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北行,风雪就愈大,呜呜的北风席卷着冰雪扑面而来,即使带着护具,尚佳的脸依旧被刺得生疼,针扎一般。

他一夹马腹,“驾”的一声,加快了行进速度。

后面的校尉柳辛等见状,也都加快了速度,跟在后面的骑兵纷纷加速,尚佳率领的这一支骑兵队伍长得看不见头尾,蜿蜒如长蛇游动,在漫天风雪之中急速向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因尚夫人大半天粒米未进,李栀栀便吩咐人送上薏米莲子红枣粥作为迟来的午饭,自己端着描金白瓷碗一口口喂尚夫人吃了。

尚夫人一直把李栀栀当成小孩子,如今遇到事了,她才发现栀栀虽然柔弱娇嫩,可是遇事沉着镇定,有主意有担待。

对于这样的李栀栀,尚夫人既欢喜又怜惜。

待李栀栀喂着她用了一碗粥,尚夫人觉得浑身暖和了点,这才打点精神,道:“栀栀,待会儿穿暖和一些,我陪着你去阿佳的东院看看!”

见尚夫人开始振作,李栀栀心中欢喜,甜蜜地笑了:“好的,姨母!”

歇息片刻之后,尚夫人振奋精神,吩咐小樱:“把你们姑娘最暖和挡风的外面大衣服拿过来!”

凌晨尚佳出发时开始下雪,如今外面早成了粉妆玉琢的冰雪世界,可是雪还在下着,虽然不大,但是寒意逼人。即使呆在生了火龙的屋子里,尚夫人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寒气。

小樱答了声“是”,急急去箱笼里寻了那件绣满了鸢尾花的玉色罗斗篷,捧了过来让尚夫人看:“夫人,这…这件斗篷里面是毛皮的,很是暖和挡风…”尚夫人实在和尚家姑爷生得太像了,只要不笑,看着就如同冰雪观音一般,令人心生紧张,小樱都不怎么敢和尚夫人说话。

尚夫人微微一笑,接过斗篷看了看,抚摸着边缘的出锋,含笑道:“这是灰鼠皮,极为柔软暖和的。”

李栀栀笑着凑过去道:“姨母,我只认识狐皮和貂皮,别的都不认识!”

尚夫人慈爱地看着她,温声道:“常用毛皮不少,可是适合女子的并不多,既好看又实用的莫过于紫貂、水獭、银鼠、麝鼠皮和水貂,锋毛细短柔软,适合用在披风和斗篷上,还可以做貂鼠昭君套…”

李栀栀眼睛亮晶晶看着尚夫人,专注地倾听着,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尚夫人见她如此好学,不由笑了,轻轻抚了抚她披散下来的乌发,含笑道:“栀栀,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等你学得差不多了,我把一个毛皮铺子给你管理!”

李栀栀有些惊讶地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笑意加深:“不上手的话,什么时候都学不会,慢慢来吧!”

一时李栀栀穿上那件绣满了鸢尾花的玉色罗面灰鼠斗篷,尚夫人穿上了一件围了件石青刻丝缎面水貂斗篷,戴着灰鼠暖兜,带着李栀栀在纷飞的细雪中慢慢散步往尚佳住的东院去了。

雪虽然一直在下,可是尚府的大管家尚敬极为负责,早带着小厮把外院内院各处的青砖甬道扫得干干净净,中间还不停地清扫着,因此道路并不算滑,而尚夫人和李栀栀以及跟着过去的丫鬟婆子都在绣鞋外面套着油鞋,走路更是稳便。

一行人刚到东院大门外,里面的人得到消息迎了出来,原来是景秀带着十几位尚佳的亲兵。

尚夫人见了,含笑道:“景秀,我们娘俩去后院看看,让大家伙都散了吧!”

景秀细声细气地答了声“是”,挥手散去了众亲兵,自己引着尚夫人和李栀栀沿着前院中间的甬道进了院子,然后沿着抄手游廊去了后院。

跟着景秀进了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尚夫人挽着李栀栀手立在门内向后院张望着。

漫天飞雪中,整个后院被白雪笼罩,那几株枯树上挂满了一团一团的白雪,满院荒草也都盖上了一层白雪被子,整个院子都被大雪覆盖,根本没法进人了!

尚夫人和李栀栀不禁都笑了。

李栀栀道:“姨母,看来得等早春雪化了,咱们才能再来踏勘了!”

尚夫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盈盈道:“栀栀,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雪虽然不大,可是雪粒子被风卷着打在脸上还怪疼的,她都觉得疼,何况肌肤那么娇嫩的栀栀呢?

李栀栀双手放到脸上搓了几下,跺了跺脚,道:“好呀好呀!”外面真的太冷了,连她这样耐寒的人都觉得冷,姨母自然觉得更冷了,还是回去吧!

景秀见状,细长的眼睛中漾过一丝笑意,轻轻一摆手,躬身请尚夫人和李栀栀先行:“夫人、姑娘请!”

李栀栀好奇地看着他:“景秀,你会一直留在府里么?”

景秀垂下眼帘道:“禀姑娘,公子命我护卫夫人和姑娘。”

李栀栀眼波流转瞅了尚夫人一眼,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那我陪着姨母出去逛街呢?”

景秀嘴角微翘:“那我就带着人护送夫人和姑娘逛街!”

李栀栀闻言大喜,看向尚夫人:“姨母,明日陪我出去逛逛吧?”尚夫人虽然强颜欢笑,可是李栀栀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其实心中依旧积郁,因此故意如此,想陪着尚夫人出去散心。

尚夫人不忍拂了栀栀的好意,便笑着道:“好啊,明日我带你去兰雅衣舍看看!”

李栀栀挽着尚夫人的衣袖,娇憨道:“姨母,你得陪我逛逛书坊,我去买几本话本,回来读给您听!”

尚夫人扶着李栀栀慢慢往外走,笑吟吟道:“延庆坊兰雅衣舍旁就有一家紫荆书坊,里面书比较全,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李栀栀闻言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姨母,兰雅衣舍附近有没有出名的酒楼?”

尚夫人见她跟个小馋猫似的,眯着眼笑了:“旁边就是郁金楼,咱们明日中午去郁金楼吧!”郁金楼是以鲁州海鲜为主,上次看样子栀栀吃得很香,再去一次也不错。

说罢,尚夫人抬眼看向景秀:“景秀,你明日准备一下,我和你们姑娘大概上午巳时出门;另外命人提前去郁金楼包个包间。”

景秀答了声“是”,此事算是定了下来。

听到尚夫人提郁金楼,李栀栀不由有些担心——她怕再遇到郑晓。

上次尚佳带她和尚夫人去郁金楼,尚佳和郑晓的对话她在包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见尚夫人情绪这么好,李栀栀不愿意让她不开心,便悄悄开解自己道:郑晓都病成那个模样了,外面下着雪,天还这么冷,他怎么可能出来呢!

这样一想,李栀栀便一点都不怕了,开开心心陪着尚夫人去内院正房西边的小花园看梅花去了。

李栀栀不知道的是,郑晓这病虽然怕冷,但是更怕闷,所以虽然外面大雪纷飞,可是郑晓在室内闷得胸口疼,一定会冒雪出去散步或者坐着暖轿逛一逛的。

郑晓如今正式调回京城,重新回了礼部。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郑晓调往宛州前,担任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在宛州任上呆了几个月之后,郑晓又调回京城,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虽然官居正三品礼部侍郎,可是郑晓并没有日理万机的体力,所以他还是把政务都交给了亲信负责,而自己则是隔三差五过去点个卯。

大年初二,郑太师府自然是客似云来忙碌得很。这些客人中一部分人是郑太师的客人,前来拜谒巴结郑太师;一部分是穆氏皇族,与郑夫人穆氏联络有亲,彼此往来不绝,整个过年期间太师府都繁华忙碌到了不堪的地步。

郑晓实在难觅净土,便找茬和他娘吵了一架,吓得他爹娘屁滚尿流,生怕他发了病,只好同意郑晓去延庆坊郁金楼后面那个小宅子居住。

大年初三早上,郑太师两口子恭而敬之地郑晓送到了延庆坊郁金楼后面那个小宅子,又依依不舍地与儿子话别了半日,这才叹息着相携而去——他们夫妻俩把郑晓当成宝,可惜郑晓久病在床脾气古怪,远不得近不得,因此朝中煊赫一时的郑太师和府中说一不二的郑夫人都在病儿子面前化为了绕指柔。

父母离开之后,郑晓开着窗子倚在熏笼上看了半日雪,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有什么事情想要做,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

郑晓探身从窗台上摆着的青花底琉璃花樽里拿出了一枝白梅,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一朵一朵地揉搓着娇嫩的白梅,让一瓣瓣的梅花纷纷落下。

他一边蹂躏白梅,一边有气无力地问一边静立侍候的怀真:“我总觉得心里有事,却想不起来…”

话音未落,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怀真一边抚着他细瘦到弱不胜衣地步的脊背,一边猜测道:“公子,是不是思念青山道长了?”

郑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恹恹道:“谁想那老道了。”

怀英比较了解自家公子,想起前日在郁金楼遇到了尚佳,他又从尚佳想到了尚佳那个娇娇嫩嫩却跑得飞快的小未婚妻,然后想起公子一向对那个美丽的小姑娘颇具兴趣,便试探着道:“公子,是不是…尚大人那个小未婚妻…”

郑晓当即豁然开朗,胸臆中那股烦闷之息顿时一扫而空:“嗯,就是她。”

他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吓她了…”

怀英忍住笑,当即道:“公子,要不,属下带人去探一探那位李姑娘的行踪?”

郑晓懒洋洋道:“去吧,若是探得确切消息,我重重赏你。”

怀英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眼看着中午快到了,郑晓正在喝药,怀英大步走了回来,带着笑意道:“禀公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姑娘正陪着尚夫人在前面郁金楼三楼用膳呢!”

第 54 章

大年初三上午,尚夫人带着李栀栀乘坐着尚夫人的红罗七香车,如诗、如画、如珠和小樱乘坐着后面的青锦檀香车,景秀带着六位亲兵骑着马护送着一行女眷来到了延庆坊。

尚夫人今日预备好好散散心,便带着李栀栀先去了兰雅衣舍。

今年深秋栀栀的孝期才满,还不能穿鲜亮衣物,不过色泽淡雅一些的衣物倒是可以穿戴的,尚夫人打算给栀栀多订一些衣物,以后栀栀开始和京城闺秀交际,也出得了场面。

兰雅衣舍内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全是女子。

女伙计很是热情,因尚夫人是兰雅衣舍的常客,她请了尚夫人和李栀栀一行人在雅间坐下,又拿了两本画册递给了尚夫人。

尚夫人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的那本是内衣画册,便含笑递给了李栀栀,自己去看画着外面衣物的那本画册。

李栀栀翻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些内衣图样,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里面有些内衣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红着脸慢慢翻看着。

尚夫人瞧中了由一件白绸圆领小袄和一条宝蓝色绣花长裙搭配成的一套衣裙,拿着画册让李栀栀看。

李栀栀看了,觉得既华丽又素雅,也觉得不错,便点头笑道:“姨母,这套很好看!”

尚夫人有些遗憾地又指着一条石榴红裙子让李栀栀看。

李栀栀倚着尚夫人笑了:“姨母,再等等吧,等到了秋天我就可以穿了!”

到了今年九月份她的孝期就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穿那些鲜亮色泽了。

因为父亲母亲接连去世,李栀栀很多年没有穿过红色系列的衣物了,心里还是颇为向往的。

尚夫人又让李栀栀看她选中的一套衣裙:“栀栀,你看看这套衣裙怎么样?”

李栀栀凑过去细细看了,发现上面是一件浅绿窄袖夹衫,下面配着一条玉白长裙,裙裾满绣着白色绣蝴蝶穿花,最漂亮的是腰间的绣花腰封,苹果绿的底子,上面修满了深绿的藤蔓,精致极了。

她笑盈盈看向尚夫人:“姨母,确实很美,只是这套是春装…”

尚夫人揽住她笑了:“栀栀,喜欢了咱们就买下来,反正过两个月就能穿了!”这样嫩的色泽是很挑剔人的,肤色不合适的话,穿上这套衣裙就跟条大青虫似的;偏偏栀栀肌肤晶莹洁白,这套衣裙衬得她柔美清雅,如一朵带露的栀子花…

她想了想,招手叫女伙计过来:“这套衣服我们要了。再把你们的首饰册子拿过来,我想挑选一件栀子花图形的首饰!”

女伙计笑了:“尚夫人,真是巧的很,我们衣舍新上了一支银镶翡翠白玉栀子花钗!”

尚夫人闻言,笑意从大大的桃花眼中满溢出来:“拿来瞧瞧吧!”

女伙计很快就把那支花钗拿了过来。

尚夫人看了,很是满意,便递给李栀栀看。

李栀栀也觉得精致素雅。

她正在细细端详,尚夫人已经开始问价了,李栀栀忙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姨母——”

尚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好,咱们就买下来好了!”

李栀栀心中感动,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只是轻轻依偎着尚夫人,半日方道:“姨母,今日就买这么些吧,若是还需别的,咱们下次来再说吧!”

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待她像尚佳和尚夫人母子待她这么好…

她无以为报,唯有尽力尽心而已。

尚夫人听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想到栀栀这些年受的苦,心下恻然,在栀栀肩上轻轻抚摸着,低声道:“你母亲走得太急,我还以为她带着你回江南老家了,一直在江南你外祖家那边打听,没想到…”

她叹息了一声,道:“栀栀,以后姨母和阿佳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栀栀“嗯”了一声,伸出手臂环抱住尚夫人依旧苗条的腰肢,哼哼唧唧地撒娇:“姨母…”

尚夫人只有尚佳一个儿子,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又香又软又漂亮又娇嫩的小姑娘,娇滴滴地依偎着她撒娇——原来,这便是有女儿的幸福啊!

她的心柔软得快要融化,都快要淌出糖蜜了,在心里默默道:栀栀,也谢谢你陪伴照顾姨母…

歇息一会儿之后,尚夫人重新焕发了花钱的动力,还要继续给李栀栀选几套衣裙订几件首饰。

李栀栀纯粹只是想陪尚夫人出来散心,见尚夫人一直为她定制衣裙选择首饰,不由骇笑:“姨母,真的足够啦!我一直在长个子,今年制的衣服,明年也许就不能穿了;那些现在看来挺漂亮的首饰,也许明年就不时兴了呢!”

尚夫人笑了:“傻孩子,今年的衣服你还打算穿到明年?咱们只订这一季的内外衣物,也只穿这一季!至于首饰,不合适了熔了再打就是!”

李栀栀笑嘻嘻地劝了尚夫人离开:“姨母,差不多就行了,您得赶紧陪我去紫荆书坊买书呢!”

她一阵风般卷着尚夫人离开了兰雅衣舍,往隔壁的紫荆书坊而去。

到了紫荆书房,李栀栀简直是眼花缭乱,最后和尚夫人一起参详着买了几本话本、一套诗集和一本画册。

她看着书坊的伙计把书用油纸包了,用纸绳子绑好,递给了跟着的景秀,心中满足极了,开开心心陪着尚夫人去了附近的郁金楼——景秀已经提前订下了郁金楼三楼的位置,还按照尚夫人和李栀栀的喜好点好了菜肴。

一听说李栀栀就在郁金楼,郑晓的心里就有些作痒,似乎有只小猫咪抬着带着软垫的小爪子在他的心上轻轻地挠啊挠的,痒痒的,乱乱的,有些期待,有些向往,恨不得立即跑去,突然出现,把李栀栀给吓一大跳。

一旦有了主意,他便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去吓李栀栀,只是单只是骤然出现,似乎给她造成的惊吓的力度还不够大…

怀英见公子虽然依旧倚着熏笼静静坐着,可是苍白秀美的脸上现出一抹绯色,幽黑深邃的眼睛变幻不定,还亮晶晶的…

他知道公子最爱跟猫逗鼠似的逗那位李姑娘,便轻轻道:“公子,李姑娘都快要离开了!”公子您要行动,快抓紧时间吧!

郑晓嘴角翘起,带着一抹得意的笑:“走吧!”

李栀栀很喜欢吃海鲜,而尚夫人喜欢麻辣鲜香的海味,两人这顿饭吃得十分之愉快。

郁金楼很是方便,如果有女眷,一般都安排在三楼包间,从郁金楼后面的门出入,而男客则安排在一楼和二楼,从前面的大门出入。

留下景秀结账之后,李栀栀扶着尚夫人从郁金楼的后门出了郁金楼,小樱如画她们都紧跟在后面,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郁金楼后院里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苍翠的松树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说笑声猜枚声从郁金楼里隐隐穿出,衬得后院愈发静寂。

这时候车夫已经把车赶到院门内候着了。

楼里面温暖如春,可是楼外却是冰天雪地寒意凛人,李栀栀正有些冷,抬眼看到了尚夫人的红罗七香车,嫣然一笑道:“姨母,您的车在那儿呢!”

她刚扶着尚夫人走到了车边,没想到车后突然踱出了一个围着玄缎披风身穿白衣极为秀美的青年。

此青年先看着李栀栀微微一笑,然后洒然给尚夫人拱手行礼:“郑晓见过伯母!”

尚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栀栀定睛一看,见是郑晓,当即条件反射一般松开尚夫人便向外面蹿了出去。

李栀栀身体反应虽然超过了大脑反应,但是大脑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在跑出三步之后她便止住了脚步,转身犹豫地看向郑晓与尚夫人。

尚夫人心知是怎么回事,当即安抚道:“有姨母保护你,别怕!”

郑晓凝视着李栀栀,见她如此狼狈,幽黑深邃眼中笑意渐渐加深,嫣红的唇角也挑了起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李栀栀了,她似乎高了一些,小鹅蛋脸也丰润了一些,因为方才紧张的奔跑,她那双大丹凤眼宝光璀璨,晶莹洁白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张开喘息着,已经初具雏形明显隆起的胸前起伏不定,当真是更加美丽了…

郑晓心道:李栀栀过完年十四岁了吧…

第 55 章

想到李栀栀已经满了十四岁,郑晓垂下了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异常,虽然他一直病弱,心跳时常有异,可是郑晓知道,此时的心跳与往日不同,与以前都不一样…像什么呢?

像云破日出,春日乍现,灿烂的金色阳光破云而出,照射在泛着幽幽蓝光的冰封河面上,厚厚冰层发出“咔嚓咔嚓”的破碎声,而冰层之下,春水缓缓流淌…

虽然寒冷,却带着温暖的希望。

郑晓心中有些迷茫,抬眼看向李栀栀。

李栀栀也在看他,见状忙移开视线,看向尚夫人。

见尚夫人清澈的眼中满是鼓励,坚定地看着自己,李栀栀这才挺直背脊慢慢走了过去,把手重新放回尚夫人手中,仰首看着尚夫人嫣然一笑,道:“姨母,我还以为有坏人呢!”

她故意娇俏地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李栀栀其实心中颇为愧疚——遇到危险,她竟然不管姨母,自己先蹿了,实在是太自私了!

尚夫人轻轻攥了攥她的手,和蔼地说道:“没事,这位是郑太尉家的二公子!”

李栀栀闻言,也不抬头,屈膝给郑晓行了个礼,起身后看向尚夫人:“姨母,我们回家吧!”

尚夫人抬眼看向郑晓:“贤侄,告辞了!”

这时候景秀也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声音依旧细细低低的:“见过郑公子!”

郑晓见他脚步轻捷全身蓄势待发,便知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惜他此时只想吓吓李栀栀,并没有打架的打算。

郑晓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因此极为潇洒地一摆手,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得意洋洋的笑意:“伯母、妹妹,请!”

一直到在车中坐定,李栀栀还有些惊魂未定,依偎着尚夫人道:“姨母,我家到底是如何得罪郑太尉家的啊,我一直是影影绰绰的,到如今都没弄清楚…”

路上雪积得很厚,车夫小心翼翼地赶着马车,行进得很慢,饶是如此,马车还是有些颠簸。

尚夫人揽住李栀栀,觉得她是那样的柔弱,心里一阵怜惜,思索了一阵子方轻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年你二叔李贺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一身的功夫,回到东京后常常与一些江湖人士往来,你母亲说了他几次,你二叔也倒是收敛了一些,可是…有一日,你二叔不见了,郑太尉府却上门拿了你爹去问话,你母亲走投无路,只得带着你来寻我。我命人四处打探,这才知道…”

尚夫人一向坚毅的脸上显出一抹茫然:“郑太尉嫡出的二公子,就是方才咱们遇到的郑晓,被你二叔当街打成重伤…”

马车似乎被什么硌住了,颠簸了一下,又朝前方而去。

李栀栀抬眼看向尚夫人:“姨母,我二叔为何要打郑晓?”她那时候年纪虽小,对二叔李贺却还有印象。她祖母去世得早,她二叔李贺差不多算是被她母亲抚养长大的,出事的那一年,李贺也才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普通富户出身的少年,为何举拳去打一个十五岁的高门公子?不但出手会那么重,而且在对方重重随从的包围下居然把对方揍成重伤?

尚夫人苦笑了一下,道:“我那时候让人打探得来的消息是郑晓带着几个奴才上街,因郑晓被一个推车卖菜的给撞了,他那些奴才正殴那打卖菜的,却被你二叔撞见。你二叔认为是郑晓纵奴行凶,因此…”

她眼睛微眯,叹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郑晓是陛下唯一的亲外甥啊…”

郑晓是永泰帝唯一的亲外甥,是穆氏皇族用来角逐皇位继承权的一枚棋子,他也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可是栀栀还小,这话是绝对不能和栀栀说的。

李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出事之后如何能够迅速消失?李家二郎把陛下的外甥太尉的嫡子打成重伤,李家为何能够顺利逃出京城?

谜团一个接一个,饶是尚夫人聪明智慧,也只能是朦朦胧胧,猜到五六分而已。

政治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李栀栀在听到尚夫人那句刻意压低、低得几乎听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郑晓是陛下唯一的亲外甥啊”的时候,背脊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似乎明白些什么了!

她伸手抱住尚夫人的腰肢,脸贴在尚夫人怀里,声如蚊蚋:“姨母,谢谢您和姨父愿意出手帮忙…”他们李家是与郑太尉家结下深仇,姨母还愿意出手帮忙,并为她和尚佳定下婚约,这真的是很需要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