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微微笑了笑,道:“干娘,李大姑娘素来谨慎,这么晚了,她必不出门的。”

何婆子想了想,觉得李栀栀的确不可能这么晚出门,只得按捺住满腔的发财之念,自己也预备睡下。

小樱一边侍候何婆子泡脚,一边问道:“干娘,您找李大姑娘有什么事啊?”

何婆子随口道:“李大姑娘有福气,有一位贵公子看上了她,想把她买回去呢!”

她说着话,想起了小樱生得粗苯,四两银子都不好卖,不由怒气上涌,抬手“啪”的一声打了小樱一耳光:“人家一百两银子都有人上赶着买,你怎么四两银子都卖不出去啊!”

小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忍着疼不吭声,起身去为何婆子装暖脚用的汤婆子了。

把汤婆子在何婆子脚头放好,小樱这才试探着问道:“干娘,不知要买李大姑娘的是哪家呀?”

何婆子慢悠悠道:“李栀栀这丫头真是有福气,这么好的事情上赶着找她,叶衙内可是知府大人的独生子啊…”

小樱垂下眼帘,心中有了计较,抬头笑着看向何婆子:“干娘,天气太冷了,我去给您热点黄酒喝暖身子吧!”何婆子上了年纪的人,一向警醒,只有喝点酒才会睡得沉一些。

何婆子坐进了被窝里,道:“去把今日叶衙内赏我的那瓶西洋葡萄酒倒一盅过来。”

待何婆子睡熟了,小樱悄悄起身,披上棉袄出了门。

临睡前,李栀栀烧水洗了个澡,正坐在堂屋里烤火晾头发,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在这静夜里特别的清晰,顿时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起身把顾大郎送的剔骨尖刀拿到手里,这才问道:“谁?”

外面传来小樱刻意压低的声音:“李姑娘,是我呀!”

李栀栀把剔骨尖刀藏在了披袄宽大的袖子里,这才去开门。

外面真的只有小樱。

李栀栀迎了小樱进来,把门重新闩上,引着小樱往堂屋走:“这么晚了,有事?”

小樱见堂屋地上生着火盆,火苗舔舐着木柴,瞧着温暖极了,便走过去烤了烤冻得冰冷的手,这才道:“何婆子今晚回来,说知府大人的公子叶衙内要花一百两银子买你过去!”

闻言李栀栀秀丽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自然是不会出卖自己的,只是瞧上次那个叶衙内拼命追赶自己的模样,和和气气来谈价钱怕只是前奏,后面不知还有多少龌龊招式呢!

小樱一瞬不瞬看着李栀栀,等着她的回答。

火盆里的火光明明暗暗照在李栀栀脸上,令她的五官更显浓艳,眉如墨画睫毛乌浓,鼻梁挺秀唇似涂丹,真的很美丽…

小樱单是看着李栀栀,就觉得心中欢喜。

李栀栀思索片刻,起身拿了毛巾,把挂在火盆上方的水壶拿了下来,倒了一盏茶递给小樱:“我炖的枸杞红枣茶,你喝点暖暖身子吧!”

小樱接过茶盏,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了,甜美醇厚的茶液顺着喉咙流下,整个人舒服了好多。

李栀栀低头拨了拨柴火,抬头看向小樱甜蜜一笑:“谢谢你,小樱!我会想法子的!”

小樱看她神情如此笃定,心中安慰了一些,又聊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了。

李栀栀抱着膝盖坐在火盆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火盆里活泼的火苗。她在小樱面前表现得好像极有把握,其实心中一点谱都没有。

拒绝是肯定的,她倒是有现成的理由:她虽然父母双亡,可是家里还有长辈,她二叔如今身在沧州,她的事情得她二叔做主。

可是拒绝之后呢?叶衙内会善罢甘休吗?

想不出办法,李栀栀开始胡思乱想,她突然想起了她娘留下的金钏、金镯子和那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默默寻思着。

大周朝定亲的规矩素来是送女方三金下聘,所谓的“三金”便是金钏、金镯子和金帔坠。那么她娘留给她的金钏、金镯子和那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到底是她爹当年给她娘的聘礼,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娘就给她定下了亲事呢?

躺到床上之后,李栀栀犹在翻来覆去地发愁:究竟谁是叶衙内的克星呢?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一脸正气的尚大人!

忆起那日尚大人教训叶衙内的英姿,李栀栀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开始计划起来。

她预备明日先选几样珍奇花卉送到守备府,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信尚大人能把她给踢出去——当然了,踢出去也行,若能帮她挡住叶衙内的话。

李栀栀知道自己无赖,可是她实在是无路可走,除非真的离开宛州去寻找她口中那个“在沧州的二叔”。

此时的尚佳正在守备府的外书房里练功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栀栀在臆想中给叼住了。

守备府外书房原本是很风雅的,自从年青的尚大人入驻,红木家具和奇花异草全被请了出去,糊着雪白轻纱的顶棚也被拆了,露出了横梁,用来悬挂尚佳练拳和练腿功用的大沙袋。

大冷的天尚佳光着上身,只穿着雪白的绸裤和皂靴立在那里。

他身高腿长,全身没有一丝赘肉,白绸裤子的裤腰挂在细瘦的腰上,布满细碎汗粒的肌肉匀称而颇具爆发力。

尚佳眼睛微眯盯着悬在前方的沙袋,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踢向沙袋。

硕大无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

立在一边侍候的景秀默默地想:大人踢的若是人的脑袋,怕是早碎成了烂西瓜…

沙袋飞到了半空,又荡了回来。

尚佳转身一个回旋踢,一脚便将沙袋又踢了回去。

第 9 章 肮脏之计

尚佳接过景秀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问道:“李家有消息没有?”

景秀轻轻道:“禀大人,属下正在打探。”大人给的信息中李家是一家三口,从东京而来,家主是李庆,以花卉为业,可是他在宛州城找了有些日子了,找到了好几个叫李庆的,却未曾有一个是大人要找的。

尚佳垂下眼帘思索片刻,抬腿去隔壁的浴间冲澡去了。

对于母亲儿戏般随口给自己订下的这门亲事,尚佳虽然觉得荒谬,却并没有悔婚的打算。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就一定要做到。

只是自从七年前为了躲避郑太尉的报复,李家连夜逃出东京,就再也没了音讯。

尚佳年纪轻轻,倒是不急;急的是远在东京的尚夫人,她早就盼着尚佳成亲,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好让她也享受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想到母亲的催促,尚佳不由失笑:即使找到了他的未婚妻,对方今年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也没法成亲啊!

因为心里有事,李栀栀很早就醒了。

她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思索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报申时的梆子声,便再也躺不下了,冷呵呵起身,穿了棉袄棉裤,举着灯台下楼去了后院暖房。

暖房里其实还有几样她爹留下的名贵花卉,李栀栀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从来没动过卖掉的心思,如今为了自保,也只得舍弃了。

她在暖房里挑挑拣拣了半日,终于选定了一盆梅瓣兰花和一盆昙花。

外面天寒地冻,暖房里因为保暖得当,温暖而潮湿,李栀栀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那里,就着油灯的光晕,把两盆花收拾得干净整洁。

自忖这盆梅瓣兰花和这盆昙花颇能见人了,李栀栀叹了口气,低头把脸藏在了双手中,泪水涌了出来。

活着,真的很难。

流了一会儿眼泪之后,李栀栀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暖房。

哭只能暂时的发泄,却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她还是得去面对。

外面依旧黑黢黢的,倒是没有风,可寒气似乎凝结成实体了,乍从暖房里出来,李栀栀不由自在打了个寒噤。

她举着油灯回到了前面,洗罢手就开始做早饭。

昨日是冬至,文武官员休沐拜冬,李栀栀觉得经过昨日的休息,尚大人今日一定会一大早就起身去训练营兵,以免军风懈怠,因此她预备早早用罢早饭出门,也好让何婆子扑了个空。

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明,李栀栀挎着她那个硕大无比的筐子出了门——筐子上面盖着厚厚的棉垫,棉垫下面便是她预备献给尚大人的梅瓣兰花和昙花。

晨曦微露时分,士兵牵着马候在大门外面,尚佳带着景秀和几位亲兵出了守备府。

李栀栀正在大门外西边的柱子后面藏着,一见尚佳出来,当即走了出来。

尚佳停住脚步看了过去,见晨曦中一个小女孩正看着自己,正是前些日子在丁府外面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见尚佳注意到自己了,李栀栀忙上前一步,脆生生道:“给大人请安。”

她屈膝给尚佳行了个礼,起身后嫣然一笑,道:“上次叶衙内追杀我,多谢大人相救!”

尚佳这才想起,原来这便是被叶衙内疯狂追赶的那个善于奔跑的小女孩。

想到这个女孩子风驰电掣的奔跑速度,尚佳不由笑了,露出了小虎牙,看起来竟有些稚气。他一向沉稳,也只有在偶尔笑的时候才像个十八岁的青年人,因此跟随他的人都有些看呆了。

李栀栀没想到尚佳一笑这么可爱,当即也笑了,声音娇憨:“真是我呢,哎,叶衙内如今还在纠缠我,我也是没奈何…”

尚佳闻言浓秀的眉微微一蹙。

李栀栀一直在察言观色,见状便大大方方道:“上次多谢大人了,我家以花卉为业,家里颇有几样珍奇花卉,这盆梅瓣兰花和这株昙花,是我谢大人的救命之恩的!”她把重音放在了“救命”二字上。

尚佳听说她家“以花卉为业”,当下顿了顿,打量了李栀栀一下,见她生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小鹅蛋脸白皙如玉,身形袅娜柔弱,似乎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重合…

他看着李栀栀,缓缓问道:“姑娘贵姓?”

李栀栀微微一笑,两颊的梨涡时隐时现,不卑不亢道:“禀大人,我家姓李。”看来有戏了。

尚佳看到她的梨涡,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却不动声色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抬腿走了。

李栀栀心中其实是满意的,因为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尚大人知道叶衙内还在纠缠自己了。

见尚佳认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绝尘而去,李栀栀嫣然一笑,把她那个大筐子提到了守备府门口,把那盆梅瓣兰花和那盆昙花搬了出来,交给了守门的士兵:“这是尚大人让留下的,这花娇气,受不得冻,请放到暖和的屋子里!”

那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见这小姑娘如此美丽,又如此笃定,而且方才守备大人确实也没说拒绝,只得收了下来,让人送到了后面守备大人的卧室——整个守备府内院都未曾生火,冷得跟冰窖似的,倒是守备大人的卧室还暖和点。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尚佳放慢了速度。

景秀赶了上去,倾听尚佳的吩咐。

尚佳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抚了抚马颈,低声吩咐景秀:“你今日不必跟我,去查查那个送花的小姑娘。”

景秀声如蚊蚋答了声“是”。

尚佳想了想,仰首看着东方初升的红日,又道:“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景秀又答了声是,策马退到一边,目送尚佳一行人远去,这才拨转马头回了守备府。

李栀栀拎着空筐子疾步如飞跑回了家。

她刚倒了一杯温茶在堂屋坐下,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李大姐儿在家么?”

是何婆子。

李栀栀起身开了门,见何婆子立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两个纸包,便闪身请何婆子进来。

何婆子见李栀栀这里空荡荡冷呵呵的,便亲热地笑道:“李大姐儿这里可够冷的啊!”

李栀栀正襟危坐:“我习惯了。”

何婆子探头看了看李栀栀面前的杯子,见里面只有几片大叶青茶叶,便啧啧道:“这大叶青,多难喝啊,我昨日在知府大人府上叶衙内那里,饮的可是上好的毛尖!”

李栀栀默然。

何婆子见她油盐不进,便打算开门见山:“大姐儿有福气,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和大姐儿说呢!”

李栀栀抬眼看她。

何婆子见她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清波荡漾,别有一种冷艳的风情,心道:这丫头如今才十三岁,都这个样子了,等将来再大一些,那还得了?

她含笑斟酌着道:“我老婆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奉知府叶衙内分付,想买你进府侍候。你应该见过叶衙内了,知府大人只有这么一位公子,自是宠爱得很,在府中可是说一不二的。衙内今年才十五岁,年少有为,如今正在万花洲书院读书,不久就是举人、进士。他老人家虽然说话有些不方便,可是腹中自有文章,诸子百家无不通晓。大姐儿你进府后先在衙内房内侍候,待得两三年,少夫人进了府,就扶了大姐儿你做姨娘。少夫人虽然是大头,可是大姐儿你有衙内宠爱,也不比少夫人差些什么。衙内说了,愿意出一百两雪花银,若是姑娘点头,衙内还要给姑娘打全套的赤金宝石头面,做无数绫罗衣裙,还要给姑娘买两个侍女答应…”

李栀栀见何婆子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便单手托腮专心听着,待何婆子的话告一段落了,她这才似笑非笑道:“可是,王干娘,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啊!”

何婆子:“…”

“这怎么可能?”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我和你家做了多年邻居,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栀栀笑了:“是真的。当年在东京时订下的。”

何婆子眼珠子转了转,轻轻一拍手:“大姑娘说订过亲了,订的是哪家的儿郎?婚书呢?三金呢?”

“婚书由我二叔收着,我二叔如今在沧州呢!至于三金,”李栀栀笑吟吟看向何婆子,“如果我能拿出来,何干娘能不能不要再提叶衙内之事?”

何婆子不肯答应,只说要看男方行聘的三金。

李栀栀早有准备,便上楼取了个锦袋下来,掏出一整套的三金递给了何婆子:“干娘看看吧!”

何婆子接过来看了看,见是一对金钏,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大概是年岁久了,色泽有些黯淡,可是做工精致,不是凡品。

她依依不舍地把三金还给了李栀栀,却依旧不肯放弃:“李大姐儿,敢问你在东京时许的是哪家?”

李栀栀脸上带笑,心思急转。她缓缓低下头,一脸的害羞:“我一个女孩子,家里大人怎么会告诉我… 不过我二叔一定知道。”

何婆子无奈,只得先离开再说。

李栀栀见她要走,那两包礼物却留了下来,便笑眯眯提了交给何婆子:“干娘,无功不受禄。”

何婆子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便宜了李栀栀,便接了礼物转身去了。

把那两包礼物放在家里之后,何婆子脚不沾地就去寻叶衙内去了。

听了何婆子一番话,叶衙内顿时大怒,用力往黄花梨方桌上拍了一下,谁知使力太大,疼得他暗自龇牙咧嘴。

他吸了一口冷气,道:“真…真是敬…敬酒不吃…吃…吃罚酒!”他是怜惜李栀栀这丫头,这才如此做小伏低,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不上台面。

何婆子见叶衙内暴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她颠颠凑上前,谄媚一笑:“衙内,老身倒是有一个主意…”

听了何婆子的主意,叶衙内有些傻眼:“她…她才…才十…十二…我…”我自己也才十五岁啊,年纪都太小了!

他是想把李栀栀这一朵娇花移到自家园囿呵护成长,可是没想去辣手摧花啊!

何婆子笑嘻嘻一拍手:“我的衙内,李家大姑娘已经十三岁了!”

又凑上前语带诱惑:“衙内,要知道‘好花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叶衙内垂下眼帘,思索起来。

第 10 章 走投无路

见叶衙内犹在犹豫,何婆子想到事成之后叶衙内的丰厚赏赐,心里热腾腾的。她觑着叶衙内脸上的细微变化,又加了一句:“衙内,烈女怕缠郎啊!”

叶衙内因为说话结巴,所以不大愿意说话,总是在心里想事。他浮想联翩半晌,最后终于被何婆子那句“烈女怕缠郎”打动,竭力调动舌头,道:“我不…不一…一定…非…非得…那个,坏…坏了她…她的…名节,不…不就…就行了!”

他说得结结巴巴颇为辛苦,何婆子听得也很是痛苦,却也听懂了叶衙内话中之意,她心里虽然鄙视叶衙内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脸上却眉开眼笑:“还是衙内高明!”

叶衙内和何婆子又费力地沟通商量了半晌,这才商议好细节。

他始终有些厌恶何婆子,因此计议已定,便吩咐小喜拿了五两银子赏了何婆子,打发了何婆子去了。

送走何婆子之后,李栀栀正要去后院暖房忙碌,却有人在外面敲门,听声音原来是丁先生府上的平安小哥。

李栀栀纵然是满怀心事,也只得强颜欢笑开门迎接,眼前纵是难熬,可是生意还是要做的,要不然坐在屋里白等着活活饿死么?

平安小哥是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一起来的。

原来丁夫人在丁先生书房见了李栀栀送去的梅花,很是喜欢,便让平安带了自己身边得用的胡妈妈,再来李家寻几样。

胡妈妈见李栀栀生得美貌,身子却单薄的很,不由一愣,心想:花儿匠家居然养出了一棵病西施?

她心中不由添了些怜惜,含笑道:“姑娘,除了水仙之外,我们夫人想再要几样盆景,你这里如今有什么盆景?”

李栀栀亲热地给胡妈妈和平安奉上胡桃松子茶,然后细细说道:“我家里现有榴树盆景、蜡梅盆景、君子竹盆景、桧柏盆景和丁香盆景,另外松、竹、梅岁寒三友也有的。妈妈和平安小哥吃杯茶暖暖身子,再随我去后面暖房挑选。”

胡妈妈听她说话声音好听,带着清泠泠的余音,令人身心熨贴,而且娓娓道来,极有条理,心里怪喜欢的,便与平安一起吃了茶,这才随着栀栀往后院去了。

说也奇异,外面地都冻硬了,可是李家暖房里却温暖潮湿,弥漫着花香和各种植物的气味。

平安觉得奇怪,便开口询问李栀栀。

李栀栀一边引着胡妈妈和平安去看盆景,一边含笑道:“砌暖房的墙的时候,费了些工夫。”她不愿把自己家的育花秘诀和盘托出,因此说得有些含糊。

胡妈妈见暖房中气味也好,收拾得洁净清爽有条有理,不禁很有好感: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自己撑起了一个家,还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够坚强的…

她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娘家侄子,便装作随意地问李栀栀:“李姑娘许人家没有?”

平安一听,耳朵也竖了起来。

李栀栀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微微低头道:“我家先前在东京居住,小时候家里大人就…”

她虽然欲言又止,可是胡妈妈和平安都听懂了,都有些遗憾,却也没说什么。

李栀栀弯腰把一个颇为巨大的松树盆景从角落里搬了出来,脸不红气不喘地指给胡妈妈看:“胡妈妈,您看,就连这山石底下的青苔都是新培养出来的呢!”

胡妈妈见松树下面立着一个小小的石头,上面写着字,便问李栀栀:“这写的是什么字?”她不认识字。

李栀栀含笑道:“写的是大夫松的来历,‘始皇上泰山,立树下,风雨骤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

为了提高盆景的价格,李栀栀便附庸风雅,都添些诗句出处什么的,譬如绿竹盆景,她写的是苏轼的一句话“王献之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譬如白梅盆景,则题着苏轼的诗“梦绕吴山却月廊,白梅卢橘觉犹香”;譬如紫薇盆景,她便写了白居易“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

见胡妈妈询问,李栀栀便把这些盆景上的题句都介绍了一遍。

胡妈妈一听,眉开眼笑道:“这样子好,我们夫人和大姑娘都喜欢!”

最后胡妈妈选了不少水仙,又挑选了白梅、绿竹、青松和紫薇四样盆景,吩咐平安装运进停在外面的车子里。

李栀栀微微一笑,弯腰搬起紫薇盆景便往外走。

胡妈妈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似乎一阵风都禁不起的小姑娘,居然力大无穷,搬起这么大的盆景便走,当下骇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心道:这姑娘看上去柔弱,谁知居然是棒劳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