,咀嚼完,她在皇甫奕启唇前,率先开口:

“今天,你找我要谈的,是关于皇甫集团私运了违禁品这件事吧。”

不用皇甫奕开口,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是。”皇甫奕并不否认。

“Ken,其实,这件事,在你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答案,对吗?”萧未央放下刀叉,举起酒杯,缓缓啜饮,“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这个答案,可,你还是来找我,是想劝我主动承认,还皇甫集团一个清白,抑或是,连皇甫集团你都不在意,只想看我的下场呢?”

“未央,如果你是受了胁迫,坦白的话,应该不会判多大的罪,毕竟,你是初犯。”

“呵呵,初犯?这种事,初犯和再犯有什么区别?就像我是不是受胁迫,承认与否,也没有多大区别。Ken——”她放下酒杯,起身,缓缓朝皇甫奕走去,不算短的餐桌,每一步的走近,似乎过往的片段就会在眼前重现一次。

这些片段,都是他对她的决绝,那些温馨的呢?

原来,在这四年中,早就被怨恨深埋,再没有办法映现。

“未央,不要再错下去,一切还没有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Ken,我愿意向你坦白一些事,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到底如何,好吗?”她走到他的身前,微微俯下脸,凝着他。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聪明,善解人意的萧未央,如果不是发生那些事,现在的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活在所有人的赞美中。这些,是我对不起你,但不管如何,只要你愿意,这辈子,即便不是夫妻,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照顾你和两个孩子。”

“呵呵。”萧未央的笑声很轻柔,“是吗?Ken,你又骗我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被你骗,不是第一次。一如,四年前,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和她再有任何关系,可四年后,不止背后,在媒体跟前,你都是那么维护她。”

说出这样悲凉的话,可她依旧笑着,拿起皇甫奕跟前的酒杯,潋滟的液体在她的指间晃转,晃转中,她另一只手指抵在皇甫奕的唇际,“Ken,所以,你是不是对我会有愧疚?”

不想让他说话,在这一刻,她要他听完自己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