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此下去,难道,对她就不是一种残忍?

“夕雪,你这样的举止很幼稚,也没有任何意义,不管我留下来或者离开,夕雪,在你心里,其实一直有的,并不是我,不是吗?所以,我对你的感情不纯粹,倒也是种扯平。”

直接挑明出这一句话,他能看到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随着他下一句话的说出,她的目光终是带着疼痛移往别处:

“那台笔记本上,有隐蔽的摄像头,所以,你做什么,我都看得到……”

她做什么,他都看得到。

所以,她照顾皇甫奕,他都看到了?

那样的举止,落在他的眼中,又能怎么想呢?

想反咬住自己的嘴唇,可,这时的她,连这样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能看着他示意护士给她重新把针扎进静脉,接着,看他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为什么,每一步她做的,看上去,都是一种错误呢?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回避她的心呢?

她该怎么做,才能不让这个男人去决绝地做一些事?

她只是不想让他出事,只是,想在这辈子自私一下,去抓住他的手,哪怕就这样平平安安活到老,都是种幸福啊……

除了海风的潇潇声,其他的声音都再听不到了,包括那些连绵不断的警笛都再听不真切。

趁着夜色正浓,几艘快艇正在飞快地驰离。

皇甫奕坐在快艇上,手脚被绑住,看上去是被挟持,实际,该是怕他轻生吧。

刚刚,夕雪从山崖的坠落的情形,只反复地在他眼前浮现,那一刻,身体里无论是感情,或者是力气,都被抽离,剩下的,便仅是归于虚无的疼痛。

“快把这个喝了!”耳边传来虎哥的声音,他端着一杯血红色的液体,递到皇甫奕的唇旁。

皇甫奕却依旧坐在那纹丝不动。

“再不喝,马上你的瘾念就要犯了,喝下它,你可以彻底摆脱那些瘾念。”虎哥并不计较皇甫奕此时的不理会,只把手上的液体再次朝他的唇边移了一移。

也在这时,后面有另一艘快艇很快地跟了上来,但,虎哥并不惊惶,其他几艘快艇也主动让开道路,让其过来,显见也是虎哥的手下。

那艘快艇很快和虎哥的这艘并行,快艇那端有喽啰想要回报什么,但,因为皇甫奕在虎哥身旁,那喽啰显见有些许的忌讳。

“说。”虎哥却是打破了喽啰的犹豫。

“虎哥,兄弟们去山下搜了,没发现任何踪迹,只有炸弹的碎屑。”喽啰禀告说。

萧默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在一场爆炸中呢?仅可能是一出极其危险的金蝉脱壳。

可,刚刚,连虎哥都是被惊骇得没有继续去顾及萧默澶的下落。

惊骇他的,不是那场爆炸,而是在爆炸后,皇甫奕紧跟着也要跳下去。

纵然,皇甫奕的跳,和那名女子有着明显的不同,那名女子一跳,带着的只是同生共死的决心。

皇甫奕那一跳确是还试图想去救那名女子。

若不是他死死拖住,恐怕,闵芜的这个儿子,如今早就不在了。

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即便没有炸弹的威慑,下场都不容乐观,也只让他再次确定了,皇甫奕对那名女子的感情之深。

倘不是深爱产生的牵念,不会连被他那么重的击晕,都因着一份牵念,能很快醒转过来,

一如,现在,人是救住了,却只剩下一个失魂落魄的躯壳,此刻,他特意召了喽啰过来,其实也是种下策。

毕竟他是闵芜的儿子,继承了母亲的聪颖。

“那样大的爆炸声,早吸引了警方,你的手下怎么还敢在下面搜寻?”皇甫奕只冷冷地甩出这句话,但总算是说话了。

“呵呵,快把这喝了,放心,萧默澶为了那个女人都不会死,也不会舍得那个女人死,你如果死了,到下面,也是一个人!我了解萧默澶,这个男人可以为了利益不顾生死去搏,但,因为有了顾及,在这样的时刻,会更珍惜自己的命。”

这句话听上去是有道理,可,实际呢?

“即便他们还活着,你会放?”皇甫奕冰冷地甩出这句话。

“我?”虎哥唇边的笑只凝结成了苦笑,“且不说他害坞角损失这么大,我难以交代,单说,这个人潜藏这么多年,熟悉坞角的每条运货渠道,就太危险了,只有死人才能消除这种危险。”

是的,他必须要杀萧默澶,不仅仅由于萧默澶在不久前,通知了警方往鹏城围捕他,差点让他无法逃脱。

而是因为,他不容许任何威胁到坞角接下来其他生意的可能存在,毕竟,曾经,萧默澶靠皇甫傲的引荐,做过相应的转手接货,虽然萧默澶赚的仅是运输费里的很少一部分,但,却是熟谙内中渠道的。

皇甫奕的眉头却是更紧地皱了起来。

萧默澶这么做,他能懂其中的意思:为的,只是和过去做个了结,牺牲自己,也要给夕雪和念念安逸舒适的生活。

没有过去的人,往往是幸福的。

一如他,在最初,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母亲竟是坞角的大小姐呢?

其实,黄球对这些是知道的,黄球本身是皇甫傲安插在坞角的一枚眼线,除了皇甫傲当年碍着虎哥必然要下的嘱咐,黄球担心的,也是他一旦洞悉到虎哥和皇甫傲的死有关,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而即便他是闵芜的女儿,虎哥对他的寻仇,是否会姑息,是心地本善的黄球不敢去试的。

于是,只让他错误地寻了这四年的线索。

而若不是这枚眼线心软,若不是他从虎哥的嘴里听出些许端倪,去逼问黄球,让黄球在一周内给他一个无愧于心的真话,恐怕这件事,还要过很多年,他才会知道,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毕竟,当年在他印象里的母亲和坞角的大小姐身份,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

假如不是,在那一年,母亲为了另一个男人,坚持要和皇甫傲离婚,其后,又多年消失不见,母亲在他的心底,更多的是温婉的象征,只是那一年后,母亲的温婉形象在皇甫傲日复一日的丑化中,渐渐溃散。

缺少母爱的他,在皇甫傲的唆使下,恨上夕正,同样恨上了夕雪。

在又一年的万圣节,夜色暧昧,灯影流离中,看着那个女孩小小年纪,不自爱地浓妆艳抹,混于声色场所,饮了烈酒的他,在身边那些公子哥的挑唆下,最终选择了另一种摧毁的报复方式。

这样的过去,再不会让她和他有幸福。

但,如今只要看着她幸福,其实,他便也幸福了。

“如果我能消除这种危险,萧默澶也愿意赔上那笔损失,是不是,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问出这句,虎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了他很久,才道:

“如果我拒绝,是不是,万一那女人死了,你也用死来威胁我?”

“不,我不会用死来威胁你,虎哥,如果我母亲在世,她一定不愿意再看到,相爱的人被拆散。而,当初,我因为亏欠过夕雪,这一次,就当是彻底还清。我代为保证,坞角剩下的渠道不会再被警方获悉,但,我要求你退回坞角,不要再继续天境这种不道德的生意,至于这部分的损失,我会弥补给坞角。”

这个男人,在岁月的历练中,成熟得很快,开始有一定的担当,但,也从这个男子的语气里,虎哥听出的,是另外一种意味。

这种意味,之于某些根深蒂固在坞角的东西来说,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要么你说服他,要么我用我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一天的时间,是紧迫的。

但,纵使紧迫,他却还是要去试。

不仅是试,也是确定夕雪仍平安无事,只有这样,才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而, 这一次,不用他多费心思去寻找萧默澶,萧默澶却主动打来了电话。

约见的那处地方就在HK,没有想到,HK也有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站在他眼前的萧默澶气色很差,但,其他看上去都是安好的,那么,夕雪应该也没事吧。

“夕雪没事。”萧默澶洞悉了他的所想,很快说出这句。

他和他在院落中的一张石台旁坐下,关于昨日HK老宅,警方出动警力的围攻,对媒体的官方交代,是接到紧急报警,疑老宅内有不法交易,才决定突袭老宅,但只逮捕了几名非法偷渡人员。

这些所谓的‘偷渡人员’,自然是虎哥的安排。

至于报警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一如现在,他和他之间,最重要的,也不是再谈当日的事。

“我能保证你没事,让虎哥放弃对付你,但是,你必须保证不再泄露坞角其他的供货渠道给警方。”皇甫奕干脆直接地说出这句话。

泄露供货渠道给警方,当初为的,其实仅是想永远消除被挟持的隐患,用自己的命去换回让夕雪母子安稳过完这一辈子。

现在呢?

仅凭皇甫奕的言辞,他能去信吗?

倒不如换其他的承诺…………

朱婷带着念念、惠妍,在绵园焦灼地等了整整九天,护送夕雪回来的车子才出现在林荫道上。

朱婷怎么能不焦灼呢,彼时带着念念由保镖护卫着离开,她一到安全的地方,就发了信息报警。

HK的警方对这种案子的重视度决定了他们到场的神速。

她只想救回夕雪,而在坞角多年,她深知虎哥手段的狠辣,在那一刻,除了依赖警方,她不知道还能依赖什么,毕竟,那些保镖都只顾护卫着她们离开。

可,当警方赶到时,却只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搜寻的结果,也只是发现了几名偷渡的男子,声称不小心弄炸了鱼雷。

除此之外,再没有夕雪的音讯,整个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于是,这几日,她是在愧疚和痛苦中度过的。

如果夕雪因此有些什么不测,她根本没有办法和夕冰交代,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她的不慎。

此刻,当看到夕雪的刹那,夕雪的腿伤仍在康复阶段,是由皇甫奕推着轮椅,走下车子。

而夕雪整个人,精神是恍惚的,甚至于,连最基本的表情都很木讷。

直到念念奔过去,稚嫩的童声不停喊着:

“妈咪,妈咪!”

夕雪的目光才稍稍凝注在念念的身上,她的手颤抖地抱住念念,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无声的哽咽弥漫在她的喉口。

这样的情况,从萧默澶离开那天开始,便已存在。

也在这九天中,发生了很多事,到现在,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包括萧未央的偷运违禁物,以及意图谋杀一案,即将被提起上诉。

在上诉前,萧未央很配合地,提供了更加完整的一份证词,详细叙述了这几年暗中利用萧氏实业的物流和坞角的合作,并且,由于这些物流的运用都具有隐蔽性,也唯有她能借助和萧默澶的关系,偷龙转凤的让萧默澶签字,不是没有想过一旦事发,对萧氏实业的影响,只是,利令智昏的情况下,驱使她这样去做。

这番供词,听上去实是有些匪夷所思,可,萧未央的坦白的一些细节,却是非当事人不会如此清楚。

这也使得,在对萧未央提起正式诉讼前,证据更是确凿,当然这些确凿的基础,是在萧未央全力配合的坦白上。

在这期间,萧未央除了律师外,仅见了一次陈盈,而此案,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了公众的视线,整座沪城的媒体不约而同地都是关于萧未央从名主持沦落为阶下囚的报道。

这些,即便夕雪这九天能活动的范围只是床上,确都是知道的。

至于萧默澶的音讯,却是继续着在海啸后的渺无。

但,夕雪清楚地知道,萧默澶回来过,可,在那一天,离开她的房间后,再没有出现,反是皇甫奕代替了萧默澶的出现。

一如现在,是皇甫奕推着她走进绵园。

又快到圣诞节了,纵使,还相隔半个月的时间,绵园都过早地装饰起了圣诞的饰物。

这些圣诞的饰物堆砌在那,可,丝毫不能让她的眼底也渲染进节日的气氛,有的,只是肃穆的凝重。

“念念,妈咪好像有些累,先让妈咪休息一下。”在旁边的朱婷瞧得出夕雪神色的憔悴,忙拉住念念,道。

“噢……”念念的眼底,她看得懂有失望在弥漫,是怪她没给他带回爹地吧。她不敢去看孩子失望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能看到因手的紧握,指关节发白。

内心,也是苍白一片。

可,她真的没用,带不回。

也再没有办法去追随萧默澶的步子。

只任由皇甫奕推着她,缓缓朝绵园的别墅走去。

回到,属于她和他的房间,她下意识地把带回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但,现在,或许再怎样开着,他都不会在冰冷的屏幕后,淡淡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了吧。

但,权当作他还在看吧,她仅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累了,先早点休息。”皇甫奕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九天,瘦得落了形,这样的情形,是不是和当年,他的母亲闵芜一样呢?

皆是为情所困。

“他现在怎样了?”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地再他身后传来。

“他不会有事,只是,再怎样,都有帮规限在那,这件事,必须给坞角一个交代。”皇甫奕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其他的端倪。

而她不再说话,仅默默地坐在床上,然后拿起笔记本,翻看邮箱中堆积的信件。

在短时间内,如果,她把应允虎哥弥补的那笔钱兑现,那么,他应该更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吧。

是的,那天,皇甫奕进入她的房内,在她察觉不对劲时,只带给她这样一条消息。

虎哥仍找到了他们。

皇甫奕纵然从中斡旋,可也只能让虎哥不伤及萧默澶的性命,除此之外,因为萧默澶毕竟对坞角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必要到坞角承受一些刑罚。

那些刑罚,不会要人的命,但却会让人十分难耐。

这道消息,落进她耳中时,让她没有办法承受住,可皇甫奕只再说了一句,相信他,萧默澶不会有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念念,等萧默澶从坞角回来,而不是一味的盲目相随,反成为萧默澶的负担。

她还能说什么,又能做是么呢?

有皇甫奕的担保,去往坞角受那些刑罚,总好比萧默澶去警局自首要好吧?

而那日在天台上,皇甫奕和虎哥的对话纵然只有寥寥几句,可有些什么东西,却能看得清楚分明。

虎哥对皇甫奕是有着顾及,所以在山崖边,也是趁皇甫奕不在,方对萧默澶下杀手吧。

坠崖的瞬间,她能听到皇甫奕的喊声,穿过爆炸,直刺进她的耳中。

那样的喊声,让她的心在陷入黑暗前,有片刻的疼痛。

一如现在,她凝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疼痛:

“你答应了虎哥什么?”

这句话,是九天中,她就想问的。

哪怕,虎哥对皇甫奕有顾及,但要留下萧默澶的命,分明不会是单靠斡旋那样简单。

可,彼时,她问不出来,太多的东西压在心口那,连问出这句话,都变得那么难。

现在,在他复说出这句话时,她才由着心去问出这一句,皇甫奕的目光果然是闪避的:

“我没有应允任何事,但我对你承诺的事一定会兑现。”

“皇甫奕,我不想再欠你更多的东西,所以,别再背着我,为我做什么了。你说让我不要成为萧默澶的负担,你也一样,好吗?”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道。

皇甫奕默然,只朝外走去,剩下夕雪独自坐在笔记本前,收发着那些在这九天内,堆积起来的邮件。

也在这些邮件一一处理过去时,有一封邮件的标题,让她的手一滞,打开那封邮件,邮件中的内容,是让她愕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