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们的体力毕竟是好的,大家休息了一会之后,慢慢恢复了精力,开始天南海北地扯起来。经过半个月的日夜相处,彼此也都熟悉了对方。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开始谈论起了班级里的女生们。这一次军训拉练是两列队伍行进的,外侧那一列都是男生,内侧那一列。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女生突然出现状况,男生能及时帮一把。

男生们纷纷开始议论谁的那一列女生坚持走到最后。

大家聊得正起劲,十六班的孟和突兀地笑了起来,说:“哈哈,我一直以为我旁边那个是男生,我还纳闷了,我又不是队伍最后一个,怎么突然就给我旁边安插了一个男生,后来一看,妈的居然是个女的。”

同为十六班另一个同学忙不迭问道:“你是说你旁边那个?擦,他不是男的?”

“她是女的,我还问了她的名字,貌似是叫庆余。”孟和撇了撇嘴,“不仔细看,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女生。而且,她居然一路坚持走到了最后。不能说她长得多磕碜人,但是她前面平后面平,又是板寸头。我真的是听到她说话才知道她不是男的。”

说完,孟和扒着床边对下床的晏宁道:“晏宁,回头我带你去欣赏一下我们班的这朵奇葩丑女。”

晏宁仿佛没听见,一直在闭目沉思。

他那个时候,更感兴趣的是高中的三年生活,以及自己的理想。

晏宁其实可以不用住校,不过他家里人经常不在家,只有保姆在忙,因为也申请了住读。至于孟和,从幼儿园开始,就跟着他一起。俩人念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现在又是同一所高中。

孟和和晏宁也住在同一个小区。

只不过,孟和上这所高中是花了大价钱的,而晏宁,则因为成绩太好被学校预招进来。

鉴于孟和擅长说书,几乎每晚都会在寝室讲丑女庆余的故事。久而久之,整个高一(1)班的男生几乎都认识了高一(16)班的女生庆余。

庆余简直都比本班级的班花还要出名。

不过晏宁一直怎么真把庆余往心里记,直到有一天,孟和回到寝室,手里拿着别人的笔记本。

孟和神神秘秘地问:“你们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室友好奇地看着那个笔记本,上面的字迹虽潦草却草得很有水准,明显不是孟和能写得出的字,细看那干净的页面,也不像是别的男同学的。于是纷纷凑过脑袋,问:“孟和,你心上人的?”

孟和瞪了男生一眼,骂道:“滚蛋,你心上人的。”

“那谁的?”

孟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丑女庆余的。好像是日记之类的东西。草,她还会写日记啊。”至于怎么得到的,孟和没说。

出于一种窥秘心态,孟和翻开本子,开始朗诵庆余的日记。

庆余的日记非常简洁,简洁到不像日记,每一篇都只有寥寥几笔,字迹也不是工工整整,像是赶时间记录下来的每日总结。

类似如下:

“x年x月x日,晴:今天英语老师上课讲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听懂。难过。”

“x年x月x日,晴:数学就错了一个选择题,开心。”

“x年x月x日,雨:捡了好多瓶子,卖了两块钱。开心。”

“x年x月x日,晴:体育课上我肚子疼,一边跑一边发现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他们说着笑着。我上厕所才知道。原来我来例假了。我第一次来。”

念到这一段,男生们面面相觑,虽说大家都女生身体构造等各种知识都不全面,但上过初中生物的,都大体上都知道女生一般在初中就会初潮。

这庆余发育得够缓慢的。

大家在嘲笑丑女的过程中催促孟和继续翻下一页。

“x年x月x日,小雪:英语考试上面的单词又是都不认识,听力一句话也没听懂。我害怕英语老师骂我。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她们在宿舍里讨论买什么新棉袄。”

“x年x月x日,阴:马上放寒假了,我不愿意放假。”

“x年x月x日,晴:开学,继续记日记,希望英语成绩能好一点。我还没有钱交学费。”

“x年x月x日,晴:我今天看到了一班的晏宁,他在打篮球。我偷偷多看了他好几眼。他在我心里,高不可攀,像神一样。”

“x年x月x日,晴:我今天和昨天同一时间经过操场,果然又看到男神在打球。”

“x年x月x日,晴:坐我后面的女生们正在讨论男神,我也想凑上前,可一回头,她们就都不讲话了。”

“x年x月x日,小雨:如果可以,我想跟男神一个班。”

这时候,男生寝室都快笑疯了,不停地说庆余看上晏宁看。大家笑得异常欢乐,孟和一抬头,看见晏宁也站在旁边,尴尬地收起笑容。

晏宁正站在前面,默默地听孟和读着庆余的日记本,已经听了好几段了。他轻咳一声,上前合上庆余的笔记本,说:“孟和,别太过了。好歹那是女生的*。”

孟和噗嗤笑了,听话地将笔记本放在一旁,说:“丑女看上你了,男神你可要怎么办?”

晏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躺在床上,问:“你们还不困?”

孟和手脚麻利地爬上上铺。

不过男生们还是忍不住继续说起庆余。

孟和道:“丑女真是不自量力,咱们晏少是她能觊觎的吗?”

男生纷纷附和,还扯着晏宁,让他站出来代表广大男生同胞好好让庆余认清现实,最好是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

晏宁轻咳一声,抬脚踹了上铺的床板,说:“睡觉。”

寝室瞬间安静下来。

、第十章

男生寝室安静了。

女生寝室依然热闹。

不过当庆余洗漱回来的时候,大家猛地停住了正在聊的话题。寝室长甚至还对庆余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庆余见到她对自己笑,受宠若惊般地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爬至上铺。

庆余喜欢晚上熄灯前喜欢在日记本里写上一两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写个几百上千的日记,但是有喜欢了用日记本,每天都要记录些什么,不然心里就觉得少了一块,于是慢慢形成了每天简单记一两句。

写日记的习惯从她小学二年级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今晚,她洗漱完毕,动作很轻地爬上床,摸出笔,习惯性地将手伸向枕头下,可是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日记本。她掀开枕头一看,发现日记本不在枕头下。

学校床铺的结构也不可能出现突然掉下去的可能。

更何况,她上床的时候若是不小心踩到下铺的床边,都会被赵欣然说,就别提她的日记本了。要是笔记本真的掉下去,赵欣然肯定不会沉默到现在。

一本普通的日记本,里面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会被贼惦记上。而且,自从高一下学期开学以来,她从来没有把日记本拿出去过,一直都是放在枕头下面。

排除了各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的日记本是被人拿走的,并且是这儿寝室的人。

她不知道是谁拿走了日记,也不知道日记现在落在谁手上。

庆余坐在床上发愣,过了一会扭头看着室友们,她们总是有很多话聊,你一句我一句,基本上是用当地方言,庆余并不听得懂。她想起自己今天回来时,寝室长对自己笑了笑,于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我问一下,有没有人看见我的日记本?”

她刚说完这句话,寝室里陷入一片黑暗中。

到熄灯点了。

她的问题似乎无人回应。

寝室长尽责地提醒各位:“熄灯了,大家速度洗洗睡觉。一会老师要来查房,别被扣分了。”

室友:“就差杨真真还没好。”说话间,就见杨真真提着水瓶和脸盆急急忙忙地回到寝室。

等杨真真爬上床之后,庆余小声地问她:“嗨,杨真真,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日记本?我就放在枕头下…”

“没有。”杨真真回答的十分干脆。

杨真真是十六班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本校艺术团的主唱,平时都很忙,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是唯一一个对庆余还算客气的同学。

庆余听她这么说,有些遗憾地低下头。

杨真真准备躺下的时候发现庆余还坐在床上不动弹,于是帮着庆余在寝室里大声问一句:“有没有人看见庆余的笔记本?”

“没看见。”赵欣然没好气地说着,“谁没事拿她笔记本干什么。”

庆余不好意思地解释:“不是…我不知道放哪儿了,你们要是看见告诉我一声。”

听庆余这么说,赵欣然没再跟她说话。

这时,大家听到老师过来查夜,连忙钻进被窝。

庆余轻叹了一声,躺下睡觉。

其实她的日记里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几乎都是每日一句话流水账记录。唯一让她感到不好意思的是她在日记里提到了晏宁。

她中考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名,她是在老师的举荐和帮助下,进入了一中的高中部。来到一中,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很努力地学习,可还是只能在班级里排在十几名,年级名次就更别提了。

每次月考,一中都会在年级报栏处贴出考试的排名。

庆余对晏宁记忆深刻,并不是因为同班级的女生都喜欢提起他,而是因为每次年级考的排名榜。

晏宁永远是第一名,而且每次都超过第二名几十分。

上学期的期末考,学校分别奖励了前三名五百元。

庆余也想自己能考一次前三名。那样的话,她也能拿到五百元奖励。

怀着对目标的崇拜心理,从来不关注女生们再聊什么的庆余偶尔也会她们聊天的时候竖起耳朵。从她们和孟和的聊天中,她知道,晏宁在一班,和孟和住一个寝室。

她还知道,晏宁很帅。

晏宁很帅这句话她从同学们嘴里听到不止一次。她其实对男生帅不帅没什么概念,她不知道长什么样能叫很帅。在她的概念里,每次考试稳拿第一就已经足够帅了。

那天她从篮球场走过,看见很多女生围在周围看男生打球。

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发现了场上的晏宁。

庆余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晏宁,只觉得他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阳光之下,耀眼得让你不得不注意到。

她听到女生在喊“晏宁加油”。

原来他就是晏宁。庆余心里一怔,呆呆地看着晏宁。

晏宁似乎在一心打球,根本不受这些声音的干扰,传球、运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让庆余看得出神。

当庆余再次听到那些女生叫嚷着晏宁加油的时候,她低下头,默默走开。又不是个人体育竞赛,这句加油听着十分违和。

她其实从来没有觊觎男神的意思,她只是有点儿仰慕。

可是在她笔记本遗失两天之后,全班的同学都开始嘲笑她。本就不讨人喜的庆余,从此被同学们彻底孤立。

其实孤立不孤立影响不大,她本身就没怎么被同学接受。

庆余并不抱怨。

她知道,没有人愿意和她当朋友。

哪怕她对同学们有求必应,哪怕她每天对着嘲笑自己的人微笑,哪怕她从来不敢让人知道她的情绪…她仍然没有真正的朋友。

就这样,她像打单机游戏一样结束了高一的生涯。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她考了年级三百二十四名,晏宁还是第一名。

她的英语成绩三十七分,晏宁的英语一百四十七分。

***

高二由于要分选文理科,班级都重新分配,高二(1)班至高二(12)班是理科生班,高二(13)班至高二(18)班级是文科生班。晏宁分在高二(1)班级,孟和也被分到了高二(1)班。

开学四天之后的下午,化学老师正在高声讲解氮族元素中的氮。一个穿着高一军训的迷彩t恤和灰色肥大的工人裤的女生,拖着大半个人高的麻袋,站到了门口,气喘吁吁地喊了声“报告”,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似乎又累又热,满身是汗,用黑色的橡皮筋扎着一个马尾辫儿。马尾梢儿黏在脖子上,刘海也是湿哒哒地紧贴额间。脸色蜡黄,乍看仿佛大病初愈,细看她亮亮的眼睛又觉得精气神特好。露在衣服外面的脖子和胳膊都是黑黑的,像被太阳连着烤了一个暑假。

她很瘦,瘦得仿佛被轻轻一碰就能折了一般。

晏宁目不转睛地打量这个女生,不由得好奇,她这样的身体是怎么带着身边的麻袋爬上楼的。在看到她一面大口喘气,一面抬起胳膊,毫不顾忌形象地擦拭脸上脖子间的汗时,晏宁不由得皱起眉头。

化学老师看了看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现在才来上课。”

“老师,我叫庆余,我…我…”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为什么会晚来。

听到庆余这两个字,晏宁不由得又抬头打量她。

孟和看见长头发的庆余,扑哧笑了,用笔戳了一下晏宁的胳膊,说:“你爱慕者一号来了。”

晏宁呵了一声。

“你先进来。那个…你行李放门口,下课了自己送去寝室。”化学老师环顾四周,“好像现在没空位置,你先和第一排的女生挤一下,看一下同学的课本。”

化学老师指派她和第一排女生挤一下,但没明确说具体和第一排的哪一个挤,而这几个女生似乎都有点儿嫌弃庆余,没一个主动邀请她。晏宁看到这个叫庆余的女孩尴尬地停在原地。而他身边的孟和则是朝庆余挥了挥手,说:“来,庆余,你坐他旁边,他也很瘦小。”孟和指着班上最瘦的一个男生说着。

这个最瘦的男生立即用凶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孟和,道:“要坐就坐你边上。”

孟和说:“你就牺牲一下,叫她坐过来,让我好好观摩观摩她的裤子是什么年代产的。”

大家一阵哄笑。

孟和又不要脸地补充一句:“反正男神旁边的位置你是不能坐的。这位置是我的。”

、第十一章

庆余脸色更加尴尬,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工装裤,两只手揉在一起,紧紧贴着身体。她看见了晏宁。也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紧张,她觉得自己的脸滚烫,好像红至了耳根。

不过经过这一个暑假的紫外线洗礼,她比放假前黑了三轮,本来就黑,现在那就别提了。

估计没人看出她脸红。

化学老师见男生们无视课堂记录,瞪他们几眼,问:“这是课堂还是菜市场?”

男生们在老师的怒视下纷纷垂下头,低低偷笑。

最后老师帮庆余拿了主意,他指着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说:“庆余,你就先坐那儿。”

得到老师的指令后,庆余低着头地坐了过去。

那女生有些嫌弃地揉揉鼻子。